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雙方已交手十數招,全部是以快打快。
張天祐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極為狠辣的笑意,利劍蕩起層層光潤,趁虛而入,絕不留情。
重耳側轉翻騰,以不變應萬變,隨著勁風及體的感覺,騰挪躲閃。
張天祐不屑地一聲冷笑,身子一扭,滑溜得像蛇一般反向斜擊,手中劍勢愈加凌厲,地上的塵土,也若一道怒龍般狂湧而起,似大潮一般衝向重耳的胸部。
重耳心中的驚駭無以復加,是擋劍還是擋飛撲而至的塵土。那一樣都不能躲避的,也都是足以至自己於死地的,但是以自己的這種速度,這份功力,根本不可能同時阻擋住兩道勁氣來襲。
等他明到這一點時,似乎有些遲了……
「砰……」一聲悶響,重耳的身體一個踉蹌,向前衝出好幾尺遠。雖身處弱勢,但重耳毫不氣餒,飛退中出劍,極快、極猛,只是他此刻完全處於被動狀態,先機盡失,退勢未竭,根本就無法抗拒張天祐那猶如潮水奔湧般的氣勢。
「呲……」劍氣破空聲大起,張天祐手中之劍似乎快過重耳幾倍之多,颶風般掠過,閃動著逼人的寒光,拖著裂空的尖嘯,急奔而至。
來自張天祐劍上的強烈氣勁,幾乎把重耳全身包裹起來,那股勁道在體內外的劇烈震盪,讓他都快窒息而死……也不知支撐了多久,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難以暢通,腦海之中浮現出許許多多的人,包括季槐,雪丹清……就在重耳幾乎要絕望之時,他想起《回天訣》中那段關於劍道的文章。
劍可會意,會則氣合,合則通,劍氣之道,重清靜則意志活,順之則全身通……這段話竟如一盞明燈,使他欣喜若狂。恍惚中他又想起晉王劍法的宗旨來,以前在沒有瞭解《回天訣》中之劍理時不甚明白,但是此時卻是全然貫通。
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重耳突的掙脫出來,猛然後退,一退又進,進退之間猶如盪舟無風的湖泊,輕鬆而優雅,揮臂挑剔時,如同拈花捻草,柔和中又透剛健之美,進退之間沒有半點拖泥帶水之感,若行雲流水,生動至極。
張天祐則更是大驚失色,眼看就將手到擒來的果子突然間飛了,又急又氣,他甚至感覺到眼前這個人再也不是重耳了,而是一個和大自然融合在一起的新生命。第一次的品嚐到了害怕的滋味。
「你……」
「嘶……」一道亮麗的彩虹劃過虛空,四周所有的火把都黯然失色,同時也把張天祐想說的話逼了回去。
真快,快得連張天祐想多說一個字都不行。只要他不想死,就不能再開口說話,最起碼現在不能說。否則他的身體會和他的嘴巴般分成上下兩半。
「叮……」他竟然發現自己只能憑藉著靈敏的感覺去抵擋那一劍,不過還好,他的感覺依然很準,他擋住了那快若疾電的一劍。隨後他感覺到自己的後背全濕透了。
春風得意人輕狂。此時的重耳就完全可以借用一下這話的意思。憋了一肚子的怒火終於有地方可以發洩,口中冷哼一聲,手中劍若活物般,隨氣流而動,斜斜掠上,順著張天祐的劍勢左右旋轉,有若靈蛇般的猛然穿透護身真氣,只奔張天祐心窩而來。
張天祐心下咳然,五指微張,長劍有如白蓮綻放般抖了起來,光是抖是沒有用的,還要去防這一劍,這個道理他自是比誰都清楚,無奈中只得伸劍一絞,但讓他大吃一驚的是這個突然變得不認識般的貴公子劍上似乎有著很強列的沾性,突然吸附在他的劍上,攻擊的線路依然沒改。
