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特的臉一陣紅一陣青,半天站在那裡也沒有動。
他滿心歡喜的以為嘉修陛下會對自己的「孝行」作出褒獎,沒料到最終得來的居然是這麼一個結果。
不用等到今天晚上,中午的事情就會傳遍帝都的每一個角落,成為無數人茶餘飯後的談資笑料。
若是讓馬斯廷知道了這件事情,恐怕連夢裡都會譏笑不已。
而乘著這個工夫我迅速展開先前普奧塞來的紙條看了一眼,上面畫的是一幅路線圖,最後的目的地似乎是帝都城內的一家酒館。在路線圖底下寫著一行娟秀的文字——
「修嵐,午後請來此。」儘管沒有落款,可我已曉得是誰。
看到歐特還傻在那裡,我走過去停在他面前道:「歐特殿下,很久沒見了。」
「什麼?」歐特從失神中被驚醒,一眼看到是我,面色變的更加難看,冷冷道:「修嵐陛下,你又有什麼事?」
「你是否知道今天清晨斯蒂命人查封了帝國第一軍械製造商默多克在帝都的府邸,還把默多克父子都關進了監獄?」
「這關我什麼事?」歐特心不在焉的道。
我心中冷笑,這樣的笨蛋即便死了也不值得我憐憫半點。
「斯蒂是誰的心腹不用我說殿下你也該清楚,」我絲毫沒有動怒,冷靜的說道:「表面看這似乎是斯蒂職責所在,可不要忘記,一旦默多克完蛋了,他偌大的家產和控制帝國至少一半以上的軍械製造都會落到誰的手裡,到時候怕有人哭都來不及了吧?」
歐特畢竟不算太笨,聞言身子一震,疑惑的看向我低聲問道:「你為什麼告訴這些?」
「我只是不想讓有些人太得意,」我淡然回答道:「再怎麼說殿下也是嘉修陛下的長子,正統皇后的血裔,對不對?」
歐特的眼睛注視著我,露出複雜的神情,半晌才點點頭低聲道:「修嵐陛下,如果你真願意誠心幫我,以前的帳我們可以一筆勾銷。我也可保證沒人再為歐利南的事情再來找你麻煩。」
我微微一笑道:「再多三天我就會返回比亞雷爾,帝都的事情對我毫無影響。有人如果要為歐利南來找我麻煩我也不怕,不過歐特殿下最好能分清楚誰才是你唯一的真正敵手。」
歐特深吸一口氣道:「我明白了,至少今後我不再將你視作敵人。」
我心裡一笑,看來歐特比起馬斯廷該是好對付多了,或許讓他繼承帝國的皇位真是個不錯的選擇。
如果是這樣,那麼我跟聖殿倒是第一次達成了空前的一致。
這時溫裡特伯爵站在馬車外向我招手催促,我向歐特一點頭走了過去。
我向嘉修陛下推說另外有事,輕鬆的和他們分手。然後費羅牽過踏雪請我坐上,率著早先帶來的一隊銀甲衛士隨身護送。
經過昨晚的事,費羅已加強了我身邊的防衛,自己更是寸步不離的跟隨在我身旁。
入城後按圖索驥很順利便找到那家酒館,過午後裡面的客人已很少。
銀甲衛士守在了門外看住馬匹,費羅陪著我走了進去。
我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中的鏡月公主,她的桌子上只有一杯清茶和幾個空杯子。
我在她對面坐下,費羅向鏡月公主微微欠身道:「公主!」
鏡月公主向他露出一絲含蓄微笑道:「你好,費羅將軍。恭喜你終於贏得了溫裡特伯爵的首肯。」
費羅感激道:「如果不是您將我引薦給陛下,直到今天我還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流亡騎士。」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鏡月公主秋水一般清澈動人的眼波拂過我道:「修嵐陛下,你說是麼?」
我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回答道:「但聰明的金子總會找對需要發光的時間和場所。」
