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傳說 第三卷 第七章 故人來投
    我推門走出屋子,走廊上值夜的兩名銀甲武士急忙朝我敬禮。

    我看見他們目光中對我由衷的崇敬和仰慕,在他們心目中當日決鬥區利南的我幾乎與傳說中的神人無異。

    我吩咐他們嚴密守衛,即使是希菡雅等人也不准隨意進入。

    鏡月公主尚在屋子裡靜修,可能天明前都不會醒來。

    為什麼我突然變的對她這樣關切?甚至並不計較她利用我打擊山宗?

    我的眼前又浮現起她絕美的玉容,那熟悉而遙遠的幽怨。

    為什麼我的記憶中會存在她的影像?究竟她與我之間存在什麼樣的溯源?

    或許,只有那個神秘的石屋主人才可以為我揭開謎底,但他在哪兒?

    我努力的希望能夠想起什麼,卻發現腦海中依舊是一片空白。

    一股莫明的煩躁湧起,我狠狠甩頭,像要把她的身影從腦中清除,可轉念又是。

    「主人!」

    羅伊驚喜的叫聲從背後響起,他開心的道:「您回來了?」

    「金沙公爵是否走了?」我問道。

    「他和德博將軍剛走不久,好像是被陛下召見。」羅伊回答道:「不過府裡又來了一位客人,相信主人見了一定會高興。」

    「是誰?」

    「是亞德大人。」

    「亞德?」我微微皺眉,想不起這個名字在什麼地方聽見過。

    「我真該死!」羅伊一拍腦袋道:「我忘記主人已經──」

    我哼了聲道:「已經失憶,是麼?」

    羅伊急忙低頭,像犯錯般小聲道:「主人,我──」

    「那個亞德究竟是什麼人?」

    羅伊看了我一眼,發覺我神色如常才放下心道:「他是比亞雷爾最偉大的游吟詩人,足跡曾經踏遍整個大陸。三年前被先王聘為王室書記官,也曾擔任您的老師,教授天文地理和軍事謀略。那個時候您對他很尊敬,甚至將自己最鍾愛的坐騎也贈送給亞德大人。考蘭發動叛亂後,亞德大人一直沒有消息,沒想到他竟然來到聖殿城投奔主人。」

    我的心頭一動,問道:「他在哪兒?」

    羅伊回答道:「亞德大人正和阿蘭佐大人在小客廳閒談,尤里魯將軍與希菡雅小姐也在。」

    我走進小客廳,第一眼便看到坐在阿蘭佐身旁的那名中年男子。

    他的體型瘦削修長,面目清俊冷傲,一身黑色的游吟詩人裝束襯托出桀驁不群的獨特氣質。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那雙閃爍著精光的眼睛,顯得深邃而睿智,卻又透著一縷殺氣。

    「主人!」、阿蘭佐等人見我走進小客廳立即起身問候道,惟獨這個黑衣男子巋然不動,用他利劍似的冰冷眼神打量我。

    「亞德大人?」我走到他的近前,目光罩定在他臉上。

    他這才起身,微微彎腰行禮道:「殿下,很高興我們又見面了。」

    他的聲音鎮靜平淡,絲毫沒有透露內心情感。

    「我已經不是什麼比亞雷爾的王子,而是蒙思頓的修嵐公爵。」我冷冷回答說。

    亞德的嘴角浮現一絲莫測高深的微笑道:「殿下真的甘心在蒙思頓當一輩子有名無實的公爵,而忘卻比亞雷爾的峻麗江山?」

    我不動聲色的道:「你是否管的太寬了?」

    亞德故意露出失望之色,低低冷笑道:「原來傳言並不可信,看來我本不該千里迢迢來到這裡。修嵐殿下還是以前那個善良慷慨卻毫無雄心壯志的比亞雷爾王子,即使是國仇家恨也激發不起他半點豪氣。」

    「亞德大人!」阿蘭佐出聲勸阻道。

    我的心中大致已經掌握他的性格和來意,也明白他剛才的話是故意在刺激我。但對於這個人深淺和底細我一無所知,也不能斷定他是否受到考蘭或者其他人的指使別有所圖,故此只是漠然回答道:「不要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你盡可以走出疊翠苑,我不會阻攔。如果想留下,最好先明白誰是這裡真正的主人。」

