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霸王傳 第五卷 第二章 智勝峽谷
    當牛角號聲在山那邊吹響時,包括公主在內的所有人全站起來。

    「終於打了起來,好!」趙衰難得這樣興奮,高興的拍了拍魏犨的肩膀。

    重耳更是心頭一陣激盪,一切都向他所希望的方向在發展,如果再幸運些,將有可能將奚齊這個禍害清除。但不知為什麼,一陣喜悅過後,心底沒來由的湧上一種奇怪之極的感覺,剛欲展開靈覺四下搜索。

    「轟……轟……」平坡上空突然被黑暗籠罩,林邊無數棵枯樹碎為如暗雲一般,帶著狂裂的氣勁,瘋狂下壓。

    重耳神色大變,他首先想到的是保護弄玉及季槐的安全,如果她們有失,他便是苟活世上也毫無意思。

    「保護公主!」趙衰大喝一聲,手中長槍已然出手,直挑那片散為碎片的枯樹。

    狐毛與魏犨幾乎在同一時布起一道防護牆,手中刀劍掄得飛快,他們知道,這些飛舞的枯樹片在高手的施射下不亞於尖銳的利器,枯樹的枝杈越多,所產生的力量與範圍愈廣,好在三百親兵早已分散開來,不然將死傷慘重。

    重耳在挑飛第一撥枯樹片的同時,忽感有異,他的靈覺告訴他,這第二撥粉碎片裡夾雜著幾支利器,從極其刁鑽的角度,向他急速衝來,幾乎在同一時間,一道凌厲無比的勁氣從林中散發而出。

    重耳的利刃再次顯威,長劍晃若一把巨大的開山斧,射向暗雲,掠起一陣銳嘯,「喀嚓……鏹!」幾聲劇響與慘叫聲相繼傳來。

    但就在季槐為重耳這漂亮一手而驚呼時,緊隨暗雲掠過一道身影,利落得像天上的雄鷹,實則比之鷹更為利落輕盈,在眾人驚愕之中,泰山壓頂般撲向重耳。

    由於重耳所處的山坡空間狹窄,縱有強弩也不敢施射,三百餘精兵眼睜睜的瞧著他們的主帥與人惡鬥,卻絲毫幫不上忙。等到狐毛高喊:「放箭!」時,那個神秘人已經出劍。

    這劍,好快,猶如黑暗中火花疾閃,亮麗得像掛在天空中的太陽,讓所有的人都有一種窒息之感。

    「公子……」「重兒…小心!」季槐與弄玉幾乎同時抽劍撲了過去,但她們的速度比這個神秘人差了一個等級,只有介子推堪與比之,可惜他偏偏遠走。

    重耳出奇地冷靜,探腳疾點,腳尖正中一片隨風飄散的樹枝,立生新力,改變方向,不可思議的橫著凌空側移,以求避開對方強力一擊。

    那神秘人卻在此時發出一聲似龍吟的低嘯,在虛空中激盪不休,而手中的劍卻形成了一條更長的光芒,像彗星掃尾般準確的捕捉到重耳移動的軌跡。

    「鏹鏹……」一連串的脆響,在電光火閃間兵刃連續撞擊,每一次撞擊都伴著重耳一聲悶哼。

    「呼……呼……」勁風大作,無數道身影都朝著神秘人飛撲而至,全都是必殺的招式。

    那人突然大喝一聲,眼中利芒一閃,手中長劍拖過一道燦爛至極的亮弧,猶如一抹彩虹橫貫虛空,那攻來的幾件兵刃全被震開,不僅如此,重耳的長劍幾欲脫手。

    誰也沒有料到這個神秘人憑一己之力一招震開包括弄玉趙衰在內的五大高手,那一劍看起來很輕盈,甚至有些飄逸,但虛空之中,似乎湧動著一股暗流,一股強大得讓他們有力難施的暗流。

    但世上能抵這樣五大高手合力一擊而不損絲毫的人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說沒有,雖然他能一招制敵,但強大的氣流仍然把他震得向後倒飛幾尺,天空中飄灑點點血花。

    一擊不中,一直裹在樹葉中和魏犨狐毛等糾纏的十餘名蒙面人一個呼哨,退往神秘人處。

    重耳也不好受,一個趔趄站穩,卻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從肩頭湧入四肢百骸,一想到莫名其妙的就被攻擊,氣得破口大罵起來:「混蛋!報上你的名字來。」

