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城下之盟
兩天後大軍緩緩開拔,兵壓圖鹿堡。
很快城內的加奈特等人就有了回音,遣人送來一張帖子,邀我城外會面。
我只帶了鏡月公主、奧裡公爵和德博和亞德四人,而對方出城會面的人也不出所料的是加奈特、亞賽與卡巴托。
雙方的人在相距二十米遠的地方各自站定,城樓上下數萬雙眼睛都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我們。
卡巴托向我微微一欠身,表達了這名閃族第一勇士對我的最大敬意,然後才說道:“修嵐陛下,今天剛好是我們約定的日子。”
我問道:“你們決定了麼?”
卡巴托微微一笑,笑容裡即多苦澀又多無奈,回答道:“這幾天來我與狼王、亞賽族長召集各族各部落的首領緊密磋商,一直到昨天深夜才終於達成了最後的意見。我們,決定撤兵。”
亞賽在後面歎了口氣道:“仗打到眼前境地,我們都沒有心情在堅持下去了。獸人族、閃族和我們黑精靈族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結果卻是寸功未競。如果再繼續下去,我們的族人只怕死的還要更多。”
奧裡公爵嘿嘿一笑道:“早知今日,諸位又何必當初?本人說一句不客氣的話,包括恩裡克在內,你們這十幾萬的遠征軍,都不過是在被特魯當成棋子在使用而已。”
卡巴托道:“我們何嘗不明白?怨只怨我們都錯估了帝國的實力,更是少算了修嵐陛下。”
德博問道:“你們什麼時候交回圖鹿堡,是否所有的人都撤走?”
“所有的人都走,一個也不留。”卡巴托回答道:“知道麼,昨晚的會議上狼王親自出手處決了察圖和他的幾個手下,這才震懾住那些妄圖死拼到底的勢力代表。現在,整個聯軍包括大熊部落的人都已在我們三人的控制之中,再沒有不同聲音。”
鏡月公主嫣然而笑,向加奈特道:“狼王雷厲風行,名不虛傳。”
加奈特只低低一記冷哼,陰沉如水的面上不帶絲毫表情。
他當然明白鏡月公主話中暗指自己又借機清除了大熊部落的一大隱患,在獸人族內再無抗手。
亞賽微笑望向亞德族長,問道:“你的傷勢沒有問題了吧?”
亞德“嘿”了聲道:“請亞賽族長放心,我身上的傷勢決不會比閣下嚴重。”
亞賽啞然失笑道:“你這人哩,到現在還不肯輸給我?”
亞德的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道:“閣下又何嘗不是?只不過我們都已無再斗之心了,歸根結底黑精靈族也好,白精靈族也好,都是精靈大神的後裔子孫,彼此敵視殘殺了幾百年,究竟所為是何?”
亞賽喟然歎息道:“四百多年,我們老死不相往來,仇恨的代價未免太大了些。如果閣下願意,我隨時歡迎白精靈族重回故土,我可保證我的族人再不會用弓箭來歡迎你們。”
亞德搖搖頭,笑道:“背井離鄉四百多年,我和我的族人也都已經習慣南方的生活,現在再教我們搬遷回去,恐怕許多年輕人反而會不習慣。或許將來條件成熟的時候,我會回到精靈山作客,看一看先人生活過的土地到底是何等模樣。但回遷卻是不必了。”
亞賽點頭道:“也好,那我便在精靈山隨時恭候閣下的大駕光臨。”然後他將目光轉向我道:“修嵐陛下,我也同樣歡迎您來做客。”
我微微一笑道:“那就要看特魯是否肯答應了。”
卡巴托苦笑道:“說的也是,我們這樣無功而返,可說已觸怒特魯。還不曉得他會怎麼對付我們?”
德博道:“這有什麼好擔心的,只要你們幾族聯合起來,特魯未必能奈何你們。”
亞賽望向西面的天際,悠然道:“只希望特魯在北線也能夠吃上大虧,到時就算想找我們算帳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奧裡公爵道:“放心吧,我們定不會饒過他。”
加奈特向我們一點頭,道:“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今天下午我們的軍隊就將從吉桑城和圖鹿堡全面撤軍,黃昏的時候你們的人馬就可進駐這兩城。不過我們也有一點小小的要求,希望修嵐陛下你們能夠答應。”
德博皺眉道:“你們還要談什麼條件麼?”
加奈特搖頭道:“聽風巖一戰,我們損失慘重。大半的戰士都死於烈火中,但仍有不少人逃脫出來卻游離在外。我們希望對於他們修嵐陛下,德博公爵可以手下留情,放他們一條生路,讓他們安全的返回故土。”
德博的面色一松道:“這個好辦,我可以答應你們。只要這些人不再在帝國土地上燒殺搶掠,我可以保證他們安全的離開。”
亞賽歎息道:“他們都已成驚弓之鳥,早不復來時的彪悍。這點德博公爵盡可放心。”
卡巴托望著我,終於還是問道:“修嵐陛下,有一個問題我還是想再次向您求證,希望您能夠給我一個答案。”
我已知道他想問什麼,於是淡淡道:“你是否還在想多洛莉絲的話?”
“是!”卡巴托深吸一口氣道:“我們都想確切的知道,您究竟與艾歐大人有怎麼樣的關系?”
我徐徐道:“艾歐和我沒有半點關系,我是我,他是他。這麼說閣下該滿意了吧?”
卡巴托凝視我片刻,重重的點頭道:“其實,我也相信陛下與艾歐大人沒有太大的干系。盡管你們都擁有魔劍暗月,可是氣度作風上完全不象同一個人。甚至說,現在的您比他更加強大可怕。”
德博嘿嘿笑道:“修嵐可怕麼,我怎麼不覺得?”
加奈特低沉的聲音道:“修嵐陛下,鏡月公主殿下,奧裡公爵,德博公爵,亞德族長,我們就此告辭了。明天這個時候我們就該回到了故土,或許今後我們都不會再見面。當然,也許有一天我們還能夠有機會決戰沙場。無論如何,能夠認識諸位,盡管是敵人,本人也深感快慰。”
我油然回答道:“將來的事情就留待將來去說,三位回家的路一路走好。”
三人一齊在馬上向我們施禮告別,心中都明白回去以後麻煩的事情還很多。特魯的暴怒責罰,本族的元氣復蘇,乃至獸人族的內部紛爭,都需要他們忙上好一陣子。
午後,北方聯軍如約從圖鹿堡和吉桑城撤走,我們的大軍分別進駐兩城。
以勝利者的姿態重新回到故地,眾人不免心中都有些感慨。
紅羽和安鷺笛卻管不了這麼多,她們早聽翡雅介紹說這裡有一處出名的碧潭,不由分說就拉著翡雅暢游戲水去了。
苦的還是格隆索,即使現在已經貴為高級將領,卻還是逃不脫為幾女把風守衛的命運。
幸而這個家伙也是甘之如飴,畢竟為美女出浴站崗是一件別人求也求不來的妙事。
我卻沒有去成,原來是嘉修陛下的御前信使秘密抵達了圖鹿堡。
這位信使大人,竟然是溫裡特伯爵。
看的出他是日夜兼程,滿臉的風霜未曾洗盡,但精神矍鑠絲毫不見疲憊,倒是累壞了身後的隨從和坐下的戰騎。
費羅和瑪莎見到溫裡特伯爵自有一番欣喜,大家寒暄了幾句知道他有重要事情,當下請進總督府的書房。
帝國方面在場的只有德博、奧裡、泰格等少數幾人,施羅已經奉命去接受吉桑城,而馬扎爾則是率軍歡送加奈特等人回國去了。
我這面除了鏡月公主和孔孫外,還有亞德、薩頓、費羅、羅丹、羅伊和庫塞等人,十多人把書房也占據了大半,景象頗是熱鬧。
溫裡特伯爵一入座就滿面笑容道:“恭喜諸位大獲全勝,將獸人族和閃族、黑精靈族趕回了老家。陛下知道了這個消息也高興萬分,連夜命我啟程前來為諸位慶功。”
德博笑道:“伯爵大人,您的腳還真夠快,我們前面剛送走了加奈特他們,你後面就到了。是否聽說了圖鹿堡有一個出名的碧潭,你老人家也想泡上一泡,一解旅途疲乏?”
溫裡特伯爵哈哈笑道:“我可沒這麼好的興致。你們可不曉得陛下當日接到金沙公爵捐軀,紅石城陷落的消息後是何等的悲傷失望?沒有想到這麼快居然就局勢徹底扭轉,實在令人不可思議。”
德博得意道:“有我德博在,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說著一眨眼眼睛道:“對了,溫裡特伯爵,我們打了這麼大一場勝仗,陛下也該有所表示吧?”
薩頓譏笑道:“聽,這小子沒等人家坐熱椅子就要討封來了。”
溫裡特伯爵不以為忤,笑呵呵道:“當然有。”說完取出隨身密藏的詔書道:“陛下得知東疆大捷十分欣慰,為表彰諸位將士勞苦功高,特賜封德博公爵為紅石郡王,奧裡公爵為龍城郡王,以下施羅、福伯約、馬扎爾、泰格、格隆索等等諸將都有封賞,全軍將士加奉一級,以勵其志。”
眾人都聽的呆了起來,德博和奧裡公爵半天沒有患過神。
誰都曉得德博那家伙不過是隨口說笑,沒想到嘉修陛下真的這麼快就許下封賞,而且是冊封兩人為郡王!
近百年來,異姓封王的他們還是頭一個,就算綜觀帝國歷史,享受此殊榮的亦是屈指可數。
奧裡公爵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顫抖著身軀向西單膝跪倒,無言的拜上一禮。
德博怔怔望著溫裡特伯爵手中的詔書,存疑道:“不會吧,我這麼一個亂七八糟的人莫名其妙就成郡王了?”
溫裡特伯爵微笑道:“詔書在我手上,難道我會騙你不成?”
薩頓羨慕道:“這小子真是好運,才打了幾仗就爬的比他老爹都高?”
德博緩過神,笑嘻嘻道:“薩頓,你這是嫉妒麼?要不我跟修嵐說說,讓他也封你一個公爵什麼的?”
薩頓嚇了一大跳,趕緊搖手道:“免了,免了。別說陛下那裡提也不敢提,我老爹要是曉得兒子的爵位都跟他平頭了,面子大失之下還不砸斷我的狗腿?”
眾人都笑了起來,奧裡公爵起身道:“陛下盛恩,奧裡真不知該如何回報?本人身為皇室武將保土殺敵本是分內之事,何堪此封賞?”
溫裡特伯爵微笑道:“你們解了東疆之圍,令特魯東北夾擊的企圖破滅。更可騰出十萬大軍來支援北線,戰事勝利已經指日可待。這樣的功勳,有誰敢說不配受封?”
德博奇怪道:“怎麼詔書上沒有提到修嵐和鏡月公主他們麼?說實話,要不是有他們在,我德博早完蛋了。”
羅丹道:“嘿,這位新任郡王總算說了句人話。”
溫裡特伯爵莞爾道:“這件事情陛下另有想法,所以囑咐我另傳一份口喻給修嵐陛下與鏡月公主殿下。稍後我自然會通稟。不過為感謝比亞雷爾大軍的慷慨救助,陛下特命國庫撥出兩百萬帝國金幣聊表謝意,希望修嵐陛下不要拒絕。”
德博聽的眼睛發直,喃喃道:“有人會拒絕錢麼?不然我也不要當什麼郡王,央求陛下也賜給我兩百萬金幣好了。”
亞德這下也忍不住嗤之以鼻道:“沒出息的小子。”
奧裡公爵關切的問道:“伯爵大人,如今北線的戰事進展如何?”
溫裡特伯爵回答道:“我來時,雙方的六十萬人馬還僵持在伯尼河一線,不過隨著北方聯軍的攻勢日益猛烈,不少防線已經失守,特魯的主力已兵臨伯尼城郊外六十裡遠的洛克列石山。本來我們的形勢可說相當艱難,但隨著你們東疆的大勝,卻又立刻好轉了許多。”
德博叫道:“那還等什麼,我們趕緊兵發伯尼河,再跟特魯好好干上一架。哼,我就不信他強過恩裡克多少。”
溫裡特伯爵的目光望向我,顯然他知道這裡誰才是真正控制局面的人,徐徐說道:“東疆危機已除,不知道修嵐陛下和您的比亞雷爾大軍何去何從?”
眾人聞言都轉望向我,明白我的一句話不僅可以決定比亞雷爾四萬人馬的去留,更是影響到帝國戰事的進展。
經歷東疆一系列的大勝,我在蒙思頓眾將領的心目中已經成為不可戰勝的象征,光從心理上有我的存在已可令他們對於未來充滿信心。
倘若我現在抽身而退,不僅僅是少了四萬援軍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在於對帝國大軍士氣與信心的打擊。
我微微一笑道:“我不是一個半途而廢的人,明天一早圖鹿堡的聯軍主力就將揮師西進,從後方包抄伯尼河,切斷特魯的補給線。”
大家不知不覺裡松了口氣,德博第一個興奮道:“哈,這下我們還能並肩作戰!”
奧裡公爵也誠摯的笑道:“不曉得為什麼,我聽到修嵐陛下的允諾,一塊石頭就立刻落地,好象北線的勝利也已經唾手可得。”
溫裡特伯爵道:“修嵐陛下,多謝您的隆情,帝國子民也將世代銘記。陛下更是要我轉告您,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您都可以以郡王的身份行事,獲得地方上的一切,包括補充給養招募兵員。”
我心中不以為然的一笑,嘉修以這樣的代價就換取了比亞雷爾大軍的效命,未免太劃算了點。
不過他和我心中都該明白,彼此的目的不止於此。
鏡月公主這個時候才問道:“伯爵大人,陛下的病體如何?”
溫裡特伯爵的臉色一下轉的沉重,低聲道:“已經越來越不容樂觀。他的身體原本就需要靜養,但如今日理萬機,軍旅奔波,哪裡有空休息?更談不上修養了。現在全憑借安德赫特長老的聖系醫術支撐,但那也不過是在搾干精力,飲鴆止渴而已。”
鏡月公主幽憂一歎,沒有說話。
奧裡公爵慨然道:“現在擔心什麼也沒用,只有盡快將特魯趕回北方,才能令陛下有休息的機會。”
德博的肚子卻不爭氣的“咕”了一下,見眾人目光都指向他,老臉微紅道:“我建議,在解決特魯以前,我們大伙首先解決自己的腸胃問題如何?”
眾人哄堂大笑起來,紛紛起身離開書房准備就餐。
裡面,只剩下溫裡特伯爵、德博、奧裡公爵和我與鏡月公主寥寥幾人。
“嘉修陛下的病情已經岌岌可危,隨時都可能倒下。”溫裡特伯爵神色肅穆的說道:“最樂觀的預計,他也很難過九月。現在我們已經准備好了陛下的替身,好在陛下無法出行的時候代為巡游三軍,鼓舞士氣。”
鏡月公主的嬌軀輕輕一顫,玉手悄然握住我,卻是那樣的冰涼。
奧裡公爵失色道:“陛下一旦倒下,那對軍隊士氣的打擊將是致命的。不用特魯發動進攻,我們首先就亂了。”
德博嘿嘿苦笑道:“不止是士氣,馬斯廷皇子和歐特皇子為了帝位搞不好就要先打起來,我們辛辛苦苦在東疆打了勝仗,最後都是白搭。”
溫裡特伯爵歎息道:“你們說的這些也正是陛下最擔心的地方。所以,他已經開始悄悄准備後事。希望上天慈悲,能令我帝國之君撐過這道難關,先將特魯擊退再說。”
鏡月公主悄悄轉過臉去,似乎不想讓別人注意到她的神情與明眸中閃爍的水光。
德博焦急的問道:“難道連聖殿的長老也無能為力了麼?”
