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略有些詫異地一挑眉毛,說道:「你既知道這些,也當知道你發賣的那些私企,最後也必定輾轉落到他們的手上。你這不是給他們送錢來反對我麼?」
皇帝老兒的這個指責嚴重之至,要是平常的朝庭官員聽到他這話,肯定立即跪下來把頭磕得頭破血流,彷彿非如此不足以表達他的忠心一樣。但杜遠卻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就算是送給他們又如何?只要你還是皇帝,他們能掀得起多大的風浪來。」
卓非凡怕皇帝不高興,又補充了一句:「其實現在皇子們的手裡究竟掌握著多少實力,你應該是清楚的。但皇子們在官企之中大約撈到多少好處,哪怕錦衣衛再厲害恐怕也只能估出個大概,畢竟其中環節太多,每一個層都要分潤出一部分的利潤來。而如果將官企發賣給了他們,只要在稅收上看得緊一點,皇子們會從中撈取多少好處大略地一算便可以算出來。」
杜遠不耐煩地揮揮手:「小卓你就別為他操心了,他要是連這點小事都對付不了,這些年他怎麼能將皇位坐得那麼穩?」
卓非凡惱怒地盯了杜遠一眼,覺得完全沒有必要為眼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打圓場,反正他那張臭嘴隨時會惹出麻煩來,任你怎麼幫忙也沒用。
其實杜遠是摸透了皇帝的心理。他知道眼前這個皇帝再怎麼瘋狂自大,但幾十年來無人敢與和他平等對話也是一件讓人覺得非常寂寞的事,此刻說不准皇帝心中只覺得新奇好玩而已,斷然不會有什麼不悅。更何況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可以很方便的進行交流,這更讓皇帝感覺到十分的輕鬆。
果然那皇帝哈哈大笑了起來,很滿意地拍拍杜遠肩膀說道:「你這話倒也沒有說錯。可惜我那幫沒用的兒子卻自以為是得很,都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皇位已經是他們囊中之物一樣,最近鬧騰得挺厲害呀。」
說罷,皇帝返身從書桌上拿起一份奏折,遞給了杜遠:「你看看這份奏折吧。」
杜遠大略地瞄了一眼,便撇起了嘴,卓非凡湊過來一看,也禁不住笑了起來。
「這種奏折也敢寫得出來,這吳國熊當真是以為朝庭裡的人都是傻子了。」
杜遠忍了一忍,但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好賣弄的心理,搖了搖頭說道:「這破綻也太多了。完顏弘一代名將,又不是傻子。就算他要反攻大陸也不可能只帶三萬人就冒冒然地打過來過來呀。而且我研究過幾十年前的那場戰役,以完顏弘的指揮能力來說,他當初能在兵力和士氣處於那樣劣勢的情況下死死地撐住,就已經很不俗了。雖然決定勝敗的關鍵點在於太乙國師的刺殺行動,但他的指揮也是可圈可點的。我絕不相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吳國熊能以弱勢兵力擊敗他。」
皇帝苦笑了起來:「事情的關鍵不在於這個吳國熊傻不傻,事情的關鍵是朝庭上下都明知這事是假的,卻偏偏要裝出信以為真的樣子,而且表現得還很憤慨。」
杜遠和卓非凡也不禁覺得啼笑皆非。
這世上有許多事情就是如此。像當初人人都知道美國總統布什滿嘴噴糞,出示的所謂伊拉克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情報假得令人發笑,但有許多人偏偏卻都要非常嚴肅認真地做出十分相信的樣子,他出兵一樣。事後雖然國際輿論喧嘩了一陣子,但沒過多久還不是被壓下來了。而且伊拉克已經被打下,老薩同志照樣被判了死刑,事已至此,還能怎麼樣呢?