    「嗖嗖嗖……」弦響,五十個弓弩手終於發射了,個個箭出如珠,無論是力道還是角度,都刁鑽至極,速度更如疾電。

    「叮叮……啊……」有幾個蒙面人擋住了第一批箭,但都不免被箭身所帶的力道震得倒退兩步,另有人揮劍斬在箭身之上,但第二箭乃至密密麻麻的群矢卻隨之而來,一時間慘嚎聲不斷,見機得快的人即使想躺地而躲,也心有餘而速不夠,簡直成了親兵營弓弩隊的射箭表演。

    神秘人見勢不對,不再遲疑,仰天發出一聲長嘯,速如鬼魅一般扶搖直上,衝破密集箭陣,口裡發出幾聲悲憤的嚎叫,雙腳空中虛點,往山下疾馳而去。

    一陣混亂過後,山坡上留下十餘具屍體毫無規律地躺著,除了重耳一群人急促的呼吸聲之外,顯得無比的空寂,連心跳之聲也顯得那般沉重。

    「這人是誰?」季槐眼神中還有一絲的驚駭之色。

    這是幾乎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問題,以趙衰見識之廣,也不得不承認此人是他有生以來見過最厲害的高手。

    重耳臉色忽晴忽暗,眉頭深鎖。

    忽而歎道:「我知道了,他一定是『紅龍』。」

    季槐恍然大悟般「啊」了一聲。

    弄玉好奇的問道:「『紅龍』是什麼人?我怎麼沒聽說過世上有這樣的高手,他……竟然不在我師傅說的幾個人之列。」

    重耳有點不知該從何說起的感覺,直到此刻,他仍不知道是誰買兇殺他,而且一定要至他於死地。這人的劍招幾乎與於跋同出一撤,看起來不是那麼狂烈和凌厲,但一旦接觸到便會發現輕盈中夾雜著詭異和陰險,劍上似抹了一層粘液,那種粘連不著力的感覺,讓他有一種想吐的衝動,且之劍上的反震力道卻又大得驚人,似乎像是無數道無形的蛇從對方的劍上鑽到他的體內,到現在他都感到筋脈內有一種麻亂酸軟的感覺。

    狐毛緊張道:「這已是第二次了,不知道他下一次何時出現。」

    趙衰忍不住問公主道:「你師傅提的那幾個人是誰?」

    弄玉輕啟朱唇道:「魯己子,海青山,郭舟。」

    一撥人聽得你眼望我眼,都是些沒聽說過的名字。

    重耳啞然失笑道:「管他呢!我們現在該去看看奚齊了。」

    弄玉高深莫測的笑了笑,對季槐道:「讓他們商量去吧,我們前面等。」

    奚齊第一次品嚐到戰爭的味道,但他卻寧願永遠也沒有這樣的第一次。如不是漫山飄零的血腥味在刺激著他的鼻子,他做夢也想不到幾千精銳戰士會如此不堪一擊,要知道他們是翼城三大營中抽調出來的,是晉軍精銳中的精銳,卻仍然被一群野人打得落花流水,死傷慘重。

    三千精兵,被對方幾輪猛衝下來,已剩下一半都不到,原本想設伏峽谷,現在自己倒被逼進了險惡谷內,只要對方包圍圈再縮小一步,全軍覆沒的厄運,迫在眉睫。

    公治方眼光迅速掠過聚集在奚齊左右三十多名家將,雙目利芒閃動,大喝道:「你們保護好公子!等救兵到來。」說完帶領百十名善爬高手欲攀越峽谷而登頂,他明白只要對方登上谷頂,那麼縱是神仙也難逃一劫。

    「嗚……嗚……」要命的牛角聲再起,赤狄又一輪攻擊開始。

    谷外赤狄的前排攻擊手開始潮水般移動,手裡的武器五花八門,幾乎囊括當時能用來殺人的所有利器,後排幾百名手持丈二長的黑弓手已經在向谷頂攀爬,沒有弓的也沒閒著,或抱大石,或幾人抬一根比腰粗的樹幹,嘴裡還「喲嘿!喲嘿」的高喊著號子。

    其實很多人都明白,死亡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死亡之前的等待。奚齊僅有的一點信心都被等待給吞滅,他的手下,滿臉絕望的晉兵,甚至包括他的家將都現出悲哀之色,這也是一種無形的壓力,是來自內心對死亡的一種畏懼,因為死亡隨時隨刻都可能伴隨著他們,眼看著同伴一個一個的倒下,誰也不敢保證,下一個死去的人是他們之中的哪一個?

