話說吳建國夫婦身處黑霧,目睹那許多醜惡猙獰的山精蟲怪爭相撲來,只感覺末日來臨,已是把周伯陽忘得一乾二淨。
就在這萬分危急的當口,忽然震天動地的一聲吼傳來,宛如平空起了個霹靂。吼聲過處,客廳中央三米內煙霧全消,光明加倍,只見在客廳中央的三尺空中,周伯陽臨空而立,身上泛著微微的光暈,依舊是淡然的表情,正拿眼看著那被他吼聲震得有些暈糊的吳晨。
吳建國睜目一看,這才記起還有個仙法精深的道士在,不禁大喜道:「這麼把道長給忘了,這下我們一家有救了!」王素芳此時也已看見一位道人,腰懸葫蘆,立在那三尺空中,紋風不動,好似站在地上一般,身上淡淡的澤光驅逐著周圍那些黑霧,卻不是剛才那清陽道人又是誰,當下兩人也不知是悲是喜,一來有了這樣道行高深的人周全,二來又怕一個拿捏不住傷到自家孩子,真是天下父母心,左右難兩全。
周伯陽立在空中,也不說話。只用手朝吳建國夫妻倆腳下一指,便有一道三尺見方的紫色光圈現於二人腳下,光芒閃爍間,那些湧到二人身前的精怪黑氣好似老鼠見貓,瞬間冰消瓦解。再打開天目朝小吳晨看去,只見黑白兩道光氣在那吳晨的眉心處你來我往、糾纏不休,知道是自己剛才一聲飽含道力的吼聲震散了那本已佔據小吳晨泥丸神宮的妖氣,因此,那本源的一絲真靈才得以有反撲的機會,不過看眼前這形式,依然還是鬥不過對方。
見這腳下光圈有如此效用,吳建國夫婦這才把一顆懸著的心放下。
看著小吳晨那雅嫩的臉上痛苦的表情,周伯陽突然有些束手無策起來。本來以他手段,想要解決這種層次的妖物原也只是小事。但在這種身體的奪舍之戰中,一個拿捏不好,便有傷到宿主的可能,因此,縱是他道法神妙,這時也只有乾著急的份,當下他把個眉頭皺了起來,突然腦海靈光一閃,面上露出個淡淡的笑意。遂伸手在腰間拍了一下,喊道:「追風、逐月,現身聽命。」話音剛落,就見兩道黑氣自他腰間糾纏而出,落地化為二鬼摸樣。
「追風、逐月聽候道長法旨。」二鬼叩拜後說道。
看著地上的陰鬼兄妹,周伯陽眼裡露出一絲讚賞之色;經過這段時間葫蘆內五行之氣的滋養,二鬼的修為似乎又精進了一截,這從他們此時身體上凝練的鬼氣上便可看出。
「起來說話吧。」
「謝道長。」立身而起的二鬼這時才注意到自己所處的環境,只覺絲絲冷風中,四周佈滿濃重的陰霾之氣,其間儘是純陰之物,二鬼相互對望,眼裡露出了飢渴之色,這種東西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大補品。
對於二鬼的表情,周伯陽看在眼裡,緩緩道:「看見這周圍的陰霾之氣沒有,你們只管吞食裡面的精怪,不過卻不能傷了屋內之人。」
聞言,二鬼面露喜色,恭身道:「謹尊法旨。」說完,便各自把身體一抖,化為兩團綠瑩瑩的火球,歡呼一聲,撲向那瀰漫著的黑霧之中,直似狼如羊群,所到之處,黑霧翻滾,那些山精蟲怪,有如遇到剋星一般,基本沒有一合之敵,不多時,就已把妖霧內的精怪清理得乾乾淨淨,其本身的陰火似乎又濃厚了一些。
這天地間,不論是何物質,只要還在這五行之內,便有相生相剋之性,陰陽消長,又或同性相融,總是走不出這個圈子。二鬼本是秉承天地陰惡之氣而生,在等級上要高出那霧中精怪不少,加之蛇妖此時正與吳晨的前世元神糾纏在一起,暫時分不出手來操控,這才便宜了二鬼,不然以二鬼那百載修行又如何能在千年蛇妖所布妖霧中橫行無忌呢?當然,這些周伯陽早就明瞭於心,否則他是不會讓二鬼來冒這個險的。
「好了,回來吧!」看著二鬼意猶未盡的表情,周伯陽微笑道。
收了二鬼,看了一眼四周翻滾的黑霧,周伯陽不再拖延,只見他唸唸有詞,手捏法決,大袖揮處,便有一道淡紫色的光暈以他為中心蕩漾開去,紫光所到,那些盤踞在四周的黑氣立退。退的時候,比來時更快。再用手一指,飛符五道,那符上隱隱生出黃光,在空中化為五根柱子分立在小吳晨四周,但見那柱子上黃光隱現,遙相呼應;身處其間的蛇妖眼見自己的法術被破,心中惱怒,正待拚命,就覺身上如有萬斤重力,已是不能再動分毫。
等得五行之柱立穩,周伯陽這才笑著對吳建國夫婦道:「妖法已破去,你們先到外面等候,待我把這精怪降伏,好還你們一個健康的兒子。」
吳建國夫婦聽了,趕緊叩謝,心裡歡喜之餘也有些不願意,但想想留下也起不了什麼作用,這才一步一回頭地離去。
