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環好狠心 正文 第二十章 心機 (1)
    去文德殿必經宮中御苑,晌午日頭毒辣,王公公便欲教人備轎輦伺候著,被心月攔住:「來了好幾日,也不曾在宮裡走動過,便當是散心罷。」

    心月和柔兒她們一走走,一路觀景。宮中殿宇被日頭映得金碧輝煌,琉璃碧瓦,朱牆高閣逶迤至天際一線,望不到邊。

    御苑亦是大氣恢宏,幾個人走了半天也沒走出去。前面正是一處假山,有一線水瀑從山頂瀉下,因此假山水潭邊下草木蔥綠,正適意納涼。

    柔兒她們扶著心月靠近水潭邊歇息,說笑著,紫鵑突然「咦」了一聲:「哪裡來的孩子?」

    果然見小徑那邊有個孩子在朝這邊跑,那孩子只三四歲大,步子不穩跌跌撞撞的,一面跑一面慌慌張張四下張望,像是怕被人抓住。

    碧菱原本就是個小孩子心性,見那孩子粉妝玉琢十分可愛,便朝他招手:「過來呀。」

    那孩子遲疑地朝這邊挪了兩步,突然叉腰說道:「你們別想抓到我!」那麼小小一點的一個人,穿一件髒乎乎的袍子,偏又那麼好看,心月被他凶巴巴煞有介事的神情逗笑,忍不住問:「是誰想抓你?你是不是偷跑出來的?」

    那孩子又回頭朝後面張望,不過到底經受不住水潭的誘惑,一面朝這邊挪一面嘴硬:「才不是偷跑出來的,我就是想出來玩一會。」

    心月朝他彎下腰伸手:「那就過來玩吧,我們偷偷的玩,誰都不告訴。」

    眼前的女子和宮裡那些整天板著臉,只會說殿下不可以這樣。殿下不可以那樣的人完全不同,她地笑容親切溫暖,眼睛彎彎的。像是會閃光的星星,而且聲音也很好聽……比母妃地聲音好聽。

    一想起母妃最近總是罵他笨,罵他背不好書,罵他不聽話,罵他不聰明,他就有點洩氣。為什麼討好母妃那麼難,他只不過是想玩一會,就一會。

    三四歲大地孩子居然會有沉重地表情。心月不禁心生憐憫:「來呀。別怕。」

    期期艾艾地走到心月跟前。他有點不好意思咬咬手指頭。突然。就被潑了一臉地水珠子。抬起頭。心月正促狹地朝他笑。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大叫:「你偷襲!」說完。也蹲下身。雙手掬水朝心月潑去。

    霎時間。伴隨著孩子地尖叫和女子清脆地笑聲。水花四濺。飛揚開來。陽光五彩絢麗。映射大片大片水花。還有一張一張笑臉。御苑之中第一次有人放肆地大笑。奔跑。追逐。嬉戲。他終於像個普通孩子一樣歡笑。

    可是。快樂往往不能持續很久。

    一群人覓聲而來。被眼前地情景嚇住:「殿下!」

    是奶娘秦嬤嬤地聲音。喧鬧聲戛然而止。笑容從稚嫩地臉上退去:「嬤嬤。別告訴我母妃。」

    「殿下你快過來,瞧瞧髒成什麼樣子了,這一身的水,著涼了可怎麼好?被明妃娘娘知道了,少不得一頓打。」嬤嬤嘮嘮叨叨地責令宮女們給他搽臉,透過縫隙,他歉意地朝心月裂裂嘴角。

    「你是哪個宮地,竟敢欺負小殿下,還不跪下領罪!」

    心月不理嬤嬤,望向他的目光中的溫和依舊:「你是小殿下?」

    「是,我叫敏熙。」

    有人在秦嬤嬤耳邊耳語幾句,秦嬤嬤臉色大變,拉著敏熙轉身就走。

    敏熙努力回頭:「我還可以找你玩嗎?」

    「當然。」

    目送敏熙被秦嬤嬤拽著跌跌撞撞走遠,心月歎口氣:「我們也走吧。」

    一路上再沒有人說話。

    未至文德殿,就看見段玄明蕭索的身影被日頭拉映在宮牆上,踟躕緩慢移動。

    他心事重重,直待覺被人堵住路,才怔怔地抬起頭,愣住:「心月……

    「王爺為何鬱鬱不樂?」

    段玄明下意識地朝心月身後一瞥,紫鵑碧菱柔兒自覺地退後幾步。

    「王爺可是為著和親的事煩

    他詫異:「你怎麼知道?」

    心月卻不回答他的問題,只問:「陛下他已經下旨了嗎?」

    「還沒有,他宣我來,是問我對這件事的看法,不過……

    「這件事王爺不用擔心,心月自會為王爺周旋。」

    眼前的心月眸中神采奕奕,散寶石一樣的光輝,她地自信令段玄明感慨不已,既覺得熟悉又覺得陌生,當初那個委曲求全,唯唯諾諾的心月哪去了?歲月沉澱了一些東西,又成全了另一些東西,他現在是窮途末路英雄氣短,而心月是浴火地鳳凰,涅重生,展翅沖天光耀眾生。

