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風雲錄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殺生為護生
    置身室中的簡雲楓忽感眼前金光大盛不可視物,下一刻他卻已經站在一座佛殿前。

    面前一尊數人高的金色石像,似僧非僧,似道非道,眉眼低闔,捏指輕笑,昂然之勢當有開天闢地之威。石像前站著八名形態不一的和尚,說他們是站卻也不確切,只不過不是坐著罷了,八人形貌不一,動作更是千奇百怪,有筆直挺立的,也有歪頭斜腦的,更有單足在虛坐的。再看他們的表情,有閉目凝思的,有瞇眼微笑的,也有一臉愁苦的,更有一個卻是怒目瞪視,五官猙獰。最後面一個,赫然便是簡雲楓在方纔那間廂房裡見過的不問不動的那個老和尚!老和尚雙手合十,眉眼輕台,深邃的眼神中盡顯慈悲之相。

    就在簡雲楓**之時,那個聲音又在佛殿內響起:「此地便是悟劍堂,承我佛劍一脈者都是在此悟得真諦。你面前石像便是佛劍創者,他創造了這慈悲之劍卻並未在這凡塵留下名號,他坐下八人就是每一代的傳人,慈航心劍,一脈單傳,以心傳心,以劍印劍!」

    簡雲楓不解道:「那我要如何才能印劍?」

    「你問我你要如何才能印劍,我不是你,我怎知你要如何才能印劍?」

    「可是,這叫我又何從學起?」聽到對方古怪的回答,簡雲楓納悶不已。

    「慈航心劍,因人而異,人心萬千,就算是慧心也是各不相同,我不是你,我自然不知你所思為何,更不知你心中之劍該為何。」

    「那大師你又是如何悟得心劍?」簡雲楓好奇道。

    「老衲在此整整坐了三年,想了三年,離開之時,心劍已開。」

    「三年?需要這麼久麼?」

    「三年算久麼?這裡有人整整坐了二十八年才悟劍,也有人只坐了半日便悟劍。悟劍之道,存乎於心,悟到了便是,悟不到便不是。」

    簡雲楓想了想又道:「這些前輩當年悟劍時候都是什麼修為?」

    「按你道家說法,應該都是道胎之境吧。」

    「這麼厲害,那我得花多少時間啊……三十年,五十年?」簡雲楓立刻又苦下臉來。

    「一切但看你自己造化了,心劍之力,不看個人修為,只憑心中念力為根。」

    「大師,佛祖不是告誡要無慾無求麼,為何還有心念之力?」

    「這心念並非欲求之念,而是以普渡蒼生為念,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捨我一己之念,渡千萬蒼生之念,此乃大慈悲。言盡於此,一切看你造化了。阿彌陀佛!」空蕩蕩的佛殿內,只有這佛號留下的回音,再無其他動靜。

    簡雲楓看著這佛殿內的一切,心中苦笑,想想方才一刻自己還在蠻荒大山之中和同伴一起冒險,現在卻來到了一處怪異的巨大佛殿,先不管他自己到底是不是那老和尚口中說的身懷慧心之人,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出去。自己身上還有那麼多事未完成,要真是在這裡被困個幾十年,那還了得。

    也不知道那慈航心劍到底是什麼了不得的劍法,管它呢,先學了再說,多一樣功夫在身總是好的。不過,這和尚不是都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麼,怎麼還有和尚學劍法的,拿著劍去殺人,豈不是犯了殺戒?

    想歸想,簡雲楓此刻已經入了佛殿,面對著那尊巨大石像盤膝坐好,開始仔細觀察起來。

    看了半天並未任何發現,簡雲楓不禁納悶起來:這玩意怎麼學啊,一沒心法二沒口訣的,好歹也找個人在我面前耍兩下,這要是乾坐著能學成,這天下還不人人成了高手,還要拜師作甚。哎,幸虧當年撿到我的是個道士,如果是個和尚,那豈不糟糕。

    胡思亂想一通後,簡雲楓又調整了下心情開始琢磨起來,莫非要學他的動作?對了,他那個手指捏得這般奇怪,肯定是一個法訣,哈!我真是聰明!

    想到這裡,簡雲楓噌地一下跳了起來,裝模作樣的開始學那石像的樣子。

    挺胸,低頭,微笑,捏指……

    折騰了兩個個時辰後,簡雲楓慘呼一聲:「這究竟該怎麼學啊!」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回答他的只有空曠的佛殿內傳來的回音。

    看著面前那八個一動不動的人影,簡雲楓知道是那些前輩留下的幻象罷了,此刻卻依舊苦著臉對他們道:「你們當年莫非也是這般學成的麼?」

    咦?這個和尚怎麼這般凶狠,好像和誰又深仇大恨似的,不是說只有擁有慈悲之心的人方能學成麼?莫非這位大師也有慈悲之心不成?

    簡雲楓開始好奇地觀察起那面容猙獰的人像來,當他看向對方的眼睛時候,忽然腦海中傳來「嗡」的一聲巨響,面前景物再次變換!