鏡月公主嫣然笑道:「修嵐陛下,眼前場景是否有些像在群山之城的那家小酒館?也是我們三人,不過今天該輪到鏡月做東了。」
這時費羅遠遠坐到另一桌上,顯然是不願意偷聽我們的談話。
我的思緒不禁回轉到數月前在群山之城的那個夜晚。
那夜風雪交加,雄城洗血。
靜謐的酒館,溫暖的火爐,對著醇酒佳人,竟成一段抹不去的記憶。
我輕輕喝了口清茶,一股芬芳入口令精神一振,看著碧綠的茶水道:「這該是極品的紅盞香茶吧,沒想到在帝都的一家酒館裡能喝到。」
「這是鏡月自己從家裡帶來的,」鏡月公主回答道:「就算我為你接風洗塵吧。」
我微微一笑問道:「公主殿下約見我只為了接風洗塵麼?」
鏡月公主含笑道:「你以為呢,難道人家想著要見你一面也不行麼?若是鏡月傻傻等你來找,恐怕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她神態嬌憨動人,勝雪的玉頰上悄然升起一酡嫣紅,不禁令我心頭一動。我嘿然笑道:「我也希望如此,不過卻寧願相信公主找我還會有別的更加重要的事情。」
鏡月公主的秋波深深注視著我,徐徐道:「修嵐,無論你是否相信,鏡月都要告訴你,如今在我心目裡再沒有比能見到你更加重要的事情。不管鏡月在做的是什麼,都不過是為了見你而自我說服的借口,更不可能不利於你。」
「哦?」我不置可否的應了聲,沒有想到她竟會如此直白的表態。雖然溫裡特伯爵也曾稍來她的表白,但畢竟那也是在彼此未有直面的情形下。
然而眼前的少女縱然是真的愛上了我,但出於她的特殊身份,能夠拋得下聖殿與帝國麼?
能夠讓我撤去對她的防範之心麼?
山盟海誓,甜言蜜語對我都是蒼白無力的,若真是這樣,她還是拿事實來證明吧。
鏡月公主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幽幽一歎,低聲道:「修嵐,你是否願意再陪鏡月出去逛上一圈?」
我嘿嘿笑道:「上回在帝都也是我陪你逛上一圈,結果卻撞上了錫瓦魔師。今次不曉得又會遇見誰?」
鏡月公主已恢復了往昔的從容灑脫,嫣然道:「修嵐想知道麼,那便隨鏡月來吧。」
我們出了酒館,轉而進了斜對面的一條小巷,費羅率人牽著踏雪在後面遠遠綴著。
看來,這個傢伙比尤里魯更加難纏。
「修嵐,聽說昨晚你碰到北方聯盟的三大高手暗殺?」鏡月公主走在我身旁問道。
「是,原來你已知道了。」
鏡月公主輕輕蹙起秀麗的黛眉,沉吟道:「先是狼王加奈特,昨晚又是空翔他們,難道說北方聯盟的人果真跟你對上了?」
「也許吧,」我說道。
「你知道麼,修嵐?」鏡月公主輕歎道:「根據亞丁皇叔所說我這些天一直在暗中追查,結果發現考蘭和羅梅達爾果然和北方聯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看來他們對帝國窺覷已久,早開始了行動。你無意間破壞了他們的計劃,更成為了北方聯盟的大敵,現在的處境已是很危險。」
我淡淡的露出一絲冷笑,不以為然的道:「我知道這些又怎樣?要立刻逃回比亞雷爾蜷縮在王宮裡當縮頭烏龜麼?」
鏡月公主驀然駐足,微微搖頭道:「我知道你不會,可無論如何也不能大意。倫格、加奈特、空翔等人任誰都有強橫無比的實力,只要一個疏忽就會釀成大錯。修嵐,鏡月現在每天的美好心情都是拜你所賜,如果你有一點意外,卻讓人家如何面對?」
我一震,銳利的目光射向身旁的少女,迎面碰到的是堅定無畏而坦然相迎的秋波。
我的雙手悄然撫上她有若刀削的香肩,低沉的聲音緩緩道:「放心吧,他們想再傷我也決沒那麼容易。」
鏡月公主的嬌軀輕輕一顫,卻沒有躲避,只低聲道:「修嵐,費羅他們在後面會看見。」
我哈哈一笑道:「今天上午嘉修陛下已親口承諾我可以隨時帶走你,你既是我的女人,又有誰敢笑話?」