    「赤狄……他們上去了……」一個抬頭的晉兵絕望的喊道。

    「弓箭……」又是一聲驚呼。

    「嗖……嗖……嗖……」暴響連發劃破了虛空,天空中彷彿突然下起了箭雨,其中還夾雜著斗大的石塊與樹根。

    「轟……轟……」狹谷之中一片陰暗,隨之而生的是谷底狂亂的呻吟與慘叫聲。

    這時奚齊已然絕望,雖然他還能躲到一個內陷的峭壁內,生命暫時無憂,但赤狄會放過他嗎?他自己都不相信會有奇跡出現。

    大祭師把路線與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重耳也一直在等待最佳時機。

    離峽谷不遠處,有座相鄰的單頭崖,高約數十丈,崖下是大片荒草地和一條已經乾枯多年的小河道,兩旁是一些小樹和長長的野草。

    這些野草也是最佳的藏身之處,峽谷大戰全都沒有逃過暗潛在野草中的眼睛,他們一直蟄伏不動,起勁的欣賞一出大戲,眼下他們雖不是主角,但他們堅信,最後的主角必定是他們。

    趙衰低聲道:「應該差不多了,公子下令吧!」

    重耳深吸一口氣,揮手道:「開始!」

    當重耳話音剛落,劃破長空的勁箭立刻如蝗雨般射出。

    雖然才五十張弓,但每張都經過狐射姑這個兵器大師的改進,力大弓沉,有一弓帶三箭,有角踩發射的強力弓,且能通過距離遠近調整射程。但更重要的卻是以火點燃他們身旁的那些乾枯茅草,再搭帶箭頭射出。

    而那些枯黃的野草似乎一點即燃,五十支火箭一輪,並成一排弧線地射出,而擁擠在峽谷頂部與谷口的赤狄就遭殃了,一人中箭只是一條命,但火勢不認人,頃刻間,谷頂與谷口已變成火的海洋。

    赤狄們不是被亂箭穿身,便是全身著火,慘呼連天,一時之間峽谷氣氛詭異至極,慘嚎之聲不絕於耳。

    當赤狄發現情況不妙時,火勢在風中越來越大,陣式大亂,退,只有退,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但剛逃出火勢圈子的赤狄們還來不及喘口氣,便發現更大的災難在等著他們。

    親兵營剛組建的四大隊終於有機會證明自己,劍隊與槍隊以勢如破竹之威殺進擁擠逃竄的赤狄大陣。

    赤狄雖是天生的強悍,但經過一輪暴風驟雨般強弓與烈火的洗禮之後,即便是沒有嚇破膽也沒有勇氣正面抗衡,紛紛退避。也有赤狄不畏生死的往前猛衝,狐毛一聲令下,早已按捺不住的刀斧隊舉起閃亮的斧戟,像水銀瀉地般,硬生生的撕破了赤狄的防線,五人一個方陣,如狂烈的旋風般切入,刀斧所到之處,赤狄飲血即倒,霎時天慘地愁,血雨刀光,簡直是一場一面倒的大屠殺。

    強悍無比的赤狄瞬間被擊潰,牛角號再次響起。

    不過卻是退兵的號令。

    退,當然可以,不過能退的路只有一條,那便是奚齊躲藏的峽谷底部。

    赤狄已管不得那麼多,先離開眼前的這些殺神再說,於是已經心生怯意的赤狄便像退潮般的轉身湧向峽谷。

    赤狄死傷慘重,山林峽谷到處可見赤狄的屍體,有的依然冒著濃煙烈火,有的還在發出淒厲的叫喊,甍瓦被氣得暴跳如雷,如果他知道對方是以三百人擊潰他的四千人的話,恐怕會氣得吐血。

    甍瓦仰天一陣長笑,悲憤萬狀,猛扯韁繩躍馬衝上高坡,對著重耳一方高聲喝道:「告訴我你的名字。」

    重耳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晉國重耳。」

    「重耳?公子重耳……哈哈!」甍瓦不怒反笑,這個打擊太大了,他寧可敗在一個名將手裡,卻不願意敗在一個從未領軍的乳毛小子手中。

    「重耳,你有膽量同本人單挑嗎?」狂怒之下,甍瓦近乎失態,提出一個不可思異的要求來。

    甍瓦此請正中重耳下懷,一來是為了滿足歐陽家族的要求,提他人頭換取美嬌娃;二來赤狄雖是元氣大傷,但還有千餘可戰之兵,一旦逼急拚命一搏,勝敗雖定,但風險極大,損失多少人才能取得全勝?重耳付不起這個代價。

    「我答應你。」重耳豪邁而傲然地道,一副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架勢,使他那年輕的臉洋溢著一種異樣的生機和魅力,柔和與隨意渾慣全身。

