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勇者(起點) 第七集 第四章 已經到了極限
    這次改造人大漢之所以采取平拋,可能是記取了剛剛沒能摔死我的教訓,但實際上飛行石消解沖力的原理和垂直拋或平拋關系不大。工廠的水泥牆和鐵皮屋頂可不能相提並論,撞擊聲雖大,但可沒能像聖斗士一樣把人打得破牆飛去。

    我瞇著的視線移到撞上牆後倒在地上的女孩,看見她危危顫顫地站了起來,頭發凌亂,衣衫卻還算平整。身驅不知有沒有大礙,但明顯的外傷是雙手都斷折了,露出花花綠綠的管線。

    改造人大漢伸出了變形成多重鞭狀的右手,居然每條鞭狀物都變得紅熱!因此當他甩開鞭舞時,連相距有好幾米之遠的我和唐蕙婕都感到有熱風撲面而來!

    “最後一擊了。”他沖刺著振臂往女孩型改造人攻去。我一時間拿不定主意要先帶唐蕙婕逃,還是也帶這女孩一起逃,所以未能行動。

    “沒錯。”女孩冷冰冰地說:“時間到。”

    一道炫目的光束﹝作者按:光束兵器在宇宙中射擊時,從側面是不可能看見其軌跡的,大氣圈內則看得見,因為被空氣分子折射的緣故。某些機械人卡通的光束兵器射擊軌跡之所以能在側面看見,很可能是因為射擊了類似現代曳光彈概念的曳光材料﹞穿透屋頂照射到彪形大漢的身上,他全身上下的假表皮第一時間因而燃燒了起來,和之前用紅熱的手刀觸及時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用軌道衛星炮定位攻擊能力,補足設計上縮小體積時不可避免的攻擊力低落嗎?我輸得心服口服。”大漢喃喃地說完,終於連脖子以下的外骨骼都開始融化。這時照下的光也漸淡消失,沒有能融化掉那大型改造人的上半身,可是下身糊成一團的它,眼看是不可能像液態金屬人一樣再動起來進行攻擊了。

    我和身邊的少女還沒有從瞠目結舌中復原,只是呆呆地看著改造人女孩慢慢走到我倆,跟前,僵硬地行了個禮,說:“對不起讓兩位受驚了,因為台灣上空沒有同步攻擊衛星,而非同步衛星的數量又不足,並不是所有的時間帶都有衛星會停留在適合對台灣發動攻擊的宙域,會產生火力空檔的緣故。嗯……下下個星期開始,會有十數枚的攻擊衛星陸續升空,屆時這個問題可望獲得大幅度改善……”

    “等等等等一下。你到底是誰?”唐蕙婕結結巴巴地說道。

    女孩楞了幾秒鍾,生硬地“哈哈”笑了幾聲,答道:“你看我都摔得有點短路了,居然忘了最重要的步驟。”她以還算優雅的姿勢平手鞠了一躬,恭敬地說:“我是MEXOID-037/試作型私人保鏢用改造人‘林野靜’,這次的任務是保護唐蕙婕小姐,直到最高指派單位判斷可以終止任務為止,請唐小姐多多指教。”

    “啊!”我聽到她的名字便驚愕地大叫了一聲。

    “怎麼啦?”唐蕙婕被我嚇了一跳,連忙問道:“你聽過這個名字?”

    “呃……”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只好說:“我只是突然發現,這個名字和‘伊東華’一樣都是中日兼用名。”為了轉移話題,連忙轉向國中臉齡的改造人少女說:“你的手不要緊吧?”

    她欣然答道:“完全不要緊,之所以這麼脆弱,是為了要設計成可以用容易取得的材料進行修復。損毀的同時已經向最近的聯營精機工廠發出訂單,兩天內更換的耗材便會送到,而到時候我可以在家自力進行修復。啊!有警車接近,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

    這是我這學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這個改造人女孩。當然,我相信之後唐蕙婕每次來上學時,那女孩都會暗中保護。

    很自然的,從那次以後,少女經常避開我的視線,雖然例行的點頭招呼還是會回覆。我想,這當然不是因為她不懂禮貌──事實上,任何一個有羞恥心的人,都會因為三番兩次給人添了麻煩而不知道如何面對對方吧!

    初見改造人的我當然十分驚愕,不過比起見到外星人的驚愕又是另一回事。現在地球真的已經有這麼高的科技了嗎?這麼說起來,麥光雄博士平日的研究,三次受諾貝爾獎的提名,與上次那篇可能隱藏了巨大利潤的論文,都和改造人有關?當我旁敲側擊地向李志逢提出“科幻小說中的改造人在現實中是否可能存在”的問題時,你猜他是怎麼回答的?