溫裡特伯爵低聲道:“在這樣的勞累情況下陛下能活到今天,已經是奇跡了。但他的毅力與堅強也不得不令我感到敬佩,分明被病痛折磨的連話也說不出,卻還要強自支撐著騎在馬上檢閱三軍,換了常人有誰能做到?”
奧裡公爵緊緊合起雙眼,喃喃低語道:“陛下——”
我問道:“伯爵大人方才說陛下另有口喻,不知是什麼內容?”
溫裡特伯爵道:“陛下請在座四位一旦結束東疆戰事後星夜起程,以最快速度趕到伯尼城。他希望能夠等的及再見諸位一面。”
德博起身道:“我這就去安排!”
我一搖手道:“不急這麼片刻,等伯爵把話說完。”
溫裡特伯爵一點頭,繼續道:“陛下請諸位隨身帶上最精悍的護衛親兵,以防可能的不測。東疆的主力也要立刻出發,盡快向伯尼河推進。”
鏡月公主訝然道:“陛下是否已經決定了繼承者?”
後面半句她沒有說,看來嘉修陛下已經決心把皇位傳承給歐特皇子了。
要我們率領精銳親兵護衛,又要大軍即刻趕赴伯尼河,顯然不是為了對付特魯,而是應對馬斯廷。
溫裡特伯爵輕輕點頭,回答道:“其實,據我所知,陛下心中早已經決定了人選。不過他始終沒有公布而已。現在已不能再拖延了,我猜他這麼著急見諸位,也是為了此事。”
我冷冷道:“這是帝國內務,有奧裡公爵和德博去就可以,為什麼還要捎上我與鏡月?”
溫裡特伯爵搖頭道:“這是陛下的旨意,而且他叮囑我務必要請兩位一同前往,要是去晚了一切都可能沒有意義了。”
我心中冷笑,看來嘉修陛下到臨了還想再利用一下我與鏡月公主。
鏡月公主懇求的目光望著我,我知她渴望再見嘉修一面,於是頷首道:“好,今晚我們就出發!”
第七章大地之舞
當夜,我們召開了一次緊急會議,將所有事情安排妥當後悄然離開圖鹿堡經吉桑城趕往伯尼城。
明天一早,孔孫就將率領十多萬聯軍起程,而施羅和福伯約則留下分別駐守圖鹿堡與吉桑城。
我只帶了尤裡魯、庫塞和他的亡靈戰士,德博與奧裡郡王則各自帶上了精干的親信護衛,一行五百多騎星夜西馳。
最慘的該是溫裡特伯爵,剛和女兒女婿見上一面,就要立刻回返。我命人給他和隨從換了坐騎,否則很難保能夠平安跑出一百裡。
如此馬不停蹄連趕數日,距離伯尼城越來越近,硝煙的味道也越來越濃。
從第三天起我們就在路上撞到幾撥魔族的斥候,不幸的家伙們被庫塞和他的亡靈戰士殺的一個不剩,卻把他們的戰馬奪來已用。
這天深夜,我們終於抵達伯尼河畔,距離伯尼城不過兩百裡不到的距離,明天就可趕到。
但這個時候大多數人已經走不動了,連最精銳的戰士也只懂得在馬背上喘氣。惟有庫塞的亡靈戰士跟沒事人似的,木無表情的追隨在主人身後,仿佛永遠不曉得什麼是疲倦。
見此情景奧裡知道再急也沒用,征求我和溫裡特伯爵的意見後,在河畔的一片小樹林裡扎下了營寨。
我們為了防止過於暴露目標驚動到魔族的大軍,因此沒有點燃篝火,大家只用點干糧了事。
不少士兵甚至連干糧都來不及吃便倒頭進入了夢鄉,這個時候要是魔族有支萬人大軍來襲,倒是件棘手的事情。
好在,他們如今的注意力全在伯尼城方向和孔孫所率領的東疆援軍,還不會關注到我們這幾百人的一支小隊。
飯後我了無睡意,走出營帳來到樹林邊,凝目觀望遙遠處聳立入雲的洛克列石山。
它就宛如一個巨人,高高佇立在泊尼平原的北部,與號稱北疆第一名城的伯尼城遙遙相望,僅隔了一條河流。
“修嵐,你還沒有睡麼?”不用回頭,光這動人的聲音我已可知道是誰在我的身後。
鏡月公主一襲輕柔的水色衣裳,在清涼的夜風裡悄悄蕩漾,就猶如湖水中的漣漪那麼靜謐悠然。
她走到我身邊,向著洛克列石山對面的方向眺望,輕輕道:“明天,我們就可以趕到伯尼城了。萬幸,我們沒有耽擱。”
我沉聲道:“我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嘉修陛下真正想見的人是你,所以在你趕到之前,他一定會支撐下去。”
“我?”鏡月公主訝異道:“也許吧,但我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如何面對他即將的離去?”
我搖搖頭道:“鏡月,灑脫一些。是人,就會死。就是神,也逃不脫被封印的命運。我已經活了千年,對我而言死亡不過是一個點綴和結束的開始。沒有什麼可以悲傷,因為活著的人不能為了死者而不負責任的沉淪。”
心中,忽然想起千年前的那個夜晚。
失去了費貳典娜,失去了我的所有。
但我依然活了下來,繼續戰斗著。
為了完成我的宿命,為了驗證我的存在。
鏡月公主驚訝的凝視我,似乎沒有想到我會說出這麼一番話語來。
“也許你說的對,修嵐。”她徐徐回答道:“我實在不必為此過於的哀傷。陛下已將走完他的旅途,而我們卻還要繼續。現在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喚回帝國的和平與寧靜,即使犧牲我的生命我也願意——因為我知道,這也是嘉修陛下最大的渴望。”
我漠然道:“不要說傻話,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讓別人為他犧牲。帝國幾千萬臣民的和平也不該寄托在你一個人的身上。這些事情,應該讓下一任的君主去操心,卻與你我無關。”
鏡月公主沉吟片刻,悄然不可察覺的喟歎道:“或許你是對的,修嵐。無論如何,我現在已經是你的女人。蒙思頓對我而言已成為遙遠的故國,許多事情不該我再去牽掛。”
我點點頭道:“有一件事情你盡管放心,眼下我還沒有乘火打劫蒙思頓的打算。現在無論是對帝國還是對我,最大的威脅都來自北方。所以,只要情況允許,我會按照你的願望去做,就算償還嘉修陛下一個人情。”
鏡月公主嬌軀一顫,抬頭以她比星辰更美麗明亮的眼眸看向我,輕輕道:“謝謝你,修嵐。”
我的心頭驀然一動,若有所感的轉身,月光籠罩下的銀色白樺林裡,久未露面的亞丁皇子如山佇立,一襲黑色衣袍伴隨晚風悄悄飄舞,冷傲的目光正朝我們望來。
月意清冷,而他卻更冷,更寂寞!
“修嵐陛下,上回一別,我們又有好些日子沒見。”亞丁緩緩向我走來,冷漠的嘴角含著一縷微笑,似乎並沒有將我當作敵人。
“是有些日子,”我淡淡的回答,心中卻在思忖他的來意。
亞丁皇子瞥了眼身旁的鏡月公主,笑容更深,說道:“恭喜你,終於抱得帝國第一美人歸。”
鏡月公主幽雅含笑,道:“亞丁叔叔,你也來開鏡月的玩笑麼?”
亞丁一怔,搖頭道:“我早已不是你的什麼叔叔了。”
“這些日子閣下消蹤匿跡,是否在准備乘亂起事?”我問道:“那又怎麼得空來找我閒聊?”
亞丁嘿嘿冷笑道:“你錯了,修嵐。我亞丁是何等人物,怎麼可能干出這種蠢事?不錯,我的確有力量隨時起事,而且差一點就發動了。可如今北方聯盟大舉入侵,帝國風雨飄搖,這樣的情勢底下你若是我,又是否會這麼做?那豈不成了在幫特魯的大忙。”
鏡月公主頷首道:“您能想通這點鏡月深感欣慰,這無疑亦是帝國之福。”
亞丁微微一笑,笑容裡卻頗多感慨,徐徐道:“我在這裡談論謀逆之事,似乎鏡月你一點也不擔心。難道不想將我立刻擒了,好解除嘉修陛下的心頭之患。”
鏡月公主淺淺一笑道:“亞丁叔叔您錯了,現下的鏡月已是修嵐的妻子,如果他對您毫無出手之意,鏡月又怎會越廚代庖?”
亞丁望著鏡月公主小鳥依人般傍在我身邊,目中溫柔不帶絲毫矯揉造作,仿佛完全是一個聽話的小妻子模樣,忍不住苦笑道:“修嵐,你這家伙真正是好運氣。實在想不到鏡月這樣的女孩子也能夠被你征服,乖乖的作小婦人。我倒真有些羨慕了。”
“閣下說笑了,”我淡淡回答道。
“修嵐,你要好好珍惜眼前所獲得的一切。”亞丁忽然沉聲道:“知道麼,我來這裡之前剛去過伯尼城,卻始終沒有勇氣再見嘉修陛下一面。盡管我背叛了他,甚至想親手殺死他,但當他真要離去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在我心目中其實已有不可替代的分量。”
我一怔,沒有想到亞丁居然會說出這樣的感慨之言。
亞丁苦笑道:“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的話,事實上如果有必要,我依然會選擇毫不猶豫的殺了他。但那已無關恩怨,只不過是出於丑陋骯髒的皇室權力爭奪。如果他不是帝國君主,我不是曾經的皇子,也許就什麼也不會發生。”
鏡月公主幽幽一歎道:“您知道為什麼鏡月還要稱您為叔叔?因為不止是在鏡月心中,在陛下的心底其實也一直將你看作是他的兒子。即使您背叛了他,但您仍然是他始終最欣賞的一個皇子。如果當日您沒有急於求成,蒙思頓的江山很可能會在陛下百年後傳承到您的手中。”
亞丁神情漠然,久久無語,最後終於冷笑道:“說這些有什麼用?我並不後悔我所做的一切,不需要他的憐憫我也一樣有能力得到蒙思頓。”
他轉眼望向我,徐徐道:“修嵐,我早已經知道當日殺死查戈,洩露我大計的人就是你。你曉得是什麼原因,我一直沒有殺了你?”
我冷冷道:“你殺不了我。”
原來他很早已經了解到這一切,竟然還能夠心平氣和的與我交談,心計之深沉著實可怕。如果他不說出,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已發現。
我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他是在良心發現,象他這樣的人物,連生父也敢謀殺,更能忍下我殺死查戈之仇,比起考蘭來無疑厲害了不知多少。
亞丁皇子啞然一笑道:“那是另外一回事情。真正的原因是,你跟我是一類人,充滿了野心與渴望。你注定不會安於比亞雷爾那個彈丸小國,這點嘉修陛下也該已經看出,否則他不會費盡心機的一面籠絡你,一面防范你。所以,我才要留著你,遲早有一天你會比我更先對上歐特與馬斯廷。”
我微笑道:“閣下的算盤真是不錯,可又為何要告訴我?”
“告訴你你就會停下腳步麼?”亞丁皇子油然道:“你不覺得我們現在的處境很相似?”
他輕輕拍了拍手,從林中悄然無聲的走出兩名黑衣僕人,肩膀上扛著一個長方形的木箱,身形宛如鬼魅一般飄忽。
“送你一件禮物,”亞丁皇子揮手讓僕人將木箱放在我們面前,微笑道:“希望是一個驚喜。”
盡管箱子沒有被打開,但我和鏡月公主都已經感覺到裡面透出的一縷生命氣息。
鏡月公主苦笑道:“亞丁叔叔,您不會是在箱子裡裝了什麼活人吧?”
“你說對了,”亞丁皇子右手凌空一抬,發出一束黑光開啟了箱蓋,道:“但你們絕對猜不到她是誰?”
箱子打開,裡面躺著一個沉睡中的絕美少女,雙目緊緊閉起,似乎是中了什麼厲害的禁制。
“羅玫?”我微微訝異道。
原來,這個箱中的少女,就是當日我在帝都所見,傾倒了無數王公貴族的名伶羅玫!
怎麼會是她?
亞丁該不會無聊到送一個美女給我吧?
“原來修嵐陛下認得她,”亞丁說道:“那就更好了。要知道,我可是花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才從帝都把她抓來。原本想直接送給嘉修陛下,可後來又改變主意,覺得還是把這個人情送給你和鏡月公主的好。”
他向鏡月公主一笑道:“你該不會以為我是真想送一個女人給修嵐吧?”
鏡月公主嫣然淺笑,從容道:“鏡月猜想,這麼一位美麗動人的少女,亞丁叔叔千辛萬苦從帝都擒來,必定大有深意。是否是與眼前的局勢有關系呢?”
“不錯,”亞丁皇子贊賞的一點頭道:“你們可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哼,四十多年前帝國北方有一個小國被嘉修陛下親手敉平,還從那個小國帶回了一個女人,此後成為了蒙思頓的皇妃。而那個小國原有的君主死於戰亂之中,他的子女也大多不能幸免,卻只留下一個兒子僥幸的逃過滅頂之災。這位亡國的王子沒有修嵐你這麼幸運,一生默默無聞,但生下了一個美麗動人的女兒,取名叫‘羅玫’,當地語的意思就是‘平安’。”
“就是她?”我問道,低頭打量羅玫艷絕人寰的玉容。怪不得我第一次見到她就感覺有些熟稔,原來如此!
不用亞丁再多說,我也明白她跟安吉霖娜皇妃之間的關系。
亞丁冷笑道:“她可是馬斯廷精心布置的一枚棋子,可惜沒能逃過我的眼線。不要忘了,我跟他明爭暗斗了二三十年,有多少底細是我不能查清的?他在羅梅達爾的事情上擺了我一道,這回我卻要他連本帶利的還回來。”
鏡月公主輕輕蹙眉問道:“她對於馬斯廷皇子的事情究竟了解多少?”
亞丁皇子嘿然道:“如果她願意開口,我也就不必這麼麻煩了。知道當日倫格等人在帝都隱匿於何處?就是在她的別墅裡!你該不會懷疑馬斯廷與北方聯盟之間還是一清二白的了吧?”
我冷笑道:“原來閣下是想借刀殺人。只不過你怕嘉修陛下不相信你的話,而羅玫又不肯開口,所以才想到要借我和鏡月之手。這份禮物果然不錯!”
亞丁從容道:“要說沒有私心誰也不信。但我此舉對於帝國和嘉修陛下來說,卻是有利無害。從這個女人身上,我才徹底印證了馬斯廷與北方聯盟的關系,也終於知道羅梅達爾到底是為誰背叛了我?上回刺殺嘉修陛下的幽靈忍者自然也是馬斯廷的傑作,卻想一並嫁禍到我身上。哼,這麼多年我實在是小看了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親弟弟。”
鏡月公主望了我一眼,對於馬斯廷與北方聯盟之間的秘密,我曾經告訴過她,所以她並不顯得如何驚訝。
看到我們平靜的反應,亞丁皇子微微詫異道:“怎麼,原來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鏡月公主頷首道:“雖然不知道羅玫的身份,但馬斯廷殿下和倫格之間的秘約不僅是我和修嵐已經知道,嘉修陛下也一樣早在月前就曉得了。”
亞丁皇子冷笑道:“反正我現在把人交給你們,殺刮存留悉聽尊便。我相信,修嵐你是不會放過馬斯廷的,對麼?”
