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金正太傳說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交易者
    那夥人的平板車上堆疊著人類的屍體,看上去像是末日荒野的冒險者,從色澤看來已經有了一段時日,但還沒有完全腐爛。利刃魔法師在平板車旁轉了幾圈,一揮法杖,利刃魔們立刻歡叫雀躍,如同現食物的螞蟻般,捲起車上的屍體朝篝火跑去。

    等平板車上的東西都被搬空後,利刃魔法師揮杖示意五人跟它走,他們進了其中一處洞**,再出來時,身上的裝備已經煥然一新。

    「為什麼不攻擊他們?」修利文這句話問出口時,自己已經想到了答案。

    這幾人是墮落者,若沒有特殊情況,煉獄生物不會主動攻擊自己的同伴。

    不過很快又生了不協調的事情,一個利刃魔悄悄爬到負責拉平板車的那位原本一無所有的人背後,伸頭在他的褲襠下嗅了嗅,猛然高跳起來烏拉烏拉大叫。那人頓時慌了起來,只見營地裡原本散漫的利刃魔們忽然安靜下來,又瞬間抵達一種高亢的沸點。其餘四人彷彿嚇呆了般不敢動彈,只有那人了瘋一般朝營地大門跑去。利刃魔們如同一大灘污水般潑去,被他用大劍殺死了幾個,但很快就被衝倒在地上,慘叫幾聲後就沒了聲息,等那一大群利刃魔們重新散開,地面除了一灘血跡,再也不見半點殘肢斷臂,彷彿那個人從未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哈哈,這個倒霉鬼。」疤臉幸災樂禍地嘲笑。

    「怎麼回事?」修利文不明所以。

    「他身上的煉獄之力太淡了,不被利刃魔認可為同伴,估計是想要偽裝墮落者吧,匆匆忙忙地獻祭一次就跑過來了。」

    「也就是說……他是人類?」雖然只要獻祭一次,那種充滿煉獄之力的強壯感會令人飄飄欲仙,欲罷不能,但是要成為墮落者,並不是獻祭一次兩次的問題。

    「當然,這個世界上像他這種企圖鑽空子的傢伙多的是。」疤臉聳聳肩,不以為然地說。

    「就為了幾套裝備?殺死自己的同伴,然後把他們的屍體當作食物進貢給這種低劣的煉獄生物?」修利文真是難以置信。

    「區區幾套裝備?」疤臉似笑非笑地盯著修利文,她的目光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痛苦:「你知道最低級的附魔裝備年產多少件嗎?二十萬!只有二十萬!有法者戰士多少名?六十萬!人類總人口只有五百多萬,戰士就幾乎佔了一半,這樣才能維持防線。你知道當你在戰場上危亡存於一線的時候,對一套好裝備的渴望有多麼強烈嗎?這可不是遊戲,死了就完了,不會有第二次。」

    因此,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附魔裝備,藍色魔紋以上的好裝備更是供不應求,每一件都會賣上一個尋常戰士所無法承擔的價格。造成這種情況不僅是連年戰爭導致原料和技師稀缺的緣故,還因為敵人不僅會吃掉屍體,還會吃掉死人身上的物品,這導致許多資源無法回收再利用。以長遠的目光來說,這種持久戰對人類是十分不利的,人類一旦缺少資源,就會變得孱弱無比。

    這樣一來,渴求裝備卻沒有購買力的人,只能從煉獄怪物身上打主意。殺死它們,取出沒有被它們消化乾淨的可用物資是一種效率低下,對運氣極度依賴的方法。能夠被個人輕易殺死的煉獄怪物若非有運氣,又怎可能殺死並吃掉擁有強力裝備的人呢?而實力強大的怪物所在的地方又太過危險。

    只有像這樣,雖然個體實力並不算得高強,但卻擁有龐大數量的族落,才是獲取戰利品的最佳地點。它們出動頻繁,實力略微高強的也不是對手。數量越多,集體智慧就越顯著,它們可以交流,懂得分辨物品的好壞,先吃掉差的,將好的留存起來,放在最後才吃,讓其他人有了挑選的餘地,往往可以找到水平線上的好東西。