    “我也不知道現代的科技到底可以把人體改造到什麼地步,不過改造人技術豈不早就是人類最熱衷研究的一門學問了嗎──時常耳聞的人工髒器、更簡單些的心律調節器及助聽器、甚至連‘眼鏡’這種簡單之至的輔助道具,都早已經廣義地在進行人體改造了呀!”

    又到了該交代一些瑣事的時間。尤其是那些對外人而言毫不重要,身在江湖隨浪浮沈者卻不能不在意的事,這些事當中又以期末考為主要代表。我無驚沒險地渡過了期末考,托熟讀“李志逢必勝筆記”的福,寫得還算順手,信心滿滿地自認為自己每一科都能達到六十分以上──當然,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很不幸的我剛好有一科只拿了五十九分,雖然成績單上填的是六十分。

    雖然莉琪安遲遲沒有回電,但是我和爸媽都預計離開之期已經不遠,所以開始打點行李了。對了,為了伊東華,也為了唐蕙婕,過年前還有件重要的事得解決。

    這件事我先打了電話和席佳宜商量:“放寒假了,要不要大家一起去哪裡玩?就當成是我和伊東華同學的送別會。”

    “……好啊好啊!”席佳宜淡淡地說:“你有什麼計劃嗎?”

    “我們去百沙灣露營烤肉。”我說完後緊張地等待她的反應。

    我特地挑了個氣溫回升的日子打電話給她。席佳宜是我們當中最怕冷的人,如果她點頭了,再約其他人時我就有九成把握。

    可惜她沒被這幾天的氣溫所騙:“不……要……啦!海邊很冷耶!露營過夜更冷,你就不能挑一些比較適合冬天進行的團體活動嗎?”

    我無奈只好提出候補方案:“我喜歡海邊嘛!沒辦法,那我們去吃火鍋吧?”

    “這個沒問題,要多吃幾頓也沒問題。啊!不過‘可利牙’有點貴,你知不知道哪裡有便宜又好吃的地方?”接下來我們把地點商議定了,就開始分頭去約人。

    我打電話約了李志逢、沙百州學長還有伊東華──哦,不,伊東華不是打電話約的。是我跟她一起去看魔戒時當面開口邀她的。嘿嘿,我和伊東華兩個人去看魔戒耶!你很羨慕對不對?全台灣大概只有我和杜黎娜有這種境遇,哈哈哈哈哈,我的幸福不……分給你!不過看完之後她不可免俗地說“那位ELF弓箭手好帥呢”,聽的我心中實在有點酸溜溜的。

    送別火鍋會的時間訂在二月七號。我們選的這家火鍋店是比較傳統式的:傳統式的店面,傳統式的鐵管四腳圓面椅。除了最早到的主辦人,應到的人們陸續抵達,而實到的人數還更多一些。

    李志逢和小容學姊一起來了。他指著娃娃臉的姊姊說:“沒問題吧?她當然不會叫別人請客。”

    “哪裡的話,學姊,上次的事情多謝你幫忙。”我連忙站了起來鞠了一躬。

    “討厭,別客氣啦!有幫上忙嗎,小容好高興!”學姊笑著在李志逢旁邊坐了下來,又對門口揮著手說:“小州,你也來啦!”

    正進門的沙百州學長搖頭苦笑以對:“果然有你一份嘛!總務股。”

    “小容不喜歡人家叫我總……”

    “好,小容乖。”被摸了頭的小容學姊,鼓著雙頰的氣惱神情真令人印象深刻。

    唔,我突然有點罪惡感。這兩位都是今年要考大學的人……

    “嗨!各位好。啊?學長學姊好。”唐蕙婕來了。

    小容學姊盯著她看了幾秒鍾,才低聲說:“啊!真像,阿弟你真鈍。”

    “我又沒跟麥淑儀學姊多熟。”李志逢喃喃抱怨。

    唐蕙婕打扮得雖然比上次吃豬肋排時稍微遜色,但已經吸引了店裡很多人的目光,她把外套脫下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坐定之後,打了一個寒顫,不禁說:“這裡沒有空調嗎?真是陽春!”