張天祐上升之劍突然受阻,重耳之劍卻似猛的軟了下來,一抖腕,又不著邊際的劃向他的腰際。張天祐縱然經驗豐富,可何曾見過如此天馬行空般不可著摸的劍招?只得倉皇再退。
重生後的重耳行動更加靈敏,甚至可以說靈活的程度比豹子還要可怕,身子以無與倫比的速度升上天空,再旋轉著飛撲而下,藉著速度的力量,以劍尖為中心,飄然若似凶霸的蒼鷹。
張天祐拚命一擊。手中的長劍向天空斜灑,幻出萬朵金星,燦爛無比。
「吱——吱—」撕裂破空聲不絕於耳,更讓場中人有種莫名的恐懼感。
這一連串急劇變化,幾乎在同一瞬間發生,令人目不暇給,無法看清變化。而一直都對族主抱有強烈信心的東胡族人也臉上色變。他們至今都不明白為什麼這個貴公子似的傢伙在突然間盼若兩人呢?其中幾個族中長老似的人物偷偷的做著什麼手勢。
季槐看到這一切,猛然從驚喜中醒了過來。,她明白對方要反動攻擊,可也無能無力,只能乾著急罷了。介子推呢?狐家兄弟呢?季槐望著逐漸轉白的夜空,口中喃喃叫著他們的名字。
對此情形重耳渾然不覺,他現在愈戰愈勇,招式也更加的熟練起來。手中長劍繼續破空飛騰,在半空中吐出一朵朵光華眩目的劍花,攻向已是狼狽不堪的張天祐。
重耳大無畏的兇猛的撲出、匯聚,劍氣似殷雷一般全力一擊。
「檔——檔檔!「幾聲巨響之後,兩人朦朦朧朧的影子中分,張天祐的神色間流露出一絲從未有過的驚駭和絕望,大顆的汗珠從額頭下落。雖然說還沒有敗落,可重耳這幾劍幾乎已經完全粉碎了他的鬥志和信心。他深知信心是劍道的重中之重,如果失去信心,那失敗就離你不遠了。
沒有時間在考慮了,因為重耳的人體就像裹在長劍上一樣,貼地射來,身影難辨,長劍幻化出一道虹,閃電似的突然降臨,隨著他的一聲怒喉,長虹猛地分張,左刺,右撂……速度幾乎突然間快了一倍,光芒因速度加劇而稍弱不易看清虹影了,速度太快目力自然大打折扣。
左閃右避中張天祐沒料到白虹突然轉向,眼角剛看到朦朧的光影,剛想拖劍回檔時,白虹已經貫入左肋。
「啊……」
張天祐大叫著隨地右滾,現在他已經顧不得什麼族長的臉面了。性命要緊。重耳正欲一劍刺去時,驀地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湧上心頭。
「嗖—嗖——」幾道強弓破空而來。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族長也在射程範圍的話,那麼射過來的絕對不會是幾支弓箭了,很有可能就是成百上千支利箭。雖然說只有幾隻箭,可這幾個使弓之人肯定不是等閒之輩,從利箭來襲的速度和尖嘯聲中就可得之。
重耳臉色大變中平地彈射而起,以避過偷襲之箭。人在空中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張天祐在族人的摻扶下歸入陣中,這下完了,本來還有張天祐這個護身附存在,讓他們的族人不敢妄動,同時也為自己劍術的突飛猛進而興奮,可現在卻如同掉到冰窟窿一般,全身發涼。
「給我活擒了重耳和那個女人,其他人通通殺死,不留活口。」當這道聲音憑空傳出時,所有的人不免打了個寒顫,因為這聲音實在是太冷,幾乎不像是人類發出的聲音,怪異中散發出無邊無際的冷酷.
在搖曳的燈光中,在寒冷如刀的風中,萬物彷彿在頃刻間靜止,因為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他的身姿像胡揚般挺拔,渾身散發出一種迎雪敖霜的氣勢.
