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霸王傳 第六卷 第二章 唇亡齒寒
    自與卓峰一戰後,重耳在獵手裡的聲威陡地升高到一個新的高度。

    雖然他當獵手們是兄弟,可獵手們卻當他是自己的主人。特別是看到孤傲如韓少堅、卓峰等都心甘情願臣服於重耳後,更是認真的按顛碩的命令操練起來。

    像他們這類在刀尖上闖蕩的男人來說,誰有實力聽誰的,當然更重要的是這個人必須是他們都能接受的,重耳便是。

    二十多天過去,獵手的訓練效果極佳,但另一個問題出現。縱觀東周各國,兵種有二,戰車與步兵。怎麼安排這六千多武功高強的獵手則成了重耳極為頭疼的問題。

    首先他們的兵器無法統一,甚至連兵器大師狐射姑都犯難,總不能讓他們丟掉用了十餘年的木戟、鐵叉、標槍等外門兵刃去學刀學劍吧。這樣一來,編入任何兵種裡看起來都不倫不類的,唯一的辦法是上戰車,可重耳七拼八湊才獲得二十餘部,僅蒲邑的兩萬戰車兵都不夠,哪裡還有給朝歌的。

    眼看著離出發的日子近了,不得已,重耳召集一幫獵手頭目商量該如何安排他們。

    大廳空氣異常緊張,連似乎不解世事的琉璃都覺得壓抑。

    「請少堅談談。」重耳四下觀望,對韓少堅點了點頭。

    韓少堅起身道:「既然前有介大哥的先鋒營之例,那麼我們何不組成一支更龐大的先鋒營呢,什麼步兵、戰車兵種也好,都是為勝利服務的,能勝就是好軍隊,管它武器不倫不類的還是服裝不統一。」

    琉璃首先反駁道:「誰說服裝不統一?你們的糧草、服裝我定管夠,哼!」

    重耳打斷她的話道:「關於組建先峰營的事情,我與子推有過探討,六千人的先鋒部隊,呵呵!只是其人數,便失去其小、快、靈的特點,此法不可取。」

    「也許化繁為簡不失為好辦法,六千人化為十個先鋒營如何?」卓鋒開口道。

    「不行!」顛碩馬上反對道:「十股力量,如分散,那絕形成不了戰鬥力,如其中一支被敵戰車圍攻,那麼他們能堅持到援兵趕過來嗎?」

    游弓藏不服道:「就我們的實力和速度難道還不能做到嗎?」

    「不行就是不行,我們得承認,戰爭與普通意義上的無序打亂仗區別太大,首先每軍之間的間隔有一定的距離,這樣才能形成陣勢,否則距離近到隨時可以趕過來支援的地步,那還分兵營幹什麼?乾脆約好火並一場得。」韓少堅頓了頓又講:「兵貴神速還得有聚力點,這才是我們需要注意的關鍵。」

    「我贊成。」卓鋒躍然道:「我們如分開必然形成不了戰力,而且還失去統一協調之能,單是此一點便足夠延誤戰機。」

    「哼!說來說去都是速度問題,我給你們一人配匹戰馬便成。」琉璃尤自不爽重耳對她的態度,特別是到了朝歌後他看見她便躲,令她又氣又惱,想發點小脾氣都沒機會,好!今天她終於逮到機會了。

    「我們在商量正事,你這刁……」重耳說到一半突然怔住,呆呆的望著琉璃不語。

    「好了,小氣男人……」琉璃還真怵重耳生氣,連忙改口道:「我不說話行了吧,你別拿樣子嚇唬人。」

    重耳猶自沉思,口中不停念叨著:「戰馬……戰馬……」

    介子推的眼神也豁然一亮,驚喜的望著重耳道:「好……戰馬。」

    「子推也想到了,哈哈!對了,獵手騎馬應該不成問題吧?」重耳情緒激昂道。

    「哪個獵手不是在馬匹上度日子的,公子這話可小瞧了獵手。」游弓藏解釋道。

    「行了,沒有問題了。」重耳大笑著長身而起,邁著方步道:「我們可以組建一支馬兵,這樣既有速度也不失去力量,對!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各位看呢?」