    亞德的眼睛一亮,他默默凝視我片刻,似乎了然了什麼,忽然微笑道:「我願意留下,殿下。請允許我繼續為您效忠!」

    這是一個有野心的男人,我的表現似乎初步令他滿意。

    我知道,如果我真是那個該死的修嵐,他會毫不猶豫的扭頭而去,尋找真正可以托身的主人。

    但現在,他選擇了留下。

    這對於我和他,都是一個不錯的決定,或許將來的事實可以證明。

    翌日清晨,鏡月公主悄然離去。除了我,幾乎沒有人知道昨晚她曾經夜宿疊翠苑。

    中午時分,我入宮巡班,發現至少表面上一切都非常正常,唯一的不同就是嘉修陛下沒有午睡,而且傳話召見我。

    他和內務府總管溫裡特伯爵興致盎然的正在聞香亭中對弈。

    我走進亭中,看見棋面已進入殘局,嘉修陛下勝利在望。

    「陛下,您召見我?」

    嘉修陛下落下一子,抬眼望著我微笑說:「昨晚多虧有你,鏡月才沒有傷在魔門手中,聖殿對此也很是感謝。」

    我掃了眼正對著棋盤苦思冥想的溫裡特伯爵,心中明白這個人絕對是嘉修陛下真正的心腹。

    當然,他放棄午睡召見我也絕對不是為了向我表示感謝這麼簡單。

    果然,嘉修陛下低聲說道:「那個受亞丁指使妄圖謀害我的女人已經找到,她是跟隨我十六年的皇宮女侍從官安娜莎,最近五年一直負責管理照料我的飲食起居,也惟有她才有機會不著痕跡的下手謀害我。」

    「她已經承認了麼?」

    「我讓索蘭審訊了她,起初什麼也不肯說,但終究是個女人,怎麼可能經受鐵漢也挺不住的酷刑,最後全部都說了,甚至將在皇宮中的同黨也全部供認。」嘉修陛下輕聲喟歎道:「今天凌晨我下令賜死,讓她毫無痛苦的走了。這樣一個女人,我一直待她像自己的女兒,居然為了虛幻的榮兗也背叛了我,還有亞丁、樸施卡、挪維基他們,真是令我失望。」

    嘉修陛下要動手了,我忽然預感到──否則他不會這麼快就秘密處死那個女侍從官。不過這樣才符合他的性格,他是絕對不會等到慶典時候再出手的。

    「昨晚我已經密令尤提斯伯爵的恆河軍團悄悄開拔,嚴密監視潛伏在映月峰的叛軍,如果一切順利今晚就會有一個清楚的了斷。」嘉修陛下隨手落子道:「奧馬修公爵今晚負責解決樸施卡和他的黨羽,挪維基與他的手下就交給溫裡特伯爵處理。」

    我默然聽著,彷彿依稀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道。

    「今天夜裡金沙公爵要在水鏡湖上的香舫宴客,我已經收到他的請柬,你和普奧陪同我出席。」

    「是,陛下。」我回答道,不由心中微微冷笑。

    昨晚金沙公爵入宮想來便為此事,嘉修陛下自然不會在如今有這麼好的心情出席香舫夜宴,這麼做顯然是為了引魚上鉤──亞丁皇子必定也會收到金沙公爵的請柬,在陛下出席的情況下他也不能不出場應景。到時候,只要在香舫上埋伏下聖殿高手,即便亞丁皇子插翅也飛不出嘉修陛下布下的羅網。

    而幾乎同一時刻,毫無防備的樸施卡、挪維基等人具被一一拿下或者格殺,剩下的映月峰叛軍亦在五萬恆河軍團的重重包圍中等待屠戮,亞丁皇子精心策劃的叛亂終究不過是一場宮廷鬧劇而已。

    不過,如果不是無意中風聲走露,可能五天後引頸待宰的就是嘉修陛下了。

    我忽然意識到情報與保密工作是多麼重要,如果我想實現自己的宿命,睥睨夕蘭大陸,縱橫四海八荒,就同樣必須建立一支龐大精確的情報網。否則就永遠像一個瞎子般在暗夜中行路,遲早要遭人暗算。