“閣下剛才說過,我們是同一類人。”我淡淡道:“不過如果馬斯廷也完蛋了,帝國之君就非歐特莫屬,這是否亦是閣下眼下最想見到的結果?”
亞丁高深莫測的一笑,回答道:“修嵐陛下,你不是也正在向著這一個目標努力麼?”
我沒有說話,驀然抬頭,犀利如電的目光射向他的臉。
迎面,是兩道深邃冷漠的眼神。
不曉得為什麼,心頭卻跳了一下。
一股莫名的不安感生出,偏偏又無法辨清緣由。
仿佛,有一種即將來臨的危險正在悄悄接近。
鏡月公主顯然也有所察覺,悄然釋放出靈覺查尋。
四周的白樺林寂靜無聲,惟有夜風傳來林深處沙沙的婆娑。
但這不安的感覺卻越來越濃,亞丁皇子亦輕“咦”一聲,鷹隼似的目光環顧左右,依然無所發現。
猛然,腳下的大地極其輕微的一顫,隱約從西面遙遠的天際傳來沉悶的轟鳴聲。
鏡月公主詫異道:“怎麼回事?”
我深吸一口氣道:“是地震。”
話音剛落,腳下的土地猛烈的晃動,整個白樺林就象受驚的兔子,慌張的戰栗發出陣陣聲響。
亞丁皇子雙腳牢牢站定在地面,凝目西望道:“應該是洛克列石山方向。”
遠方的洛克列石山宛如蘇醒的魔獸,憤怒張狂的在月光下躍動,猙獰的咆哮呼嘯著。
樹林外平靜的泊尼河水波瀾突起,掀起一道道數米高的巨浪,不住打著旋渦吞噬岸邊的樹木泥石。
腳下的震感越來越強烈,那只箱子魔術般的在地上跳躍抖動,一條條細紋玻璃似的在泥地上開裂。
營地裡傳來人們驚慌詫異的叫喊,混雜著樹林的嗚咽,猶如末世的景象。
黑雲壓月,大風疾起。
地震,就這樣突如其來的降臨在泊尼平原。
鏡月公主輕輕道:“不知道伯尼城會不會有事?”
亞丁皇子冷笑道:“放心,有聖殿的那幾個老不死在,嘉修陛下連頭發也不會少掉一根。”
“喀!”
一株白樺樹不知道是承受不住風的摧殘還是恐懼於大地的暴怒,突然歪斜,凌亂的枝葉被風吹的漫天飛舞。
“修嵐!”林內傳來德博等人的呼喊,似乎是發覺我沒在營地裡。
亞丁皇子向我一點頭道:“我該走了,修嵐。”
伴隨著一陣風,他與兩名僕從的身影消失在躁動的白樺林中。
天地還在不停的晃動,白樺樹七倒八歪的掙扎扭曲著,隱約裡我仿佛聽到遠方洛克列石山震耳欲聾的山崩地裂聲。
大地,終於露出了它猙獰的面目。
黑暗中,無數生靈在死亡線上哀號顫栗。
惟有風,興奮的狂舞;
惟有泊尼河水,肆虐的洶湧。
一團團煙塵飛滾,蒙蒙的細沙充斥在視野中,令眼前的一切都顯得模糊。
鏡月公主輕輕握住我的手,並肩站在林邊,凝望著伯尼城的方向。
震源近兩百裡外尤是這樣的景象,不知道那裡將是如何一番觸目驚心?
許久許久,無比漫長而緩慢的時光流動著。
只有在這刻,黑夜憤怒飛揚,大地狂暴肆虐的時候,才知道人類是何其的渺小。
身後傳來零亂的腳步,是德博他們沒,冒險出營來尋找我們。
先是奧裡公爵的聲音道:“修嵐陛下,原來你在這裡!”
德博見到我無恙也松口氣道:“老天,這是地震吧,也太可怕了!”
我轉身,徐徐回答道:“不,這是大地的舞蹈,它在黑夜中展開了自己的翅膀。”
第八章再見嘉修
幾次余震後,直到後半夜大地才恢復寧靜。
這場地震中盡管沒有出現人員的傷亡,不過所有人都失去了睡意,沒有等到天明我們便起程趕路。
沿路的田野村捨就好象經歷了暴徒洗劫,不少地方甚至被夷為平地。
越朝前走,這樣的景象就越多越明顯。
滿目的荒涼,一眼的淒迷。
飽受戰火蹂躪的土地,卻又經受了一次更加恐怖的摧殘。
唯一的好消息就該是魔族聯軍也在地震中損失慘重,不得不後撤百裡。
每個人都失去說話的心情,連德博那麼活躍的家伙也牢牢的閉上了嘴巴。
午後,我們一行抵達伯尼城。
遠遠就看到高大巍峨的城牆不復,到處都是坍塌一地的碎石亂磚,即使相對完好的地方也開裂著深淺不一的裂痕,那兩道城門更是扭曲變形,有氣無力的依靠在牆邊。
走進城門,所有人更被眼前的情形所震撼。
繁華的街道不再,將近一半的建築都化作了廢墟,剩下的也是搖搖欲墜,不時滑落幾塊磚瓦。
流離失所的平民聚集在露天的空地上,哭號聲此起彼伏。
嬰兒要著母親,丈夫尋著妻兒,老人哀傷的坐在牆角,默默垂淚。
數以萬計的帝國士兵匆匆忙碌,進行著劫後的搜救工作,不時從廢墟底下挖出一兩具殘肢斷體。
殘壁斷垣外,簡陋的涼席上擺著一具具冰冷的屍體,從街的這頭到那頭,從城的這角到那角。
就這樣悄然無聲的躺著,等待生者的認領。
溫裡特伯爵坐在馬上,望著兩旁景象喟然歎息道:“我走的時候,這條街道還是伯尼城最繁華的皮具市場,每天人頭攢動,叫賣不絕。誰想到回來的時候竟然變成這般模樣?”
德博咕噥道:“這下我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
奧裡公爵苦笑道:“這些小事以後再商量,現在我最關心的是陛下安然無恙,我們軍隊的傷亡也不要太慘重。”
這時前方出現一隊聖殿騎士,最前面的赫然是索蘭。
他看見我們神情漠然,只向溫裡特伯爵微微點頭道:“伯爵大人,陛下命我請諸位到行轅相見。”
奧裡公爵問道:“索蘭將軍,我們帶來的這些下屬如何安排?”
索蘭朝後一揮手,一騎飛出。
“讓他們跟我的人走,陛下對此已經作了安排。”索蘭說道:“諸位,請!”
我將庫塞喚到身邊,讓他看管好羅玫,才隨著索蘭身後與鏡月公主等人一同向行轅而去。
可能這座行轅已是伯尼城內相對保存完好的幾棟建築群之一,盡管有些牆壁上也出現了裂紋,但大體上沒有明顯的損壞。
地震之後,行轅顯然進一步加強了防衛,到處是盔明甲亮的聖殿騎士。
我們早在行轅前就下了馬,跟在索蘭身後穿繞過長廊庭院,直到深處的一座小苑中。
花苑北角有一棟水閣,嘉修陛下正依靠在軟臥上看著戰報,身後侍立著普奧和幾名使女。
走進水閣,索蘭向軟臥上的嘉修陛下一禮道:“陛下,溫裡特伯爵、鏡月公主、奧裡郡王、德博郡王和比亞雷爾修嵐陛下到了。”
嘉修灰暗的臉上亮起一抹紅光,微微擺手道:“請他們都坐下。”
使女搬過椅子,德博等人先向嘉修陛下施禮後方才一一落座,索蘭則退出了水閣。
“我原來以為自己已等不及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們。”嘉修陛下虛弱的聲音緩緩說道,仿佛這麼一句話耗費了大量的精力。
奧裡公爵急忙道:“陛下——”
嘉修陛下吃力的揮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依舊睿智深邃的眼神落在鏡月公主的身上,平添幾分慈愛道:“你能夠趕回來,很好。”
“爺爺——”鏡月公主低低喚道,伸出玉手握住嘉修干枯蒼老的手指。
嘉修陛下微微笑了下,只是嘴角牽動了幾記,喘息著道:“答應我,暫時不要離開,直到我永遠合起這雙眼睛。”
鏡月公主緊緊握著嘉修陛下的手,毫不猶豫的點頭。
她知道,以面前老者的睿智,任何的安慰與欺騙都是徒勞。
嘉修陛下欣慰的抬眼,望向我道:“修嵐,你——不會反對吧?”
我注視著風燭殘年的嘉修,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那種捨我其誰的王者氣概,不怒自威的深沉,而病魔卻幾乎奪走了他的一切。
只留下枯干的軀體和未曾停止的思想。
我搖搖頭道:“這沒問題,陛下。”
嘉修陛下“哦”了聲,喘了幾口氣才繼續說道:“謝謝你在東疆所做的一切。我知道,你並不奢望我能夠回報你什麼,是麼?”
“是,”我回答道——因為我所需要的回報他給不了,即使他是蒙思頓之主。
“不過我、還是留了一份小禮物給你。”嘉修陛下微笑道:“等我離開後,安德赫特長老會交給你。”
鏡月公主感覺嘉修的話語仿佛是在立下遺言,不安的道:“爺爺——”
嘉修陛下艱難道:“放心吧,我現在還死不了。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解決,我是捨不得離開的。”
他向奧裡與德博一招手道:“你們都辛苦了,這裡的事情今後還需要仰仗你們。”
德博與奧裡雙雙跪倒道:“臣願為陛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似乎耗費了所有的氣力,嘉修陛下徐徐閉上眼,半天沒有說話。
眾人默默守在一旁,水閣中的空氣分外沉重。
陽光,仿佛止步在竹簾前,灰色的陰影籠罩在老者的身上。
時光,不知不覺的流逝。
暮色來臨的時候,我和德博、奧裡公爵先行離去,鏡月公主在求得我的同意後留在了嘉修陛下的身邊。
對於她和他來說,彼此相距的日子真的已不多。
回到臨時搭建的營地,溫裡特伯爵寒暄幾句後告辭而去,顯然要馬不停蹄的忙碌下一件事。
用過完餐,德博說要出去走走,而奧裡郡王則登門拜訪普林斯公爵。我回到自己的營帳裡正准備休息,庫塞走了進來。
身後,是兩名亡靈戰士抬來的箱子。
“陛下,她醒了。”
我吩咐道:“把她留在這裡,你們去休息吧。”
庫塞沒說什麼,掃了眼箱子,回身帶著手下出了營帳。
我緩緩走到箱子前,聽到裡面悠長平和的呼吸聲,左右無事,就看看能否在亞丁送給我的這份“小禮物”上挖掘到什麼寶藏吧。
我的手凌空發出束暗光,箱蓋“啪”的聲彈起,露出裡面的羅玫。
她慵懶的躺在箱中,雙目微微合起,似乎不屑於瞧我一眼。可能因為箱子中的空氣稀薄,她的臉頰在燭光中泛起一層潮紅,輝映著潔白如脂玉似的細膩肌膚,顯得楚楚動人。
比起我帝都初見時的情景,此刻的她別有一番迷人韻味,更是平添了幾分纖弱與無助。
然而我卻知道她決不似眼前所表現出的那樣軟弱可欺,誰要是真有這樣的念頭無疑會死的很慘。
在剛剛醒來的短短時間內,她已經成功解除了亞丁皇子設在其身上的大半禁制,如果不是害怕我察覺,不得不暫停下來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不用等到半夜她便可成功脫身。
我冷冷道:“出來。”
羅玫睜開眼,眸中閃爍著如夢如幻的水光,宛如蕩漾的秋波,深不見底,直要把每個男人都吞噬進去。
但這對我一點作用也沒有,盡管她是一個不遜色於鏡月公主和安姬思的絕世尤物,甚至比前兩者更多了無數風情和楚楚動人的纖柔,可惜還迷惑不了我。
她徐徐站起身,姿態舉止優雅到極點,仿佛就是在舞蹈。細微到每一根春蔥玉指,都似乎在不經意裡釋放著驚心動魄的魅力。
我坐回椅子,漠然道:“我知道你的禁制已經解除了大半,不過若想在我面前耍什麼花招,最好先掂一掂自己的分量。”
羅玫盈盈邁動蓮步,在另一張椅子裡坐下,幽幽道:“誰不曉得修嵐陛下的厲害,連倫格這般人物都不是陛下對手,羅玫一介女流又怎敢冒犯您的虎威?”
“你認得我?”
“陛下忘記了麼?”羅玫嫣然一笑道:“我們曾經在帝都有一面之緣。”
我冷笑道:“但那夜我並未表露身份,剛才你又憑什麼一口斷定我就是修嵐?”
羅玫神色不變,玉頰悄然升起兩抹嫣紅,輕聲垂頭道:“向陛下這樣的英雄人物,早成為帝都無數少女心目中日思夜想的情郎,羅玫又怎能例外?盡管沒有見過您的本人,可您的畫像我卻已偷偷看過千百次。”
她欲說還休的語氣映襯著嬌羞的表情,換作普通人足以死夠十次。
我不為所動,冷哼道:“別在我面前扮作未經人世的純情少女,怎麼不再用上‘幻魂動魄術’?”
羅玫的玉容上驚訝的神色一閃而逝,迅速恢復了盈盈的笑意,起身煙視媚行朝我走來,幽幽垂首道:“人家的這點小伎倆在陛下面前豈不是班門弄斧,自找苦吃麼?”
我的目光冰寒,不帶絲毫感情的注視她,回答道:“那也未必。”
羅玫徐徐抬頭,勾魂奪魄的眼神落在我的臉上,輕輕歎息道:“修嵐陛下還沒玩夠人家麼?如今羅玫毫無抗手之力站在您的面前,還能夠耍出什麼花樣來?您要人家如何,人家還有不答應的余地麼?”
她的話語半是哀怨委婉,半是調情誘惑,仿佛將淑女與蕩婦的特質交融於一身。
只要半點把持不住,沉淪在她的石榴裙下,勢必從此永無生理。
明知如此,我的心頭還是一熱,暗黑能量宛如蘇醒的猛獸在體內躁動的游走咆哮,一股欲念悄然躥升。
似乎察覺到我的細微變化,她在我腿前徐徐跪下,仰起頭用充滿誘惑力的嗓音道:“修嵐陛下,為什麼不告訴羅玫,您究竟想把人家怎樣?”
若有心似無意,她的嬌軀稍稍前傾,飽滿挺拙的胸脯貼到了我的膝蓋上,那兩點玉蕊在我的肌膚上輕輕摩擦,生起一縷驚心動魄的快感。
秀發如雲,低垂到我的腿面。領口下露出深深的乳溝,吹彈可破的雪膚在燈光熒熒映射底下分外嬌艷欲滴。
那雙如泣如訴的秋波半是驚惶半是期盼,偏偏漾起一層如夢如幻的淡淡霧光。
我的暗黑能量呼嘯而起,心靈卻變的異常空靈冷靜,就好象把自己的生理感受和心理思維完全的割裂,這種感覺玄之又玄。
我的心底低低冷笑,明白羅玫正在向我發出挑戰。
好吧,就看看誰會是這場角逐的勝利者。
我的身軀漸漸在控制之下變的僵硬,眼睛裡也燃燒起一團熊熊不可遏止的欲火,雙手緩緩撫上她有若刀削的香肩。
以為我踏入了她的陷阱,羅玫的眼眸裡閃過幾不可察覺的喜色,卻故意裝出害羞經怕的模樣顫聲道:“陛下——”
我暗自冷笑,為了避免過程太過容易反引起她的懷疑,我刻意的一震,臉上現出警色。
羅玫果然中計,不等我再作反應,“嚶嚀”一聲倒在我的身上,一雙挺茁的玉乳緊緊壓在我的腿上帶來陣陣勾魂的刺激。
也許,在她想來,身旁擁有如許多美女的我注定對美色無法免疫,所以不惜犧牲色相來勾引我。
我的臉色松弛下來,沉聲道:“抬起頭!”