    「騎馬打仗?」

    「……」

    「天啊!我第一個。」

    「我也是……雙手。」

    不一會大廳響起了熱烈的喝彩聲。

    琉璃尤自不解這些男人是不是瘋了時,中國戰爭史上第一支騎兵部隊產生了。

    四日後,重耳率部與蒲邑的兵馬在小城罕岵會合。

    第一次中軍帳會議由重耳主持並任命一干將領。先軫統領上軍,狐偃、魏犨為左右副將,戰車十二乘,步兵一萬二千人;趙衰統領下軍,顛碩、狐毛為左右副將,戰車十乘,步兵一萬五千人;中軍統領重耳,介子推、狐射姑為輔,戰車四乘,親衛兵二千,鐵甲精兵五千;游弓藏統領馬兵六千,韓少堅、卓峰為左右副將;俅無極統領先鋒營五百高手,琉璃負責糧草後勤。

    罕岵原守兵萬人精簡至三千餘人拔給琉璃指揮,以保障軍需的安全。剩下八千老弱病殘者全部轉移至晉內霍蘭山一帶,距罕岵四百里。

    罕岵緊臨虞國小城蚯梁,邊界線短而厚實,無河水相隔,更無高山天險,陸路暢通,穿虞則可達虢。

    如要攻打虢國,向虞國借道是唯一選擇,但那只是個夢想罷了。

    與虞國一樣,虢國亦是周王室的堅定擁護者,而且兩國互為拱衛,成為周王都在西北部的一道屏障。

    虞、虢兩國同為宗室,國界又緊緊相連,一向修好並訂有同盟之約。因而每次虢、晉之戰,虞國充分體現了同盟國的作用,不僅借道給虢國[註:虢與晉沒有共同邊界,虢每次攻晉都從虞國經過],甚至幫其提供糧草戰車,在虢形勢不佳時還出兵相助。

    在晉室內亂爆發時,虢多次趁人之危,屢率大軍攻擊晉之曲沃,特別在晉國分為翼城與曲沃兩強時攻擊力度為最。這使得晉獻公的父、祖輩數次功敗垂成,元氣大傷。曲沃莊伯為此憂憤而亡,臨終前甚至讓兒孫們發下誓言——一定要拿下虢國。

    但是近年來,虞虢兩國有些面和心不和,尤其是虞慶公,更是對虢現任國君充滿了怨恨之意。

    虢國國力兵勢都強於虞國,被東遷的周王室看作對抗晉國以及西方諸侯的依靠,深受歷代天子的敬重。

    虞國覺得周王室偏心,獎賞不明。他認為虢國能與強大的晉國周旋多年,全憑虞國的,而虢國在向周王室上報戰績時卻從不提到虞國,掠得的戰利品也極少分給虞國。更讓他氣惱的虢君竟然在周天子面前指責虞君不敬王室,貪圖苟安,從未主動攻擊過不聽王命的晉國。

    正因為虢、虞兩國有了分歧,才成就了重耳一舉滅掉兩個一等諸侯之國的夢想。

    重耳又想起狐突派人送來的書帛上的八個字——要想滅虢,必先和虞。

    先軫獻計道:「如虢、虞兩國聯合起來,憑借狹窄厚實的城門天險,舉晉之兵也未必能滅之,虞、虢兩國如以一對一均不足與晉為敵。下將以為分而取之,方有勝機。」

    重耳大喜道:「如何才能做到分而取之?」

    顛碩面帶憂色道:「虢國號稱擁有戰車六十乘,兵力二十萬,虞國少說也有戰車四十乘,兵力過十萬,分而取之不錯,但重要的是以什麼手段去取,硬拚只有失敗一途。」

    先軫正容道:「戰道乃用兵之道也,如果只是比人數那麼還用得著打仗嗎?不如各國在打仗前比比人數,誰少誰便輸。」

    「哈哈!為將軍精彩的觀點喝彩,凡用兵之道,莫過其一,用之在乘其機,顯之在因其勢,成之在君之心,在其謀也。」韓少堅忍不住插言道。

    「若另軍相遇,彼不可來,此不可往,各設固備,未敢先發,我欲襲而取之,實力為先也,謀可勝勢,但不勝天。」顛碩又道:「我認為先乘小積為大積,多蓄並收,等敵我勢力均等時再全力一擊,方揚公子聲威。」

    重耳微微一笑,對大家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又指了指先軫道:「請將軍講講何能分而取之,然後再商量怎麼取的問題。」