皇帝輕蔑地笑了笑:「我那幫好兒子真是好算計呀。打著子報父仇的名號,嚷著要出兵替我血恥。反正西蜀的實力不堪一擊,只要拿下了西蜀,成就了這麼大的功業,功高震主賞無可賞,除非我殺了他,不然我的位子不傳給他還能傳給誰?如果能帶著士兵在出京的時候再來個陳橋兵變那就更好了,連等我老死的時間都不用浪費,直接就可以坐上我這位置。」
杜遠和卓非凡相對吐吐舌頭:這老皇帝的嫉妒心好強哪。看起來征伐西蜀,成就不世偉業的任務他只想自己完成,絕不會由著別人插手的。
皇帝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其實在當地的錦衣衛已經傳來消息,這場戰事只不過是兩方巡邏隊在邊境上的一場小衝突而已,雙方衝突的人數加在一起不過幾十人而已。想來是那吳國熊吃了不少的空額,貪污了許多軍械、物資。他又探得最近我在邊境上陸續增加了不少兵力,怕戰事一起將會被人察知。所以才胡亂上報。他以為運氣好的話還能夠陞官發財呢?」
皇帝冷笑了兩聲,面上現出一絲殺氣。
杜遠摸了摸鼻子,說道:「其實這事也好辦,只是要防著有人借題發揮就是了。你將吳國熊先升上一級,然後將他調到哪個邊遠城市當個手下沒有一兵一卒的空頭司令,過段時間再找個借口把他給辦了。那麼朝堂上便會明白你早已知道事情始未末,不說出來是給他們留個面子而已。這樣一來,事情自然會平息下去。也不會有損朝庭的顏面了。」
皇帝霍地一轉聲,平靜地說道:「現在問題的關鍵不是在於如何處置吳國熊。問題的關鍵在於我偷偷地增加邊境兵力,準備收復西蜀的事情連一個小小的游擊將軍都能察覺。那麼必定也瞞不過西蜀和太乙國師——」
杜遠心思電轉,稍稍思索一下便已然明白,這個皇帝現在既想馬上親自帶兵收復西蜀,成就一番大業。但又怕仍被太乙國師所阻,以致功敗垂成。
可要是派別人領兵出征,小氣的皇帝是絕不肯將這名留青史的機會讓給別的將領,何況他曾經在西蜀碰了一個大釘子,要是別人成功的打下西蜀,這不是往他臉上扇耳光嗎?但如果他親自出手,萬一太乙國師再原樣畫葫蘆地給他來上一下,他這輩子的名聲可就算是被毀乾淨了。
杜遠抬頭看了卓非凡一眼,恰巧卓非凡也同時抬頭,兩人目光一對,立即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
見杜遠和卓非凡良久仍不說話,皇帝有些不耐煩了起來,乾脆把話給挑明白了:「怎麼樣,你們倒是給我出個主意,怎麼才能夠試探出太乙國師現在藏在哪裡。」
卓非凡的臉皮抽動了一下。
或許杜遠還不太清楚一個由武入道的修行者有多麼厲害,但他卻清清楚楚,若是一個人能夠由武入道,那麼他那一身能力可以說得上是出神入化、驚天動地的了。他和杜遠的能力雖然也不弱,但與由武入道的修行者來比,卻又差得太遠。
所以卓非凡苦笑著說道:「要把太乙國師的行蹤逼出來並不難,但要有把握勝過他卻難得很。」
皇帝急忙追問道:「那麼你們現在有幾分把握可以贏得了他?」
卓非凡搖了搖頭:「我們現在連一分戰勝他的把握都沒有。以我們倆現在的力量,稱霸武林那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要對付這樣的修行者,可是遠遠不夠的。」
「那麼有什麼速成的方法麼?比如說你們如果需要什麼可以快速提升功力的天材地寶的話,你儘管和我說就是了,我可以命令全國的人都為你去尋找,一定能替你們找回來。」
卓非凡搖搖頭:「其實修道和練武一樣,到了最後,*得是領悟天地自然的玄妙。就譬如象佛教所說的頓悟一樣,如果一朝領悟,自然就邁進了另外一個境界。光*所謂的天材地寶來提升實力,那是武俠裡的說法,對於修行來說是沒有用的。」
皇帝似乎有些失望的樣子,但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問道:「你們倆覺得你們什麼時候可以頓悟?要不要我把你們手上的事務讓別人接過來,好讓你們倆安安靜靜地閉關修行?」
「那也是沒用的。頓悟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有的人面壁靜修一輩子也未必能夠領悟天地自然的奧妙,有的人花天酒地卻莫名其妙的領悟了。其實只要達到一定的境界之後,頓悟會怎麼發生,發生在什麼時候,所以人都不知道。所以世間修行的方法千奇百怪,連修歡喜禪都可以成佛成聖,還有什麼是不能的呢?」
皇帝毫不掩飾臉上的失望之色,長歎了一聲卻不說話,臉色自然是難看得很。
杜遠也不勸解,反而淡淡地說道:「其實你考慮這些無法在你掌控之中的事也沒有用,倒不如想想能夠控制的。」
「哦,比如什麼事?」
「比如——」杜遠拉長了聲音,慢吞吞地說道:「比如你的位子準備傳給誰?」
皇帝顯然對這一點毫無興趣,揮了揮手說道:「這些事情倒無所謂,我說過,只要你們能殺了太乙國師,想做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權臣,還是要當皇帝我都沒有意見。」
杜遠微微一笑:「你的這個提議對我們沒有什麼吸引力,我們也不會在朝堂上久留,只要東疆和正氣山莊有足夠的自保能力之後,我們自然要拍拍屁股走人的。」
杜遠這話可謂不客氣之至。他的意思是說根本不相信皇帝對正氣山莊的任何保證,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實力。但他同時也巧妙地說出了自己的野心不大,不會投入到爭權奪利之中去。
要知道皇帝雖然不在乎日後皇位誰屬,但以他的小心眼來說,卻是絕不希望有人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建立超過他的功業。就算他日後真的滅亡了西蜀的前金政權,想到日後他的繼承者可能會創造比他更大的功業的時候,心裡恐怕也難免會不舒服的。到時候他又會怎麼看待杜遠與卓非凡卻又說不准了。
皇帝在現在卻沒有想到那麼多,他只是苦笑了一下說道:「那麼你說要如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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