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卦 正文 第257章 故人西去
    前後二十幾天中,周天星一直和基層官兵同吃同住,親自指揮六條潛艇,穿梭於青島海軍基地和朝海西部洋面之間。那是周天星精心選擇的佈雷場,位於青島港東南方向約320海里的洋面,平均水深70米左右,對沉底水雷來說爆破威力略顯不足,但勝在海底地形複雜多樣,暗礁密佈,隱蔽性強,更是美韓聯合艦隊必經之地,因此被周天星確定為最理想的伏擊場。最關鍵的是,該海域地處半島西南方向,距韓、日兩國海岸線較遠,不在其近海反潛網的控制區域內,不易被對方察覺頻繁的水下活動,再加上周天星親自坐鎮指揮,每次出航都把神念放出去監視方圓500海里內的一切軍事目標,潛航途中遠遠避開美、日、韓三國的所有艦艇,以至於如此密集的佈雷活動始終沒有被各方察覺,短短三周內,總計出動潛艇47艇次,布設沉底水雷538顆,全都是填藥量過三噸的級巨雷。也就是說,通過這次行動,至少在那片海域下埋放了1600噸炸藥。

    完成這個浩大工程後,周天星總算鬆了口氣,也懶得過問艦隊中的軍務,帶著古羽和馬俊返回東海,住進市區的草本堂中,過幾天清閒日子放鬆一下心情,靜候那個歷史性的轉折時刻到來,順便辦幾件一直想辦但一直沒空辦的小事。這天上午,周天星的身影出現在久違的東海市國安局中,他今天是來告別的,就在他接到海軍部的正式任命之時,有關部門已經分別向他的原工作單位(東海市國安局、燕航江東分公司)函調走了人事檔案,轉入海軍司令部。這就意味著,他如今已經不是東海市國安局長以及江航客艙部經理了。

    國安大樓裡的一間辦公室中,新任局長陳有虎和黨委書記范錚都是一臉震驚。呆望著周天星愣。這也難怪,任誰都難以想像,僅僅數月不見,一個小小的局級幹部就連越數道門檻,搖身一變,赫然成為一位「准大軍區級」地海軍少將,這種陞遷度已經不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了,只能被稱為詭異。

    儘管調轉檔案時范、陳二人都知道周天星的檔案是轉往海軍北海艦隊的。但當時他們並不知道他的具體職務,同時私下裡也感到十分納悶,實在搞不懂一個好好的國安領導怎麼會突然入了軍籍,而當時周天星各方面事務都很繁忙,索性暫停了從前的手機號,因此這兩人也聯繫不上他,直到此刻,滿腹疑雲才有了答案。卻是個讓人實在無法相信的結果。

    「天星,你不會是開玩笑吧,當然,我們之間開開玩笑也無傷大雅,可是我們現在沒心情跟你開玩笑,你能不能不要開玩笑?」

    這是陳有虎近乎語無倫次的問話。好在周天星早就料到會產生如此啼笑皆非地情形,也不浪費口舌解釋,只把軍官證掏出來交給他們傳閱,笑道:「對不住了,兩位老領導,由於其中的原因涉及到國家機密。我也沒辦法向你們解釋這件事,兩位不會見怪吧。」

    兩位老國安仔仔細細研究了他的軍官證後,方才漸漸確信了眼前的事實,對望一眼,都笑了起來,范錚把軍官證交還給他,無限感慨地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好啊,看來當初我們這兩個老頭子都沒看走眼。什麼都不說了,就定在今天晚上吧,咱們局裡好好開個歡送會,慶祝老弟你高昇,你先坐著,我去打個電話安排一下。」

    范錚打電話的空當,陳有虎笑呵呵道:「天星啊,真為你高興,這話說起來倒也巧了,其實我家那小子也在北海艦隊。和你同齡。不過那小子可沒你出息,去年剛從海軍學院畢業。只是個小中尉。」

    周天星心中一喜,脫口道:「是嗎,這可真是巧了,他叫什麼名字?分在哪個單位?」

    陳有虎知他心意,淡淡一笑,擺手道:「我也就是隨口一說,你可別往心裡去,不是我老陳跟你見外,還是讓他自己折騰吧。」周天星深知陳有虎的脾氣,和這種一身正氣的老黨員打交道,他從來不願浪費口舌,這就叫道不同不相為謀。他雖然佩服這類人的人品和氣節,但心底裡壓根不贊同他們地行為準則,甚至有點反感。即便自己的父親就是一位道德典範,他也不敢苟同這類人的行事風格,不顧現實地把是非對錯一刀切。

