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道士得知事情真相後,竟索性厚著一張面皮,也不管別人如何譏諷他,一直等得酬勞到手,方才趔趔趄趄的道謝而去。
這邊眾人譏笑那道士慢慢散去暫且不提,且說吳建國夫婦見那寄托了極大希望的道士竟也是這樣一個虛假貨色,兩人心裡不由升起一絲無助,正待回房照看自己的兒子,就聽一個中正平和的聲音道:「有因必有果,有果乃有因,因果有循環,循環了因果。」
正要轉身的二人一聽,頓覺話理精妙,不覺雙雙回過頭來,只見自家院中的洋槐樹下,一名腰懸葫蘆的年輕道人背靠洋槐,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庸懶神色,就那麼有意無意地看著自己夫妻倆。初春的陽光映射在那道士樸實的臉頰上,竟隱隱有一絲寶光溢出,他身上穿的粗布道袍,可能是由於時間太久又或洗滌過度的緣故,已有些灰白,那頭上的長髮也不盤結,就那麼隨意地用根草繩束在腦後,整個人一副放蕩不羈的灑脫之相。
夫妻倆打量了那道人半餉,眼裡不由同時閃過一絲不快的神色。
由於有了先前道士驅邪的一幕,吳建國對眼前這邋遢的道人便有了一種鄙視的感覺,當下強自壓下心裡的不快,問道:「請問道長在那處道觀,到我家有什麼事?如果沒有什麼事就請自便吧,我現在沒心情行善布德!」說完,轉身就要離去。
才走沒幾步,就又聽那道人的聲音響起:「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拒僧拒道莫拒因果,誤人誤己莫誤了兒呀!」
吳建國這時正在氣頭上,聽了這話,就以為是譏諷他,也不多加思考,回過身來就要訓斥那道人幾句,還沒開口,早被那王素芳用眼神制止,就聽王素芳道:「不知道長怎麼稱呼,我剛才聽道長的口氣,好像是專為什麼事才來到我們家的吧!如果道長真有什麼需要,就請明說吧!」
那道人聽了王素芳的話,塌塌眼,笑道:「還是夫人明理……青山不管人間事,綠水何曾說是非?貧道化外之人,道號『青陽子』,正如夫人所說,貧道今天到你家確實是有事而來……不然我又何必跑到這紅塵之中平添這許多是非呢?有道是,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我看你那孩子被妖氣附體恐怕已經有些時日了吧!如果此時不及時施救,等到時辰一過,縱是有神仙下凡怕也是無有回天之力了……」
這道人正是周伯陽,自離開張小龍後,對於尋找無塵,他隱隱有一種即將找到的預感,這種感覺說來很玄、很模糊,但卻又是很真切地存在於他閉目冥思之際,這正是《玄天九演》中所描述的預識開啟之徵兆,不過,周伯陽卻是很納悶,因為還有一種危險的預感,時常令他心潮不定。所謂能知過去未來之事,亦不過道家有相生無相之理,即從已「有」的不同結果,而能夠看到「無」結果之前,其理至簡,但要達到運化自如卻又不知要下多少苦功又或機緣巧合得悟那冥冥一點玄妙天機,總之是玄之又玄,乃意會之學。
閒話少提,再說周伯陽一番話語平淡道來,無有絲毫情緒,但聽在吳建國夫妻倆耳裡卻有如晴空霹靂,直把兩人說得呆立在原地,過了片刻,才見吳建國猛地回過神來,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周伯陽身前,長恭到地,說:「青陽道長,請你看在我為人父母,愛子心切的份上,原諒我剛才的魯莽。」說著,又深深行了一禮,王素芳這時也過來行禮。
「不妨不妨!兩位不必如此多禮,你們的心情貧道理解。」周伯陽說著也站起身來還了一禮。
等周伯陽站起,吳建國不禁對眼前這高大道人的評價又多幾分,雄健中不失飄逸,散漫中又有那出塵之姿;當下也不再繞彎,便問道:「既然道長已經知道了我兒子的病因,不知道有沒有對症施救的方法?」言語之中,還是掩藏不住一絲試探的意味。試問天下父母心,誰家願意把自己的孩子當作試驗品來折騰。
周伯陽聽罷,也不答話,左右看了看,便自走到一顆盛開的桃樹旁,伸手從那矮枝上摘下一枚青桃,拿在手裡吹了口氣,丟在地上。
在吳建國夫婦不解的目光中,只見那地上的青桃竟慢慢從中間裂為兩瓣,露出一粒尚未完全成熟的胡核,那桃核輕輕跳動了一下,頓時,一股能讓人清晰感覺到的蓬勃生機從那小小的核胡裡散發開來,不一刻,竟從那核胡上長出一顆嫩白的芽苗兒來,接下來的一幕卻是讓吳建國夫妻永生難忘的了。
那嫩芽起先還不緊不慢地扭動著它嬌嫩的芽干,不一會,便有條條根須從那胡核底部長出,蔓過水泥地面,宛如有靈性一般,直往那顆母樹生長的一方土壤延伸,這時,枝葉也開始冒出,其生長速度也明顯加快,才幾個呼吸,便長得有一人多高,並且還在不停往上竄,直到長與那顆母樹一般高才停止下來,這時再看去,已經是枝繁葉茂。但見朵朵桃花競相開放,爭奇鬥艷,陣陣花香隨風飄散,不多時,已是花謝果生,有如含羞的少女,紅著臉蛋,一顆顆在那青枝綠葉間若隱若現,讓人見了不禁垂蜒欲滴。
愣愣地望著眼前這震撼的一幕,吳建國夫妻倆久久不能言語。