她故作忸怩的將頭埋入我的大腿間,輕輕搖晃道:“不——”
我冷笑一聲,雙手猶如老鷹抓小雞似的將她攬到懷裡,讓她的身子坐在了我的腿上。
羅玫一記驚呼,雙手摟住我的脖子,卻把臉藏到了我的身後。
柔軟的秀發摩擦在我的臉頰上,耳朵邊,竟也攢動起一股欲念。
這個女人,渾身都是武器。
既然,她如此慷慨的自己送上門來,我焉有再客氣的道理?
這幾天為了趕路,我與鏡月公主並未得時間溫存,積郁的欲火也正可借此發洩。
我粗暴的抓住她的頭發,將她的臉引到我面前,有意冷笑道:“我的話沒有人敢不聽,包括你!”
羅玫吃疼,卻不得不繼續扮作纖弱少女的樣子,驚惶道:“修嵐陛下,您想做什麼?”
通常,女人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鼓勵你去做。
但從羅玫小嘴裡說出,又別有一番驚人的誘惑力。
我強迫她仰起臉,燈火中的羅玫肉光致致,雪雪輕喘,渾身散發出魔鬼一般的魅力。
不得不承認,或許在容貌上鏡月公主與安姬思尚高出半線,但對於男人而言,這樣的尤物更有征服的快感。
只是,當普通人動起這個愚蠢念頭的時候,也就是他們邁向地獄的開始。
我低下頭,嘴唇重重印在羅玫的檀口上,那紅潤的嘴唇,滿鼻的芬芳,濕滑香柔的小舌,直令人如墜雲端,渾不知身外事。
我的欲火不斷上升,暗黑能量徹底的醒來,雙手緊緊抱住她的嬌軀,簡直要將她揉碎了一樣。
羅玫顯示出驚人的特質,不僅沒有沉陷在我的狂暴擁吻中,反而進一步挑逗著我的欲念,鼻中唔唔有聲,欲拒還迎的姿態令所有男人著魔。
驀然,一道冰冷的寒流自她的舌間渡入,好似一根鋼針刺的我腦心一陣酸麻,神志也隨之恍惚了一下。
這是意料中事,我早預料到她會用上這手,只是沒想到她恢復的這麼快,修為的精深也絲毫不亞於魔師級的人物。
我佯裝痛苦的一哼,臉色變的灰暗難堪,卻暗中以暗黑能量悄悄護持,包容化解去她的魔氣。
羅玫以為得手,眼睛裡露出興奮之色,卻更緊的抱住我,不住將魔氣攻入。
我將計就計,一面化解著魔氣,一面加緊對她的侵略。一雙大手毫不客氣的扯下她胸前柔紗,撫上玉乳,肆意粗暴的柔捏玩弄,卻偏偏作出即痛楚又興奮的模樣。
為了達到控制我心神的目的,對於我的侵犯羅玫惟有咬牙逆來順受,裝作不堪挑逗的神態嚶嚀婉轉。
就這樣,我假戲真作將她的魔氣化為己有,更在不知不覺裡退下了她的衣裳,露出那冰肌玉骨,豐纖得宜的胴體。
羅玫見我還保持著最後的清醒,微微有些焦急起來,雙手熟稔的撫摸我全身敏感的竅穴,激起一道道沖天的快感。
我低哼一聲,狂野的將她壓倒在地,肆無忌憚的品嘗著她精致玲瓏的玉體。
似乎發覺到一點不對,羅玫目光裡閃出一絲詫異,剛想掙脫我的嘴唇,卻被我緊緊吸附住,體內的積蓄著的能量連本帶利倒卷入她的嬌軀。
羅玫拼命的掙扎,滿臉驚駭不信的表情,雙手憑借僅有的靈智企圖將我推開,卻哪裡能夠?
我的暗黑能量在她的體內滌蕩縱橫,毫不留情的化解消融去羅玫苦心修煉多年的魔氣,更將一股靈覺探入她的腦海,冷笑道:“你不是要玩火麼,我便好好陪你玩到底!”
羅玫這才徹底醒悟自己中計,但全身連半點抵抗的力量都欠奉,只能任由我犁庭掃雪般破除去她的魔氣。
她自知無可幸免,緊緊閉上雙目,一任我肆意入侵,眼角邊卻悄悄滲出一點晶瑩淚光。
我沒有半分的憐惜之情,一切都是她自找。沸騰的欲望咆哮席卷,我的身軀一挺,終於叩關而入。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一抹殷紅如花盛開。、她竟然還是一個未經人道的處子。
難怪羅玫最後會流下眼淚,但這淚水又怎能阻止我繼續鞭撻的欲念?
我高歌猛進,完全占據了她的處子之身,全身奔湧的暗黑能量終於尋找到傾洩的出口,迫不及待的開閘而出,湧進她的嬌軀。
一陣陣沒頂的快感不斷傳來,我感受到自己的能量在她的體內興奮的游走劫掠,徹底的征服身下少女的肉體。
羅玫的淚水無聲無息的流落,任命似的不發一聲,忍受著初次人道的痛楚和強烈的快感刺激,就將自己這樣淪陷到我手中。
第九章玉人蒙塵
但不久我就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我的暗黑能量盡管在羅玫體內勢如破竹的湧動,可是每到她後腦處卻莫名其妙的退了回來。
我又嘗試了幾次,結果還一樣。
靈覺觸動中,依稀感覺到在羅玫後腦中隱藏著一團冰冷的氣狀物體,仿佛蘊藏著驚人的能量牢牢占據著它的領地,不讓我的暗黑能量前進半步。
這是怎麼回事?
我明顯感覺到這團氣狀物體的特質與羅玫體內的魔氣迥然不同,但更加強大寒冷,直達到大魔師的水准。
難道說,是有人籍此在控制羅玫的神志?
然而她方才的一舉一動宛如常人,毫無異樣,絲毫看不出是個靈智受制的人。倘若真是如此,那施術之人的水平比起庫塞何止高出一籌!
這人會是誰?
難道是馬斯廷麼?
當下我爭雄之心陡起,更想看看破除禁制後的羅玫將是何樣?也許能以此為突破口,從她身上探得關於馬斯廷的更多秘密,以及施術者的身份。
我深吸一口氣,一面加緊對羅玫的鞭撻,一面聚集暗黑能量,徐徐的渡入她的後腦,先將外圍完全包容。
而後,我開始逐漸加大力度,不斷催動能量沖擊著那團氣狀物體。但一連幾次,竟然寸功未得。
我並不氣餒,改而專心侵占羅玫,伴隨著越來越猛烈的攻勢她終於承受不住沒頂的快感,忍不住嚶嚀出聲,全身肌膚泛起嬌艷的桃紅色。
但,仍不肯屈服。
我心頭的魔氣愈盛,暗黑能量也逐漸沖上頂峰,在羅玫一聲間雜痛苦與快樂的婉轉啼呼中生命精華如花盛開,將人類最濃烈的情感注入了她的體內。
“轟——”
那團氣狀物體在如潮的暗黑能量狂烈沖擊中終於破碎,瞬間消融在澎湃的大潮裡。
羅玫一聲痛楚的哭喊,昏死過去。
暗黑能量逐漸平靜,徐徐納入羅玫的經脈中進入沉睡。
我無比舒暢的長出一口氣,渾身暖洋洋如在雲端漫步,那種如夢如幻的享受無法用語言表達。
我伸出左手,探到羅玫的腦後,一團黑光亮起,既而在她的頭頂浮現出一層血紅色的光影——就是這道奇異的能量控制住羅玫的靈智,在被我驅除化解後殘余部分已成了喪家之犬。
“哧哧”有聲,紅光在我手心蒸騰成一縷縷青煙,消失在空氣裡。
我站起身,把羅玫抱到床上,然後盤膝坐定,開始消化吸收從她體內接納的魔氣。
直到天明,她才慢慢醒來,睜開雙眼茫然注視著營帳,自言自語般問道:“頭好疼——這是哪兒?”
我盤坐在她身邊,回答道:“你忘記昨晚發生的事情了麼?”
羅玫的目光望在我的臉上,清澈如水,訝然道:“修嵐陛下,您怎麼在這裡?”忽然發覺自己竟然是身無寸縷,連忙將全身蜷縮進被單,緊張的看著我。
我一怔,無法判斷她是否真的失記。於是說道:“這個問題應該讓你的記憶來回答。”
羅玫露出沉思的神情,靜靜乖巧的躺在床上冥想了良久,忽然臉色一變顯得異常的痛苦,胴體不住的顫抖,驀然驚呼道:“不——”
我一皺眉,伸指在她的額頭虛點,注入一道暗黑能量助她鎮定。
羅玫喘息著睜開眼,驚恐的望著我,問道:“怎麼會是這樣?”
“什麼?”我不動聲色的問道。
“我記起了童年的事情,那是一段可怕的經歷——”羅玫雙手掩面,低低的啜泣起來。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我的聲音猶如催眠,含著不可抗拒的魔力,卻是用上了魔門的精神控制心法。
此刻的羅玫神情激動,完全無法抵御,顫聲道:“他們殺死了我的父親,然後帶走了我,將我關在一間冰冷黑暗的大屋子裡。我哭著要媽媽,可是沒人理我。終於,她來了,運用邪惡的魔法改變了我的記憶,抹去了殺死我父母的景象。然後——等我醒來的時候,就仿佛成為另外一個人,只知道對她絕對的服從聽命。”
我步步進逼的追問:“他們是誰,她又是誰?”
羅玫的臉上現出恐懼之色,搖頭不敢說出。
“是馬斯廷和安吉霖娜皇妃?”我一字一頓的說道。
羅玫一震,不由自主的蜷縮起身體,可見童年的噩夢對她是如何的觸目驚心。
我沒有繼續逼問,答案已經清楚了。
我徐徐彎腰,將羅玫攬入懷中。她猶如受驚嚇的小鳥瑟縮不停,只有當頭靠在我胸膛上的時候才顯得安靜一些。
“告訴我,他們不是你的親人麼,為什麼要殺死你的父親和母親?”
羅玫逐漸平靜下來,回答道:“我的父親是格羅王國的太子,亡國時只有四歲。後來他四處流落,但已無復國的念頭,只想守著我的母親平安的度日。十二年前,馬斯廷皇子的人找到了我的父親,要他重新出山以格羅王國太子殿下的身份謀劃復國。我父親不肯答應,他們便逼他交出格羅寶藏的下落,最後又殺害了他和母親。”
“後來呢?”
“後來,他們沒有殺我,卻將我帶到伯尼城外的一處山莊裡。後來我才知道那裡是安吉霖娜皇妃的行轅,一年中有大半的時間她居住在這裡。再接下來的事情你已經了解,我成了受她控制的工具,忘記了童年所有的一切,只當自己的父母都死在嘉修陛下的手中,對帝國充滿仇恨。”
我點點頭,相信她說的都是真的,徐徐道:“現在一切都已經結束,你該重新振作起來。”
羅玫的眼中露出堅毅的神情,道:“是的,我要為父親和母親報仇!”
我微笑道:“好,就將你這些年所了解的一切都告訴我。我可保證很快就將他們母子全部送進地獄。”
從羅玫的身上我獲得了大量的機密情報,甚至她將馬斯廷一黨的名單也合盤默背出。這時我才真正了解安吉霖娜皇妃與馬斯廷在帝國的潛在勢力是何等的雄厚驚人,許多表面看是歐特或者亞丁的重臣竟也是他們的棋子。
原本,按照安吉霖娜皇妃的計劃該是與倫格裡應外合攫取蒙思頓皇權,可惜倫格死後特魯毫不買帳撕毀了雙方的協議,魔族大軍黑雲壓城,迫使馬斯廷母子也不得不改變計劃。
他們遲遲不發動無非也是顧忌特魯的入侵,對馬斯廷而言已經認定嘉修陛下會將皇位傳給歐特。所以最好的方案就是在擊退魔族大軍後發動政變,將不服自己的軍方將領一網打盡,而後回師帝都把歐特趕下台。
那時候,或許蒙思頓就該改名叫格羅了。
直到中午,我才將基本情況了解完畢,在交談中羅玫也逐漸放開,完全解除了對我的戒心,更是全心想輔助我瓦解馬斯廷母子的陰謀。
對我而言,如果在魔族大軍退兵後帝國內亂無疑是極好的機會,我有十成的把握進占東疆既而直取帝都。
問題是一旦馬斯廷得手,第一個要除去的就是我和鏡月公主、德博等人。而歐特即使有聖殿的也無法與馬斯廷抗衡,這麼一邊倒的局面對我並非福音。
最好的辦法,就是借嘉修陛下的手削弱馬斯廷的力量,讓他成為第二個亞丁。
羅玫介紹完畢後擔憂的看著我道:“陛下,我們能瓦解他們的陰謀麼?馬斯廷的實力遠比任何人想象的要大,就是聖殿中也有他的人在。”
我微笑道:“放心吧,有了你剛才的情報他會死的很慘。不是要等到魔族退兵以後才會發動叛亂麼,我們還有時間好好准備。不過現在,在解決馬斯廷之前我還想再解決你一次,反對麼?”
羅玫雙頰升起少女的暈紅,羞澀低頭用比蚊子還輕的聲音道:“羅玫已是陛下的女人,悉聽陛下處置。”
我哈哈一笑,吻上她的檀口,盡情享受滿帳的春情。
這一戰直到接近傍晚才收兵,羅玫即管受到我暗黑能量的滋潤修為更勝從前,但也禁受不住如此激烈的鞭撻,疲倦欲死偏又興奮不能自已,最後直如稀泥一般癱倒在床上只懂得滿足的呻吟。
風雨徐歇後我們兩人相擁而臥,羅玫依靠在我的胸膛上久久沒有說話。
營帳中一片靜謐,讓時間一分分流逝。
“回想過去的十年,真象一場噩夢。”羅玫幽幽說:“我不僅認賊作父,還險些成為他們助紂為虐的工具。如果不是遇見陛下您,真不曉得將來會是如何?”
我撫摸著她光滑火熱的肌膚,徐徐調勻暗黑能量回答道:“告訴我,你的修為是誰傳授的?”
“說出來您或許不敢相信,我的所學都出自安吉霖娜皇妃的教導。”羅玫回答道:“修嵐陛下,千萬不要小看她。如果我沒有猜錯,她的實力還在倫格等人之上,聖殿的三大長老也未必是其對手。”
說到這裡羅玫好象想起什麼,遲疑了片刻終究嘴唇動了動沒有開口。
我隱約察覺異樣,問道:“你想說什麼?”
羅玫猶豫著垂下頭,輕聲道:“就在離開帝都前,安吉霖娜皇妃還曾經親自出手,捕獲了天宗宗主安姬思。我想她可能是要利用安姬思與陛下的關系來要挾您。”
我一震,難怪與安姬思一直失去聯絡,原來她已經落到了安吉霖娜的手中。
不知道是為什麼,我的眼前頓時浮現起安姬思冰冷絕美的容顏,回想起在比亞雷爾山中的那一晚。
我與安姬思以及天宗的關系已逐漸公開化,原本以為聖殿顧忌於我的實力和安姬思的詭秘行蹤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真正動手的居然是安吉霖娜皇妃。
“消息可靠麼?”