這人身上的蓑衣看起來得鬆鬆垮垮的,似乎風輕輕一吹就能讓這蓑衣脫落,頭上帶一頂不知何種植物織成的帽子,因此人們也看不清他的相貌,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本身,重要的是這個人伸出來的一隻手,一隻極為光潔且修長的手,緩緩的摘下頭上的帽子,露出一張蒼白得嚇人的臉,其實它不能稱之為臉,因為它和大多數人的臉實在是差別太大,臉上五官的位置彷彿全部擠在一處,橫看豎看都不對勁,但是有一點倒是和張天祐很一致的,如果把他的五官縮小點,再分開點,那他們簡直就簡直沒有任何區別,完全就是一個摸子裡脫出來似的.
重耳竟然毫無來由的冒上來一股寒意,不是因為看見他那張嚇人的臉,而是他緩緩前行的步伐,每踏出一步都彷彿一道炸雷在他心頭霹響,幾欲讓他靈魂出竅.
季槐見這人向重耳逼去,毫不憂鬱的走向前和重耳並立.宣厘雖然說武功比不上季槐,可實在經驗之豐富是季槐所不能比肩的.看見季槐離開了大隊,便臉色發白,心想他們只是想生擒了你們倆才沒有立即發動進攻,如若你們倆遠離大隊,那形勢就不妙了,我們這兩百多人且不馬上就要變成刺蝟了嗎?
不用再多做考慮,宣厘朝身後晉兵做了個手勢,大伙也跟著季槐的步伐前行,保持住距離.
見此情形,那蓑衣人的眉頭微微一皺,目光從重耳身上移開,穿透虛空直射宣贊而去.
宣厘心中頓時狂跳起來,他也見識過不少的武道高手,甚至其中也有武功超絕之人,但是絕沒有任何一人的眼神讓他有魂魄出竅之感.這那裡是人的眼神,就是野獸的眼神也不能和之相比.因為那眼神絕見不到一絲一毫的生氣,空洞而飄渺.宣贊毫無知覺的大退三步,直到撞上身後的戰士才猛然清醒了過來.
太可怕了,宣厘再也不敢和那雙眼睛對視.
「你出手吧!」重耳極為平靜的說.眼睛卻緊緊的盯著這個人,再無一絲的退縮之意.
季槐沒有開口,她明白不管說與不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絕對不會讓他一個人去面對強敵。
宣厘看了他們一眼,微微發出一聲歎息,手一揮,示意晉兵做好戰鬥準備。
平靜本是極為自然之事,可這麼多人在一起還是這樣平靜,那肯定出問題了。也許是火山既將爆發前的預兆,仰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轟——」
蓑衣人眼睛裡閃出一股怒火,兩只好象懶洋洋的手一下子動起來了,他出拳了,只是剎那間的工夫似乎漫天遍野突臨狂裂而炎熱的風暴,如同流星雨般灑落,直潑重耳和季槐而去。
好可怕的一隻拳頭,不,不只是一隻,在重耳眼睛裡,似乎有千百道拳頭同時向他襲來,幻影疊重。他還是第一次遇到能把普普通通的一隻拳頭使到了這般程度之人,雖然有點震驚,可他畢竟剛剛經歷過劍道的洗禮,自信大生。
重耳長劍直指拳影中心,劍抖萬點星光,有若雨落荷池般迎了上去。
「砰——砰——」接連兩聲巨響。
塵土飛揚,空氣中滿是一團團炎熱的氣流的飛旋,甚至隱隱聞到陣陣草木的燒焦之味。
一切都發生得那麼突然,那麼的讓人不敢相信,電石火光之間,兩道勁氣相交竟能產生出天崩地裂的效果來。這也超出許多人的意料之外。那蓑衣人的眼中微微閃過一絲的驚異,但更多的還是冷酷。
更吃驚的當然是重耳了,他認為這神來之劍就是華榮也不能接得如此之輕鬆,更不用說一拳就能擊散劍氣。吃驚的同時也暗叫「僥倖」,如果是秋祭之會上的重耳,恐怕一招也接不下來。
「公子小心!」季槐突然急喊。
季槐既便是不喊,重耳也看見對方又發動了進攻。這一次似乎沒有上次猛烈,甚至可以說連一絲的拳風都沒有,並且還慢悠悠的,輕飄飄的,這也是讓重耳不敢輕動的原因之一。