鏡月公主的眼中忽然一亮,玉容上流露出一道難以抑制的欣喜,竟似點燃了灰暗靜僻的小巷。
宛如是那一副山水淡墨的畫卷,瞬間有了亮麗的色彩。
「陛下真的已和你這麼說了?」她猶如玉貝般的耳朵悄悄染紅,眼眸裡閃爍著動人的光彩。
「我會撒謊麼,除非是嘉修陛下自己在說著玩,否則此事斷無更改。」
鏡月公主沉默了一會,終於輕輕歎息道:「你能瞭解麼,修嵐?爺爺的這句話對我何其重要,它終於解脫了我對蒙斯頓的責任,令我不必再背負皇室的枷鎖。現在,鏡月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希望很快也能順利解決。到時候,鏡月就可再無顧忌的與你守在一起。」
我沒有追問剩下的那個問題是什麼,而是徐徐低下頭,將我的嘴唇重重印在了她柔滑香暖的櫻唇上。
「修嵐——」鏡月公主輕輕呼道,玉手不顧一切的攬上我的虎腰,用盡所有的氣力迎合著我粗暴有力的深吻。
儘管她接吻的技巧是那麼生澀,但其間醉人的滋味已足以令天地在這一剎那從我的面前消失。
軟玉溫香,耳鬢廝磨。
她香滑的靈舌與我糾纏在一起,全心投入我的懷抱中。輕輕顫動的睫毛,羞澀而勇敢闔起的眼睛,絢麗的嫣紅,小鼻中動人的嬌喘,所有這些都在時光中永恆。
久久,久久——
她戀戀不捨的鬆開,卻不願脫離我的懷抱。
一雙飽含熱火的明眸注視著我,露出一縷痛惜之情道:「修嵐,你真的受傷了。」
在剛才的深吻之間,我與她的能量再次奇異的融合在一起,雖然沒能再令我的修為有所突破,卻可讓她察覺到隱藏在我身上的傷勢。
而從鏡月公主體內度來的柔和能量儘管無法治癒我的內傷,但已使得我感覺又舒服不少。
我的心頭一動,暗想或許在和懷中的鏡月公主結合為一體後,末世浮咒的問題亦可迎刃而解。
「還不算什麼大問題,」我不欲向她過多透露細節,回答道:「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根治罷了。」
鏡月公主剛想說什麼,驀一蹙眉,薄怒輕嗔道:「修嵐!」
原來是我的雙手又在作怪,其中一隻更已撫上她神聖不可侵犯的胸脯。
看著她又羞又怒,偏捨不得推開的嬌憨模樣,哪裡還有昔日那中凜然不可褻瀆的高貴典雅,我不禁大是舒暢,不僅不肯放手,反而變本加厲起來。
「這可是大庭廣眾之下啊,」鏡月公主在我懷中軟語求道:「萬一被人撞見,鏡月羞也羞煞了。」
我嘿嘿一笑道:「放心,費羅他們識趣的很,現在定已將小巷兩頭都給封鎖了,不會再有旁人進來打擾。」
鏡月公主輕輕一歎道:「算是鏡月求你了,你把人家弄成這副模樣,稍後還怎麼辦事?不若鏡月答應你,等我們見過那人後,人家任由你溫存肆虐就是。」
我頓時從慾火中清醒,鬆開手問道:「你要帶我去見誰?」
鏡月公主這才長長出了口氣,理了理零亂的衣裳和秀髮,回答道:「我的老師,聖殿宮主莫爾菲雅大賢者。」
「是她?」我的眼中閃起一道寒芒,冷冷道:「我為什麼要去見她?」
鏡月公主道:「莫爾菲雅宮主就等若鏡月的另一位母親,鏡月所有的想法和打算也都不會向她隱瞞。修嵐,請相信我,老師她對你決沒有絲毫惡意,否則鏡月也不會求你去見她。」
我淡然道:「即使這樣,我與她之間又有什麼可談的?」
「你去了就會明白,」鏡月公主道:「這就算鏡月第一次請求你吧。」
我沉吟片刻,徐徐問道:「如果有一天,我和聖殿或者是帝國站到了對立面上,你會怎樣選擇?」
鏡月公主幽幽道:「早知道你會問人家這個問題,這也是橫亙在鏡月與你之間最大的障礙和隱患。但鏡月可以告訴你,我將盡一切可能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如果天意需要我必須作出選擇,鏡月將犧牲所有來完成對你和聖殿與帝國的承諾。」