周伯陽見了兩人表情,笑了笑,逕自走到那顆桃樹下,伸手摘了兩個肥大飽滿的鮮桃,遞給兩人。
等到每人咬了一口,這才清醒過來,吳建國趕緊丟下手之物,忙著向周伯陽施禮道:「道長真是得道高人,有這樣神奇的仙術,我兒子這下有救了!希望道長不計前嫌,救救我兒子,我兒子上星期……」吳建國還沒說完就被周伯陽打斷,道:「你不用講了,我已經知道。你那兒子被妖氣所迷,整天癲狂,胡言亂語,已經有七天吧?」
吳建國聞言,驚拜道:「道長有先知之明。」吳建國說完又道:「請問道長,我們夫妻倆一直以來都以德行善心為本,從來就沒有作過什麼為非作歹的事,也沒敢做什麼欺罔天地,得罪神明的事,怎麼就無緣無故地有這妖孽前來附到我兒子身上呢?那妖孽究竟是什麼東西?以道長的仙術,不知道能不能制得住他?」
周伯陽對著一臉焦急的吳建國笑道:「那妖人不是早已告訴你們了嗎?那全是她的真實供狀,倒也沒有什麼虛言。只是她與你兒子的恩怨是前一世種下的,但卻還不至於到那不死不休的地步;你兒子這七日之災,也是定數,到今日方可完結。人的禍福沒有門路,完全是由自己招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就像人影緊跟著形體一樣,絕對不差錯。只要時候一到,自然有報果,這點你倒是可以放心的。」其實周伯陽能對無塵與那蛇精的恩怨如此清楚,也是他先前在那道士被戲弄之時,他暗暗推排《玄天九演》的結果,以此時他的道行心性,在那玄玄冥冥預識中,上下五十年之內的因果也還能預曉一些。
吳建國夫妻倆見周伯陽說得如親見一般,愈加欽佩萬分,不覺雙雙跪了下去,叩頭道:「道長真是明見萬里!我兒子已經被這妖精弄得奄奄一息了,道長既然知道得這樣詳細,想必和我們一家都是有緣的,還求道長替弟子作主,除掉這妖孽。我們一家子都感激道長的大恩大德。」
周伯陽先把兩人扶起,笑道:「起來吧!除魔衛道本是我仙道中人義不容辭的事,何況,我先前也已說過,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既然對你倆說了這番話,我肯定是要給你們兒子去瞧瞧的!不過……」說到這裡,周伯陽頓了頓才道:「等一切事畢以後,貧道想收你那兒子為徒,不知你們有沒有異議?」這話說完,周伯陽不禁暗暗汗了一把,這似乎與那要挾沒什麼區別吧!
吳建國聽後,表情有些不自然;想自己二十年白手起家,一人支撐諾大的家業,就這麼個兒子來繼承和延續香火,雖然本意不願,但現在卻是人命關天的時候,他那還顧及得了許多,當下也不猶豫,道:「不管怎樣,只要能救得了我兒子,都聽道長的安排!」
周伯陽看了兩人的表情,心下瞭然,便笑道:「你們大可放心,我只傳他些修煉的功法,不會把他帶離你們身邊的,即便要走,也要把他的孝道盡完才能走得,仙道也要講個人情世故,孝心德行,如果強自拆散,又與邪魔外道有什麼分別?橫豎「有道」和「無道」皆體現為一個「德」字罷了。」
這話有如一粒定心丸,吳建國夫妻倆聽後頓時長長舒了口氣,連忙把周伯陽請進客廳。畢竟吳建國身家上億,雖然不愛鋪張,但這客廳也是寬大異常,等周伯陽坐定,王素芳道:「道長您坐,等下……」一語未了,就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面無表情,逕自而入,正是吳建國的獨子吳晨。周伯陽不禁好奇地打量過去,他也想看看這當初仙風道骨、慈眉善目的無塵子轉世後會是個什麼樣。
但見那小孩面如冠玉,頭上是個小分頭,穿一件淡綠色的拉鏈運動短衫,胸前微敞,戴著一條紅領巾,穿了一條白色的短褲,赤腳上一雙多耳蒲鞋。齒白唇紅,眉目間另有一種英氣,渾身上下好似粉裝玉琢一般。
周伯陽看罷不禁暗暗稱奇;「果真不愧是前世修行,今世靈身,這渾身上下骨格清奇,若不修道,才真是可惜了一塊璞玉。」不過又一想起當初還是一個發須全白的老頭,現在卻又是這般模樣,心裡多少有點彆扭。正待發話,就見吳晨指著吳建國夫妻,作女聲道:「很好很好,你們倆人倒是會搗鬼,剛才弄了個臭道士來,被我趕跑了!現在又弄出個什麼高人來?我倒要看看你們請的這位得道高人都有些什麼手段?他的道行比先前那位何如?現在就讓你們倆先試試我的手段!」
女聲剛落,就見小吳晨輕輕一跺腳,那房門就自行關閉,好像有什麼無形的東西阻隔了一般,已是不聞屋外之聲。接著再用鼻子一噴,便有兩條黑線竄出,並且急劇膨脹,眨眼間,滿屋中煙霧迷漫,對面都不能相見,並隱隱有些淒厲的怪聲傳來。
這一來,吳建國夫婦便著了慌,正要呼喚周伯陽,卻聽得那女聲道:「我一再忍讓你們,你們倆還是不知道進退,三番五次的想來害我,今天就讓你們死在我這黑霧中。」夫妻倆聽了驚慌失措,未及答言,忽然自那黑霧中,傳出聲聲怪嘯,一眨眼的工夫,那黑霧中更是露出許多山精蟲怪,張牙舞爪、怪聲連連,醜惡猙獰地,爭著向兩人撲來。一霎時,滿眼皆是希奇古怪的凶物,夫妻倆萬念俱灰,只有相擁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