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遠雖然是銅皮鐵骨,但不管對人還是對吸血鬼來說,眼睛都是最脆弱的部位之一。他雖不懼些許石灰毒粉,但一時異物入眼,也止不住感到難受,便要伸手去揉。
楚館卻不給他這個機會。見杜遠中招,楚館嬌叱一聲,八把刀便從不同的方向或刺、或砍、或劈、或削了過來。雖然這八把刀沒有一把是要杜遠的命,但都衝著杜遠手足關節要害招呼,想把杜遠砍翻後再行審問。
如果換成另一個人,這時便不受重傷也必手定忙腳亂。可杜遠不是別人,杜遠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杜遠不退、不進。便像一株大樹一樣立於原地紋絲不動。
雖然目不能視,但他以耳代目,左右手同時向前一伸,兩把雁翎刀便被他抓在了手中。手腕轉處,這兩把千錘百煉的鋼刀竟已被他的巨力扭彎,使勁一拉,持刀砍向杜遠的東山雙煞不及撤手便被杜遠踉踉蹌蹌的拉到身前,一記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直拳便打在了他們倆的胸口,只聽得喀嚓喀嚓的骨碎聲連番響起,這兩人已被杜遠遠遠地擊飛了出去。還未落地便狂噴著鮮血,眼見是不能活了。
深陷在地裡的左腳一掀,大蓬大蓬的沙石射向了朝他雙足砍來的東城太歲,那所謂的東城太歲正俯身向他腳下砍去,不防被這大把沙石鋪天蓋地的射來。還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全身上下便被射的像個篩子一般。
眨眼功夫,便有三人慘死當場。餘下的人生生收住去勢,立在外圍,不敢再與杜遠爭鋒。
杜遠嘴角泛起一絲邪笑,殺意頓起,伸手擦去臉上的石灰,血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睜開的雙眼裡也帶上了興奮的光芒:「居然敢暗算我,也好,橫豎好久沒有殺人了,我幾乎都忘了殺人是什麼感覺了。」
剩下的五人看著杜遠殺人後享受的表情,無一不驚,無一不懼。欲攻不敢,欲走不甘,只得強撐著拿刀遠遠圍著杜遠。要讓他們再上前進攻,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杜遠的眼光慢慢掃過眾人,最後落在了剩下的三個太歲身上,忽然無比溫柔地一笑:「殺了你們的兄弟,你們恨我嗎?」
其中一人還在嘴硬:「小子,敢殺我們的人,你等著……」
話未說完,杜遠已疾衝到他面前,手輕輕在他咽喉上一捏,他的喉骨便被捏斷,喉嚨裡咕嚨咕嚨幾聲,帶著驚懼的目光躺在了地下。
剩下的兩個太歲,一個手腳癱軟,坐在地下,動也不會動了,只是傻傻地看著杜遠。另一個把刀一扔,跪在地下什麼也不會說,只是「蓬蓬」地磕著響頭,連腦袋上的血糊了滿臉也不知道。
杜遠搖搖頭,說道:「一個沒骨氣,一個沒義氣。這兩個人我不需要。」一腳連環踏出,正中下跪磕頭那人的腦袋上。像一個爆開的西瓜一樣,紅的鮮血,白的腦漿一下子爆了滿地。
無邊的恐懼籠罩之下,本已嚇得手腳酸軟的那人突然大喝一聲跳起老高,將所有對杜遠的恐懼化作一刀,化作驚鴻一刀從天而降朝著杜遠的腦袋劈了下來。
杜遠讚道:「這一刀還有點意思。」
嘴裡稱讚,可杜遠手下卻沒有半點留情的意思。兩隻手像兩把利刃,飛速地插進了那人因舉刀劈下而暴露的胸前,雙手微一用勁。那人盡被他像一塊破布一樣撕成了兩半。鮮血、內臟四下飛濺。
杜遠的眼光又緩緩地移向了秦樓楚館。這二人早已被杜遠的雷霆手段給驚得呆了,雙腿不住顫抖,傻在了當地。心中無比痛恨自己為何一時被鬼迷住了心竅,為了一點銀子居然招惹上了這個凶神。
此時見杜遠眼光往自己看來,二人同時驚叫一聲,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兩人同時躍身向後就逃。
杜遠猛跨一步,兩手似伸長了幾寸,正好抓住二人的腳踝,然後將二人往地上重重一摔,這兩人便七犖八素地暈得不分東南西北了。
好不容易清醒過來,那兩個便看見杜遠那張笑臉。驚叫一聲,倆人不顧身上傷勢,向後連滾帶爬地想要逃走。
杜遠的聲音在後方響起:「你們身上有沒有讓我用得著的地方呢?」
楚館的反應要快一些,雖然眼淚鼻涕已經糊滿了滿臉,頭釵橫亂,神色慌張,但她猶自強笑道:「咱們、咱們有錢,還有……如果您要我的話……」
看到杜遠不住地微笑衝她搖頭歎息,想好的如何色誘杜遠的話全都噎在了口中。秦樓忙接口道:「咱們在杭州城裡還有一些朋友和小弟,若是大俠有用得上咱們之處,我夫妻倆願效犬馬之勞。」
杜遠還是帶著那副邪邪地笑容,蹲在了他們的身前,緩緩道:「這就對了嘛,要認識到自己優勢嘛。」乘著劫後餘生的兩人張大著嘴對著杜遠不住地點頭傻笑,兩粒黑黑的丸子分別射進了秦樓楚館的嘴裡。
「你們已經吃了我的毒丸,若是十天之內未有解藥,兩位可就性命堪憂呀。當然了,若是二位覺得在下的毒丸藥效一般,也可找個郎中試試,看能不能解得了這毒……」
秦樓強笑道:「在下怎麼敢不相信,大俠若有什麼吩咐,拙夫婦願效犬馬之勞……」嘴裡說著不敢,這兩夫妻心裡卻打著回頭就把全杭州的郎中都請到家裡試試的想法。