我沉聲道:「三天後我就將離開帝都回返比亞雷爾,我希望你能夠跟我一起離開,否則再見之時也許我們就將成為敵人。」
鏡月公主一震,沉默許久才低聲道:「修嵐,你這是在迫鏡月立刻做出選擇麼?」
我微微一笑,道:「你不必立刻回答我,三天後的一早我就要率隊離開,到時候我希望能在其中看到你的身影。現在,我們先去見莫爾菲雅宮主。」
鏡月公主輕輕頷首道:「請隨鏡月來吧,修嵐。」
我們默默又行一段,直到在一條小巷深處的屋子前停下。
在門口坐著一對中年夫婦,正忙著編製竹器,只抬頭看了我們一眼便繼續自己的活計去了。
我心中微微冷笑,這對看似普通的夫妻眼中精華內斂,氣度沉穩,就像是隱入鞘中的寶刀,如果真動起手來任何一個恐怕都不遜色於空翔之流。
聖殿垂名蒙斯頓,果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
以前諸如歐利南等人不過是顯露的冰山一角,真正的實力卻始終隱藏在水下。
鏡月公主推開虛掩的木門,靜靜道:「修嵐,宮主就在裡面等你,鏡月不陪你進去了。」
我點點頭,走進屋子。
在屋子中央的的一張軟椅上,一名中年女子悠然而坐。她的衣著樸素,卻掩飾不住優雅從容的氣質,更從秀美的眉宇間流露出一股莫名的威嚴與高貴。
或許她算不上極美的女子,但雍容華貴的氣質足以令人眼睛一亮,卻偏偏不敢生出褻瀆之心。
這就是傳說中聖殿的最高掌政者,蒙斯頓的神話人物莫爾菲雅大賢者麼?
從她的身上我半點也感受不到迫人的氣勢,竟覺得這人,這屋,這心都洋溢著無比的寧靜與祥和。
「我終於見到你了,修嵐陛下。」莫爾菲雅的聲音柔和的響起,不帶一絲敵意的說道:「是我請鏡月引你來見一面,因為我想看看能夠獲取我最鍾愛弟子芳心的那個男人究竟是什麼模樣。」
「令閣下失望了,莫爾菲雅宮主。」
莫爾菲雅作了一個請坐的手勢,淡然含笑道:「沒有,恰恰相反,我在懷疑天下有哪個年輕女子能夠抗拒住陛下的魅力和魔力?」
我哼了一聲坐下,沒有回答。
截止目前莫爾菲雅都表現出一種和藹與善意,但我決不相信她要見我只是象丈母娘相女婿那般簡單。
一直以來我都隱約感覺到聖殿與我之間遲早將會發生一場衝突,但似乎雙方又都在避免這樣的情況出現。而鏡月公主的存在,更使得我們直到今天都尚未再有激烈的碰撞產生。
而這個,並不能消除我對聖殿的戒意。
「茶水和糕點都在桌上,請陛下自己隨意享用。」莫爾菲雅和善的說道:「很抱歉,我的雙腿已不能行走,本人更等若半個殘廢,所以不能親自招待你了。」
我一怔,目光再次打量莫爾菲雅,卻依然看不出絲毫異樣。
莫爾菲雅優雅的笑著道:「從外表你是看不出來的,這是四十年前走火入魔留下的後遺症。這樣一個秘密普天下也只有聖殿的三位長老和鏡月知道,你是第六個。」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我問道。
「因為我想消除你我之間的誤會與隔閡,這麼做不僅是為了鏡月公主殿下,也是為了帝國與聖殿。」莫爾菲雅平靜的說道:「你知道安德赫特長老在見過陛下後是如何向我評價的麼?」
「哦?」
「他告訴我,像你這樣的男子,遲早有一天將成為聖殿與帝國的第一大患。要麼立刻乘著你羽翼未豐除去你,就像當年除去蒙托亞那樣;要麼就是拋除對你的成見與你和平相處,維持我們中間最佳的平衡和利益。」莫爾菲雅說道:「但後者遠比前者困難,因為誰都知道你的背後還隱藏著天宗與海宗的勢力,甚至比亞丁皇子和當年的蒙托亞更加可怕。」
我的眼中閃起一抹精光,冷冷道:「看來你已是有所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