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軌跡 第七集 第七章
    這場大規模海嘯波及了整個海洋,有超過上百個島嶼,一夜之間變成煉獄,回到了起點,被抹去曾經的輝煌和存在過的痕跡,在這場災難中,單單貴族死亡人數,就超過了萬人,而如螻蟻一般生存於大海上的賤民們,死亡數字根本無法統計,但毫無疑問,這個只有神才知道的數字,一定是駭人聽聞。

    銀珊瑚在這場海嘯的邊緣地帶,受到的波及不大,但他們在外面的投資,就損失慘重了,不過在海洛迪亞的聯合議會上,特洛克認為,這場浩劫雖然令人難過,卻為家族的成長,進一步提供了空間……

    一些在銀珊瑚群島周邊的島嶼,現在入股成本低,但投資回報率極高,除非這樣千年難得一見的浩劫再來一次,要不然這是一宗穩賺不賠的生意,而急於籌集資金來救災的法考爾金、雷丁他們,直接就將一些災難被抹去主人名字的島嶼,賣給了海洛迪亞,如此一來,海洛迪亞既贏得了口碑,看起來他們就像用大量的金錢來援助周邊災區,同時也贏來領土的真正擴張,大量的衛星島嶼,已林立在銀珊瑚的外圍,最重要的收穫,還是影響力的無形擴張。

    令布魯菲德意想不到的是,新教在這場浩劫中,卻得到了更高速的發展,其自由的宗教思想甚至傳播到了遙遠的海域,不少來自遠方的貴族,甚至千里迢迢來到銀珊瑚,只為感受一下這裡濃郁的新教氛圍。

    布魯菲德毫不懷疑,只要如今他豎起牌子,門徒將迅速上升至一個驚人的數字,但他按捺住了這種衝動,神殿雖然已經腐朽,但勢力仍非常龐大,他們是絕對不能容忍一個掛牌存在的新教成立,在這個多事之秋,應該盡量減少不可預測的危機!

    阿穆遞給他的那份關於新教的秘密調查報告,讓他嚇了一跳,如果說,新教的思想和法術體系,是他撒下了一把種子,並沒有過多耕耘的話,那麼,一直以來,竟然有兩個人一直在暗中新教、發展新教,就像兩個忠實的園丁,為這些種子灌溉施肥……

    一個是女海盜團長諾兒,另一個竟然是特洛克!

    前者的注意力更集中在新教的法術體繫上,後者的重心放在思想體繫上了,他們不遺餘力的為新教思想添磚蓋瓦,去完善新教的教義。

    布魯菲德想,這很好,如果諾兒一早就暴露她是個可怕的異端,那麼特洛克祭司隱藏得真深,我以為他僅僅有一點異端的潛力,沒想到很多思想已經不落後於我了,這如果沒有十年以上的思想醞釀期,恐怕也無法做到。

    他忽然有點惡作劇的想,邀請他們兩個前來召開一個秘密會議,開心見誠的公開相互在新教發展中的身份,規範將來的發展方向,這個新教三巨頭聚首的會議,肯定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但這個想法尚未來得及行動,一個重大的事件發生了!

    因為這場浩劫的發生,雷丁和法考爾金非常有默契的暫停了那場名為王朝復興的戰爭,那場為銀珊瑚帶來無數財富的戰爭。

    有了停戰的意願,那麼坐下來友好談判的契機也隨之出現,法考爾金夏洛特皇帝的三十歲生日,盛邀各方豪門貴族,其中,就有了不久前還你死我活的雷丁家族,雷丁心領神會,他們皇帝親自回信,表示定當備厚禮,派出國會重要成員,也就是他的大兒子——未來雷丁的皇帝,代替他前來祝賀。

    對於此,海洛迪亞政權召開了多次內部會議,如果雷丁和法考爾金停戰,重開邊境貿易,那他們一項重要收入——貿易稅,勢必受到嚴重影響,有人無良的提出,一定要想辦法破壞他們停戰,讓戰火持續下去,但對於如何阻止兩家停戰,卻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這時侯,野蠻人皇室也發來了密函,竟然也是在表達同樣的意願。對於他們而言,強悍的鄰居重新恢復和平,是一個天大的壞消息,紅土海域他們遠遠未能完全消化,而現在又受到了災難的打擊,民心更為不穩,野蠻人皇帝甚至赤裸裸的提出,我們是真正的盟友,如果貴方能找到什麼好辦法的話,我們將全力支援!