    “呃……”決定地點有份的我尷尬地摸頭以對,並偷偷地往廚房的方向望望,確認沒有店員聽到。

    跟著少女進來的還有一個人,招招手說:“對不起,我來當不速之客。”

    “耶,班長!”我驚喜地說:“你怎麼也來了。”

    “他剛好打電話給我,我就把今天聚會的事順口跟他提了一聲,我想你不介意有多些人參加吧?”唐蕙婕淡淡地說。

    真是有趣的組合。我開心地說:“當然當然!快坐吧!”看我的反應如此,少女略顯得有些失望。

    我心中的主賓雖然最晚到,但倒也並未遲到,而且──她也帶了不速之客!

    眾人瞠目結舌地看著進門處兩張一模一樣的天使臉孔,有如鏡像般;唯一的差別就是一人把頭發盤在左邊,另一人把頭發盤在右邊。目瞪口呆的眾人當中,唐蕙婕、柯南班長當然是真的反應不過來,而其他如李志逢、席佳宜和學長姊則是驚訝中又帶點“果然如此”的意思。和這兩類人都不相同的我的表情,呃……這時候應當要做什麼樣的表情才好呢?哈哈哈哈,我想,這種時候,還是笑就可以了。

    “對不起,至今還瞞著各位。”伊東華誠懇地伸出手介紹著:“我是姊姊伊東華,她是妹妹伊東苗。”

    “大家好。”杜黎娜用慣常的,模仿伊東華的語氣打著招呼。

    “嗯嗯,你好,上次在游樂園見過吧!”小容學姊站起身笑著回禮。

    “……喂,你喜歡的是哪一個?”唐蕙婕冷不防地這樣問我,真讓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解開我尷尬局面的是好心的沙百州學長:“喂,大家要先點牛肉、羊肉還是豬肉?”

    火鍋的熱氣很快地把氣氛帶到了高點,真是來對了,這全都要感謝反對海邊烤肉提議的席佳宜。“啊!對了對了,我們一人對他們倆各說一句話道別吧!這樣才像送別會囉!”沙百州提議後,先對我說道:“楊顛峰啊!到了歐洲之後,有錢的話養一台重車玩玩,回來時帶相片給我看看過過干癮也好。”然後眨了眨眼睛。

    我只能干笑著回應。學長分明是少數知道我要去的真正地方的人之一,還故意這樣糗我。

    “楊顛峰,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不過很高興認識你,希望以後也能保持聯絡。”柯南班長誠摯地說,我答以:“我也是。”

    李志逢抓了抓頭,說:“呃……楊顛峰啊!到那邊以後不要完全放棄了中文喔!保不定你還是會回來台灣念大學的。”我感激地向他點了點頭,知道他的意思不是“中文”,而是地球上的一切學科。

    “這點距離不算什麼,祝你和伊東華學妹有情人終成眷屬。”小容學姊說完後,頑皮地朝伊東華笑了笑,而她羞得低下了頭去。奇怪,就吃這麼一餐飯,學姊又知道伊東華對我有一些些好感了。我可是最近才隱約有點感覺的。

    唐蕙婕聳了聳肩說:“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我不希望你出國留學。”

    “我也不希望。”我懊惱地說。

    “嗯,最近有一點能了解,有時心想事成並不是最好的狀況,會讓人活得更不痛快。”說這番話的少女,好像長大了些。

    “我和楊顛峰‘關系匪淺’,所以和他道別的話可以晚點再說,現在就不說了。”席佳宜頑皮地說道。

    杜黎娜沒有說。我想她就算有話想說,也知道現在這個場合不對。總之,剩下的只有我和伊東華對彼此的告別了。伊東華嫣然一笑,開口正打算先說,卻沒有能發出聲音來。

    她訝異地摸了摸喉嚨,低下頭咳了幾聲。我為了打破僵局,皮笑肉不笑地笑著說道:“啊!我先說好了,呃,伊東華同學……”糟糕,要說什麼?“啊,對了!伊東華同學,你盡管去外國留學沒關系,我想不會有人介意的──只要把你妹妹留下來就好了!反正看起來都一樣嘛!”

    唉唷!

    “剛剛誰踢我!”我捂著膝蓋慘叫道:“有四,不,五只腳一起伸過來!”

    伊東華終於掩著嘴笑了起來。

    直到我們全都走出了店門口,唐蕙婕還是一副很不高興的表情。我抓住機會悄悄對她說:“怎麼了?不合你的胃口?”

    “……不,很好吃,我吃得很飽。”少女搖著頭說。

    這時剛用卡付了帳的沙百州學長正喊道:“收錢了收錢了,一人兩百五!”