    甍瓦下馬,全身散發出一種可怕的殺氣,使得山林間的空氣變得沉重起來。

    「你就是重耳?」看著越走越近的重耳,甍瓦掩不住眼中的一抹失望。

    重耳看了一眼手中劍,目光堅毅的道:「你就是甍瓦?」

    「哈哈!」甍瓦悲憤大笑道:「賢名遠揚的重耳公子竟然也會躲在暗處偷施冷箭?」

    「抱歉,有些事情是逼不得已,如果還守賢納道,那我早就沒命站在這裡。」

    甍瓦眼中射出狂熱之芒,聲音卻平靜無比,讓人清晰地感覺到他心底似乎有一道既將升起的狂焰。「好!那我就再教你一招,手握主動時別輕易犯險,不過你沒有機會實踐,可惜!」

    也就在這時,重耳的眼前亮起一道似波光的利芒。

    甍瓦出劍。

    劍猛,招狂,更可怕的是他的氣勢與出手時機的判斷。

    不可否認,重耳對危險降臨的感應似乎比別人都敏銳很多,這應該歸功於「回天訣」的奇異力量。

    彷彿早已在等待,重耳極為自然的手腕一振,手中長劍化出萬道寒芒,長劍竟似刀一般劃破虛空斬落下來。

    甍瓦一驚,他是行家,所以重耳一出手,他就明白對方的深淺,他難以相信這個貴為王子的年輕人竟然能把劍法練到如此程度。雖驚異,但他手上長劍卻絲毫沒有半點停頓。

    「呵……」甍瓦一劍擠入虛空之中那湧動的氣勁之中時,他才吼出胸中積壓了很久的悶氣,劍招也因為這一吼,變得愈加狂野。

    「鏹……鏹……」登時產生一連串兵器相撞的交鳴聲。

    這時重耳才明白甍瓦的厲害之處,此人天生神力,劍下無三合之敵,功力稍弱者往往一招劍飛,即使是功力相當者也經不住他連翻硬擊。

    甍瓦每擊出一劍,重耳便後退一步,每接一劍,都令他難受得要命,脈穴像要爆裂開來似的。

    遠處觀戰的人無不大驚失色,趙衰與季槐已經在慢慢的移動腳步,隨時準備出手。

    甍瓦繼續以雷霆萬鈞之勢出劍,劍化刀招,每一劍都準確無比的劈在重耳的劍刃之上,當得起劍無虛發的讚譽。最難得他是在連續不斷的情況下辦到,每劍劈出的角度和時間拿捏各有不同,憑借自身強大的真氣。

    重耳劍勢已呈潰散之態,眼看不支。

    就在一陣驚呼聲中,重耳突然間停止後退,「鐺!」的一響,他毫無花巧地與對方硬拚了一劍。

    劍風四散,既猛且狂,沒有人知道,是風在旋轉,還是劍在旋轉,抑或只是那被拉扯得支離破碎的天空在旋轉。

    甍瓦一聲悶哼,倒退三大步。

    大家都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實更不敢相信的是重耳自己。正當他內力不繼,真氣被逼得逆轉而回,在全身遊走徘徊時,又要面對甍瓦的強襲,還得調整體內真氣,實是苦不堪言,好在他的靈台依舊一片清明,暗想如其被甍瓦強功震殺,不如反其道行之,不控制真氣的逆轉。當下意守腦際泥丸宮,依「回天訣」秘法,以意導氣,從泥丸反方向任脈而下,強行抵達丹田氣海,過玉關返抵泥丸宮,為之一周天。出乎他意料之外,逆經而行不僅再不是痛苦,還愈來愈舒暢受用。精神與真氣也不斷昇華,渾渾沌沌,物我兩忘。

    一切都變得那麼美好,原本看來是絕難接下的一劍,竟然可以輕輕鬆鬆的接下,甚至甍瓦的每一擊,看上去都那麼清晰明瞭,毫無遮隱,劍的線路軌跡他都能掌握得清清楚楚。

    像是一場噩夢,對甍瓦來說的確如此,縱橫山林十餘載,身經百戰毫不誇張,沒料到陰溝裡翻了船。這到罷了,竟然在單打獨鬥下也莫名其妙的落了下風。

    但對重耳來說,絕對是另一個天地。當他不再後退的時候,他幾乎完完全全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甍瓦再也打不敗的對手。

    重耳笑了,笑聲中夾雜著茫茫劍氣,氣勢猶如蓄滿了颶風的大帆般向甍瓦急湧而去。

    第一次,甍瓦握劍的手在微微抖顫。

    那是因為重耳的氣勢太盛,有著絕對壓倒性的強霸,更有著君臨天下的氣概……

    「轟——」天空中發出一陣長長的暴響,連慘呼也全給掩蓋住了。

    「撲通!」甍瓦蓬的一聲倒下,這個縱橫東周列國的凶人含恨而歿!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