    先軫對顛碩一拱手,然後對重耳道:「下將昨日曾派探子去虞國收集了一些消息,也許分而取之就在這些情報中。」

    眾人眼神不由一亮,紛紛催促:「快快講來。」

    先軫精神一振道:「這任虞君性貪而又愚蠢,較之他的父祖輩相去甚遠,更有傳言說虞君看中虢君的一件異寶,曾發誓非取之不可,但虢君非不賣帳,反而到處說虞君貪婪的壞話,導致虞君氣惱之下,取消了一年一度與虢君會獵黃河的慣例。公子只需派遣一能言之人為使,卑詞請虞君借道,只要虞君答應,那麼不只是虢虞之盟立解,虞君還得出兵助我,否則當我們失敗後,虢君一定會找虞君問借道之罪。」

    重耳點了點頭道:「虞國與虢國訂有盟約,今雖不和,豈能容我借道?」

    先軫唇邊逸出一絲今人莫測高深的笑意,道:「公子可利用虞君性貪,以重寶贈之,其心必動。」

    介子推眉頭深鎖道:「我曾聽說虞國有兩位賢臣,一為宮之奇,一為百里奚,素有智謀,必能看破圖謀,若其對虞君加以勸諫,我們且不空忙一場?」

    先軫笑道:「天下良臣甚多,能聽勸諫之言的明君又有多少呢?況且這代虞君又極愛顏面,一旦他說出來的話,即使不對,也絕不會更改。」

    重耳不待大家發表意見,斷然道:「先將軍所言極是,只是不知派何人出使虞國借道,不如煩先將軍前往……」

    「這……」先軫猶豫片刻,道:「下將有位門客王通,能言善辯,下將不及他萬一,要不派他去……」

    「嗯,不錯。」重耳點頭稱是:「不知以何方重寶,方能打動虞君之心?」

    琉璃好奇的追問一句:「不知虞君看中的虢君寶貝屬於那一類?」

    先軫道:「據說是夜光寶珠類。」

    「哼!夜光寶珠算什麼?夜光寶壁比那個更珍貴,那什麼虞君見了寶壁定會愛不釋手。」說到這裡,琉璃忍不住嬌笑起來。

    「對!」重耳眼睛一亮道:「有琉璃在此,寶貝就不需要我們操心了,就此一件不足以打動,還送件什麼大禮給他呢?」

    「我族剛得到一匹與野駒奔合而生的千里寶馬,千萬匹中方有其一,可遇而不可求,普天之下唯周天子擁有一匹,寶壁加寶馬,世上不動心的人少之又少,更何況那虞君是一貪心之人。」琉璃說到這裡,話鋒突轉道:「我實在想不出來我捨棄了二寶有什麼好處?公子說呢?」

    重耳一愣,心想這妖女任何時間都不忘給他找麻煩。正頭痛時,介子推道:「虞若借道,其國必亡於晉。婁族二寶,只不過是暫時寄放他處,何言棄之?」

    「就是,就是嘛!」重耳連連點頭道:「等我們滅了虢國,回程時趁機再滅了虞國,嘿嘿!寶貝還你不說,我還任憑你族去虞君寶庫去挑幾件異寶。」

    重耳此言一出,琉璃與一眾人皆目瞪口呆。心中思潮起伏,各有想法。

    作為將領,須有大將之風,沉穩多智,心狠手辣,但他們從沒想想過以賢德著稱的重耳公子心狠手辣至此。一時間,大廳丫雀無聲……

    見此情景,重耳乾咳一聲,對先軫道:「按既定計劃進行,我們等待你的好消息。」

    先軫倏地站起來,施禮領命而去。

    虞君初聞晉欲借道,勃然大怒,命人遣送晉使王通出境,但看見千里馬與夜光寶壁後卻轉怒為喜,立即召見王通。

    那千里馬渾身血紅,全無一根雜毛,用以御車,快於疾風,卻又溫順可愛不見半點暴戾之氣。夜光壁小巧玲瓏,逕不過寸,置於黑暗處能發出晶亮的瑩光來。

    王通進入大廳時,虞君猶自把寶壁合於掌中,一邊觀看一邊問:「如此重寶,天下罕見,重耳公子奈何惠及寡人?」

    「君公之賢,天下皆知,吾家公子一向仰慕,雖得重寶,不敢私藏,特獻於君公,以表誠心。」王通恭敬的答道。

    虞君明知故問,一副聰明絕頂的神態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但不知貴國所求為何?」

    王通深施一禮,朗朗道:「吾國屢受虢人之欺,忍無可忍,今欲借道以伐之,使確再不敢輕視吾國,若幸有所獲,虢君寶藏當盡數歸於君公。吾國並請與君公結盟,榮辱以共,世為兄弟之國。」

