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律法規定,伯爵能夠招募私人衛隊,但是無法者不能過五百人,有法者不能過兩百人。如果有特殊需要,可以向國王提出申請,由傭兵協會調派不過千人的僱傭兵。
王國雖然執行分封制,但是獲得領地的人只享有自主政權而沒有直接軍權,一切涉及武力武裝的暴力部門,例如法師協會、傭兵協會、煉金術士協會之類,都直屬於王權,私下屯兵和秘密聯合都將視為叛國。
這些部門的每一個職階,都必須經過嚴格的政治審查,包括出身、行為、覺悟、前科,只有在滿足所有這些要求後,才會考慮實力。在晉陞前,必須進入專門學校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學習,晉陞後每週都要參與讀報,每個月進行一次自我批評。而普通成員也必須在接受任務時,莊重地對國家和國王宣誓自己的忠誠。
王國已經存在了一千三百年,而所有人都堅信,它必將繼續存在下去。
作為強大王權的附庸,美杜莎家族自崛起以來沒有絲毫行差踏錯。
從女妖塔第十一層開始,直到第十三層都是女僕衛隊的領域。這支直屬蛇者的親衛成立於煉獄城始建時期,明面上的人數是一百三十五人,一百個弱法者,三十五個強法者,已經接近了伯爵私人法力武裝的上限。
瑪莉亞在辦公室見到了衛隊總隊長蘭。那是被喻為「鬼畜王」的女人,就個人作風而言不免讓人詬病,不過實力在美杜莎家族中屈一指。身為對戰鬥一竅不通的孤女,憑借戰功一步步陞遷此位,能力和忠誠都不容置疑,是被主人所器重的家臣。她任職以來兢兢業業,手段有時略顯激烈,但在女僕衛隊裡卻具備非同凡響的統治力。
蘭曾經在過去的一次慘烈戰鬥中失去了左眼,如今戴著鐫刻有美杜莎紋章的眼罩,卻不減她的容貌和風姿。兩鬢垂下的梢呈現螺旋捲,在燭光中散著黃金般的光澤。瑪莉亞推門而入時,她正將雙腳搭在辦公桌上,津津有味地閱讀一本時下流行的艷情小說。
「真是稀客。」蘭有些驚訝,對童年和青春都用來澆灌家族這棵大樹的她來說,這個性情溫婉的女子只算一個資歷淺薄的後輩,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對這個女人的喜歡。實際上,是她慫恿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小主人將這個女人搶過來的,畢竟親自出手有諸多不便,而且受限於身份和性別,也不可能得到預想中的結果。不過令蘭失望的是,瑪莉亞也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小主人現在越來越離不開她,這使得她以公謀私的企圖落空。
不過蘭並沒有放棄,一直試圖尋找瑪莉亞的病腳,希望有朝一日小主人會把她交給自己處置。
這幾年的接觸讓瑪莉亞清楚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到底是怎樣一個傢伙,雖然她不喜歡私下評論他人,不過她的確有些害怕並厭惡這個女人,平時極少出入這個房間,盡量避免兩人單獨的會面。
「下午好,蘭隊長,您看來十分空閒。」瑪莉亞掃了一眼那本艷情小說,名字是《瑪莉亞的秘密花園》,她溫暖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請不要介意,其實這是經過偽裝的情報。」蘭一本正經地將小說扔在一疊公文上,表示自己說的都是實情。
「您不需要跟我解釋,我對此並不感興趣。」
「啊,是嗎?真可惜。」
「沒什麼好可惜的。」瑪莉亞努力不讓僵硬的笑容碎裂開來,面帶微笑不僅是身為女僕的職責,也是她的處事習慣,不過這在名為「蘭」的風暴面前總會變得搖搖欲墜,不需要原因,總之她就是對這個人不感冒,「主人剛得到情報,有人混進了塔裡。」
「這很正常。」蘭靠在椅背,用手指抵著下顎,愜意地答道。
「嫌疑者在第九層失去了蹤影,我希望您能夠派人檢查一下。」
「真麻煩,一個小老鼠而已,就算我們這裡沒有行動,主人也會安然無恙。」蘭不以為意地說:「他是蛇者,不是嗎?蛇最愛吃老鼠了,鮮嫩可口的小老鼠。」
「我來這兒經過了主人同意。」
「是主人的吩咐嗎?不盡然吧,我倒覺得他不是同意,而是不否認。」蘭離開座位,走到瑪莉亞身後,手指輕輕滑過女人的脖子,再挑起她的下巴,「換句話來所,這是主人所默許的你的個人行為。」
瑪莉亞沒有掙脫和反抗,那只會讓這個女人更加來勁,若只是像個木偶一樣無動於衷,反而能夠潑她一頭冷水,讓她一見女人就情的頭腦降降溫。
「嘖,真無趣的小姑娘。」蘭瞇起右眼,她已經三十二歲了,無論從哪個方面都有資格這麼稱呼瑪莉亞。
她回到座位上,按了一下桌上的呼叫鈴,片刻就有兩位值班女僕衛兵走了進來。她們身上女僕服讓她們看上去更像是女騎士,連手指頭都圍起的護手,胸甲和戰裙下是天藍色的襯裙,長及大腿的護腿和戰靴連成一體,腰挎長劍,頭盔用左臂夾在腰間。這些都是高級附魔裝備,質地輕便,但卻擁有強大的強化作戰能力。