    不由得,我想到了安姬思和她的天宗,也許我的確應該好好利用他們。

    「我輸了,陛下!」溫裡特伯爵凝視棋盤許久,終於頹然道。

    嘉修陛下微笑道:「你沒有輸在棋藝上,溫裡特。如果我不是蒙思頓的皇帝,你還會輸嗎?」

    溫裡特苦笑道:「如果陛下不是帝國之君,或許我會輸的更慘。正因為與陛下對弈我才振作十分精神不敢有絲毫懈怠,才能僥倖堅持到現在。」

    我的目光再次掃過溫裡特,回想到第一次與他見面時的情形,這才發現這個人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僅僅從嘉修陛下放心的將挪維基公爵交給他解決這一件事情上,就可以看出他絕非等閒。

    而以前,我卻一直忽視了他,好在至少目前他還不是我的敵人,否則第一個就必須除去他。

    但是,對於他的底細我依然並不清楚,甚至金沙公爵他們也無從知曉,不然早就提醒我注意此人。也許,應該找機會問一問安姬思。

    「修嵐,稍後你統率2000聖殿騎士團的金甲騎士出宮,封鎖水鏡湖附近的水陸,嚴防有圖謀不軌者今夜行刺驚擾。黃昏後你再帶其中500騎悄悄離去,目標我不說你也應該懂得。」

    「亞丁殿下的別府山莊?」我的嘴中輕輕吐出答案,心頭卻對面前的老者更加警然。

    果然,他不會漏過任何的細節,更不會疏忽隱匿查戈的別府。

    但是要控制山莊必須調動軍馬,而一旦城中有兵馬出動又將引起亞丁等人的懷疑警覺。如此借警戒水鏡湖之名派遣2000忠心可信的聖殿騎士團出動,然後鬼神不知的由我突襲山莊,必可殺的亞丁措手不及。

    何況,那時他應該正在香舫之上被隔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繫。

    或許,對於南疆可能發生的叛亂以及比亞雷爾的異動嘉修陛下也早瞭然於胸,只是沒有必要告訴我。可是我毫不懷疑他對全盤都已運籌帷幄,成竹在胸,等待亞丁的只有死路一條。

    這樣的人,如果成為對手,才是一種刺激而令人陶醉的事情。

    「查戈是你的了,修嵐。」嘉修陛下微微冷笑道:「不要忘記你所說的那間密室書房,或許在那裡我們還會有所發現。」

    溫裡特伯爵神色一動道:「陛下指的是亞丁殿下黨羽的名單?」

    「即使沒有名單,也應該有書信之類的東西,我要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敢背叛我?」

    我點頭道:「如果一有發現我會立刻密封保存,親手交給陛下。」

    嘉修陛下讚許的望我一眼道:「和你交談的確愉快。」

    我和他又商議了一些細節,告辭走出聞香亭。

    自然有部下手持嘉修陛下的調兵手諭集結2000聖殿騎士團,而乘這個間歇我也可稍稍考慮一下今晚的行動。

    「修嵐,」雖然我沒有回頭,卻已經知道身後的人是誰,只是沒有想到居然這麼快又見到她。

    「你就要出城了麼?」鏡月公主走到我身邊,輕聲問道。

    她已換了一身裝束卻依舊是湖蘭色的著裝,但比昨夜顯得更加高貴典雅。而她的精神也不似先前那般憔悴,看來也恢復不少。

    「是,」我回答道。

    「還有一會兒時間,能否陪鏡月在苑中走走?」她的目光流轉過我身旁侍立的幾名聖殿騎士團將領道。

    我若有所覺,吩咐幾名部下繼續傳令集結隊伍,自己則抬步走過長長的綠廊。

    鏡月公主與我並肩而行,小聲道:「今早鏡月不告而別還請公爵見諒。」

    「不必,」我回答說。

    她輕輕歎息道:「和你相處越久,不知為何卻越覺得你難以捉摸。起初很多人以為你不過是一個落魄的王子並不放在心上。可是你卻表現驚人,不僅獨力擊潰黑旗團,又在宮廷決鬥中格殺區利南將軍。於是人們開始對公爵刮目相看,卻依舊看不明白公爵的真實用心。如果說你想對帝國和聖殿圖謀不軌,這次又怎會揭穿亞丁皇子的陰謀,助陛下平定內亂?這一切,卻連鏡月也糊塗了。」