    滿眼的殘屍餓殍,到處都是人們的慘哭哀號之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簡雲楓彷彿置身於人間煉獄一般,面前的殘酷景象讓他為之震駭!

    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誰這麼殘忍!

    回答他的是一陣嗜血的笑聲,遠處一個長相醜惡渾身是血的大漢,對著他腳下一個跪地苦苦求饒的老人一刀砍下,那惶恐的老人瞬間被砍成兩段沒了聲息。

    簡雲楓發現四周居然全是這樣的場面,各類妖魔正大肆屠殺著附近的百姓,手段之殘忍,場面之血腥,看得簡雲楓睚眥欲裂!

    這一刻,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面對著滿地的殘肢斷臂,他卻無能為力!

    看著一個個無辜的生靈在自己眼前哀嚎著死去,再看著那些惡魔在面前狂笑著肆虐,簡雲楓現在唯一所想便是:給我一把劍!我要斬盡這些妖魔!從來沒有一個念頭會讓他產生如此強烈的**,這一刻他又想到了自己師父的慘死,還有整個茅山派的毀滅,他的心似乎要炸開一般,衝出身體的束縛,與那些作惡的妖魔同歸於盡!

    殺!殺!殺!

    當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兒被對方一把塞進口中嚼碎,當一個老婦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一塊塊被對方切下,簡雲楓心中忽然想起一個慈祥的聲音:阿彌陀佛!魔欲殺生,我便屠魔!殺生護生,佛為修羅!

    道最後八個字的時候,原本慈祥的聲音已經淒厲如鬼嘯。

    簡雲楓感到自己的心似乎開了一絲縫,一股澎湃的力量自心間流出,貫徹四肢百骸,他右手下意識地往前一伸,手指形狀正是剛才佛殿內那尊巨大石像所捏的指訣。渾身的力量好像找到了一個發洩口一樣,奔騰著往指尖衝來,簡雲楓看到自己指尖的一點金光逐漸放大,由起先蠶豆般大小漸漸凝聚成一把金色長劍,劍逾三尺,鋒有二寸,無鍔無柄。望著掌心托著的這把金色長劍,簡雲楓頓感全身無盡的心念之力,殺意越盛,力量便越強。

    簡雲楓手執金色長劍,口中一聲怒喝,便一頭衝入對方戰團。

    劍如游龍,勢若猛虎,簡雲楓手下無一合之敵,手起劍揚,劍光閃後便是一顆猙獰頭顱隨之落地。

    也不知自己揮了多少次劍,砍下了多少頭顱,他此時已經全身染赤,手足疲軟,場內再無一人敢上前,那些本來猖狂的殺人者眼中除了恐懼還是恐懼。

    終於,對方崩潰了,簡雲楓宛如從地域修羅場中走出的滅世修羅,一揚手便是一條命,絲毫沒有一點憐憫和顧慮,每一劍都準確地落在敵人的頸脖上,對方卻只能驚恐地看著那飄忽詭異的金光貼上自己的腦袋,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這究竟是怎麼樣的劍法,他究竟是誰?他殺了多少人了?一百,還是一千?沒有人會去注意,他們只知道若下一刻金光在自己眼前閃過,那將是自己此生能看到的最後一道顏色。

    在死亡的恐懼之下,他們終於也怯弱了,原來接近死亡是這麼可怕地事情,他們此刻唯一的念頭便是跑,遠離這裡,再也不回來。

    場中再無敵人,簡雲楓仗劍四顧,看著自己被血水染透的衣衫兀自滴答滴答地滴著血水,臉上流下的也是血汗交雜的黏糊糊的血漿。

    倖存者終於顫抖著從屍體堆裡爬了出來,看著死去的親友,他們無聲地悲慼著,方纔的哭喊和求救已經讓他們的嗓子無法再發出一絲聲音。當他們看到簡雲楓的時候,他們卻沒有一絲害怕,他們中間走出一個老婦人,蹣跚著走過來幫他擦去了臉上的血水,露出那張蒼白卻又俊俏的臉龐,又幫他整理好頭上的髮髻,接著他們又不約而同地退後,跪倒在地,嗑起頭來。

    就當簡雲楓要出口之時,眼前一切又如雲煙消散不見,他發現自己又回到了佛殿,不過全身被汗水浸濕,手足更是酸軟無力。

    自己剛才殺了多少人?恐怕那些妖魔中任何一個人殺的也沒自己多,那自己比他們更加邪惡麼?可是那些倖存下來無辜的人卻如神靈一樣膜拜自己,這究竟是對還是錯?自己算是正還是魔?

    眼前那面容猙獰的和尚,簡雲楓看著卻是如此親切,如此可敬,是了,這就是答案,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以慈悲之心御殺伐之劍,救天下蒼生於水火,自己一人獨挑罪孽又如何?這就是慈悲,這就是慧心。

    為救蒼生,捨身化作修羅,劍,不只是殺生之利器,更是護生之聖器!

    簡雲楓站起身子深深地對著面前之人施了個禮,才坐下開始調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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