    虞君看了看手中寶壁,又想到了虢君經常向他炫耀的那些宮藏至寶,心頭一熱,正欲開口……

    一旁宮之奇與百里奚齊齊上前道:「主君使不得。」

    虞君不快道:「為何使不得?」

    百里奚眉頭深皺道:「晉乃虎狼之幫,絕不能容其借道。否則,虞將不保也。」

    王通也上前一步道:「我君與君公同姓,俱為太王之後,怎麼可能做出那等不義之事呢?」

    宮之奇見虞君點頭,急道:「主公!晉君心懷險惡,人所共之。其殺盡同族兄弟,又喪失王倫,寵信驪姬,已無絲毫仁愛之心,豈肯以同姓之人,而不亡人之國?且耿,魏,霍三國俱為晉之同姓,但仍為晉所亡,主上不可不察啊!」

    王通臉色一變,對著虞公施禮道:「耿,魏,霍三國之君俱為貪暴昏庸之輩,豈能拿來比賢德的虞君相比,簡直……」

    宮之奇狠狠的瞪了王通一眼,憤然道:「如若主上借道給晉,那麼在天下人眼中,與耿,魏,霍三君有什麼區別?」

    「大膽!」虞公怒喝道:「虢君輕視寡人,經常使寡人蒙羞,今借道與晉,正可一雪寡人之恥。況晉君對寡人甚是敬重,奉重寶於寡人,又與寡人結為兄弟,並無絲毫惡意。而你們卻有意為難寡人,是何道理?」

    「晉示好主公,是欲亡虢耳。虞,虢國勢相當,世代交好,合則兩利,分則兩傷,猶如嘴唇和牙齒一樣不可分離,虢國一日不亡,晉則不敢有亡虞之心。虢國若亡,虞則明日必亡。」宮之奇力諫道。

    王通連忙反駁道:「今主事者為天下賢德遠揚之重耳公子也,公子本想親來拜見主公,只恐為主君惹來麻煩,它日虢君定懷恨於主君。以重耳之德名,絕不會做恩將仇報之舉。」

    「虞國能與虢國盟好,為何就不能與晉盟好?寡人心意已決,不可更改,爾等退下去吧,不要再煩於寡人。哼!」虞君說完拂袖而去。

    宮之奇還欲爭辯,卻覺衣袖被人連連扯動。回首看時,卻見百里奚正對著他連使眼色,讓他不要勸諫。於是他再次瞪了王通一眼,神情沮喪的剛退出宮外,便開口埋怨道:「大夫素稱賢者,為何不幫助我一言,反而止我勸諫?」

    「以大夫與主公之親,尚不能使主公回心轉意,何況我呢?」百里奚自嘲道。

    宮之奇無言以對,眼望天際,只覺心頭異常沉重。

    他身為虞國世族,自幼寄養宮中,與虞君一起長大,極為親善,有如親兄弟一般。但這位兄弟掌權後只願意與他談論聲色犬馬及金寶之物,卻不願與他談論治國之道。而百里奚出身卑微,僅是因為他的舉薦,才當上大夫。如若他都不能諫止虞君的荒唐胡為,那麼朝中更無他人能改變國君的決定。

    想到這裡,宮之奇似乎看見了虞國被滅那那天,長長的歎了口氣:「哎!如此下去,虞國必亡。」

    「為人臣者,須盡為臣之道,撐道已盡,不必遺憾。進良言於愚者之耳,猶棄明珠於暗。夏殺龍,殷紂誅比干,都是因為臣下強諫之故。大夫與我有知遇之恩,我不忍大夫成為昔日之龍,比干,故阻大夫強諫。天道循環,有國興,亦有國亡,非人力可以挽回。」百里奚勸慰道。

    「既然是上天要亡虞國,我也無法。」宮之奇眼神異芒一閃道:「你說得不錯,臣道已盡,也不必遺憾。只是我不願背上亡國之臣的惡名,欲另投他國。你甚有才智,何必埋沒至此?我等同行,也不寂寞,不知你意下如何?」

    百里奚淡然道:「大夫臣道已盡,當可遠行。我尚未盡臣道,自應留下。」

    宮之奇知道百里奚素來不肯改變自己的想法,也不勉強,再歎一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聲:「保重!」便回到家中,立即召集全族人丁,連夜逃往異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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