    「公主並不糊塗,否則也就不是聖殿的第一傳人了。」我漠然道:「至於我,不過是在隨心所欲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倘若遭受別人的猜忌我也不會放在心上。我這麼說,公主是否明白?」

    鏡月公主凝視我片刻,輕輕道:「陛下說的對,修嵐就是修嵐,絕對不會被任何人左右和控制。幸好你沒有成為我們的敵人,不然沒有人可以睡的安穩。」

    我嘿然冷笑說:「是敵是友並不取決於我,我也不會在乎自己是否又多出多少的仇敵。只是希望,這當中不會有公主你。」

    鏡月公主又是一聲輕輕歎息,道:「不知道為什麼,從第一眼看見修嵐公爵起,我的心中便有一種熟悉卻偏記憶不起的奇異感覺。但無論如何,鏡月總希望能和公爵並肩作戰而非成為敵人。」

    我心頭一震,沒有想到她竟然也有這種莫名的感覺。倘若不是我有此經歷,自然會以為她有意唬騙,但現在卻是不同。

    不過我的神色絲毫沒有變化,淡然道:「我相信公主說的實話。」

    鏡月公主一怔,問道:「你相信?」

    我悠然道:「莫非公主覺得我在說謊,或者是你自己在欺騙我?」

    我們的視線驀然在虛空中交織糾纏,彼此心頭升起一種奇妙的感覺。彷彿我在一瞬間透過她的明眸看見了神色中的思緒,還有埋藏在她心靈深處的那一縷依稀幽怨。

    我的心頭劇烈震動,腦海中又浮現起那副少女的寂寥身影。

    鏡月公主若有所思,眼睛裡卻煥發出動人的神采,又好像恍然大悟似的嫣然而笑:「修嵐,這是我們自相識以來最真誠的一次交談,是麼?」

    「公主何用問我?」

    鏡月公主點點頭,輕聲說:「因為我覺得自己第一次可以看到你的內心,雖然只是短短一剎那,卻已足夠。」

    「那不過是你的幻覺罷了,」我壓制著心情的波動,冷冷說道:「我卻並不覺得。」

    她幽幽注視我,終於輕然一歎,低聲道:「過了今夜,帝都的局勢將會逐漸明朗。修嵐,你是否考慮過今後的道路?」

    我微笑道:「什麼時候鏡月公主開始擔憂起我的將來,我不禁受寵若驚。」

    鏡月公主微微搖頭,曼妙的麗影徐徐後退,聲音中含著苦澀意味道:「好好考慮鏡月的話吧,這次真的是為公爵著想,就算是回報公爵昨日援手之情。」

    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綠廊盡頭,惟有留下一縷熟悉的幽香。

    我佇立片刻,思索著她話中的含義。

    猛然,我的腦海中靈光一閃,終於把握到她的用心。

    如果不是她的提醒,或許我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我之所以初到蒙思頓即可平步青雲,翻雲覆雨,很大程度是因為得到嘉修陛下的暗中和如今帝都錯綜複雜的均衡局勢使然。

    如果亞丁皇子徹底倒台,連帶他的山宗一起潰滅,帝都的局勢勢必為之一清。馬斯廷皇子即使深得人緣也很難再鬥過歐特,這種情況下嘉修陛下對於我的倚重便會開始削弱,也許只能用作對付聖殿的一桿明槍。

    這是我不願意見到的,而聖殿解決了山宗和亞丁皇子後等若消除了一個心腹大患,如果全力來對付我絕非不可能。

    想通這點,我迅速明白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只有在混亂中,在微妙的平衡中我才具有巨大的價值,這本是我從踏進帝都第一天起就意識到的。可是和安德赫特長老邂逅之後我卻不知不覺期望打破這種平衡,現在想來就是當日他的一番閒談迷惑了我的思維,以至險些中了他的計謀。

    不戰而屈人之兵,聖殿長老果然出手不凡,可惜終究我沒有中計。

    對於聖殿,我又多了一番認識和戒備。

    但是對於鏡月公主,我卻多了一層迷惑和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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