    布魯菲德為之苦笑,對於如何巨無霸在浩劫之後繼續戰爭的話題,他覺得是毫無意義的,這幾乎是一個無法扭轉的趨勢,現在著眼點應該是放在貿易稅大幅度縮水後,銀珊瑚政權的重心該如何調整。

    但,艾莎的一份密信,讓布魯菲德有了更多的想法。

    艾莎在信中表示,藉著這個機會,希望布魯菲德能夠親自來看看他們的兒子,兒子開始蹣跚學步,而且越走越穩,同時告訴布魯菲德,夏洛克懷疑這個兒子是否自己所出了,而且疑心越來越重,因為,兒子長得一點也不像他,長久下去,他總有發現真相的一天,希望布魯菲德有好的辦法,解決這一切潛伏的危機……

    艾莎在信中濃烈的情感和深切的擔憂,撼動了布魯菲德的靈魂。

    他站在窗沿,凝視著死神之海,久久未能一言。

    忽然,一個駭人的想法跳進了他的腦海:假如雷丁的大王子在托瑪納上,殺死了夏洛克,那將會發生什麼呢?不,這個想法過於激進,會造成一場不輸於浩劫的災難,我應該可以想到更好的辦法……

    銀珊瑚外圍邊緣不起眼的一處海面,布魯菲德獨自坐在一葉孤舟上,船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祭品。

    每年這個時候,布魯菲德都會單獨來到這裡,除了悼念他的父母,或許也在悼念他曾遺棄掉的一些真我。

    他將一壺酒緩緩的倒入大海中,輕聲道:「父親,真的很抱歉,我沒能成為你以為的那個人……我的靈魂已經沾染了塵埃,而且一次又一次,我正逐漸辨認清自我,看清楚前方的航路,我從未放棄,我仍努力追求光明……」

    在障眼術的範圍內,誰也不知道他們的海洛迪亞公爵在裡面做過點什麼,但每次公爵將結界收起,他們都能看到布魯菲德疲憊、憔悴的臉龐,和他們認識中那位樂觀、光明的海洛迪亞判若兩人。

    在那蔚藍底色的巨艦上,頂帆之上飄舞著海洛迪亞的深藍旗幟,而銀珊瑚方向傳來了連續的十八下炮響,意味著這片群島的主人—布魯菲德.海洛迪亞,將正式遠航,前往托瑪納,為法考爾金的皇帝祝壽。

    在船首座的圍欄邊,布魯菲德仍未從先前的低落情緒裡走出,他沉聲道:「特洛克大人,維斯特祭司過幾天就將抵達銀珊瑚,我未能親自迎接,你記得為我致上歉意。他這幾年所承受的苦難,希望在這片自由的土地上,能得到最好的彌補!」

    特洛克默默的點了點頭,對於面前的布魯菲德,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但接觸得越深,卻發覺自己曾以為的布魯菲德,不過是他的其中一面、他性格裡的冰山一角,他最真實的本源,似乎永遠都隱藏在層層外殼之下。

    布魯菲德頓了頓,又道:「對了,你聽過法考爾金皇帝生了個兒子嗎?」

    待洛克說:「叫海德斯,對嗎?夏洛克唯一的王子,剛出生不久就已經被冊立為王儲……據大海中的傳聞,他和皇帝夏洛克一點也不像!」

    「是的,因為他根本不是夏洛克生的!」布魯菲德平淡的笑了笑,手指輕輕敲擊了幾下雕花的圍欄。

    「……」特洛克沉默了,一絲埋藏在心底多時的猜測,此時正化為恐懼,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布魯菲德笑容弧度大了許多,又道:「因為,那是我的兒子!」

    特洛克儘管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布魯菲德話出口後,他那魁梧的身軀還是忍不住晃了晃,低吼道:「那麼,布魯菲德,你這麼一去,是打算……」

    布魯菲德抬起手,阻止特洛克把話說下去,平靜道:「特洛克大人,我或許有計劃,一個可能永遠都無法執行的計劃,但這些,我覺得你不應該去煩惱……嗯,假如我回不來了,銀珊瑚需要一個領導者,特洛克大人,我正式冊封你為侯爵,預備公爵,你將是我的繼承人,繼承海洛迪亞的姓氏,假如我不復存在,你就是新一任的海洛迪亞公爵,銀珊瑚的主人!」

    特洛克的雄軀又是一顫,他從布魯菲德話裡嗅到了一絲不祥的氣息。一旁已經有侍從托著蓋有紅色絨布的方盤,來到布魯菲德將紅布掀開,那是海洛迪亞族長的族譜和信物,儘管它們都是偽造的,但到了今天,沒有人會認為它們是虛假的。

    布魯菲德低聲道:「喂,特洛克,很多人在看著呢,做做樣子吧!」

    特洛克只能無奈的單膝跪下,由得布魯菲德將那白玉權杖輕輕敲擊在他頭頂——這畫面多少有點滑稽,年輕的公爵繼承人竟然是一個比公爵大了一倍多的中年人。

    但,所有人的神情都是肅穆的,即將遠行的官員和水手、前來送行的官員和貴族,全部行禮,以示見證了這個神聖的時刻!