    唐蕙婕不由得叫了起來:“兩百五!我們吃了那麼多耶?這麼便宜G”

    “東西不一定越貴越好吃對吧?”我打趣地說。大家一起笑了起來,為這場送別會沖淡不少離愁。

    放寒假以後,伊東華就沒有繼續去補習葛裡布林語。我自然就不需要再通過植物園去接她,不用去接她就沒有去植物園練習三體式的意願。總之,考完期末考以後,我就一次也沒有去過植物園──自然,也就再也沒碰到過巫厚德。

    送別火鍋會自然不是邀他來參加的好時機,另外找他出來道謝道別也很奇怪。在猶豫之間,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去。

    今年的小年夜是星期天。明天晚上就要圍爐,然後,過年。過年以後我還有幾天可以留在地球?今晚再不去就……我在想這些的時候早就已經身在植物園了,所以這些不能當作用來解釋我今夜行為的理由吧。

    先劃了幾十個圓圈,我終於定下心來,開始站三體式。

    夜風在耳邊輕輕地拂著。

    已經過了多久呢!

    “今天總算是有點樣子了。”有點意外又不太意外的,巫厚德的聲音從公園一角的黑暗深處傳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吐氣、收勢,看看表。這次居然心平氣和地站了四十分鍾,是個新紀錄。巫厚德走近了幾步,先發制人地問道:“你怎麼會突然跑來。”

    “你呢,又怎麼會在這裡?”我反問道。

    “我的浪子個性是全年無休的──”他叉手站著三七步說:“啊!也許休一天。明天晚上要是不回去吃年夜飯,老媽可能會抓狂,所以……”

    我閉上眼睛想了想,說道:“我近期內可能就要遠行,所以想來等一等看能不能碰到你,跟你道謝道別。”

    “要遠行啊……”巫厚德抓著頭說:“先別忙著道謝,等我送你一樣贈別禮物之後,再謝不遲。”

    我不由得訝然:“贈別禮物?”這一時間他從哪裡生出贈別禮物來?除非他有讀心術,早先知道我今天來這裡是要跟他道別了!

    等到他把“贈別禮物”真的拿了出來,我才恍然一笑。巫厚德收斂了表情,嚴肅地說:“我知道你有買形意拳的書,我看你拿出來過。三體式站夠了,以後照著書上的圖式依樣畫葫蘆的練,基本上是沒問題,只是差一扣扳機。我現在扣扳機給你看,你記得──把節奏牢牢地記下來,用全身去感覺它,氣韻比形式重要。我現在要打的這套拳在書上應該叫‘連環套’,你回去可以翻書加深記憶。現在我要開始了,你專心想像我正在跟你敵對。”

    聽說他要打拳,我起步正要後退,他卻伸出手說:“別動,這個位置正好。嗯,你要想像自己比現在的位置更站前一步,想像自己正打算攻擊我或是防御我的攻擊。我要開始了?”

    難得他肯演拳給我看,我馬上把全副精神都用上了,盯著他看。但他第一個動作就把我嚇了一跳,從預備式的自然體直接擊出劈拳、並成三體式,和其他套拳以三體式始相異。

    如果我站得再前面一步,這掌已經打在我的胸口,我不由得退了退。在我動念的瞬間,他來勢如雷的崩拳已經擊了過來!這根跟步的半步崩拳若使得好……照書上說,清末一個武師只靠這招就打遍天下無敵手!

    可是我並沒有真被打到,自然想像自己已經把這招拆住。他的右腕一扭掙脫,退步成低架,一個上沖拳把我的攻勢化開,然後跨步“黑虎出山”,側面的崩拳又縱虎入林般地向我猛襲而來!把我再度嚇出了一身冷汗。

    接下來……不一一詳記。我只覺得一個比我還厲害的高手,在他的進退縱躍下招招受制、毫無還手能力。最後一記追擊的劈拳徹底解決對手後,他虛揮了一記崩拳、扣步轉身對付身後的敵手。打的還是剛剛那套拳,可是這時的我脫離他的氣勢威脅,可以比較從容地體會、記憶他的氣韻節奏。

    最令我驚訝的是,無論何時都神定氣閒,連和我在拳擊場上拼搏都沒流半滴汗的巫厚德,現在為了對付他眼前無形的對手,居然已經大汗淋漓。

    待他這套形意合一、奧妙莫測的拳打完,我只覺得熱血沸騰,不由得喊出聲道:“我什麼時候能練到像你這樣?”