兩人一個長,一個短,姿容俱是上佳,氣質各有不同,但都猶如出鞘利劍,散出淡淡的血腥味。在一共才有一百多人的女僕衛隊裡,每一名成員都必須手染百餘條生命的鮮血,其中包括男女老幼和各種野獸怪物,她們的教育和生活以「贖罪」、「償還」和「侍奉」為核心,得到主人的寬恕和讚譽將是她們最大的喜悅。
說到她們的實力,就不得不提一下強者的定義。
具備法力的戰士並不是每個人都擁有技能,擁有技能者在理論上當然要比沒有技能的人更強大。他們的技能通常來自兩種方式,一是得到指點或者自行領悟,二是附魔裝備上附帶的技能,只要將法力輸入就能出。前者也被稱為固有技能,雖然不依賴外物,卻較難習得,尋常戰士得之一二已經是邀天之倖。後者卻需要得到附魔裝備,附魔裝備無論好不好,都不是大路貨,一向供不應求。
當然,戰鬥的勝負並不以技能的多少為關鍵。技能就如同數量有限的子彈,什麼時候射,射何種子彈,射向何處,該射出多少,還剩下多少,都必須詳加考慮,否則就達不到應有的效果,甚至被敵人趁虛而入。技能多,就是子彈可選的類型多,但殺人,有時只需要一顆子彈便可,甚至不用子彈也可以殺死敵人,技能也一樣。
雖然世間根據普通戰士所擁有的法力總量分成六十個等級,稱之為法力級,是衡量普通戰士實力的重要參考,但這種劃分方式能夠體現的更多是普通戰士的潛力大小,而無法真正確定強弱。
法力量,技能數量,技能的掌握和應用水平,裝備的優劣,戰鬥經驗的多寡,戰鬥技巧,運氣,將這些綜合起來,才能評斷一個戰士的真正實力。
這些戰鬥女僕在經過嚴酷的鍛煉後,無一不擁有五十級以上的力量,三種以上的固有技能,附魔裝備附帶的技能同樣在三種以上,並且對這些技能的掌握和應用十分精湛,戰鬥經驗豐富,可稱之為強者。
她們肅然向蘭敬禮,蘭回禮後對兩人說:「從八樓到十樓,你們去檢查一下,對方是高手,要小心。」
兩人沒有多話,再次敬禮便出了房間。
「這下你滿意了吧?親愛的瑪莉亞。」蘭說:「要不要留下來看看結果呢?不會花上太多的時間。」
「很抱歉,宴會即將開始,我離開主人的時間已經太長了。」瑪莉亞畢恭畢敬地朝蘭鞠躬,邁著宛如出「do」的琴音的步伐走出房間。
蘭盯著她的背影,直到她徹底消失在感知中,攥起拳頭在嘴巴輕輕咳了一下,露出一絲慎重。
「好久不見了,三公主殿下,真沒想到您竟然會隨使團蒞臨本城。」
辦公桌右側的窗明明緊閉著,窗簾卻如同承受風的衝擊般揚起來,空氣如同水波般晃動,原本一無所有的簾幕後出現了一條身影。
她輕輕用手撥開窗簾走了出來,包裹在花紋華貴的披風下的身體顯得病弱纖細,彷彿隨時會被一陣風刮走,肌膚呈現出病態的白色,如同易碎的玻璃,精緻的五官充滿了柔弱的氣息,且如同人偶般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氣、生硬呆板的冰冷。
「好久不見,蘭。」她的聲線一如表情,毫無起伏,就像尺子的刻度一般。
她來到辦公桌前和蘭面對面坐下,舉手投足如同丈量過一般,十分標準,但不太像是人類的動作,反而像是禮儀模子鑄造出來的產物。
蘭自從結識她的第一天起,就對這種不正常的絕對標準充滿疑惑和戒懼,這已經出了神經質的範圍,就像把自己的人格硬生生抹去了一般,她難以想像究竟怎樣才能做到這一點,而且也無從辨認眼前的這個女性是否還能套用「人」這個詞語。公主當然也可以變得優雅,若有需要,也會在他人面前微笑,但那就像是戴著假面一般,而在蘭面前,她從不戴上假面。
誰都不清楚她在想些什麼,蘭也一樣,不過她將這個公主對自己的特殊當作是一種承認。
她承認自己什麼?蘭有時會想,是實力?是精神?還是同病相憐?不過蘭覺得自己是正常人,而這個公主則是非人的怪物,兩者根本就不應該放在一起比較。
「那隻小老鼠是你的人?」蘭的表情很嚴肅,一副就事問事的模樣,「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雖然從我的角度來說難以想像,不過我知道你對有很多男人充滿了奇怪的吸引力。如果你把麻煩引來了,請自己把他們解決掉,我不希望主人的未婚妻身上有曖昧的味道。」
「本質上來說,那不是我的人,也不是我的追求者。」三公主開口了,「我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動手將他處理掉。我遵從父王的決定,相信聯姻帶給我的幸福,請無需置疑我的誠意。」
「其實我很不理解,你為什麼會答應這個聯姻,我總覺得……」蘭咂了咂舌頭:「你不像是喜歡讓人隨意擺佈的傢伙。」
「那是你的誤解,蘭,我不介意被一些人擺佈,就這點來說,我們具有共通性,所以我站在你的面前,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引薦。」
「引薦?」
「沒錯,我要見我的未婚夫,煉獄城的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