    但是,買不起裝備的人要去獵殺這麼一大群怪物,基本上沒有獲勝的機會。所以,他們選擇了鋌而走險,覺得獻祭一兩次沒什麼了不起的,自己絕對不會徹底墮落,只是為了獲取那麼一點煉獄之氣來保證自己擁有和煉獄怪物交涉的機會。

    殺死比自己弱的人,將他們的屍身丟給煉獄怪物充作食物,換取自己的強大,這是很合適的交易,不是嗎?既然人類可以買兇殺人,賺取人頭費,既然都是要死,那麼給怪物也是一樣的。當殺手反而更加危險,不知道何時就會遇到比自己身手更加高明的敵人,但是進貢怪物的話,自己可以選擇去殺那些比自己弱的人。例如平民,例如同伴,只要輕輕在背後一刀,就能換來今後的幸福和安全。

    大家都這麼想,只做那麼一次,只要得到了附魔裝備,就老老實實地為整個人類的未來戰鬥,做一個真正有血有肉的好人。

    「很可惜的是,大部分人最終都變成了墮落者。」疤臉臉上儘是嘲弄,「知道嗎?若只是獻祭一兩次,所得到的煉獄之力並不能完全保證安全,就像剛才那個男人一樣。但是如果得到了足夠保障安全的煉獄之力,你就已經是一位墮落者了。」

    修利文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充滿了複雜的鼓蕩的心情。

    「你也做過嗎?疤臉,和怪物交易?」他問。

    「當然,否則我可活不到現在。」疤臉說。

    對她來說,所謂怪物,人類和煉獄生物都是一樣的,區別只是長相問題。為美杜莎家服務,又何嘗不是一個與怪物的交易?她早就已經習慣了,不會有什麼過激的情緒。

    剩下那三男一女的交易者眼睜睜看到自己同伴的死去,卻沒有任何表示,他們扔下平板車離開了利刃魔營地,來時狼狽不堪,走時一身颯爽光彩,就好像一灘污水流經過濾池後變得清澈見底。但是某種東西不一樣了,它變得更加污濁深沉,無論怎麼清洗也不會潔淨。但是,潔淨能夠讓人變得堅硬,如同鑽石,污穢同樣能夠讓人變得堅硬,如同茅坑裡的頑石。

    無論是哪一種,都讓他們變得更加強大,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

    「走,疤臉,我們去幹掉他們。」修利文偷偷起身,從下坡道返身而去。他不明白這種想法是為何出現的,說實話,雖然他對這四人有一些厭惡,但並沒有達到要殺死對方的地步。他同樣能夠理解對方的艱辛,並產生出一種矛盾的同情。但他還是遵從了這個念頭。

    男孩一向如此,覺得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並不會為了客觀的理由而猶豫遲疑。

    疤臉默不作聲跟在他的身後,她對修利文的決定無可無不可。

    有疤臉這個經驗豐富的刺客探路,雖然繞了一段遠路,但兩人很快就摸到了那四名交易者的背後,動了令人措不及防的進攻。

    修利文將十二根頭變成毒蛇,當疤臉扔出袖鏢時,它們立刻纏住了四人的腳踝。四人大驚失色,想要躲閃卻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上。在他們掙脫毒蛇的糾纏前,各自被咬了一口,毒性迅即讓他們的腳踝麻痺。毒蛇好似將整副身軀都化作毒液注射進了敵人的體內,眨眼間就變得乾癟,然後變回了細長的頭。

    雖然四人剛得到了好裝備,可是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反抗能力大幅削弱,而且修利文和疤臉的裝備、能力和經驗都更加豐富。

    修利文又加了一句:「我都看見了!你們這群人渣!該死的傢伙!」幾乎瓦解了這些人尚未凝固的惡念。

    交手不過數招,其中一個戰士的吶喊讓修利文有些暈眩,但很快就被疤臉割破了喉嚨。那名唯一的女性是個法師,蛛網、油膩術加火球延長了一點生存的時間,不過修利文騎在狼傀儡上,左躲右閃很快就接近了她的身邊。射手將身子靠住岩石,依坐在地上,帶著一副麻木的神情拉上弓弦,瞄準了修利文,但一隻毒蛇猛地彈起來,緊緊勒住他的脖子。失去準頭的箭矢斜斜插在離修利文幾米遠的地上,當同伴覺的時候,弓箭手已經被咬破了喉嚨死去。

