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蜿蜒的血跡緩緩流淌,帶著無限的眷戀掃過他的衣角,追隨著他的腳步伸展到極致,慢慢滲入塵土之中,凝滯不動。街道兩旁仍有驚魂未定的人們在悄聲議論著方才生的一幕。
「你瞧見沒,是個姑娘呢。」
「可不是,車過去,連人影都沒見到,保不齊給捲到車下面了。」
「可憐的姑娘呦,怕是活不了了吧……」
然而禾清之卻沒有聽到這些,他只全神貫注在心中那個活生生的白小憐身上。
誰也不曾想過只是一個錯身、一個回眸,我們便遺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部分。
直到回了府,遍尋不到小憐,禾清之才覺得有些不對。心,開始莫名的突突直跳,卻是本能不願往壞處去想,派了下人到城中四處尋找。
平地起風,窗外雷聲滾滾,讓原本就煩躁不安的心又更添了一分壓抑。禾清之坐在窗邊,手執書冊,目光總是看向院中。耳畔驀然飄過一聲輕呼清之,猛地扭頭看去,卻是天青不知何時立在門邊。烏雲壓頂,申時三刻的天色陰鬱的好像黃昏,天青背光站著,辨不清臉上的神色,高大的身影似乎帶著些悲慟的味道。
「……少爺,戚夫人來了。」微微側了身,露出站在身後的戚夫人和禾夫人,天邊忽而紫光一閃,照亮三人欲言又止的神色。
禾清之張了張口,竟是不敢問出聲來。
慢慢走到他身旁,戚夫人面上柔和的笑容染上了一分淒婉,她轉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禾夫人,才扶著禾清之的肩膀,說道:「清之,小憐……找不到了。」
怔了一下。禾清之不可思議地地問道:「戚姨什麼意思?什麼叫、找不到了?」
與禾夫人對視了一眼。言辭爽利地戚夫人此時也不知該如何告訴他。那曾經地伊人。如今卻化作了一片血色地塵埃。
覆在臉上地手指有些顫抖。禾清之勉強笑著轉向自己地娘親:「娘。什麼叫找不到了?」
「清之……」欲語淚先流。禾夫人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要堅強。她閃動著淚光地眼中隱隱地含著堅定。「你聽娘說。小憐出事了。我們現在也找不到她……但是。沒有消息。也就是好消息……」
轟隆隆。一道滾雷遲遲降下。禾清之撐著母親地臂膀站了起來。記憶與感知在這一刻碰觸著蹦出一個驚心動魄地火花。他閉著眼緩緩地問道:「在
「清之。他們還……」
戚夫人的話還沒說話,禾清之卻張開眼睛似笑非笑的轉頭問道:「天香樓前?」
怪不得會聽到她的聲音,怪不得會聞到她的氣息……原來竟是這樣!陡然降下的暴雨彷彿洗刷著他的身子,遍體生寒。
塵埃中眷戀著掃過自己衣擺的那抹殷紅,此時方才緩緩的淌進眼中,刀子一般捅進他的心,呼吸中似乎都帶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著小憐身上淡淡的香氣。
「清之,你去哪!」
雨點辟啪的砸在臉上、身上,被車生生碾過去會是怎樣的痛?
「天青,還不快跟著少爺!」
為什麼會錯過她?怎麼能錯過她?
一個小小的身影舉著傘衝了出來,扶住禾清之搖搖欲墜的身子,玉粟努力的撐起傘,雨水濡濕了,黏在頰邊,看著禾清之麻木的神情,她的聲音在一片嘈雜雨聲中尤顯得鏗鏘有力:「少爺,玉粟陪你去找。我們把小憐找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渾身一震,清明的神色漸漸回到禾清之眼中,是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雨水沖刷著青州城,黃土地面上積了一個個小水坑,禾清之怔怔的站在他摔倒的地方,面前的地面上一片泥濘,雨水落下又濺起,抹掉了一切的痕跡。
下次再走丟了就給我在原地等著,聽見了沒有?!
嗯
說知道了!
知道了啦。
清之……
這洗去一切塵埃的甘露看在此時的禾清之的眼中卻是罪大惡極,為什麼竟是連一抹殘紅都不肯留給他,他的小憐……說好的在這裡等他。
一把搶過玉粟手中的雨傘,卻不是撐在自己頭上,一點點也好,哪怕只有一點點,他也想留下她的痕跡。
「少爺,我們去別處找。醫館,衙門,義莊……總能找到的」扯著禾清之的手臂,玉粟死命的將他往車邊拽,惱怒的回頭沖天青吼道:「你倒是過來幫幫忙啊!」
如夢方醒般的天青趕忙衝了過去,架著禾清之回到了車上,看著玉粟拿著手巾給他上上下下的打理,不禁鼻頭一酸,就算是年初那場禍事,少爺都沒像現在這般失魂落魄。在這種時候,自己又怎麼可能什麼也不做?
「少爺,先去哪裡?」
「衙門吧。」
馬車靈巧的轉動,沿著白小憐消失的方向緩緩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