    已經死寂的心因為感受到那光,那熱,又重新開始跳動,被她地堅定她的勇氣感染,如溺水地人看見稻草,迫不及待地想抓住最後的一點希望,即使希望微渺也足夠令死灰復燃:「心月,你真地可以幫我?」

    「請王爺記得答應心月的話,一定要來接心月。」

    眼眶倏然脹,溫熱濡濕漸有淚意,胸口溢滿久違的豪氣——在所有人背棄他,嗤笑他的時候,心月,依舊如從前一樣相信他的能力,而且,如從前一樣熱烈敬慕,就好像,他還是那個意氣風,雄心勃勃的二殿下。

    手伸出去,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心月,我記得,我一定會做到!」目光卻穿透過她的眸,落在遠處騰閣峻宇,金碧輝煌的宮殿上空——天下!他曾孜孜以求,甚而付諸半生的天下,他怎麼能放棄?就是為了自己,他也不可,不能放棄!

    將手按在他的手上,眸中濺出蠱惑人心的笑意,燦若明月的光暈使人沈醉不知歸處:「王爺,心月相信您……

    象情人一般脈脈對視的兩個人,並沒有注意到,遠處,曲廊游軒迴繞,一抹明黃色飄袂於金碧輝煌的宮殿背景中,堅毅的身影久久凝滯不動。

    心月進文德殿時,段思聰正坐於正殿龍椅上呆,想是被什麼難題困擾,眉峰蹙起,眼神散漫沒有焦距,竟沒有察覺有人進殿。

    很少看見段思聰流露出這種茫然的表情,心月遲疑一瞬,輕輕叫道:「陛下。」

    放在案几上的一隻手握掌成拳,他望向她,神色有一霎那的冷寂,終究是笑了起來,瞇起的眼眸掩飾不住寵溺:「怎麼這會子跑來,也不嫌熱,過來,我幫你搽汗。」

    殿中的太監宮女很有眼色地躡手躡腳退下。

    心月手裡端著銀盤上放著茶罐,將銀盤放在案几上,這才抬起頭望向他,笑道:「心月是來上差的。」

    細細的搽去她臉上的汗,他說:「上什麼差?還真拿個雞毛當令箭了,你不好好在瓊華宮歇涼,偏要跑這裡來受罪,瞧這一身的汗。」

    「心月想陛下,所以才來的,怎麼陛下不高興麼?」她的紅唇嘟起,鮮艷如櫻桃,使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他猛地一拉她,唇掠過,親吻她的芳澤,輕笑:「早上才分開,又想我了?」

    「亂說!」她從他懷裡掙扎出來,臉羞得通紅,怕他又笑話,遂故做不在意地翻翻案几上的奏折,以掩飾此際窘迫。

    他窺她半晌,又問:「今個過的好不好?」

    「還好……咦,不是說蒲甘國進犯我邊境嗎?為什麼突然要和親?」她拿起一張奏折,問他。

    「唔,蒲甘國與我大理國邊境衝突不日久,以前,騰沖府高遠升還在的時候,蒲甘國尚忌憚幾分,他一死,蒲甘國又開始不安分,不過沒佔著便宜,和親,也是迫不得已的選擇。」

    「哦。」心月聽見高遠升的名字時,神色有片刻凝滯,很快又恢復正常,眨眨眼睛:「那陛下是答應和親了?」

    「我還沒想好,我大理不止有個高遠升,現騰沖府將軍韓明忠是以前的副將,對蒲甘**情以十分瞭解,這回邊境衝突蒲甘國吃了大虧,又不願意下降表,所以才想出和親的法子。」

    「和親又能怎樣,以前不也有過嗎?」

    「這回不一樣,蒲甘國是想以一名皇子娶我大理國皇家宗室的郡主,定居我大理,便是做人質的意思,同樣,我大理國亦出一名人質與蒲甘國結親,如此一來,雙方個有顧忌,起碼近年內不會再起戰火。」

    「的確是個好辦法。」心月點點頭,彷彿不經意地說:「不過,蒲甘國也太小看我大理了,明明是他們兵敗,偏又作勢強撐著,我大理國的宗室貴族豈是蒲甘蠻荒小國的王子可比的?」

    「話雖如此,不過如此一來,畢竟有利於民生養息,對雙方都有好處。」

    心月遲疑一瞬,放下折子,遂將她端來的茶罐打開,另去殿內置放茶器的博架上端來一套茶具。

    段思聰奇道:「你拿巴巴地拿茶葉來做什麼?文德殿什麼茶沒有。」

    「那不一樣,我拿來的茶是自個親自製的,陛下一定沒喝過。」

    「什麼茶?」

    「荷葉茶。」

    段思聰想起在郊外茶棚裡碰見心月那次,她被一個華衣公子挾持,拔出頭上的銀簪以命相博,便是那時起,他便下定決心,不讓心月再受到任何傷害。當時在茶棚裡,他喝的正是荷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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