等得兩人退出門外,周伯陽才回過頭來,對著跌坐在地上重被蛇精取了身體的吳晨道:「那蛇精,有我在這裡,你還想頑抗不成,勸你趕快離了那小孩,貧道還能念你千年苦修不易,網開一面,如果不聽勸解,魂飛魄散就悔之不及了。」
那蛇精聽了,冷笑連連,大抵也知自己遠非眼前這道人的敵手,反而不慌張,恨聲道:「枉你修道之人,也不問前因後果,只打著降妖的旗號,便濫用道法,是非不分,我今日死就死,但無論如何我也要拉他一起陪葬。」
周伯陽聽了,斥道:「我先前以為你千年參修,應該也明些造化輪轉之理,卻不想你早被仇恨怨念蒙蔽,竟然聽不進勸解……也罷,也罷!既然管了此事,我就索性給你講個透徹,如果你還是不醒悟,那就不要怪我手下無情了。」
「你也不用嚇唬我,我已是抱必死之心,要說就說,我都聽著。」
聽那女聲說完,周伯陽盯著眼前的孩童,有些感歎地道:「天道報施畢竟不差釐毫,你給我聽好了;你出身異類,又是那動物中的冷血之物,雖然苦修千年,卻還是不能脫去你那具頑軀,但是,天道之下,豈有不公的道理,以你這樣的秉性,居然也知道愛護山中的動物,自從靈智開啟後,就不曾殺生,這樣的功行與心性,又豈能讓你憑白喪命?而你之所以有那身化飛灰之災,也是因果注定,來不得半分虛假。試想,如果當初不是被你這仇人毀去那身體,你如何又能在短短幾十年便聚散成形,這因緣流轉之下,只不過是借你這仇人之手助你脫去那一副皮囊罷了,而且,以你極陰之體,若沒有純陽之氣滋養,要想凝煉蛻變人軀怕也只是一句空談。大凡天地之道,不外乎陰陽二字,陽盛則陰衰,陰盛則陽也消歇。而此時你倆陰陽一體,無意中陰陽相融,無形之中已是受了你這仇人的陽氣滋養,這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將功抵過呢?」頓了頓,周伯陽又道:「不過也是合該你這宿主有七日之災,不經此難,怎能除去他心底的一絲浮妄之氣,不除此氣,百年後,豈不是又要行那屍解之法,如此我又如何渡他!這啄飲之間,相互牽連;因緣流轉,莫不前定,你此時若能明悟過來,我當授你一點純陽精氣,假以時日定能修成人道,日後說不定還有絕大的前程呢!」
周伯陽一席話說完,就見小吳晨發出一聲長歎,捲縮的身子朝周伯陽跪了下來,仍作女聲道:「道長,小妖知錯了,請你收了這些柱子!我自己出來。」
「此話可當得真?」周伯陽顯然有些不放心,問道。
周伯陽話音剛落,就聽那女聲似在苦笑:「如道長所說,這番因果真的好似前定一樣,何況以道長之能,滅我只在舉手間,我又何須欺騙呢?」
沉吟了一下,周伯陽便把手一招,那五根柱子又還復成光符,回到他掌心,反手間消於無形。
那五行之柱一去,就見小吳晨的身體微微一震,一縷細小的黑氣從吳晨的眉心輕輕飄出。黑氣離體,吳晨的身體便軟倒在地,七日的元神爭鬥,對他的消耗也是不小。
那黑氣在周伯陽面前盤旋一圈後,便自落在他腳下,化為一條淡淡的人影,卻是形體朦朧隱幻,看不清面貌,但大至可辨是一宮裝女子形象,想來千年修行,至今那意識也還保持在千年前的模樣。
那蛇妖顯出身來,隨即伏地叩拜不已;「小妖被仇怨蒙心,經仙師指點迷津,此時已經明白過來,還望仙師垂憐,念在小妖千年修行,不意被塵關緊鎖,今幸得遇見仙師,才得以識得真道,此恩小妖當永世不忘。」
看著腳下的女子,周伯陽笑道:「起來吧,你我相遇也是一種機緣,不用如此拘泥,等下我授你純陽精氣後,你就返回潛修之所,潛心修煉,以望一日能跳出這五行輪迴,永享仙道,到時候我也會為你感到欣慰的。」
聞言,那女子清脆的聲音道:「小妖謹尊仙師教誨,如有違背,便是五雷天火燒我,魂飛魄散也只是咎由自取。」
周伯陽聽罷,暗自點頭,道:「如此我就放心了。」說完,張口噴出一點紫星,那紫星,毫光畢現,似玉似液似晶,在女子頭頂微微停頓,便滴溜溜地沒入女子的眉心。
那紫星才一入體,便見那女子原本模糊朦朧的身體浮出一圈又一圈淡紫色的光暈,伸縮不定,只幾個呼吸,便融入身體,消隱不見。紫芒消退後,那女子的身影也漸漸清晰起來。這時看去,但見那女子年齡在雙十上下,一點紅潤的櫻桃唇,一團白盈的梨花面,身上白衣飄飄,似白雪瑩霜;體態婀娜,秋波斜視間,微笑含羞,大有弱不經風之態。正是天生尤物,道不盡的嫵媚,大有添一分太長,減一分太短,施朱太赤,傳粉太白,不施脂粉天然態,縱有丹青畫不成,真是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至此,蛇妖千年功行,在周伯陽這一點純陽元精的幫助下,今朝脫去頑體,修成人形,證道已是指日可待。