    修利文面無表情地刺穿了女法師的心臟,只聽到疤臉方向傳來「可惡,可惡!」的滿含不甘的嗚咽聲。那是一個體格有他有兩倍大的壯漢,手執一把羊角雙手斧,狂嗷一聲,朝疤臉衝撞過去,身周刮起一道可視的狂嵐。

    疤臉朝一旁躍開,攔腰砍來的羊角雙手斧看似趕不上了,卻陡然伸出一截。

    「去死吧!」

    呼的一聲,壯漢只感到手中一沉,女刺客竟是輕巧地落在了斧面上。

    說時遲那時快,疤臉踏著斧柄欺身而上,壯漢左手鬆開斧柄,從背後拔出一把單手斧砍了過去。人影一晃,疤臉一個跟斗翻過他的頭頂,反手甩出兩支袖箭。壯漢手臂凸起青筋,單手斧在頭頂削了個月弧,一道月牙狀的血色氣勁離斧飛出,不僅將袖箭打落,更將硬生生擋住這一招的疤臉推出丈許開外。

    絲毫不等人回過氣來,壯漢雙眼含淚,一邊叫著:「都是你們!都是你們這些傢伙!」一邊將沉重的羊頭雙手斧橫甩了出去。

    長柄斧打著旋,眨眼間就到了疤臉跟前,在其後更有衝撞而來的壯漢,他在半路剎住車,左腳用力一踏地面。疤臉只覺得腳下的石地宛如變成了一團棉花,而且不斷來回震動,幾欲讓她失去平衡。疤臉正要使出技能閃開,面前正要痛下辣手的壯漢卻突然停止了動作。

    是修利文毫不客氣地從背後刺穿了他的心臟,說到穿刺能力,他的細劍比大多數武器都要優秀,這本來就是為了刺擊特別製作的武器。不僅打制技巧,用料也是十分上等,比壯漢換來的藍紋鎧甲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都是你們……太不公平了……咳咳……」壯漢惡狠狠地瞪著疤臉,血沫從他的口中嗆了出來,直到最後都沒有閉上眼睛:「我明明,更強,為什麼……裝備…我不想死。」

    修利文只是冷冷一笑,將細劍在他的衣服上擦乾淨,收回鞘中:「賤民就是賤民,多麼卑劣,到最後也不過是執著自己的生死而已,還口口聲聲說什麼公平,太懦弱了,太渺小了!」

    男孩轉身就走,對四人身上綻放出淡藍光澤的物品根本不屑一顧。疤臉用手輕輕合上壯漢的眼睛,匆忙趕了上去。

    「執著自己的生死有什麼不對嗎?」途中,疤臉突然開口問道。

    「自己的生死和利益總凌駕於他人之上,這本就是自私的根源,那公平又從何談起?」修利文冷笑道:「不懂得奉獻和付出之人,根本不配談公平,他們需要的不是公平,而是剝削。那個傢伙就算不墮落也不會變成好人,不過是個偽君子而已,壞人從不需要憐憫。」

    疤臉停下腳步,修利文的話語好似一根針,刺破了她心中世界深重的霧幕。這個世界並不缺少奉獻,所以在自己所看不到的角落,一定有某些人得到了他所渴望的公平,不是嗎?人間很黑暗很深沉,但絕不是無藥可救,因為存在著太多愚蠢的祭品,他們燃燒自己,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人,這些蠢貨的光和熱是微茫的,但至少照亮了某個角落。

    想到這裡,疤臉心中豁然開朗,就像沉積已久的負重被掃除一空,身體變得無比輕盈起來。她忽然覺得加入美杜莎是一個正確的選擇,蛇者身上真的有什麼在吸引著她,讓她想要陪伴這個男孩走下去。

    「你在幹什麼?還不快點跟上來?」他在前方叫喚了,疤臉叉腰好似歎氣般一笑,快步趕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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