    巫厚德收勢,抓了抓頭說:“我怎知。也許只要一個月,也許一輩子無望。但是,練到像我這樣也不見得有什麼好,我常常在想自己練了這套拳又怎麼樣。”

    “另外,”他又說:“我這套拳想教你的是暗勁,是你的下一個步驟。其實打拳打到大汗淋漓並非上乘──等你感覺自己和我今天這套拳的成就相仿之後,再去想我剛說的這番話。暫時先不要放在心上。”

    這幾句話又把我引入了沈思,沒來得及對轉身離去的他說什麼。

    大年初一早上,隔壁席家全家人到我家來拜年。這是表面上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席家老爸老媽要托鄰居注意門戶安危,順便把不願意跟著爸媽東跑西跑的席佳宜丟在我家受照顧。雖然老大不小的席佳宜實在是沒有再受照顧的必要,這恐怕是從她小時候開始席家雙親養成的習慣。

    席伯父伯母告辭後,在客廳坐不到半點鍾,我和席佳宜就已經被客廳來來去去的拜年人潮和電話弄得坐立不安。“媽,我帶席佳宜上去囉?”我忍不住說道。

    媽無可奈何地說。

    席佳宜今年過年又穿了新的旗袍。我記得她去年穿舊的,前年穿新的,大前年又是穿舊的。看來她老爸或是老媽中一定有人很喜歡中國傳統服飾。話說回來,席佳宜很適合穿旗袍,雖然不像鈴明美穿上旗袍的感覺,但也十足像個中國娃娃。這麼說起來,伊東華就不像中國人,雖然也不像日本人。

    她一到我的房間,就撲到我的床上拿棉被把自己裹了起來,忙不迭地說著:“好冷,好冷,好……冷。開暖氣吧?”

    “哪有這麼誇張!”我邊笑罵著邊剝著應時水果說道:“你要不要吃橘子?”

    少女著實猶豫了一下才說:“好啊!”讓我稍感放心。如果她真的太冷,可是連橘子也不肯吃的。我把第一個剝好的橘子擲給她,便動手剝第二個。

    “你姊明天會回來吧?”席佳宜問道。

    “應該會吧!”我回答著:“我還記得老姊出嫁的那年,老媽很高興地說以後年菜可以少准備一些,卻一邊笑一邊哭。”

    我們東拉西扯的閒聊,席佳宜說到:“對了,初三那天……”的時候,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少女瞪著眼睛,還沒反應過來那傳來的伊東華的新歌歌聲是我的鈴聲,我已經把手機接了起來:“喂,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lucy,歌聲的主人打的電話!

    “嘿,很難想像,你大年初一的時候也會打電話到處拜年?”我向席佳宜笑笑,指指牆壁上的大張海報。

    “嗯……啊,你出國的日子確定了沒?”少女隨口問著。

    我埋怨道:“還不確定,要命。那個懶事務員不知道在干嘛?都不回我電話。”

    她輕笑了幾聲,又說:“啊!楊顛峰,我跟你說,我們家有了一點小麻煩。”

    “什麼麻煩?”我驚訝地說。

    “年糕。”伊東華笑著說:“不知道倒楣還是怎樣,親戚送年糕、經紀公司送了年糕,連歌迷也寄了年糕過來,我們家才四五個人怎麼吃得完。”

    對了,她在台灣是住在阿姨家裡。這是我之前才問過伊東華的。

    我連忙說:“正好,送我一點吧!我最喜歡吃年糕了。”年糕倒是其次,有機會能見面是再好不過了。

    “嗯,好啊好啊!我想想……明天你姊會回來……那禮拜四好了,禮拜四晚上你來我們家幫忙吃年糕,好嗎?”

    哇!我聽錯了嗎,伊東華居然主動開口約我!令人想大喊呀呼的幸運遭遇!

    “好,就這麼說定了!禮拜四晚上,我五點半到……你家在哪裡?”

    “這樣吧!五點半在ㄨㄨ捷運站ㄨㄨ出口碰面,那裡離我家不遠。”

    我已經興奮地快要腦充血中風倒斃,以至於無法專心聽她接下來說的那些話了。切斷電話後,我激動地對席佳宜說:“你聽見了嗎?伊東華主動約我耶?伊東華主動約我耶!好像做夢一樣!”