    聽出陳有虎的口風後,他也沒多說什麼,心中卻打定了主意,既然在自己管轄範圍內有一個故人之子,日後肯定是要加意提攜的,同時隨便起了幾卦,得知陳有虎的兒子名叫陳清華,目前果然在東海艦隊服役,基本條件還不錯,是海軍學院地本科生。

    默默點頭,轉換了話題,向陳有虎一笑,道:「老哥,我今天來,還有個請求,想跟你要兩個人,一個是我從前的機要秘書歐陽輝,另一個是六處的王滿倉,這兩個人都是我從前用慣了的,還是想把他們帶在身邊。」

    陳有虎笑了,一口答應:「完全理解,說實話,要是換了旁人來要人,我還真捨不得放王滿倉那小子走,那可是一員虎將啊。這不,上個月抓捕那幾個西疆恐怖分子的時候……」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周天星正覺訝異,卻聽他又嗓音乾澀地續道:「天星,你最近一直都不在局裡,有件事你還不知道,志強犧牲了。」

    宛如晴天一聲霹靂,周天星全身劇震,不敢相信地驚問道:「什麼,你說誰犧牲了?」

    「就是上個月地事,在一次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六處處長趙志強同志因公殉職。」

    范錚不知何時已經打完了電話,滿臉陰霾地站在陳有虎身後,語調低沉而傷感。

    房間中的氣壓瞬間降到了極致。壓抑得令人窒息。

    良久,周天星自顧自摸出一根煙,點燃了火,深吸一口,緊接著又是一口,一邊從口腔中往肺裡抽煙,一邊從鼻孔中噴出二手煙,就這樣默默循環著。

    很快。一根煙燃盡,他又取出一支叼在嘴上,用先前的煙頭續上了火,依然一言不地抽了起來。

    「天星,不要再抽了,人死不能復生,對於志強同志的犧牲,我們和你一樣難過……」

    陳有虎忍不住出聲勸慰。但話只說了一半,連自己的眼眶都紅了,也從懷裡掏出了一盒煙。

    裊裊煙霧瀰漫了整個房間,周天星終於掐滅了第三個煙頭,慢慢站起身,一步步向門外走去。邊走邊道:「兩位,你們忙吧,我想去看看志強,這小子從前總跟我討煙抽,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這回就讓他抽個夠吧。」

    殘陽如血。市郊一座遍植松柏的烈士墓園中,周天星默立在一塊一米多高地墓碑前,喃喃低語:「志強,人死為大,本來我也不想再批評你了,可是你這小子……讓我怎麼說你好呢。堂堂國安處長,居然還要像那些小國安一樣親身涉險,你傻呀你,充什麼愣頭青。你真以為你是小年輕啊,這下好了,你拍拍**一走了之,就用不著管老婆孩子了,連爹娘都不用養了,我就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無恥的混蛋。我周天星再壞,至少我不會就這樣丟下父母妻兒死人不管,你他媽地算什麼英雄,一個連自己老婆孩子都不能照顧的男人,配稱烈士嗎?」

    他慢慢坐到冰涼的青石板地上。從口袋中掏出一包特供中華煙。拆開封條,一根根抽出點燃。又一根根插進身前的香爐中。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響起輕輕的腳步聲,一男一女並肩立在他身後。

    「局長,天快黑了,該回去了。」

    歐陽輝小心翼翼地說道,和他一起來的也是周天星地老部下,從前的行政秘書李雲。

    周天星沒有回頭,只淡淡道:「歐陽,李雲,你們不用管我,我沒事,只想一個人和志強呆會兒,回去吧。」

    「局長,你不走我們也不走。」這是李雲的聲音,雖然語調很平淡,但聽得出話中的倔強。

    周天星輕輕歎息著,虛弱地道:「你們知道什麼,我今天是來向志強負荊請罪地,當初我曾經答應過他,要把在我治下地這座城市變得更美麗,更安全,把東海市國安局的傷亡率降到全國最低水平,他這才信我、跟我地。可是,我沒有實踐我地諾言,甚至連堂堂國安處長也要因公殉職。你們說,在他面前,我是不是有罪?」

    李雲輕輕歎了口氣,柔聲道:「局長,我知道你很難受,可是人已經死了,再難受又能怎麼樣,我們倆都是你的老部下了,只想在你心情不好的時候陪著你,不要趕我們走好嗎。」

    周天星沉默良久,苦笑道:「你們既然願意留下,就留下吧,只要你們不覺得無聊就行。」

    空氣再次恢復了寂靜,日頭漸漸沉西,光線也變得越來越暗,一輪圓月升上天空,悄無聲息地灑下萬道銀輝,照在三個席地而坐的人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風中又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陳有虎和范錚並肩行來,手中都拎著方便袋。

