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觀,太華殿中,無塵子垂簾盤膝而坐,身旁立著玄機子,面前一盞香爐,徐徐青煙繚繞而上,漫布在殿堂內。
「道長今日叫我來可是為那事?」站在無塵子面前,周伯陽發覺只一年沒見,無塵子竟蒼老了許多,臉上爬滿皺紋,雀斑塊塊,完全一副老態龍鍾之像,這與剛見面時的鶴髮童顏、仙風道骨簡直有天壤之別。
無塵子緩緩睜開雙眼,打量著周伯陽,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多謝道友不忘當日之托,貧道不勝感激,沒想到才一年不見,道友竟精進如斯,可喜可賀啊!」
「道長過譽了,當日之事周某時時銘記於心,怎能忘記?此事道長大可放心,我周伯陽在此保證,他日必來渡你歸道。」這話周伯陽卻是真心,倘若沒有無塵子,那會有他今天,只怕早已暴屍荒野,平添一杯黃土了。
「道友真乃信人,不過貧道還有一事相求!」
「請講」
「若我走後,觀主之位當由玄機子來擔任,到時還請道友代我多多關護,直至你走之時,不知可否?」
「自當照辦。」
無塵聽了,眼裡射出兩道精光,釋懷道:「如此貧道就可以放心去了……我托世以後還叫無塵……」言罷,抬手遙指東方,身軀一震,須臾一道白虹閃過,一絲真靈朝東方去了,只留滿室芳香。
「師傅!師傅……」玄機子的哭聲在大殿內響起,不一刻,紫陽觀內已是呼聲震天,想來若是那道白虹走得慢些,見此景象,只怕也會感動一番吧!
雖然知道無塵此去並非真死,但看著那具尤自盤膝而坐,與生人無異的軀體,周伯陽心裡還是難免感歎一番。
「縱使活到百年,不證道果,亦不過浮雲過眼,頃刻既逝。」
許久,等眾人哭過,把無塵的軀體安置好後,玄機子才來到周伯陽身旁,恭身道:「周師叔,這是師傅的遺物,不知該如何處置。」說著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紫色葫蘆,遞到周伯陽面前。
望著必恭必敬的玄機子,周伯陽欲語還休,輕歎一聲把葫蘆接在手中。他神念掃過,頓覺眼前符文流轉、紫焰騰繞,似龍似虎,再往裡深入,則是一個絕大的空間,從中分成兩面,一面漆黑無光卻能聽見波濤洶湧,另一面則充斥著無邊的紫紅色火焰,蒸騰間,甚至連神念也能感覺到那炙熱的高溫。
收回神念,周伯陽不禁眉頭深鎖,暗討:「這葫蘆明顯是個厲害的法寶,怎麼無塵子連這樣重要的東西也不交代一下便撒手而去呢!倘若為此而引起紫陽觀內的紛爭,只怕他也難逃一個處事不周的罪名!」想及此處,周伯陽問玄機子:「你可知這葫蘆的使用煉化之法?」
玄機子答道:「回師叔,師傅以前曾教授過。」
想了想,周伯陽心下通明,這無非是無塵子假他之手的一個過程,因此對玄機子道:「這個葫蘆我先幫你保管一段時日,等下我會傳你一篇行氣煉氣的口訣,你要潛心修煉,不可耽擱,等你的道行能煉化收取它之日我再還你。」周伯陽說完,手腕一翻,那葫蘆便消失不見,宛如從沒出現過一樣——袖裡乾坤,這是周伯陽最近才從「道法總綱」中悟出的,據上面記載,此法若能達到極至,上可裝天下可裝地,於五行之內無不囊括,端的厲害非常,雖然周伯陽距那種境界還差之甚遠,但要裝下一些瑣碎物件還是綽綽有餘的。
玄機子聽後,會心地道:「弟子遵命。」
稍候,周伯陽傳了玄機子一篇修煉口訣後便自離去。
有了無塵子的一番遺言,他也不得不在這裡繼續逗留了。
信步轉過一個山坳,眼前豁然開朗,一望無際的碧綠林海呈現在周伯陽眼前。
此時夕陽落山不久,遠方的天空,還燃燒著一片橘紅色的晚霞。林海,也被這霞光染成了紅色,但是,它比天空的景色更要壯觀。因為它是活動的,每當山風吹過,一排排「林浪」湧起的時候,那映照在「浪峰」上的霞光,又紅又亮,簡直就像一片片霍霍燃燒著的火焰,閃爍著,滾動著,消失了。而後面的一排,則又閃耀著,滾動著湧了過來。
俯瞰夕陽林海,周伯陽不禁陶醉其中。良久才靜下心來,尋了塊岩石坐下,清風日幕,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紀飛雪、想起了那不捨的眼神和刺目的猩紅……不知不覺,仇恨的火焰在他心裡升起。
「陳少君!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血債血償……」周伯陽自語著,眼裡閃過駭人的殺機。而就在此時,在距紫陽觀千里之外的某個城市的一幢豪華別墅山莊裡,一名男子突然連打了幾個噴嚏,一邊揉著鼻子一邊罵道:「他媽的,誰在咒我!」在他旁邊,有一名精瘦男子,兩眼開合間,精忙一閃而逝。
遠處天際,一隻離群的白鷺緩緩飛過,不覺之中,周伯陽心裡生起一絲孤寂與悲涼,恍如那漸漸飛遠的白鷺,在這四面無極的天空,茫然不知方向……
「白鷺啊!你是也否知我現在的心情?大概你此時也是如我一般吧!」
「……報仇……找到無塵子的轉世靈身!然後呢?天涯茫茫,無有歸處!」一時間,周伯陽百感叢生,站起身來,但覺晚風拂面,徐徐無有懈怠,閉目之下,不覺潮思起伏,感慨良多:
於孤寂中品味人生,於豁達中領略自然,如清風明月,無慮無憂,無喜無悲……也許這樣的自己才更是自己吧!
睜開眼,周伯陽不禁苦笑了一下,眼神又漸漸清明起來。
有此一番感慨,周伯陽頓時有些意興索然,輕身飄下岩石,掐個法決,抓了把泥土撒向空中,借土遁回到了石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