羅玫見我神色不善,有些驚畏的望我一眼,低聲道:“在安吉霖娜皇妃押著安姬思宗主離開帝都前,她一直囚禁在我那兒。不過修嵐你放心,安吉霖娜皇妃捉她主要是為迫你就范,所以一直沒有虧待安姬思宗主,只是封印了她的修為。”
羅玫說的不錯,安吉霖娜囚禁安姬思多半是打算借此要挾我,同時也將天宗收為己有。
不問也知,天宗中同樣存在馬斯廷的眼線,否則安姬思決不可能這麼輕易的悄無聲息落入安吉霖娜之手。
看來,當我還沒有下手的時候,安吉霖娜和馬斯廷早開始處心積慮的在暗中對付我。
“這麼說來,安姬思現在也該在伯尼城中,甚至就在安吉霖娜皇妃的行轅裡?”
“應該是吧,”羅玫小心翼翼的回答,話剛出口立刻領悟到我話中用意,禁不住玉容變色。她見我神色漸漸寒冷,眼中掠動起可怕的殺機,悲呼一聲道:“陛下,請原諒我,沒有更早的把消息告訴您。羅玫是害怕您為了救出安姬思宗主作出什麼沖動的事情來,要知道安吉霖娜皇妃和馬斯廷皇子早視您為眼中釘,恨不能立手拔除。我就曾不止一次的聽到他們策劃清除您的計劃,當日在帝都空翔等人長街設伏便是安吉霖娜皇妃與倫格大祭司一手安排。”
“這不關你的事,”我徐徐站起身說道:“沒有你,他們一樣會對我下手。從考蘭、羅梅達爾,到幽靈族和倫格、空翔等人,我們交鋒已不止一次。只不過我始終不知道幕後的敵人是誰而已。”
回憶起初入帝都的時候馬斯廷皇子曾經與我夜街相遇,香舫宴請,表現的十分親熱友善。其實,在那時他已經開始對付我,此人的心計著實勝過歐特十倍百倍。
“陛下,您是要去找安吉霖娜皇妃要人麼?”羅玫見我穿衣問道。
我冷冷道:“她不是正等著我送上門麼?”
羅玫一顫,擔憂道:“陛下,您是否該通知一聲鏡月公主或者嘉修陛下?您這樣孤身去尋安吉霖娜皇妃,實在太危險,也太——”
“太莽撞,是不是?”我截斷她的話道:“我剛才已經說過,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必須自己來解決。何況告訴了嘉修又能如何?他會出面幫我要人麼?首先是否相信我的話就是一個問題。”
羅玫的面色漸漸平靜,從床上起身道:“那麼,陛下,就讓羅玫陪您一起去吧。畢竟我對安吉霖娜皇妃和馬斯廷皇子十分熟悉,或許能夠幫上您的忙。”
我走向門外,淡淡道:“你留在這裡,哪兒也不准去。放心,安吉霖娜還留不下我。”
“陛下!”羅玫一聲輕呼,忘情的縱身投入我的懷抱中,顫聲道:“您一定要小心,安吉霖娜皇妃遠比倫格更加可怕。她是我所見過的最厲害的女人,手段凶猛更是超出常人想象。”
我擁著她滾燙的胴體,心頭越來越寧靜平和,超脫了殺意與憤怒,惟余一片空明恬然。
我微笑道:“不要一驚一吒好象我是去送死,安吉霖娜現在也未必打算殺我,否則她就不會算計安姬思了。我不過是去找她談談,順便把人要回來而已。”
羅玫目光逐漸堅毅冷靜,點點頭道:“我該對我的男人有信心,就請陛下小心。羅玫會乖乖的待在帳裡守侯您的平安歸來。”
說罷,送上情深似海的一記香吻。
一股豪情湧生,我緩緩送開羅玫,頭也不回的走出大帳。
背後,是那雙深情的眼神。
帳外暮色深重,天已在不經意裡走入黑暗。
營地裡的篝火零星閃爍,送來一陣飯菜的誘人香味。
“陛下,您要出去?”尤裡魯追到我身後問道。
“我去見一個始終未謀面的老朋友。”我的聲音悠然從容,跨上踏雪回答道:“你留守營地,不用等我回來用餐。”
尤裡魯應了聲,問道:“是否要我派一對銀甲衛士跟著您?”
我搖頭道:“我只是出去走走,不想後面還跟著一群吊靴鬼。”
“是,”尤裡魯見我神色平和沒有絲毫的異常,放下心來道:“請陛下一路小心,早些回來。”
我一縱踏雪走出營地,朝著行轅的方向而去。
那裡,有嘉修陛下和鏡月公主。
同樣,也有安吉霖娜母子與安姬思。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單槍匹馬的去找安吉霖娜皇妃要人?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安姬思不過是我的盟友,彼此從帝都開始建立起互相利用的關系。
盡管曾經突破了肉體的界限,但此後一切又恢復於正常。
她亦從沒對我流露出半點的感情,甚至永遠是那麼一副冰冷而朦朧飄渺的神情,更是來去如風絲毫不受我的控制。
然而當我得知她落入安吉霖娜手中時,第一個念頭竟然就是要將她營救出來!
就象,那日她在羅梅達爾和考蘭的手中救下我;
就象,在黑冰雪獄中我與她,渡過彼此的日夜;
就象,空山中她的歌聲,悠揚的蕩漾在我的耳邊。
我這刻才恍然意識到:在我心底深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已有了她的位置,將她視作了我的女人。
月色初平,街道悠長。
我騎著踏雪,一個人,走向行轅。
為的,不是拯救一個被囚禁的盟友或是什麼天宗宗主,而是要帶回我的妻子,我的女人。
所以,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是我與安吉霖娜之間的問題,能夠解開問題的人亦只有我。
到了行轅下馬,自有衛士將踏雪牽走。
由於我特殊的身份,所以不用通報便直接走入。
我負著雙手,走過一棟棟宏偉的建築,清幽的長廊,就宛如閒庭信步,欣賞著夜色中的景致。
驀有所感,我在一座大殿前停下腳步。
門口守衛著兩排二十名聖殿騎士,每一級台階上分立一名。
一共是九級台階,陽極之數。
殿門虛掩,裡面沒有一點燈火,更無半點聲息。
這是行轅中最大的一座議政殿,但由於嘉修陛下的病情始終沒有啟用過。
我站在台階下悠然佇立半晌,一名認得我的聖殿騎士問道:“修嵐陛下,您有事麼?”
我的臉上浮現出一縷空靈飄渺的微笑,回答道:“我可以參觀一下議政殿麼?”
那名聖殿騎士一怔,但很快回答道:“修嵐陛下請——”
我依然含笑,抬步邁上台階。
第十章焚心如火
天階寒如水,更寒的,是我心。
一級,兩級——
我從容的邁過台階,站到大殿門前。
一縷清風從門縫中吹拂而來,拂動我的長發。
我推開門,借著外面灑入的月光,看到莊嚴肅穆的大殿裡空空蕩蕩,不見一個人。
我跨過門檻,背後傳來輕響,大門無風自動徐徐闔上。
“匡!”
所有的光都被隔絕在外,眼前陷入一片濃重的黑暗。
這熟悉動人的黑暗,我仿佛聽見無數夜之精靈的吟唱與舞蹈,感受到一種久違的舒暢。
我輕輕邁動腳步,走向大殿中央。
千年前的一幕又湧現眼前。
左手擁你,右手持刀,千萬人中我意無敵。
歲月驚逝,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惟有我還在,惟有熱血還流!
我孤傲的身軀在大殿中央立定,目光投射向空空如也的皇座,低低喝道:“出來!”
“忽——”
一簇妖綠的火苗從絕美的玉指尖燃起,火影映射在安吉霖娜忘卻光陰留痕的容顏上,映襯著她猶如星辰般閃動的雙眸。
她的身影慵懶悠閒的依靠在皇座中,身姿美到極點,令人無法相信這是一個已經近七十歲的女人。
魔鬼的身材,天使的氣質,完美的容貌,無暇的豐韻,所有一切都可讓世上的男人驚歎上天的恩寵是何其的不公與神奇。
我只冷冷望著她,臉上堅硬如花崗石,偏偏嘴角有柔和的笑。
她終於露面了,而且是以這種方式。
顯然,她已知道自己的行藏完全暴露在我的眼中,任何裝腔作勢都毫無意義,索性明槍明劍的正面碰撞。
盡管尚感覺不到從安吉霖娜身上所散發的絲毫殺氣,但我明白既然她將我引到這裡來,分明就是打算做一次了解。
“修嵐陛下,您終於來找我了?”婉轉悅耳的聲音響起,充滿女人成熟的磁性魅力。
這該是我與她第三次見面。
前兩次都是在帝都,匆匆的邂逅,不經意的一瞥。
而這一次,將不可能是。
“你不是也在找我麼?”我微笑道:“否則怎會有意洩露魔息,將我引到這裡?”
安吉霖娜皇妃嫣然而笑,竟使得這黑夜無端的一亮,變得絢爛動人起來:“修嵐陛下真會說笑,人家本來正好好的准備用膳,卻被你釋放出的暗黑能量攪得一陣心神不寧,只好連晚餐也不用就跑了過來,如今您怎麼反指摘起人家的不對來?”
她的模樣嬌憨純真,宛如一個毫無心機的小女孩。但誰要是真這麼想,下一刻就是死期到了。
我不為所動的回答道:“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麼找你。”
安吉霖娜伸手點起皇座邊的燭台,熄去指尖火苗,蹙眉道:“誰不知道修嵐陛下心思深沉,您的來意人家怎麼能夠猜的到?還是陛下親口告訴安吉霖娜吧,我是最不喜歡猜謎的了。”
“恰好,我也是。”我微笑道:“不過今天晚上我會破例猜一回,謎面就是我們之間誰會活著離開?”
安吉霖娜的臉上露出不可掩飾的驚訝之色道:“修嵐陛下怎麼這樣說?安吉霖娜是否有得罪您的地方,惹得陛下迫不及待的要與人家一決生死?”
我悠然打量著她無辜訝異的表情,淡淡道:“你我都是聰明人,何必這麼費力的說話?我來找你當然不是為了請你一起用晚餐,而你特意挑選這個地方見我,也不會是想和我幽會。”
安吉霖娜皇妃“噗嗤”一笑,以袖掩口幽幽道:“你這人哩,原來竟是這麼幽默。可惜人家已有了夫君,否則和你偷偷幽會幾回又有何妨?好吧,人家說實話了——陛下是來找我談判的麼?”
“不是談判,是要人。”
“要人,誰?”安吉霖娜臉上笑容驟然消失,卻很快又嬌笑道:“我行轅中的手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卻不曉得修嵐陛下想要的是哪個?”
“安姬思,不要告訴我她不在你手裡。”
安吉霖娜輕輕出了一口氣,道:“原來羅玫真的落入了陛下手中。陛下的神通廣大著實讓人歎為觀止。”
我油然道:“皇妃殿下的坦率也令我欣賞。”
“人是在我手裡,而且就藏在行轅中。”安吉霖娜說道:“隨時,我可以將她交還陛下,但相信陛下也不會令我白辛苦一場。要知道為了能使您有英雄救美的機會,我們犧牲了七名安插在天宗多年的死間,更折損了六名好手。”
“哦?”我微微冷笑道:“皇妃殿下的出手果然大方,可惜我卻是一個吝嗇的人。”
“沒關系,我們可以慢慢來討論。”安吉霖娜含笑道:“說到底我們並沒有不可避免的矛盾和沖突對不對,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們該是同一路人。”
“你利用考蘭、羅梅達爾、倫格他們來對付我,這也算是同路人的待遇麼?”我輕蔑的嘲諷道:“倘若是這樣,還是做你的敵人更幸運一些。”
“我的敵人,不就是陛下的敵人麼?”安吉霖娜從容不迫的回答道:“嘉修,聖殿,他們不是阻擋你我的最大障礙麼?不要以為嘉修將鏡月公主許配給你會懷有什麼好意,他不過是想拉攏利用你來對付我和聖殿而已,至於聖殿,他們會放過象你這樣一個巨大的危險人物麼?”
“這是我的事情,不勞你操心。”
安吉霖娜搖頭道:“縱然你再厲害,孤身一人也是斗不過聖殿和嘉修的。我太了解他們了,否則我也不會忍耐了四十多年,苦心經營等待最佳的機會。修嵐,如果你我聯手,要控制帝國簡直易如反掌,聖殿也根本不在話下。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我的建議,為了表示一點誠意,我可以先讓你見上安姬思一面。或許,看到她,陛下就會更明白應該如何做才是正確的選擇。”
她的玉手輕拍兩聲,兩名使女攙扶著昏迷不醒的安姬思從偏門走進大殿,站在安吉霖娜身旁。
我端詳著安姬思,沉睡中的她猶如靜靜綻放的百合,皎潔恬靜。
猛然心頭漾起一記刻骨銘心的疼。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重復著相同的場景。
“費貳典娜——”心底近乎呻吟的低吼。
千年以前,我最終失去了她。
而今晚,同樣的選擇又擺在我的面前。
我卻深深相信,無論如何,無論付出什麼——
我不能,再失去,她!
暗黑能量悄然無聲的興起,我卻一動也不動站在原地。
越是這樣的時刻,愈發需要冷靜。
“如何?”安吉霖娜悠然的說道:“陛下可以有一段時間來考慮,我想您該不會拒絕我的建議吧?雖然倫格死了,但我們對北方聯盟的影響力仍在,而帝國內部的勢力更是強大的出乎任何人的想象。只要您答應與我合作,不僅不會失去安姬思,還可以得到更多。”
我冷笑道:“更多,如何更多?你能夠把蒙斯頓拱手讓給我,而不是馬斯廷?”
“為什麼不可以,”安吉霖娜泰然自若的回答道:“只要陛下願意,我可以讓馬斯廷放棄,而奉您為帝國之主。將來掃清北方,一統大陸,您就將成為超越魔王尤裡西思的千古第一人,這不正是您所渴望的麼?”
“這樣的好事,怎會輪到我?不要告訴我,皇妃殿下只是甘為人做嫁衣,甚至連自己的兒子也可犧牲。”
“不是犧牲,更不是做嫁衣。”安吉霖娜平靜的說道:“我這四十年來最大的願望就是復仇,所以我甘心忍受屈辱嫁給嘉修,甚至為他生下馬斯廷。所以我會為了奪得故國的寶藏殺死羅玫的父母,我的親生侄子。我怎能看著這一切在即將成功的時候卻功敗垂成?所以,無論是誰,只要擋我的路我就會毫不猶豫的除去他;只要能夠幫助我完成夢想,我就願意不計一切代價的收服他。”
“不過,陛下卻是一個例外。我知道你是不會屈服於任何人腳下,所以我唯一擁有的能夠打動你的資本就是將你推上蒙斯頓的皇座。至於馬斯廷,別忘了他身上有一半嘉修的血統,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替代嘉修的會是別人!”
沒有想到,這個女人對於帝國和嘉修的仇恨竟瘋狂到這個地步,甚至是對自己的兒子也充滿厭惡。
我徐徐道:“你也不要忘記,我的身上同樣有帝國皇室的血脈。”
安吉霖娜嫵媚微笑,那道成熟迷人的風韻連羅玫也遠遠不如。
“我怎麼會忽略了呢?所以我也需要修嵐陛下答應我一個條件,就是等你登上帝國寶座後,讓我們之間擁有一個共同的兒子,將來由他繼承蒙斯頓乃至整個大陸的皇統,你看這個條件是否很公平呢?”