    “我聽見了,星期四晚上,你吼得好大聲。”席佳宜淡淡地說:“我也覺得簡直像是作夢一樣。”

    我沒心情去體會她嘲諷句子中的藝術性,又原地跳了好一陣才平靜下來。“對了,”我問席佳宜說:“剛剛我們聊到哪裡?你好像說了什麼。”

    “誰還記得啊!笨蛋。”席佳宜沒好氣地說:“寒假已經快過去一半,怎麼你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要動身,外星人辦起事也不怎麼樣可靠嘛……”

    兩天後的下午,我雖然沒有新年新衣可穿,可是還是費了心思挑出另一套的赴約服、興高采烈地搭上了捷運班車。看我興奮的模樣,老爸老媽自然猜得出我遇上了什麼好事,都忍俊不住。

    伊東華的打扮倒是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唉,約在她家,她自然是穿家居服;約在外面,她也不能打扮得太花枝招展,讓人容易認出她來,有名人實在很辛苦。

    “請進。啊!請穿拖鞋。”少女領著我進了家門。

    “你阿姨和姨丈呢?”我問道。

    伊東華眨了眨眼睛,尷尬地說:“昨天姨丈全家人回娘家之後,結果決定要在那裡住一晚,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這……我連忙又問道:“那、那杜黎娜呢?”

    “出去玩了,也還沒有回來。”伊東華俏皮地噘著嘴說:“好像我炸的年糕真的有這麼難吃一樣;雖然我自己也吃得快吐了。沒關系,不用等她,我們先吃吧!我現在就弄,很快的。你在客廳坐一下,要看電視盡管開。”

    她綁起了馬尾,披上圍裙往廚房去了,這個背影真是台灣一半人口的夢中佳妻形象。雖然只是炸年糕,可是將要初嘗她手藝的我興奮難耐,哪有閒情看台灣年年慣例難看的春節特別節目。

    這裡就是伊東華平時起居的地方。

    嗚嗚,好緊張。

    客廳的角落堆了幾個大紙箱。那東西完全不像是要出國的伊東華姊妹收拾好的行李,而且我聽杜黎娜過說她們還沒有那麼快走的,我不由得走近去瞧了瞧。

    一看之下我大驚失色:寄……寄給莉琪安的那箱堅那利夫拆下來的零件怎會在這裡──啊哈哈,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嘛。

    裡邊的東西再正常不過了,是歌星伊東華宣傳用的海報啦、傳單和一些小冊子。真是太棒了,都是迷兒們夢想中的精品,這裡卻被當成垃圾隨便堆在牆角,待會兒一定要向她要一點。

    “弄好了,來吃吧!吃越多越好。”戴著厚隔熱手套的伊東華端著油香撲鼻的平底鍋出來,把它放在餐廳桌上。

    我垂涎欲滴地坐到了餐桌邊。炸年糕是中國──或者只有台灣?弄不清楚──最常見的新春應景食物,金色本來就給人充滿喜氣的印象,金色的年糕裹了炸成金黃色的面皮,自然更是喜上加喜。我往鍋裡望去,伊東華真不愧是女孩子,居然還費心把年糕切成心形來炸,十分可愛。雖然明知主人未到,及應該用筷子,我還是差點忍不住先抓一塊來嘗嘗。

    伊東華回頭從廚房裡拿了調味料出來,放下後脫了圍裙也坐到了餐桌邊。她看了我幾眼便把醬油遞過來說:“你要不要?”

    “吃炸年糕加醬油?”我訝異地說。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解釋道:“聽說日本人很多是這樣吃的。我雖然不喜歡,可是我也算是半個日本人,所以想做做看這種事。”

    不需要任何調味料,我夾起一塊這特別的炸年糕放入口中。酥脆芬芳的外皮,軟嫩甜滑的內容物。啊……以前居然從沒發覺,這炸年糕真是人間至上的美味呀!

    我們幾乎把整鍋炸年糕吃光,其中我吃的量又是伊東華的三倍,看她的表情顯然對這樣的結果十分滿意。突然我的手機搖了搖,拿起來一看,螢幕上顯示著簡訊:“避開我姐來接電話,杜黎娜。”

    雖然心下嘀咕,還是告了聲歉離開、遠離到客廳的另一角,我把手機放到耳邊接通了那個懷念的號碼,並說:“喂?”

    “怎樣怎樣?我姐那‘愛’的年糕還好吃嗎?”杜黎娜嘻笑的聲音傳來。

    “很好吃啊!”我沒好氣地說:“這可不是違心之論,再來一倍我也吃得下。”

    “這話可不能給我姐聽到,她真的會想辦法再生一鍋給你。”女孩笑著說。

    我不由得驚歎道:“這樣還沒吃完啊!你家真的收了這麼多年糕?”