可不動就只能等死。
重耳的身子動了,劍也動了,而且動得很快,快得不可思意,就像小鳥一樣凌空拔起,劍化白虹,如果說重耳是鳥,那麼他的劍就是鳥的翅膀,展翅高飛,只是這隻鳥竟快得像一道幻影,飛行中夾帶著一陣風雷的銳嘯。
蓑衣人慢悠悠的拳頭就在重耳出劍的一剎那間突然快了起來,並且似乎越變越大,越近越快。和上一拳的萬道拳影絕然不同,顯現在重耳眼前的只有一隻拳頭,一隻碩大無比的拳頭。
季槐終於想起來這只拳頭。一隻曾經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拳頭,天下間獨一無二的拳頭,傳說中早已失傳的東胡族鎮族絕學。但她已來不極通知重耳,只是口中不停的低聲重複著「烈火拳」這三個字。
劍至——
拳到——
蓑衣人眼中閃過一絲得意而又狠辣的笑意,得意的是天下間獨一無二的拳法再次降臨人世,它將再續輝煌。雖然重耳所施的劍招是他從未見過的,他甚至有些不想馬上就殺死他,不是不忍,而是想多瞧瞧這奇異飄忽的劍招,但是他不想重蹈覆轍,一想起張天祐的下場,他便能忍下所有的好奇心來。對他來說,只有死的重耳才能讓他放心。雖然他的目標並不是想馬上殺死他,可最起碼也得是個不能動的重耳。
拳無風至,重耳覺得有些奇怪,可讓他更感奇怪的事情馬上發生了,不知什麼時候,那拳頭似乎化成了一道狂野的烈火,就像突然間裂地而起的溶漿一樣,撲天蓋地的噴發而至。重耳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烤得發軟,烤得乾枯起來。手中長劍受那道狂裂之火所阻,竟一陣亂晃,不受控制的擊向空中。
重耳失色,他明白已經落入了一道陷阱之中,一座烈火之井,是一道永遠也不知道底的漩渦。在烈火的排斥力量下,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隻飛蛾般,被那烈火狂暴的吸引力所牽,並逐漸加快撲向火焰的速度。
現在他明白過來了,那只拳頭為什麼毫無風聲,因為他本來就無風無勁,拳頭的主人等的就是重耳的劍氣之力,在兩道力量就要相接時,借力打力,等於說這一拳是重耳和那蓑衣人聯合起來打向自己的。
雖然明白過來,可還是晚了,沒有人能在這合兩大高手之勁下逃生,就是那蓑衣人自己也不能做到。他現在只有一種感覺,自己就要死去,其實死他並不害怕,自過上這王子般的生活後,他便再也不想回到從前,那種被人呼來換去的生活中,那簡直比讓他去死還難過,就算不死,冒重耳之身的生活又能過上多久呢?什麼時間被重新打回原形還不是狐突的一句話。最讓他害怕的是他將失去生命中的兩個女人——季槐和雪丹清。
就在這烈火即將吞滅重耳的一瞬間——
蓑衣人的擊出了另外一隻拳頭,擊去的目標不是重耳,而是奔一支劍而去。一支在烈火中還能閃爍的長劍,甚至說可以是一支要命的劍。
是季槐,她終於出招了。為著身後兩百名晉兵著想,她本是不應該輕動的,她一失去方位,身後的戰士便少了一道屏障,敵人真正想活擒的只是她,只是因為她的美貌,再也沒有任何的因素。但是她絕對不能看著重耳死在她面前,就是為此死去幾百名士兵也在所不惜,因為她想死,想和她心愛的人死在一起,人死了,也就沒有了愧疚之心。
所以她出劍,並且是不留餘地的擊出一劍,她不想有所保留,也不能。也就在她出劍的一剎那,東胡族人等待的機會到了,強弓立發——
「嗖——嗖——」幾百道強弓同時發出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