她不著痕跡的輕輕褪下披在肩頭的輕紗,露出幼嫩如嬰兒一般的肌膚,更半隱半現的顯露出飽滿誘人的潔白胸脯,柔水一般的目光飄落在我身上。
燭影搖曳,玉光增色。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你怎麼能夠讓我相信,你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只是為了籠絡我,要將我推上帝國的寶座?”
“因為我們才是同一類人,修嵐。”安吉霖娜魔幻般的嗓音在大殿裡回蕩:“我曾經看好倫格,但他卻令我失望。你比他更出色,擁有更大的野心和實力,只有你才配和我聯手,去征服整個世界。”
她飄然站起身,邁著曼妙的步履輕輕朝我走來,美到極致的臉上充滿驚心動魄的魅力,玉手輕輕褪下胸前的柔紗,半截美絕人寰的胴體毫無保留的展現在我的面前。
兩抹殷紅,好似雪地紅梅,艷麗如許。
我的喉嚨間,不自禁的干渴,目光再無法移動半寸。
“修嵐,只要你願意,我可以隨時把自己交給你以表示我的誠意。”安吉霖娜的聲音象催眠一樣響起,滿是誘惑與魔力:“你會發現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能得到這個世界真正的快樂——”
真正的快樂?
我的神志忽然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都變的那麼朦朧和不真實,只覺得她越來越近,那縷幽香撲鼻。
小腹躁動的火熱,一股欲念不可抑制的躥升,兩眼中射出奇異的光芒,盯著安吉霖娜起伏不定的胸脯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吼叫。
她展開雙臂,溫柔委婉的微笑著,象多年的情人一樣細語道:“來,我的小男人,讓我給你人生最大樂趣。我保證讓你從此以後忘記所有的女人,沉醉在我的身體中——”
別的女人,是誰?
我腦海裡殘存的神志迷迷糊糊想道:“是翡雅、安鷺笛、希菡雅、紅羽、嘉奈莉,還有鏡月,安姬思和羅玫麼?我會忘記她們,從此只沉醉在這個女人的懷抱中,我能麼?”
我能麼?
我的頭猛的一疼,依稀裡仿佛聽見一聲嬰兒的啼哭——
費貳典娜,我的女兒!
她即將出世,而我怎麼可能從此忘記她溫柔善善良的母親,忘記翡雅的純真刁蠻,忘記安鷺笛的熱情大膽,忘記紅羽的任性癡情,忘記嘉奈莉的沉靜如水?
還有鏡月公主,那在冰天雪地裡的深吻,夜月小亭中彼此的纏綿無忌;
又怎麼能忘,空山唱晚,一抹冷艷如花?
怎麼能忘,在我營帳中守侯著自己男人歸來的羅玫?
我能忘記這一切,從此投入這個女人的懷抱麼?
我、不、能!
宛如發自地獄的嘶吼,我突然仰天長嘯噴出一口熱血。
血濺如花,滴落在我臉上,溫熱。
安吉霖娜驚訝的停下腳步,在十米外望著我。
“天魔焚心,”我平復著胸口激蕩的氣血,冷笑道:“我差點著了你的道!”
安吉霖娜的詫異一閃即逝,無辜的嬌憨道:“人家怎麼可能害你,都要把身子也給你了,你還信不過人家麼?”
我的眼裡掠過深深的輕蔑,嗤之以鼻道:“如果我一想到這個身子的主人已經是近七十歲的老太婆,所有的熱情立刻欠奉,只想找個地方嘔出今天的早飯。”
安吉霖娜所有的笑容與嫵媚同時消失,目光瞬間轉為冷厲,低低的聲音道:“你說什麼?”
我毫無畏懼,灑然笑道:“你不覺得自己想學小女孩那樣勾引男人,年齡上有些過分?”
安吉霖娜嘴角生出一絲冰冷的笑意,緩緩披上蕩落半腰的輕紗道:“看來,你是不打算接受我的建議了。”
我桀驁的一笑,回答道:“要我象別的男人那樣匍匐在你的腳下作狗作牛,這也算是建議?”
安吉霖娜掃了眼安姬思,嘴角笑意更濃,好自以暇的說道:“那麼,你是連安姬思也不想要回了。”
“你錯了,我來的唯一目的就是帶走她。”我回答道:“剩下的問題都是你自己制造出來的。”
“好,我把她還給你!”安吉霖娜出人意料之外的說道,玉手一抬,那兩名使女將安姬思押到我的身前。
我一怔,立刻明白了安吉霖娜的用意,冷笑道:“只要我一接過她,就等於背上了一個累贅,今晚要想走出這座大殿的可能將微乎其微。安吉霖娜皇妃殿下,你說我是否該感激你的慷慨?”
安吉霖娜幽幽歎息道:“沒有辦法,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既然不能與我合作,象你這樣的男人就只有盡早除去。尤其現在這種形勢底下,我怎麼能在嘉修身邊再放上一個比倫格更加危險的人物呢?”
我伸手接過安姬思,將她柔軟的身軀攬入懷中。
低頭一瞥,伊人如夢,依舊於沉睡中。
兩名使女徐徐退下,風卻起。
“都出來吧,免費表演已經結束。”我漫不經心的低吟道:“要想殺死我,只在此時。”
“呼——”大殿裡所有的火燭幾乎同時亮起,一團奇異的白色光華彌漫開來,就似早晨的薄霧。
大殿的結界徹底啟動,就算裡面天翻地覆,外邊的聖殿騎士也無法察覺分毫。
左右背後,同時出現三個人,與安吉霖娜對我形成合圍態勢。
背後佇立的是馬斯廷皇子,他怨毒無比的眼神令人無法把他和往日那個和善近人的帝國皇子聯系成一個人。深深的眼眸中,閃爍著妖艷的暗綠色光芒,仿佛鬼火一樣跳躍。
在左側,是一名身穿金色神服的瘦長老者,皓發如雪,氣勢無雙。沉穩的身軀動也不動的屹立在燭光中,竟給人一種比海更深邃莫測的感覺;
在他的對面,是一名銀白神服的矮胖老者,銀灰色的長發寫意的披到腳邊,自然如流波輕瀉。他的全身散發著一團神秘的清冷氣息,孤傲如天上皎月。
“竟然是聖殿日月兩位長老,”雖從未謀面,我依然准確的報出了這兩名老者的來歷:“什麼時候,聖殿也和安吉霖娜皇妃同流合污了?”
我的心頭微微一緊,難怪安吉霖娜不把聖殿放在眼裡,原來三大長老中已經有兩人成了她的附庸。
任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有與倫格一戰的實力,何況眼前還有安吉霖娜和馬斯廷,而我還需要護持住安姬思?
但我的心底沒有半分懼意,反而生起一股濃烈的戰意豪情。
“呼——”罡風飛縱,我的身周升騰起一團暗黑霧光,長發在背後桀驁不遜的鼓蕩,宛如仰頭嘯月的飛龍。
“放肆!”日賢者冷冷的說道:“真正的惡魔該是修嵐你才對。聖殿一直因為嘉修陛下的原因對你容忍克制,你卻越來越囂張狂妄,居然驅使惡魔之兵暗月四處行凶,如今又想刺殺皇妃殿下。閣下真當聖殿無人麼?”
我不屑的冷笑道:“出了你們兩個敗類,聖殿果真無人了。”
安吉霖娜徐徐道:“不必跟他廢話了,速戰速決,免得驚動了安德赫特和鏡月他們。”
日月兩大長老一起微微頷首,一金一銀兩道光焰沖上天空。
殺機如熾。
第十一章來日之戰
“叮!”安吉霖娜手腕上的一對綠色玉鐲清脆的鳴響,煥發出兩團淒綠的光華,漸漸將她的全身若隱若現籠罩在內。
居然是魔族的至寶熄光冥鐲,倫格慷慨到把它也送給了安吉霖娜,而這妖婦卻對倫格的死毫無惋惜,甚至企圖繼續誘惑我成為倫格的替身。
或許,我是幫了特魯一個大忙,也無怪特魯在倫格死後立刻撕毀了與安吉霖娜的協議。
與這樣一個女人合作,永遠是與虎謀皮。
黑色的光盔悄然覆蓋在我的肌膚上,暗紅色的披風獵獵飛動,宛如火舞。
暗月在手,玉人滿懷。
萬千豪情,只化作經天的黑暗。
我佇立在大殿中心,亮起劍,只為來日而戰!
冷傲如霜,自負的目光射落大殿空處。
那裡,是淒迷的暗。
風低吼,光默流。
空曠的殿宇中聽不到一點雜聲,五色的光霧從每個人的身上升起,漸漸轉濃,掩蓋過那原先乳白的光華。
誰都沒有先動,守侯著最佳的時機。
等待光陰如箭,悄然流逝。
一縱,已是千年!
是誰在沉睡裡微笑,著那襲潔白的婚紗於我懷中?
是誰在黑夜裡獰笑,漫布鮮血與死亡的歌曲?
我的心緩緩沉淪,陷入一片靜謐的黑暗中,冷靜如冰,空靈似水。
沒有憤怒,沒有仇恨,超脫人類所有的情感,惟蔑然面對小丑的舞蹈。
“鏗!”
背後寒風如濤,冷光乍起。
馬斯廷變幻出九道光影之身,劈出了他的長劍。
聖劍吟雪,飄灑起點點白光如紛揚雪花,灑落大殿的每個角落。
在五人裡,馬斯廷應是最弱的一環,承受不住龐大氣勢壓迫的他不得不搶先出手。
我如山屹立,不動。
劍光似虹,白雪飄飛,剎那已在背心。
“忽——”
我的身軀驀然消失,幻變成一團暗紅色的光焰,熊熊燃燒。
血紅的火宛如噴薄自地獄最深處的恨,躍動絢麗的光,仿佛要吞噬這所有的黑夜與白天。
“幽明獄火,快躲!”月賢者一記低吟,雙手合起間一道銀白飛帶驚鴻飛掠,穿透迷蒙光霧,點向我的咽喉。
幽幽火焰映射在馬斯廷驚恐的臉上,吟雪猛亮起一線通紅光華,竟是被幽明獄火灼傷。
劍勢消匿,身影飛退。
漫天的雪花融成瑟縮的青煙蒸騰。
馬斯廷的後背凌空撞在宮殿大門上才徐徐滑落,身上“哧哧”有聲冒起一股腐臭的煙霧,將幾點火苗壓滅。
一件華貴的王袍,幾處焦黑,幾處窟窿,狼狽不堪。
“嗤!”一根金色神杖當空劈落,耀眼的金色光芒頓時迫滅熊熊冥火,紅焰盡頭露出我偉岸的身軀。
太陽聖杖。
日賢者無聲無息的欺近,修長的身軀巨鷹般漂浮翱翔在低空。
我的嘴角浮起詭異的微笑,身體一側貼上月魂索,一任它毒蛇似飛卷,縛出我的身軀。
月賢者一喜,卻立刻感到不妥。
沒有等他再作反應,我身形飛轉如碟,卷起月魂索射來!
聖杖落空,於虛空裡發出“砰”的悶響。
月賢者皓首一低,腦後一米多長的銀色長發束直如槍,直刺我的胸口。
手中的月魂索也越收越緊,捆住我的雙臂。
排山倒海的能量借著月魂索為媒介,不斷的破入我的身體,卻被奔騰的暗黑能量堅實的擋在門外。
我一聲長笑,目中露出嘲諷之意,手中的暗月光芒暴漲,延伸至三米多長,如鉤劈出。
血色黑焰,厲鬼哭嚎。
無數怨靈的呼嘯激蕩著月賢者的耳膜,恍惚間那一劍驚艷。
一截銀色長發飄散,切落幾許華發,幾許年華。
“叮!”
暗月的光刃不可思議的回轉,更帶著不可一世的風姿劈向月賢者的胸膛。
“修嵐!”月賢者變色低吼,雙手松脫月魂索爆出一團銀白光霧憑空消失。
“絲絲”暗月的劍鋒上蒸發去幾縷血絲,月魂索失魂落魄的松開,滑落到我腳下。
金光耀眼,身後日賢者不容我有絲毫喘息的殺到。
我攬住安姬思的嬌軀飛轉而出,在半空劃過一道一百八十度的弧線,就象是一縷流星掠過。
日賢者大吃一驚,只這電光石火裡,他已由在我背後反到我身前。
所有的攻勢都失去了對象,前方是一片空蕩的黑暗。
“小心!”安吉霖娜冷厲低叱,熄光冥鐲雙雙飛縱。
空中的光竟驀然消匿,就宛如被那雙玉鐲抽空。
惟有罡風激蕩,殺氣嚴霜。
當所有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到日賢者身上時,我卻嘿然發出一記冷笑,身軀去逝更疾,倏忽去遠。
暗月遞出,刺向虛無縹緲的黑暗中。
“忽——”月賢者的身影驟現,光霧中的臉充滿驚駭與不信。
凌厲的劍鋒正點向他的咽喉。
他以為他的空間位移能夠躲避過我的靈覺,卻不知道在這漫天淒離的黑暗裡,完全屬於我的領地!
“月之狂想!”月賢者雙手虛抱,一層層銀白弧光陡然生成,夢幻般在他的身前擴散開來。
頭頂亂發飛舞,映射著他猙獰的表情。
暗月一往無前的射去,縱然是火海地獄,也已不能阻擋!
“鏗!”暗月撞擊在第一道弧光上,光幕玻璃一般被震碎濺起無數寒星。
“鏗、鏗——”
清脆的金屬鳴響毫不間斷的響起,一層層的弧光被暗紅的光焰吞噬,絞碎,化為齏粉。
迎面傳來的反震之力越來越大,每一毫的深入都顯得那樣艱難。
月之狂想!
咫尺的月光,此刻竟在天涯。
遙遠如夢。
背後警兆突起,靈覺中映射出馬斯廷的身影。
我低低嘶吼,奔流的暗黑能量驟然提升到極點,暗月如有感應,響起淒厲的鏑鳴。
黑色的長發逆天而起,我的眼中暴射出駭人的冷光。
團團黑霧翻滾呼嘯,隱約間空氣摩擦爆發出的喀喇喇電閃聲驚觫四野。
“轟——”
光雨四濺,大殿在隆隆回聲中驚栗。
銀白的光焰徐徐退潮,黯淡在主人無光的眼神中。
冰冷的劍鋒插入月賢者的咽喉,他睜至最到的眼睛難以置信的望著我,喉結動了幾動,發出“絲絲”的沙啞聲音。
雙手,猶環抱胸口。
我的喉嚨一熱,被月賢者反撲的巨大沖擊波所震傷的經脈不由自主發出一陣灼熱的痛楚。
黑色的甲胄破裂多處,不知道有多少地方光焰消融,震裂道道血口。
無聲無息,流著血。
身體裡空蕩蕩的陣陣難受,連暗月的光華都變的黯淡許多。
但我還來不及喘息一口,一股冰冷的痛疼已從後背傳來,吟雪刺破披風的防護扎入我的體內。
如果不是近乎本能的肌肉收縮,改變了長劍在體內運行軌跡,這一劍足以穿透心髒。
饒是如此,那刻骨銘心的痛依然令我低哼一記。
我回頭,悠然望向馬斯廷充滿欣喜的面龐。
他翻轉手腕催動吟雪繼續深入我的身體,卻發現劍刃生根再難動分毫!