    電話那頭經過一陣難堪的沈默,然後杜黎娜“噗哇哈哈”地怪笑了起來,笑得我莫名其妙,她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收……收了太多的年糕?她居然想得出這樣的藉口,笑……笑死我了,咯咯咯……難道你信了?不會吧!你太活寶了吧?”

    “你說她騙我?”我目瞪口呆地說:“沒道理啊!你家真的收了很多年糕吧!經紀公司的、歌迷的……”

    “你白癡啊!我姊引退了,經紀公司還送東西干嘛?歌迷又沒辦法把東西送到我家來,就算他們送到經紀公司,你以為食物類的東西他們敢轉交過來嗎?”

    “可,可是你剛剛才說她還能生一鍋出來……”

    “她已經為了你不辭辛勞地弄了一鍋……連練習份大概一共有兩鍋了……再生一鍋又有什麼不可能?”杜黎娜平靜地說:“我看你真的是個呆頭鵝耶!你抬頭看看今天幾號?啊!不要給我姐發現。”

    我偷偷地瞄了一下日歷,說:“怎麼樣?二月十四號……啊!啊也就是……”

    “我告訴你,阿姨和姨丈、表弟早就決定今晚不回來了,老姊早就知道了。我今晚也不打算回去睡。”杜黎娜難得嚴肅地說:“你今晚給我認真一點。就這樣,我不再多說了,老姊會起疑,掰掰。”

    掛上電話後,我心思恍惚地回到餐桌邊,心跳得很厲害。這可口的年糕,全然不是被人嫌棄的過剩食品,而是花了許多心思包裝得漂漂亮亮而被送上的情人節禮物?而我就是從伊東華手中收到這份禮物的幸運兒?總覺得有些難以相信。

    “久等了,抱歉……”我重新在桌邊坐了下來。

    伊東華眨了眨眼睛,問道:“是誰?抱歉,我可以問嗎?”

    糟了,我居然沒有想到要應付這個理所當然的問題!幸好她家客廳的電話響了,伊東華走去接了起來。

    “……杜黎娜晚上不回來睡。真是的。”伊東華回座時埋怨道:“我覺得有時她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是幾歲。”

    正當我以為她忘了前一個話題時,少女又問道:“你的電話呢?”

    “哦,席佳宜打來的啦!”幸好我有了准備。

    可是剛說出口又後悔了。為什麼不說李志逢呢?干嘛在跟她獨處的時候提別的女孩的名字?可是伊東華只是淡淡地說:“席佳宜……嗯,上次圖書館的事情我很抱歉。對你們,尤其是對她很抱歉,把氣氛弄糟了。啊!現在我有點能猜到為什麼會有這種結果了,但是當時是真的完全沒想到。”

    “到底那時候發生了什麼事?”雖然從席佳宜口中問出了一句話,我對這件事還是幾乎等於毫無頭緒:“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她頑皮地笑了笑說:“當然不行,都告訴你是women掇tal了。”

    片刻的沈默之後,伊東華站起來說道:“啊!只吃年糕營養不均衡,你還要不要吃點什麼?”

    “不用了。”雖然也是伊東華的親手菜,我哪狠得下心讓自己難得收到的情人節禮物和別的東西混在一起。

    可是伊東華並沒有坐下來,又問道:“你要喝什麼飲料嗎?汽水、果汁……啊!家裡有咖啡壺,可以由磨咖啡豆到煮咖啡一貫作業,你要不要喝喝看……”

    該做什麼呢?不該做什麼呢?自從接了杜黎娜的電話,我已經無法有條理的思考什麼事情了。這種時候是不是只要照著本能的直覺行事就可以了?

    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握住了她的手,說道:“我只想跟你獨處,你哪裡都不要去好不好?”