那女子看著自己身上的變化,欣喜的神色溢於言表,左看右看,摸摸這裡,摸摸那裡,忙得不亦樂乎,完全一副小家碧玉的絕美神態,那裡還有千年蛇妖的影子。那眼眉表情,說不出的天真可愛,卻又有道不盡的嫵媚妖嬈,也幸得周伯陽一顆道心已是堅如磐石,不然,若是換作常人又或是修為心性稍差的只怕不當場神魂顛倒才怪了。
過了半餉,等那女子消停下來,周伯陽才笑著道:「看得差不多了吧!以後你可不要隨便以真面目示人,以免惹來無謂的麻煩……你有沒有名字?」
那女子因初得人身,一時欣喜,竟忘了自己身處何地,見周伯陽發問,銀鈴般的聲音趕緊答道:「仙師的叮囑,小妖敢不遵從,只是我靈智開啟後便只知吞吐日月精華,吸取山川靈氣,卻不曾為自己想得個名字……」說完,一雙美目秋水蕩漾,楚楚動人地望著周伯陽,其意不言而知。
「呵呵,也罷,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經成全了你,我就再為你取個名字吧!」周伯陽說完,望著眼前的少女,心裡不由湧出一個熟悉的身影,也有一份天真,也有一份無須裝飾的秀美可愛……不覺間,他眼裡也有了些說不清的東西……略微沉吟一下,周伯陽道:「看你白衣勝雪,嬌柔不失靈動;有蘭花之高麗,有牡丹之妖嬈,又有白雪之冰純,我看就叫『白雪』吧!你覺得怎麼樣?」
「白雪,白雪……謝謝仙師賜名……我有名字啦!白雪……」宮裝少女把名字反覆念了幾遍,越念心裡越是喜歡。
看著眼前歡快的身影,周伯陽笑道:「好了,如今你已成人身,仇恨也已化解,不如就此離去,仍然回你潛修之地,虔心參修,也好早日得證仙緣。」
白雪正自高興,聽得周伯陽說起,不禁神色黯淡下來,瑤鼻輕抽,又復跪倒,緩緩道:「道長大恩如同再造,如道長不嫌我是異物出身,還請道長將我收入門下。」說完叩頭不止。
周伯陽聽後,有些無奈道:「你先起來吧……不是我嫌棄,只因你是妖修,我也沒有什麼可教你的,雖說大道殊途同歸,但貧道現在卻還沒有那駕馭殊途的能力,因此,你若拜入我門下,不但於你自身的修行無益,反到容易步入歧途,輕則傷身,重則墜入輪迴,實在是得不償失啊。」
白雪聽罷,也知周伯陽所說不假,無奈之下,也只得接受這個現實,不過卻不知怎的,此時看著眼前這個樸實淡定的道人,她心裡隱隱有種不捨,她不知道這種感覺為什麼會突然襲上心頭,但她知道,自己是必須離開這裡的……
沉默了一下,白雪輕移蓮步,走到周伯陽身前,盈盈拜倒,脆聲說道:「請問道長法號,他日若能再相見,白雪當報今日再造之恩!」
「為你凝氣塑身,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也不用掛懷;貧道周伯陽,號『清陽子』……」周伯陽淡淡地說。
「周伯陽……」白雪喃喃著,看了周伯陽一眼,似乎想把他的形貌記住似的,這才把身一搖,化為一道青氣,消失在房中。
望著飄走的白雪,周伯陽心裡不由浮起一絲感慨,這紅塵糾纏之下,似這等虔心精修千年的蛇精也不由自主地被塵牢所蒙,就更不用說那些身處其間的芸芸眾生了。在他們而言,生老病死,旦夕禍福,總被認作天經地義,卻不知這冥冥之中還有那一線天機遙遙窺視著,等待著虔誠的人去探索,去發現,去把握……
但常人無知,只是深陷名利之中,在那風光志滿之時,誰又能想到舉頭三尺有神明?或許只有到了人生的最低谷,萬念俱灰之際,才會出於一種寄托的心理,把那曾經嗤之以鼻的東西在心裡回味一遍吧!有個恰當的比喻:世人便是墮入了塵世網羅,那些如蠅爭血、如蟻逐利的利慾熏心之輩自不必去說,即使是古來為人稱道的不願心為形所役使、品性超凡脫俗的人,也往往要被剪除羽翼、繫住腿腳,好似轅上馬籠中鳥兒一般,毫無自由可言。而在這紛擾塵世中又有誰能如蟬脫去軀殼、似鳳振翅高飛而獲得物外的逍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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