戰意隨著熱血的流逝卻越燒越旺,眼角的余光看到懷抱裡熟睡的安姬思,那麼的恬靜安詳。
一如當年的她。
但我卻不能再讓悲劇重演,我已漂泊千年。
這等待,這煎熬,已經足夠!
無論犧牲多少,無論付出任何代價,我都必須將她帶出這座充盈著死亡的大殿,平安的帶走!
血從傷口汩汩流淌,染紅了地面光潔的大理石。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激發出體內殘存的能量,牢牢將他的劍凝固在我的軀體裡。
馬斯廷的面色微變,催動著魔氣不斷注入劍中。
我忽然向他微微一笑,張開口噴出積郁在胸頭的那蓬熱血。
幽明血箭!
“砰!”血箭轟擊在馬斯廷的臉上,將他的面龐打的扭曲變形。
他一聲慘叫松開吟雪,遠遠飛跌而出,重重摔落在地上。
“撲通!”月賢者的屍體這才摔倒。
“去死,修嵐!”日賢者震耳欲聾的吼聲響起,龐大的身影幽靈一樣漂浮到我的頭頂,冗長的黑色影子被燭光投射在地面上,瘋狂的顫動。
太陽聖杖大開大闔的砸下,封死所有的空間與退路,將我擠壓在狹小的范圍中。
我體內的暗黑能量幾乎在剛才的一擊中耗盡,雖然在以驚人的速度恢復,但顯然來不及了。
我的腳尖一點,月賢者的屍體陡然飛起,迎面撞向日賢者。
見到同伴的遺體飛來,日賢者不禁一怔,聖杖去勢頓緩。
畢竟,他出生於聖殿,要是換作空翔之流這一招跟本無用。
正當日賢者猶豫是否要接下月賢者屍體的時候,卻聽見安吉霖娜叫道:“當心!”
一溜暗紅光芒亮起,暗月從月賢者的身後陡出,刺向日賢者的胸膛。
日賢者急中生智,左手一卷接住月賢者的屍體,右手手腕下沉將聖杖如山般壓落。
“鏗!”
暗月被無力激飛,在空中燃燒盡最後一點光,消融在黑夜裡。
我的右手在間不容發裡上翻,硬生生架住聖杖,杖端離我尚不到三寸。
龐大的壓力狠狠迫來,我的手在顫抖中下沉。
半分,再半分!
杖端離我越來越近,體內剛剛積聚的暗黑能量卻飛速的消失。
汗和著血淌落,蝸牛一點一滴的挪動著腳尖,在不知不覺中變幻著角度。
面對面的兩人,懷抱裡各自擁著一人,目光撞擊出炸裂點點火花。
突然幾乎毫無征兆,背後再傳來一記徹骨的劇痛。
而後是安吉霖娜張狂的笑聲道:“你完了,修嵐!”
她的玉手筆直豎立如刀,插進了我的後心。
只差半毫,就可直接要了我的命。
修長的五指深深扎進我的身軀,黑色的光甲寸寸碎裂,幻化成一點點光星隱滅。
一股熱血不可遏制的飆射而出,噴薄染紅了安吉霖娜黃金色華貴雍容的皇袍。
神志在瞬間模糊了一下,但那痛楚卻又徹底激發起我堅毅的斗志。
我知道,我不能死。
更不能就此屈服!
我要帶著懷中的少女離開,我要完成我的宿命!
在這大殿之外,還有許多人在等著我。
一線靈光亮起,我借著安吉霖娜掌尖透來的魔氣身軀猛向前傾,好似為脫離她的手刃。
日賢者見到安吉霖娜已經得手,太陽聖杖催動的更烈。
我突然松開聖杖,彼此間的距離更近。
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呼吸與仇恨。
“砰!”
聖杖重重砸在我的左肩,我清楚的聽見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整條手臂頓時失去了知覺,卻從肩膀上傳來難以忍受的痛楚。
一口血無力的逸出嘴角,竟是甜的。
安姬思的嬌軀失去了支撐,搖晃著就要軟倒。
背後安吉霖娜收回了玉手,得意的冷笑道:“現在就算你是魔王轉生,也一樣逃不過覆滅的命運了,修嵐!”
這聲音聽到耳朵裡仿佛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飄渺模糊。
我秉持住最後一線靈智,嘴角流出一縷無聲冷酷的微笑。
似乎是在譏諷嘲弄世人的無知與愚昧;
又或者,是在睥睨眼前小丑拙劣幼稚的表演。
右手反轉,觸手冰涼,是那把還留在我體內的吟雪劍。
我握住它,在身體前倒即將失去支撐的一剎那,向前送出。
鋒利的劍鋒割破了我的手指,這在往常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而現在,我卻並不感覺疼痛,只看到日賢者的面龐在我面前越來越近,越來越模糊。
“叮!”
吟雪鳴響,如雪的劍鋒從我右肋斜斜朝上而出,在我身體貼上日賢者的一剎那,刺進了他的胸膛。
“你——”日賢者驚恐的望著胸口噴薄而出的鮮血,沙啞的聲音最後道:“好手段!”
瘦長的身軀緩緩仰天倒下,在空曠的大殿中發出“砰”的回響。
淡金色的光霧在他的身周悄悄繚繞,漸漸轉薄。
我無力的跌倒在他的身上,在滾落到冰涼的大理石地面。
觸手,是安姬思柔軟溫暖的嬌軀。
熱血汩汩從各處傷口流淌而出,沾濕了日賢者金黃色的神服,也浸染了身下的大地。
全身的神經傳來灼熱的劇痛,我想翻轉身將吟雪拔出,卻發覺自己的右手已經不聽使喚。
沉沉,沉沉,我有一種想睡去的感覺。
“修嵐,我還是低估了你!”安吉霖娜站在十米開外一動也不動的凝視著我,聲音中的怨毒猶如積壓了幾千年的仇恨。
她纖細的手指上滴著血珠,面對日月兩大長老的死亡和馬斯廷的重傷毫無憐惜之情。
只冰冷的看著我,一步步走近。
我又失敗了麼?
受到安吉霖娜聲音的刺激,我的腦海略微清醒了一些,勉力睜開眼,余光看到身旁不遠的安姬思。
就幾尺的距離,此刻竟比天涯還遠。
一股不屈的意志陡生,黯淡的目光重新被點燃。
是的,我失敗了。
但沒有任何人能夠從我的身邊得意的離去,更沒有誰可以傷害我的女人!
我已輪回了千年,那麼再多千年又有何妨?
至少,身邊的少女可以活下去,活著離開這座大殿。
至少,費貳典娜將繼續我的血脈,證明我曾再次來過這個世界。
腳步聲更近,悠然回蕩在我的耳邊。
沒有恐懼,沒有悲傷,我在黑暗裡孤獨的微笑。
放縱開體內的暗黑能量,我最後凝望熟睡的安姬思,等她醒來時一切的噩夢與血腥都將結束。
如果我走了,請等我,一千年。
到那時,我還會回來,帶著我的渴望和黑夜,還有心底的你。
第十二章鳳凰於歸
如果我發動了滅寂之暗,結局將會怎樣?
我不知道。
我越來越模糊的意念裡,只將最後的力量集中在那腳步聲上。
等她,再近,再近!
卻沒有發現,安姬思已經悄然醒來。
“咦?”安吉霖娜停下了腳步,掃視安姬思冷笑道:“你居然醒了?”
安姬思徐徐睜開眼,看到我滿身浴血的躺倒在血泊中,第一次動容的失聲驚呼。
無視於骯髒的血污,無視於安吉霖娜迫人的眼神,她起身將我抱在懷中。
“修嵐,怎麼會這樣?”
我想說什麼,可嘴唇動兩動,發不出聲音。
“他這個傻瓜,為了救你孤身挑戰我與聖殿日月兩大長老和馬斯廷,雖然殺死了其他人,也重傷了馬斯廷,可自己卻再沒有可能見到明天的日出了。”安吉霖娜的聲音柔和悅耳,卻滲著徹骨的冷與怨。
“安姬思,你醒的真好,正可以親眼見到我是如何把你的情郎送下地獄!”
“你這個傻瓜,”一滴晶瑩的淚珠落在我的臉上,居然有點溫潤。
安姬思緊緊抱著我,輕輕拔下吟雪,怔怔的說道:“我值得你這麼做麼?犧牲你的生命,只是為了我?”
我的嘴角牽動,想微笑,卻是咽喉一甜,再噴出一口血。
血紅如畫,飛濺在安姬思的白衣上。
恍惚中,她的面容漸漸變成了費貳典娜的模樣,我依稀又回到了千年前的那個夜晚。
一股干冽的能量注入我枯涸的軀體,令我的精神稍稍一震,傷口的血也逐漸止住。
安姬思的玉容恢復了平靜,緩緩抱起我注視著安吉霖娜用無比決絕的口吻低低道:“請你放過修嵐。”
安吉霖娜皇妃冷笑道:“放過他,你可知道因為他我已經損失了多少?今晚這麼好的機會,你說我怎會放過?”
安姬思微微一笑,輕聲道:“那就從我的屍體上先跨過去再說吧。”
“就憑你?”安吉霖娜輕蔑的譏笑道:“即使你完好無損的時候也不可能是我的對手,何況現在你的禁制才被揭開了一小半?”
安姬思沒有回答,低下頭第一次不必假裝掩飾,深情的凝視我。
目光溫柔似水,隱隱卻掩藏著一股堅毅憂傷的訣別。
輕輕的,櫻唇在我干裂的嘴上一點,耳邊聽道她堅定的低語:“別了,修嵐,請忘記我,在以後的日子。”
沒有等我做出任何反應,安姬思小心翼翼的將我放下,無限美好的回眸再看上最後一眼,抬步走向安吉霖娜。
“你,還想做最後的無用的反抗麼?”安吉霖娜用戲謔的眼神注視著安姬思,油然說道:“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你們死的毫無痛苦,也算表達我對你們一點尊敬。”
安姬思清冷的面容上浮現起一抹飄逸空靈的微笑,平和的聲音回答道:“我會死,你會死,但是修嵐不會。”
“什麼?”安吉霖娜一怔,突然似乎想到安姬思的用意,臉色一變厲聲道:“你敢!”
安姬思的神情出奇的平靜,探手取下金鳳釵幽幽低聲吟唱道:“地獄血海,生生世世,為情執著,至死不悔!”
轟——
金鳳釵煥放出淒厲耀眼的絢爛光芒,這亮竟比太陽更奪目。
剛才日賢者的聖杖相形之下,竟也見絀。
是什麼力量,令這天地生輝,虛空放光?
安姬思的身軀迅速消融在金色的光焰中,宛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冉冉升起到半空。
天宗的最終魔法奧義,終於在她哀婉的歌聲中重現人間——
鳳凰櫱磐!
燃燒身體所有的光與熱,只為換取剎那的輝煌與永恆。
盡管生命絢麗如花,盡管微笑如夢如幻,她卻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死亡。
把自己化作一羽投火的鳳凰,把黑暗留在身後。
金色的光輝輝映在安吉霖娜驚恐失色的臉上,熄光冥鐲淒厲的鏑鳴耀出層層光嵐。
風疾飛,光流散。
大殿裡的殺氣升至顛峰。
金色的火光中,一羽金紅的鳳凰浴火重生,義無返顧的投向安吉霖娜!
我的眼幾乎無法睜開,卻努力而無助的凝視這一幕上演。
眼前,變幻的是安姬思最後的微笑,還有那清冷甜美的歌聲。
——地獄血海,生生世世,為情執著,至死不悔!
眼眶微熱,居然有血。
“轟——”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傳來,大殿的結界在龐大的能量釋放中支離破碎,無數磚瓦寸寸碎裂,天頂搖搖欲墜。
一股氣浪和著光焰撲面而來,我下意識的閉起眼,耳中只聽到喀喇喇的空氣摩擦聲與絲絲的光流。
一口熱血澎湃而出,脫口噴射向蒼穹。
“不——”我自心底發出憤烈的吶喊,身軀竟陡然燃燒起獵獵黑光。
那血,那恨,那烈焰射向黑暗,化作一縷血紅的劍。
魔劍暗月,洗血重鑄!
胸膛中奔湧著磅礡的憤怒與殺機,我的身軀奇跡般在彌漫的金光中緩緩站起。
隱約中,看到安姬思嬌柔的身軀飛絮一樣從空中飄落,花一般的盛開。
一擁入懷,已經冰涼。
挺立的胸脯停止了起伏,那枚金鳳釵尤在主人指間閃爍著光華。
我抬起頭,看到披頭散發的安吉霖娜掙扎著從地上站起,面色蒼白,原先細膩平滑的肌膚變的干澀褶皺,面目更顯得無比的猙獰與瘋狂。
“鳳凰櫱磐,你是殺不死我的!”安吉霖娜淒厲的尖笑道:“我是神,永生的神。凡與我為敵,將永墜地獄,不得超升!”
不斷的叫喊,不斷的喘息,一口口鮮血噴薄在胸膛上。
我冷冷望著她,徐徐道:“你瘋了。”
她的笑聲嘎然停止,怔怔望著裸露的肌膚焦黃如土,干澀欲裂,目光漸漸凶狠,低低的吼叫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我不會老的,更不會死!我要殺死你們所有的人!”
“呼——”熄光冥鐲脫手飛出,激射向我。
我左手攬住安姬思,右手暗月一挑,“叮叮”兩聲將熄光冥鐲點飛到數十米外,無力的跌在地面。
安吉霖娜的身軀晃了一晃,近乎瘋狂的目光惡狠狠凝視著我,不住的喘息道:“該死,你們全都該死!”
我一步步走向她,聲音不帶半點感情,平靜道:“該死的是你,安吉霖娜!”
轟——
背後傳來隆隆響聲,大殿的門被人轟開。
火把的光亮滲著月色照進殿內,滿目的血腥。
我沒有回頭,卻先聽見鏡月公主和羅玫幾乎同時的驚呼——
“修嵐!”
“陛下!”
兩人一左一右同時趕到,攙扶住我傷痕累累的身軀。
“一切都結束了,”安德赫特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安吉霖娜皇妃,你實在走的太遠了。”
“修嵐,你怎麼會傷成這樣?”羅玫的淚水潸潸滴落,自責道:“都是我不好,該早點告訴鏡月公主殿下。”
我深吸一口氣,聽到安吉霖娜瘋狂的笑聲道:“嘉修,你也來了麼?看你的好外孫,他竟然敢殺死聖殿的長老,帝國的皇子和皇妃!你,還不處置他麼?”
嘉修蒼老的聲音道:“安吉霖娜,夠了。如果今晚不是修嵐,再過幾天,你就要向我下手了吧?我一直容忍你和馬斯廷的作為,是因為我對你有所負疚,希望盡力的補償。但你的確走的太遠了,也太令我失望。”
“你也受到修嵐的鼓惑了麼?”安吉霖娜的笑聲停歇,尖聲叫道:“他是魔帝轉生,他是魔門的巨孽,你怎麼可以相信他?”
嘉修在普奧的攙扶下緩緩走近,喟然歎息道:“你以為四十年的苦心經營早已穩操勝券了嗎?告訴你吧,普林斯公爵的十萬大軍至少有八萬接受著溫裡特伯爵的控制。而現在,溫裡特正在他的營帳中喝茶聊天。至於索蘭,從他生下就是我的人了,只不過是故意臥底到你的身邊,外邊的3000聖殿騎士團如今正牢牢控制在我的手裡。還有那些與你逆謀的軍方將領和王公重臣,需要我把名字一一報給你聽麼?”