    她羞紅了臉兒,低下了頭,手只是軟弱地扭了扭、沒能掙脫。這,這次應該可以了吧?應該,應該不“惡毒”了吧?仔細想想,我還是要離開,說不定還是很惡毒,可是我都已經收了情人節的禮物……總之我硬著頭皮把少女拉近了些,左手輕輕地按著她的肩膀,低頭有點粗魯地親了她一下。

    伊東華沒能躲開。啊!她的眼睛害怕地閉了起來,應該還可以再親一下。

    很不幸,不,很幸運地,我再度試圖吻她時,少女好像正要啟唇說話,兩人的舌頭剛好碰到了一塊兒!她觸電般地縮了一下,可是仍然沒能掙脫我的手。

    而且眼睛也還閉著。

    我大膽地重新印上了她微分的雙唇,而且用舌尖探入她的口中。伊東華的舌頭遲疑了一會兒,居然很自然地和我的舌頭纏卷在一塊……唔唔,沒關系吧!只是接個吻又不會懷孕。

    當我倆的嘴唇意猶未盡地分開時,少女的身軀微微地顫抖,胸口急促地起伏著。近可觸及的吐息十分凌亂。我茫然地松了手,她突然稍微睜開了眼睛,朦朧的眼角噙著淚光。

    “楊顛峰,我……我喜歡你……對不起……上次沒有能夠說出來。”伊東華說。

    “你,你是說……”我茫然如置身夢中地問道:“送別會的時候?”

    少女瞇著眼睛輕輕地搖著頭,說:“不是……不止。送別會的時候;十二月你說要遠行的時候;和杜黎娜回來的時候;每一次在捷運站分手的時候;也許,在屋頂上的時候;在KTV的時候……我比八年前的自己還要膽小自私……”

    “我比你喜歡我還要更喜歡你,我迷戀你!我愛你!只要你聽,我願意說一百遍,一千遍……”陳舊的台詞浮上心口,可是我毫無選擇地說了出來,然後緊緊地摟住了她,狂熱地吻她,的額頭、臉頰、左唇、耳際、頸項、甚至胸口……

    伊東華不但沒有再掙扎,反而伸手也反摟住了我的腰!

    這樣真的好嗎?我根本沒有暇情猶豫,盡可能溫柔地伸手覆蓋在她渾然不像十六歲女孩的豐滿胸口上!而當我的手緩緩地滑動,無意識的“啊……”一聲從少女的喉中洩漏。

    我顫抖著的雙手拉開了她的套頭毛衣,從下端褻瀆地伸往她的玉峰,指尖探及之處,離她吹彈可破的嫩肌之間只隔了層若有似無的蕾絲內衣!

    在內衣之外可以簡單地用手指辨識出胸峰頂端最敏感的器官,在我的輕搔之下,伊東華那天籟般的呻吟聲也越來越放肆:“……啊!哦哦……哦呵……”我抬膝輕觸了一下少女的腿間轉移她的注意力,手指正無視於理智的吶喊打算孟浪地侵入內衣裡側之時……

    該死的手機搖了起來!我回過神來,又有點感謝這通電話把自己拉回了現實,不然真沒把握自己能停在該停的地方。我千辛萬苦──對方可是仙子般的好女孩,又正是我心儀的對象,這真是天殺的談何容易──地才把她推了開些,躲到客廳一角拿起手機說:“喂?”

    “是我,莉琪安,提醒你一聲。”銀河法庭的女代表說:“明天就要登機了,你准備得怎麼樣,行李都打包了吧?”

    “明,明天!”我歇斯底裡地大吼道:“你有點常識好不好,今天打電話來告訴我明天登機……”

    “給我等一下,你在說什麼?”莉琪安很不高興地說:“我老──早就跟你說過是二月十五號,在前一陣子也在可埃斯跟你確認過……啊!雖然我忘了你那次什麼都沒聽進去,可是這也是你自己的錯吧?明天登機,絕不能更改,銀河運輸可不是說笑的。”

    我眼前一片黑暗。明天!太突然了!“就這樣,下午兩點我會到你家去接你,完畢。早點睡。”莉琪安很干脆地掛了電話。

    我幾乎不敢回頭,可是終究還是得回頭和伊東華的目光相對。少女含著淚水說:“明天就出發?這麼倉促?”“…咬著牙站起來,說道:“所以我必須回家了,回家做些出發前最後的准備。”

    伊東華好幾次要說什麼都沒說出口,最後還是只有說:“……請記得,我喜歡你,不管我們離得再遠。”

    雖然有些過分理所當然,但我不由得苦笑著說道:“我也是。”

    在難堪的緊繃氣氛之中,她默默地送我到了自家門口,終於淚線潰堤,孩子氣地抓著我的袖子大哭了起來,說:“不要!我不要你走!”

    我不禁緊緊地抱住了她又吻了再吻,才說:“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我真的寧願離開她學習成為一個超人,去打倒魔王或是維持宇宙和平?不,我不認為如此。現在我必須選擇這樣,或許就只是因為我和她都還年輕。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