    「天星啊,本來我們今天打算給你開個歡送會的,看來是開不成了,我和老陳商量了一下,不如我們就在這墓碑前陪志強同志喝幾盅吧,既是為他壯行,也是為你餞行。我想志強同志要是泉下有知,看到我們這麼多人來陪他喝酒,一定也會很高興地。」

    范錚一邊說,一邊從帶來的方便袋中取出酒瓶和杯子,先斟了滿滿兩杯白酒,把其中一杯盡數灑在墓碑前,舉著另一隻滿杯笑道:「志強啊,頭一杯我老范敬你,我知道你小子天生就是海量,局裡聚餐的時候你哪回不是搶酒喝,放心吧。今天酒管夠,我們大家一個一個輪流敬你,干!」說完後就一仰脖子把一杯酒喝得涓滴不剩。

    陳有虎也舉起了杯,聲音中透出刻骨的傷感:「志強啊,你這一走,要說心疼,我敢說咱們局裡沒有一個能比我老陳更心疼,當初是我親手把你招進國安隊伍的。看著你一點一滴地成長起來。唉……啥也不說了,喝酒。」

    輪到周天星時,他沒有用杯子,也沒有說一個字,直接拎起一瓶高度白酒,搖晃著站起身,擰開瓶塞,一口氣往墓碑前的土地上灑掉半瓶。然後直起脖子就往喉嚨裡灌,大概是喝得急了,一不小心就把酒液嗆進了氣管,隨後便弓著腰大聲咳嗽起來。

    一隻溫軟地小手默默搭上他的後背,輕輕按揉著,同時傳來李雲溫柔如水的聲音:「局長。喝了酒就回去休息吧,你要是不走,陳局和范書記肯定也不會走,他們可不像我們年輕人,你說是吧?」

    周天星好不容易才喘勻了氣,苦笑道:「看來還是我矯情了。人死如燈滅,哪裡還有什麼在天之靈,酒喝得再多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走吧,走吧,大家都回去吧。」

    走出墓園大門後,周天星充滿歉意地握著陳有虎地手,輕歎道:「真是對不住兩位了,要說和志強的感情,你們哪一位都比我深。還要害得你們深更半夜跑過來。」

    陳有虎捏著他的手用力搖晃了兩下,曬道:「這是哪裡的話,人之常情,我們都能理解,我們兩個老頭子只是擔心你一時想不開,才過來看看你,也看看志強,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接著轉向歐陽輝吩咐道:「你和小李就負責把天星送回家吧……」

    一句話還沒說完,手機鈴驟然響起。於是打住話頭去接電話。緊接著。范錚的手機也響了。

    幾分鐘後,兩位國安局腦的臉色都變得一片鐵青。陳有虎收起電話,咬牙切齒地罵道:「又是那幫天殺地西突分子,老范,我們馬上去現場。」然後旋風般轉過身,快步向不遠處的座車行去,頭也不回地道:「天星,我和老范要去處理一件緊急公務,回頭再聯繫。」

    誰知話音未落,周天星已經搶步趕到了他前面,同樣頭也不回地道:「我也去。」大約三十分鐘後,市區一幢數十層高地商務樓宇前,兩輛瘋牛般狂飆的轎車疾駛而來,一前一後停在極為醒目的黃色隔離帶前,從車上6續跳下一行人,正是陳有虎、周天星等人。

    此時的街道上,早已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警用車輛,警燈閃爍,警笛長嘯,遠遠地還開過來兩輛軍車,其上滿載荷槍實彈的武警官兵。

    陳有虎等人剛邁出車門,就有一名國安員迎上前來,神色緊張地道:「陳局、范書記,你們可算來了,東海市委的主要領導也都到了,是不是現在就過去和他們見個面?」

    陳有虎大手一揮,沉聲道:「不急,先說一下具體情況。」

    那人雙腿一併,飛快答道:「是!歹徒目前已經控制了最高兩層樓面,人數不詳,但他們手中掌握的人質估計絕不少於三百人,所以歹徒地人數應該也不會太少,他們自稱是西突分子,而且要求和您直接對話。」