    特洛克胸口彷彿被什麼塞住了,盯著面前這個從容的年輕人,他忽然覺得鼻子有點難受,似平正有什麼要從眼眶裡逃出。

    他瞭解他和布魯菲德一路以來走過的旅程,從相互猜忌,到相互信任,到真正成為忘年交的摯友,他感受過這個年輕人過人的魄力,那超越這個時代的遠見、那瘋狂的野心、那令人沸騰的異端思想……但現在,這個年輕人竟然告訴自己,有可能要永遠消失在自己眼前了……

    布魯菲德笑道:「不要這麼激動,特洛克大人,我只是習慣煽情一點,營造出一些離別的氣氛罷了,並非真的生離死別!」

    他將一本冊子塞進了特洛克的手裡,正容道:「特洛克大人,這就是我的思想和法術體系,我們的新教,將來就靠你來發揚光大了!不必否認,我很感謝你一直以來在教義上的幫助!你的另一個重要同伴就是諾兒,不算驚訝吧,我也花了不少功夫才確定下來的!頌揚我們自由的思想吧,只要我們的思想仍在,我們將萬載不朽!」

    特洛克緊緊握住了那本書冊,暗想,這就是布魯菲德這個新教頭號異端一生所想的精華啊!

    臨別前,布魯菲德再次補充:「對了,這只是目錄,書籍是在中島圖書館的地下三層!」

    「……」

    托瑪納北岸碼頭,今天就好像過節一般,熱鬧非凡。

    無疑,又將有一位大人物將登陸托瑪納了,以夏洛克壽辰作為契機,托瑪納如今成為了海洋的臨時政治中心。

    因為今天登陸的這位大人物的特殊性和傳奇性,令除了皇室原來準備的迎賓隊列外,還多出了不少貴族和小姐們,他們只為一睹那位傳奇人物的風采,一個以未到弱冠之齡就已成為一方領袖,海洛迪亞這個偉大姓氏如今的主人、海洋上最強大的海術師、最博學的精神學者,傳聞還是那個影響力直逼神殿的新教幕後領袖……

    他英俊的容貌、優雅的舉止、廣闊的心胸、已在海洋上口碑相傳,而更有一個版本的傳說是,海洛迪亞公爵落魄時,曾經在法考爾金低層待過一段時間。

    一旦融入傳說,一切都將被極致的美化或醜化,海洛迪亞這位大人物無疑是前者,他幾乎就成了海洋上完美白皿洛錫,許多貴族小姐都瞪大了眼睛,盯著那漸漸靠近的豪華船艦,期待那個多次闖入夢鄉的影子真實的站在面前。

    「人真多啊……」布魯菲德往窗外望去,低聲歎道,他終於又回到了這片令他詛咒,令他成長,完全改變他人生軌跡的土地。

    「是啊,大人,聽說很多貴族早早就來到這裡占好位置,一睹你的風采呢!」索塔,布魯菲德的其中一個助理,因布魯菲德自知這次行程的凶險,並沒有帶阿穆隨行。

    布魯菲德站了起來,由得侍從們為他做最好的衣裝整理,默默凝視著窗外,心裡想,當年他第一次踏足這片土地的時侯,是一個無家可歸的賤民,恐懼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不知道當夜的晚餐在哪裡……而如今,他再次踏足這片土地,已經是萬眾期待的海洛迪亞公爵,無數人早早恭侯於此,只為一睹他的面目風采,命運的奇妙之處,大概盡在於此吧……