這點小九九怎麼能瞞得過杜遠。不過杜遠給他們吃的不過是隨手搓的兩團泥垢,這兩人又生性狡詐多疑,就是郎中告訴他們沒有中毒,他們也只會暗暗懷疑,卻絕不肯拿自己性命來試試看究竟是否中了毒。
「你們會寫字吧,來撕一片衣服,沾著地上的血。我說一句,你們倆便寫一句----我秦樓楚館,自願效忠王鬍子,願為王鬍子做杭州城裡的眼線……」
秦樓楚館趕忙照著杜遠的意思寫了一份投名狀,顫抖著交給杜遠。杜遠略略一看,便大手一揮,道:「你們可以走了。」
兩個人這才連滾帶爬,避之唯恐不及地離去了。
待打發走這一對夫妻大盜,杜遠腦子一暈,再也支撐不住,坐倒在了地上。
其實他現在的身體倒也沒有什麼問題,但吸血鬼本是大凶之性,偏偏他又習了清心訣強自壓抑自己的本性。再加上一些往事對他的影響。使得他一會兒嗜殺成性,無血不歡。一會兒卻又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深深地厭惡。
兩種不同的人格在他腦子裡來回衝撞,使得他頭痛欲裂。如果長此以往下去,杜遠非變成一個雙重人格的變態殺手不可。
每當杜遠殺人時,只覺得興奮,嗜血。而殺過人之後,卻又只覺得身心俱疲,還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放下吧。」杜遠對自己說道。
他真得覺得自己很累了。
杜遠緩緩躺倒在地上,看著天上閃耀的星光,想道:卓非凡的遭遇並不是我一個人造成的,我為小卓已經做得夠多的了。也許現在該是離開他的時候了。是該到我放下的時候了。
恍惚中,一個很久很久以來,他刻意選擇了遺忘而不敢想、不願想的人影似乎在自己的眼前飄過。
「我以為我已經忘記你了。」杜遠閉上眼:「對不起,我應該忘記你的。知道嗎?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長得很像你的。」
杜遠想對這個自己曾經戀戀不忘朝思暮想,為她喜過為她悲過為她怒髮衝冠過的人說幾句話,一時卻不知從哪兒說起。再一細想,突然覺得這個人離得自己很遠。曾經的相孺以沫,曾經的愛恨纏糾,他突然覺得好像離得自己很遠了。
曾經那麼濃烈地愛過,曾經刻骨地恨過的那個人,杜遠突然覺得再想起來時只剩下了淡淡的微笑了。
沒有愛,沒有恨,只剩下了微笑。
杜遠再一次地閉上了眼睛,喃喃地自語:「我明白了,清心訣,原來這就是清心訣。原來清心訣就是遺忘呵,怪不得小卓已經忘了你,我卻依然始終對你念念不忘。」
杜遠盤腿坐下,隨著清心訣的流轉,一幕一幕的往事浮上心頭。新兵連的初見,戰場上的捨命相救,回國之時共同的胡鬧,及至發現移情別戀時的痛苦,往事一幕一幕浮上心頭。
或喜或悲,隨著回憶再次感受昔日種種大悲大喜的情緒。淡然的微笑始終掛在杜遠的唇邊。直到----
直到想起最後一次看到她的時候----
那時候她已經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
一具被砍去了手腳的冰冷屍體。
杜遠的臉慢慢地扭曲、變形。全身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一股憤怒的情緒暴發了出來。
無邊且濃郁的負面感情淹沒了杜遠的理智。
杜遠仰天狂嘯,宿鳥驚醒,在林間飛翔,他的披肩長髮無風自動,兩眼在瞬間變做了血紅,全身的骨骼關節辟哩啪啦一陣巨響之後,杜遠彷彿又長高了幾寸。尖利的獠牙、細長的指甲,所有一切吸血鬼的特徵在他杜遠的身上全都出現了。
一聲狂吼之後,杜遠的身形飛速地舞動起來。沒有任何的技巧,杜遠所做地就是用盡全身的力氣,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破壞著,瘋狂地破壞著。
以他為圓心為半徑二十米的範圍內,所有一切有生命和沒有生命的物體都被他摧毀。
杜遠的心裡沒有任何的念頭,他只想著毀滅所有的生命。既然他的幸福已經沒有了,那麼他便不想再看到有其它人的幸福,他甚至不想再看到其它鮮活的生命。
如果再這麼狂亂下去,杜遠即使不會因此再次傷害到曾經重傷過的經脈,也會因為長時間地神智錯亂而使得自己完全變身為吸血鬼。
好在杜遠狂舞一陣之後,體力漸漸下降,沸騰著的吸血鬼的血液也慢慢平靜下來。雖然舉手投足間威力還是驚人,但已能讓他的身形漸漸清晰下來,尖銳的獠牙,細長的指甲,慢慢地收縮回身體,唯一不變的,只有那血紅的雙眸。
迷亂間,杜遠聽到一聲驚呼,被殺氣衝錯了頭腦的杜遠立即轉身朝著發出聲音的方向撲去,五指成爪,直抓向來人的面龐。
一個驚詫的,驚恐的、卻又似乎似曾相識的臉孔出現在杜遠的視線中,杜遠突然定了下來,似乎想起了點什麼,嘴裡喃喃地說道:「是你?你終於回來找我了麼?」然後杜遠只覺得腦子裡一陣眩暈,無力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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