    陳有虎面色一寒,冷笑道:「這麼說他們認識我?」

    「是,他們不但認識您,還知道您就是東海市國安局長,他們拒絕和除您之外地任何人談判。還有,他們揚言,如果您四十分鐘內不到,就會每隔五分鐘殺一個人質,現在只剩下五分鐘了。」

    兩人對答間,已經有一大堆人向這邊湧來,為者赫然是本市新任市長邱本初和市委書記司馬覺,兩人乍見到周天星時,都是微微一愣,卻沒來得及和他打招呼,就把視線全都投到了陳有虎身上。

    「您就是陳局長吧?太好了,來得太及時了。」

    司馬覺一來到陳有虎身前,就一把握住他的手,迫不及待地道:「陳局長,歹徒現在要和你……」

    「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快把電話接過來。」

    陳有虎沒等他說完就雷厲風行地截斷道:「救人如救火,千萬不能傷了人質。」

    數分鐘後。通話完畢,陳有虎地臉色更陰沉了,面對著身前無數道充滿期待的目光,他一字字道:「果然是西突分子,他們的條件很簡單,三架直升機外加釋放我們上個月剛抓到地幾個西突分子,一小時內如果見不到人和飛機,他們就要開始殺人質了。」

    一聽這話。邱本初馬上搖頭,斷然道:「這不可能,簡直是異想天開。」隨後轉向司馬覺,冷然道:「司馬書記,我看沒必要談判了,準備動手吧。」

    司馬覺目光連閃,沉聲道:「邱市長,我還是覺得貿然行動過於輕率了。現在還沒有到萬不得已的地步,萬一傷了人質怎麼辦?」

    邱本初淡淡瞥他一眼,冷笑道:「司馬書記,就算到了最後關頭,你能接受他們的條件嗎?」

    司馬覺面現慍色,微怒道:「邱市長。請注意你地用詞,一旦造成大批人質傷亡,你能承擔這個政治責任嗎?」

    「我能。」

    邱本初傲然一笑,毫不猶豫地回道:「既然是一個兩難的死局,為什麼不能放手一博?歹徒給我們規定一個小時的時限,就很難想像到我們會在最初階段就果斷出擊。我認為這是把傷亡率降到最低限度地最佳時機,現在上去,很可能會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可以收奇兵之效。他們是一群職業恐怖分子,心理素質遠非一般的綁匪可比,時間拖得越長,只會對我們越不利。另外,我認為必須在他們屠殺人質前主動起攻擊,否則我們的損失將會更大。」

    「荒謬!」

    司馬覺終於怒了。厲聲直斥道:「邱市長,你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不尊重我這個市委書記,但是我絕不允許你草菅人命,我鄭重警告你,身為一市之長,你必須為這種不負責任的言行負責。」

    邱本初洒然一笑,不屑道:「不就是一頂烏紗帽嘛,何必這樣大動肝火,不過草菅人命這四個字我邱某人就不敢苟同了,難道身為一市之長。只是為了保住頭上這頂烏紗帽。我邱某人就應該畏畏尾,談又不能談。打又不敢打,只能眼睜睜看著歹徒一個一個屠殺人質,這才是對全市人民負責嗎?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寧可不要這頂烏紗帽。司馬書記,你要是擔不起這份沉重,不如先回家睡覺吧。」

    「你……」

    司馬覺被他氣得全身抖,臉色漲得血紅,指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邱本初目光憐憫地望著他,好整以暇地道:「司馬書記,不需要這麼激動,一切責任都由我承擔,您老安心回家睡覺去吧。」

    突然提聲喝道:「湯局長,命令特警隊全體進入戰鬥位置,五分鐘後展開行動,按一號方案……」

    「等一下,本初。」

    一直默不作聲地周天星此時忽然插話,站到邱本初面前,完全無視司馬覺的存在,面無表情地道:「讓我去,我保證把所有人質安全救出來。」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其中最為驚愕的莫過於邱本初了,他神情古怪地望著周天星,不可置信地道:「天星,你不是開玩笑吧,你有什麼辦法?」

    周天星直視著他,無比嚴肅地道:「本初,如果你認為我們是兄弟,就應該相信我,尤其是在這種關鍵時刻,應該對我絕對信任,否則就算了,我回家睡覺,你忙你的。」

    邱本初目光連閃,表情變得極其複雜,苦笑道:「你不告訴我,我怎麼信你?再說你也沒有必要……」

    周天星冷冷一笑,遙指那幢樓宇地最高層,打斷他道:「我的計劃說出來你也許不會信,只要我上去了,他們就不敢不聽我的,邱市長,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兄弟,就讓我上去,否則從今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時間不多了,快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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