    當公爵的船艦正式泊岸,布魯菲德站於船頭甲板,向岸邊密集的人群揮手致意時,下方立時響起了異常熱烈的歡呼聲和掌聲,單就外形而言,海洛迪亞公爵確實沒有讓他們失望。

    城內響起了迎賓的禮炮,在禮炮的尾聲,迎賓的音樂由北城門外的樂隊響亮演奏。

    當布魯菲德保持迷人的微笑,緩緩由船道走下,看著下面一張張熟悉的,陌生的貴族臉龐,心裡忍不住又嘲諷的笑了,我說過,總有一天,你們都得仰望我的,我做到了……

    踏足在嶄新的紅地毯上,以虛偽的微笑和虛偽的客套,應對著掛有法考爾金黃金姓氏的皇室高階貴族,從容的應對著貴婦和小姐們灼熱的眼神,這令布魯菲德忽然有點半夢半醒的錯覺,這樣的場景,似平是很多年前,在托瑪納訓練營裡那張冰冷的床上,曾經出現過的畫面。

    在紅地毯兩邊整齊的迎賓隊伍裡,布魯菲德看到了許多熟悉的臉龐。

    卡爾先生,當年那位站在城樓下,將他挑選進托瑪納的人事選撥官員。呵,看他的服飾,如今已是皇室的一個小主管了吧!

    還有查瑪那老傢伙,在皇室的瘟疫裡,還曾自以為幽默扮鬼嚇唬過我,不過這老傢伙混得不錯啊,看服飾已經是皇室的大主管了。

    哈,還有德加爾先生,他站在隊伍的中後位置呢,看來混得還不如從前了。這是我第一次決鬥的男子,我記得他的存在,儘管他很猥褻,還想陷害我,但我已經不在乎他了,誰會和一個小指頭就能掐死的小人物計較呢,他不必縮起脖子,努力往後面躲的……

    布魯菲德目光所到之處,所有人都感覺他彷彿在注視著自己,但就算是皇室主管級人物,尚未獲得貴族頭銜之前,此刻都得統統微微垂頭,在布魯菲德走過時,還得躬身致意。

    當布魯菲德在隊伍的末段,發現尤蘭塞恩時,才怔了怔。尤蘭塞恩代表了他最偏激的歲月,還有那最純粹的友誼,寒冬裡最溫暖的一道艷陽……

    尤蘭塞恩也正偷望著布魯菲德,但不敢多看,發現布魯菲德周圍這麼多大人物似乎也正望向自己,嚇得他連忙把頭垂下。

    布魯菲德笑了,笑意很溫暖,對身旁的法考爾金皇室成員低聲道:「我覺得和這位年輕人很投緣,可否指定他為我的臨時僕從?」

    到了如今的地位,布魯菲德已經不需要避嫌那段托瑪納的灰色過去了。

    那皇室成員忙道:「當然可以,這是他的榮幸,一會他將到公爵的行館報到!」

    「有勞了!」

    秋日的暖陽下,布魯菲德在盛大的迎賓隊列中,再一次踏進了托瑪納。

    布魯菲德在豪華的馬車上,有點失神的看著這一條條熟悉的街道和房屋,還有島嶼中央那座令人驚歎的雄偉海神像,那種朦朧感、那種彷彿夢中的錯覺,又再一次降臨。

    他想,呵,說不定我真的在一個夢中,隨時都會醒過來!然後,發覺自己仍在瑪麗斯姨媽那條小破船上,或者,是被幾個凶悍的衛兵喚醒,原來自己一直倒在托瑪納恢弘的城牆下,剛被瑪麗斯姨媽拋棄的我,竟然在城牆下躺了一夜,正準備接受被吊死的酷刑…

    哲人口中所謂頓悟「人生如夢」這個飄渺的境界,在剎那間降臨於布魯菲德的頭上。

    陪同的法考爾金皇室成員將布魯菲德從哲人境界里拉了出來:「海洛迪亞公爵,到了!」

    布魯菲德忙微笑回應,知道自己失神這麼久,有點失禮了,也自嘲自己竟然還能感受如此感性的時刻。

    安排海洛迪亞使節團居住的使館,竟然就是當年斯爾維亞家的大宅。在克蘭.斯爾維亞先生晉陞為公爵後,這裡被改建成了幾個使館,布魯菲德凝視著這個既熟悉又有點陌生的地方,想起了就在這裡與艾莎初遇,被她們作弄的場面。呵,那時的青澀不在,那時的單純不在了……就如同這裡的建築,雖有從前的影子,卻不同於從前了。

    布魯菲德輕輕感歎了一句:「時間在經歷過一道道顛沛流離的軌跡後,不經意間,就會穿插過曾經的轉折點。」

    法考爾金皇室成員聽得一頭霧水,不知如何應答,接著他發現布魯菲德的助理索塔先生已經取出筆記本在飛速記錄了,不由得暗讚,這傢伙倒是機靈,一記馬屁拍得不動聲色,卻勝似千言萬語,我算是學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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