安吉霖娜一口鮮血噴出,死死盯著嘉修陛下道:“原來你都知道!”
嘉修陛下苦笑道:“我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你居然收服了聖殿的日月兩位長老。這些年來,他們兩個借著聖殿的勢力不斷向皇室施壓,我原本以為只是這兩人利欲熏心,把持著聖殿。沒有想到,這背後居然也是你在作祟。”
“那又怎麼樣,誰讓他們兩個都是人老心不老?”
安德赫特歎息道:“他們的死咎由自取,誰也不能怪罪。宮主在半個月前,已經開始肅清聖殿中兩大長老的勢力,我們原來的計劃是想等到大戰結束後再和你們做一次了斷,沒想到居然就在今晚。”
安吉霖娜喘息著說道:“你們都已經計劃好了?”
嘉修陛下頷首道:“我的病情已經不容再拖延下去,而你不是也時刻准備發動麼?如果不是特魯的入侵,一切或許已經在帝都了斷。你與倫格的事情我也早有所耳聞,所以這次出征才特意帶上你和馬斯廷。至於我的病情,的確很嚴重,但對於後事的安排我在出征前都已經辦妥。就算你和馬斯廷到時候想興風作浪,也一樣會有令你出其不意的人從背後出現破碎你的陰謀。”
“老東西,我料的不錯,你果然是要把帝位傳給歐特!”安吉霖娜絕望的尖笑道:“修嵐,你這個傻瓜!和我一樣被他玩弄在手掌間,卻自命不凡的拼到玉石俱焚!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為什麼?”
我低頭望著安姬思,輕輕的道:“因為我不想跟你一樣成為瘋子。”
安吉霖娜譏嘲道:“我看錯了你。原來以為你會跟我是一類人,沒想到你竟然這麼愚昧無知,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跟我拼到生死!”
我漠然的微笑,回答道:“你錯了。我不是愚昧無知,我只是逐漸找回了真正的自己,那個千年以前的自己。”
那個曾經為愛赴湯蹈火,再所不辭的修嵐!
“安吉霖娜,你真的錯了。”嘉修陛下深深歎息道:“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著急把修嵐和鏡月從東疆調來?”
“你不是想讓他們來對付我麼?”安吉霖娜冷笑道:“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恭喜你,嘉修陛下。今晚一口氣除去了兩個心腹大患。代價只不過是稍稍犧牲了鏡月公主的色相而已。就這樣,你的長子歐特終於可以坐穩蒙斯頓的皇位寶座了!”
鏡月公主搖頭道:“我嫁給修嵐,是因為我愛他。陛下更沒有要對付修嵐的意思。”
“你別傻了,鏡月。”安吉霖娜譏笑道:“等我死後就該輪到修嵐,嘉修怎麼會容忍這樣一個可怕的危險人物存在?”
“為什麼不呢?”嘉修陛下微笑道:“歐特的資質和能力,我怎會放心把帝國交給他?否則,我早就該立他為皇儲了。我召來鏡月,就是打算將蒙斯頓的皇位傳承給她,你不認為這樣的結局更加合理一些麼?”
“陛下!”鏡月公主詫異的望向嘉修。
嘉修含笑擺手道:“這個念頭很早就在我心中形成,只是為了你的安全和帝國的穩定沒有早些告訴你們。安吉霖娜,你沒有想到吧?”
“是這樣?”安吉霖娜面如死灰,怔怔道:“嘉修,四十多年,我還是沒能斗的過你!”、突然間咯咯的大笑道:“我輸了,可你也沒贏!最終這蒙斯頓的江山還是落入了外人的手上——”
一縷黑色的血絲從她的嘴角滲出,呼吸頓止。
我的心頭一震,怪不得嘉修曾經說過我終究有一天會感激他,原來竟是這個意思!
他苦心積慮的造就了這個局面,將亞丁和馬斯廷一一拔除,最後居然是為了將鏡月公主送上帝國的寶座。
可笑歐特他們還在你爭我奪,殊不知這結局早已經注定。
我不得不欽佩這個老者的睿智,也明白他為什麼一直可以隱忍我的存在和擴張,甚至在有意無意中伸出援手。
從我第一次落魄的踏入帝都起,他的計劃就已經開始。
下嫁鏡月,封賞爵位,挑起聖殿激進派系與我的紛爭,再是將聖殿騎士團控制到自己手中。
一步步如高手弈棋,於無聲處聽驚雷。
當所有障礙都被掃除的時候,他便將鏡月公主名正言順的推上前台,令她成為平衡包括比亞雷爾和聖殿在內的各方勢力的最佳人選。
難道,聖殿會向它精心培育的最得意傳人下手麼?何況,如今日月兩大長老已死,聖殿溫和派重占上風。
又難道,我會向自己的妻子爭奪帝位麼,除非我不明白借著鏡月公主之名,蒙斯頓已盡入我手。
只此一招,就將如今最可動搖影響帝國的兩大勢力輕松吸納。日後的帝國不僅不會為皇儲之爭大傷元氣,反而更加的強盛。
然而我現在最關心的卻是,懷中的安姬思。
我掙脫羅玫與鏡月的攙扶,抱著安姬思的身體踉蹌著朝著門外走去。
“修嵐!”鏡月公主在背後呼喚道。
“不要管我,我要一個人靜一靜。”我沒有回頭,沙啞的聲音低低回答。
一切都結束了。
她的生命也在最絢爛的時候離去,有什麼能夠挽回?
我縱然成為大陸的統治者,卻也將永遠留下心頭的痛。
安德赫特長老走過來,輕聲道:“把她交給我吧,修嵐。盡管她的生機已經斷絕,但體內的器官和經脈應該還可以修復。鳳凰櫱磐後,迎來的並非只有死亡。”
“她還有救?”我的心頭一陣狂喜,洋溢著失而復得的喜悅。
安德赫特長老微笑道:“今晚死的人已經太多,這樣美麗可愛的少女,神該將她留下,不是麼?”
我下意識的點頭,眼前一黑,在鏡月公主和羅玫的驚呼中失去了知覺——
安德赫特長老所說的話果然沒有錯,半個月後安姬思恢復了健康,盡管完全復原還需要一段時間,但活著就已比什麼都重要。
這個時候,安吉霖娜皇妃的余波已經逐漸平息。
除了少數骨干逆黨被嘉修陛下以雷霆手段除去以外,剩下的人都寬宏的放過。
畢竟戰亂中的帝國經不起太多的內訌。
奧馬修成功的控制著帝都的局勢,聖殿宮主也重新奪了失去多年的至高權力。至於歐特皇子,失去聖殿的他只能接受不甘的命運。
三個月後,當嘉修陛下在皇宮宣布禪讓帝位,由鏡月公主繼承皇統,而我成為手握蒙斯頓軍政大權的攝政親王的消息時,徹底絕望的他終於瘋了,在殺死舒葛特後放火燒了府邸。
已隱居聖殿島安渡晚年的嘉修陛下只得把他送到帝都郊外的別墅中休養,和同樣被軟禁的馬斯廷皇子作伴。在那裡,關起門來他是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沒有誰再去打擾他近乎單純平靜的生活。
普林斯公爵事敗後服毒自盡,他的軍隊被奧裡郡王順利的控制。這個時候奧裡郡王才驚訝的發現,最初的封疆四公在一年中竟只剩下他一個。
帝國的外蕃有形無形的在被削弱,成功的達到了中央集權的目的。
魔族聯軍在那場驚人的大地震中損失慘重,山崩造成的傷亡動輒以萬計數。
在繼續僵持了一個多月後,眼看冬天將臨,而後方卻傳來夜狼部落吞並獸人族,威脅魔族統治的不利消息。
至於神聖帝國更是在邊境囤積重兵,隨時准備乘火打劫。
於是和約的簽署水到渠成,十一月初魔族大軍終於退去。
此時,安姬思正在伯尼城中收拾行裝,准備再次悄悄的離去。
門開處,卻看到鏡月公主含笑而立,身後是羅玫、翡雅、安鷺笛、紅羽友好親熱的目光。
一怔間,包袱從手心滑落。
尾聲
寒冬剛過,春天的氣息已飛揚在聖殿城郊外的綠野上。
嘉修陛下終究沒有能夠再支撐過這個冬天,在新年來臨後的第一個黎明安詳的逝去。
春日的午後我悠閒的躺在椅子裡,身邊的翡雅、紅羽諸女,還有稍遠些的德博、薩頓、費羅等人。
盡管,比亞雷爾已經在新年後正式成為帝國的第十個郡,但原先的官制仍然保留著。
只是,頭銜的前面都已加上了“蒙斯頓帝國”的定語。
暗黑軍團已經擴展到四萬五千人,而紅羽的高山族和亞德的白精靈族如今可拓展的空間更延伸到帝國廣袤的土地。
我們正在閒聊時,鏡月公主微笑著走了過來,身後是溫裡特公爵和奧馬修公爵。
“皇帝陛下駕到——”德博亮起嗓子叫道,第一個跳起身來。
這個家伙即使成為了親王,也一樣的放蕩不羈。
鏡月公主也惟有苦笑搖頭,在我面前優雅的俯身道:“修嵐,我剛才和溫裡特公爵、孔孫先生他們商量妥當,明天早晨全體在帝都的貴族重臣一律素服出城,到皇陵祭奠嘉修陛下。”
翡雅恍然道:“時間過的真快,陛下已經過世整整一個月了!”
鏡月公主黯然點頭,說道:“不知道為什麼,我卻還覺得他仍然在世,用一雙深邃睿智的眼睛默默注視我們。”
我油然道:“那是因為他並沒有離開,至少對於我們許多人都是這樣。”
溫裡特公爵贊同道:“真難以想象,如果不是陛下最後英明的抉擇和非凡的魄力,如今的帝國該是怎樣?”
奧馬修公爵感歎道:“擁有這樣一位王者,不僅是帝國的幸運,也是我們的幸運。”
安姬思微笑道:“可是如今,我們就要看鏡月陛下的了。”
鏡月公主淡淡而笑,溫柔深情的目光片刻不離的追隨著我,說道:“我有什麼好看的?”
薩頓怪叫道:“陛下的意思是說,我們大家要看她的,她卻需看修嵐陛下的。早知道這麼麻煩,我們還是把所有的目光都先集中在修嵐陛下身上好了。”
我冷冷道:“對不起,對男人的注目禮我一向不感興趣。”
眾人哄笑起來,安德赫特長老白衣飄逸走向了我。
我站起身,微笑道:“長老今天怎麼有空登門?”
安德赫特長老同樣報以微笑道:“我是來完成一個老朋友的最後委托,把他的一份禮物轉送給你。”
我立刻想起嘉修陛下在水閣中的話語,點點頭道:“是嘉修陛下?”
安德赫特長老頷首道:“他說,那是你出生時候就戴著的東西,希望將來能夠傳給自己的曾外孫。”
說著,取出一個匣子,送到我的手上。
“是什麼寶貝?”德博湊過頭來,眾人也紛紛用好奇的目光望來。
我徐徐打開匣子,頓時怔住了。
那是一枚黑色的戒指,安靜的躺在匣中。
“這是什麼?”薩頓奇怪的問道。
“是暗黑之戒,”鏡月公主低聲回答道。
“怎麼會是它?”安鷺笛吃驚的問道。
安德赫特長老含笑道:“這戒指一直出生後不多久就奇異的戴在了修嵐陛下的手指上,後來被嘉修陛下委托我始終保存。正是從那個時候起,嘉修陛下就已經知道你必然有不平凡的來歷。他害怕暗黑之戒的魔性侵蝕你的心靈,所以才收藏起來。但現在,顯然已經不用再擔心了,這東西也該物歸原主了。”
我的心頭一陣激動,輕輕拿起暗黑之戒,套在我的食指上。
戒指“叮”的一響,仿佛與我的靈魂與肉體融合成一體。
“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修嵐陛下的身上?”紅羽奇怪的問道。
鏡月公主飄逸的笑容浮現,悠悠道:“有些事情,從生的一刻已經注定。如果是一個秘密,那又何必非揭開不可?只要知道,我們已經擁有幸福,擁有生命,便已足夠了。”
這時希菡雅的懷抱裡傳出嬰兒的清脆啼哭,原來是小費貳典娜睡醒了。
“看,這小家伙在找她媽媽了!”嘉奈莉欣喜的說道。
“嘿,快叫叔叔!”薩頓逗弄道。
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嬰兒吸引,德博笑嘻嘻的道:“別著急,告訴你們一個除了修嵐之外沒人曉得的秘密——翡雅皇妃懷孕了!”
“德博,你找死!”翡雅剛想跳起來對德博飽以老拳,卻想起自己的身孕,無可奈何的瞪著對方道:“有種你就過來!”
德博嬉笑道:“我才不會那麼笨呢,嘿,有人叫舅舅的感覺真好!”
薩頓一拍德博肩膀道:“知道嗎,費羅也快做爸爸了,我們兩個得加緊努力了。”
紅羽嬌笑道:“早知道你們兩個不是好人,居然當著長老也敢胡說八道。”
安德赫特長老嘴角流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徐徐搖頭道:“不,我聽到的是生命的氣息。生命,原該如此熱烈。”
我低下頭,凝視著暗黑之戒,想起諸多的往事。
金沙公爵、嘉修陛下,多少人隨風而去,成為天上的星辰或是細微的塵埃。然而嶄新的生命也正在不斷湧現。
世界,原本就是在這交替往復中繁盛。
就如黑夜總與白晝輪換,詮釋著生死間的奧秘。
忽然滿懷芬芳,原來是翡雅依靠在我胸前,明眸裡閃動幸福喜悅的光芒,輕輕問道:“修嵐,我們的孩子,會是男孩還是女孩,會否和費貳典娜一樣的美麗?”
我微笑道:“我不知道,但只要是生命,總會美麗盛開,因為那是從黑暗中降臨的恩寵,一如你我。
卷末語
凌晨兩點,寫完最後一個字,點起一根煙,在電腦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暗黑傳說的故事,在今天終於告一段落了。
從去年夏天到今天,整整一年,在不知不覺裡寫就了九集近六十萬字的暗黑傳說。
這一年發生了許多事情,最重要的是我的寶貝女兒誕生了。當我親手抱起這個小生命的時候,心中充滿喜悅與感動。
所以,我也想在暗黑傳說的後半部中表達出一點關於對生命和愛的意義的思考。
修嵐經過千年終於找尋回自己,但在我們的世界,幾乎沒有誰能夠活到他那麼長久。人生匆匆的幾十年,希望每個人都可以尋到真我,把握短暫的幸福與生命。
暗黑傳說中死去的人物並不多,似乎筆者有點心慈手軟了。但是除了死亡,修嵐他們還可以留下更多值得回味的故事,不是麼?
小說寫到今天,似乎還不是結束。或許有讀者會關心修嵐是否能夠統一大陸,能否再遇到費貳典娜,又是否再能戰勝今後的種種挑戰?而他那顆來自黑暗的心,是否會堅毅冷酷如初?
這些問題的答案至少在暗黑傳說這部書中已經不重要。套用修嵐的話說——“我不知道,但只要是生命,總會美麗盛開,因為那是從黑暗中降臨的恩寵,一如你我。”
最後,請允許感謝天恩出版社和余雲飛先生的大力且無私的與幫助。得有他們暗黑傳說才能夠順利的面世,能夠在孤獨的深夜裡敲擊下最後的一個字。希望今後有機會能夠再次合作,為所有喜歡暗黑傳說和充滿幻想熱血的朋友提供更好的作品。
在此之間,請允許休息,享受一下八月酷暑中的冰激凌和海灘。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