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順治十四年 第三卷 咫尺天涯 第三十一章 物傷其類
    色又黑又沉,天空中沒有月亮,星星也全都隱藏在厚後面。

    不知什麼時候起風了,一陣一陣,吹過樹梢,夜空下迴盪著樹葉被打擾的簌簌響聲。

    這響聲蓋過了一切動靜,屬於人類活動的聲響,包括腳步聲、說話聲,就連往常能聽到的秋蟲的暱喃都消失了。

    團河行宮被無邊的黑暗籠罩,靜妃所住的院裡,最裡面的屋子,仍然亮著一盞燈。

    不甚明亮的燭光下,靜妃臉色平靜,靠著桌子,默然端坐,同以往數不清的晚上一樣,發呆,出神。只有一雙使勁握緊的拳頭,暴露出她不但稱不上平靜,甚至在激烈起伏的內心。

    杜鵑默默站在一側相陪。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輕輕叩響,恩和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夜深了,請娘娘安歇。」

    杜鵑看看恍若未聞的靜妃,走到門邊,隔著門與恩和低聲應達兩句。

    未幾,外面響起雨點敲落到石板地發出的悶沉聲響,雨滴聲愈落愈急,大雨來臨前的最後一陣強風從門窗的縫隙處擠進來,一燈如豆的燭火明明暗暗的開始掙扎,飄搖。

    杜鵑忙不迭伸手護持住燭火,直到那陣風歇了,才略帶些悵然的放下手。

    手心裡。彷彿仍然殘留著燭火灼烤地溫暖。她用指尖沾了兩滴燭淚。燙燙地。然後變成溫熱。最後凝固在指尖上。變涼。

    「娘娘。下雨了。您聽。下大了……」

    杜鵑吶吶道。眼睛只管盯著指尖地蠟漬。

    變天了。下雨了。今兒晚上這場雨。明早上就能停。可自己這些人地平靜生活。卻在今天晚上被打破。而且。再也不可能恢復到從前。

    小周子。那個愛說愛笑地伶俐孩子。再也不會笑嘻嘻從門外探進一顆頭。口口聲聲喚她「姐姐」。那個總是喜歡一溜小跑著做事地孩子。再過幾天。就要過十六歲生日地孩子。那個喜歡纏著恩和公公教他耍把式地孩子。經常在陽光下。拿著個水壺照顧花草地孩子。來行宮前。還惦記著長春宮那些他親手侍弄地花花草草。特地一再拜託留守地宮人仔細照料地孩子。那個因為小時候挨餓總是不捨得浪費一點飯菜。念叨著自己吃不下了而宮外邊有許多孩子還在餓肚子。笑著稱自己要惜福地孩子……他走了!

    匆忙地、無聲無息地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明明離開前還回頭安慰要她別擔心。不會有什麼事。他一會兒就回來。卻在一個時辰後。傳來他身亡地消息……

    淚水滴落到手背上,一滴,又一滴,杜鵑傻傻的盯著手上突然出現的液體,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又哭了。

    悄悄抹去臉上地濕涼,杜鵑低頭走到靜妃身邊,再一次勸道:「娘娘,夜深了,您該歇了。」

    「我睡不著。」

    靜妃知道這會兒時候不早了,可她真的是沒有一丁點兒睡意。

    傍晚剛回宮,就接到禁足的旨意,然後身邊侍候的人一個個被叫出去問話,問她來南苑後的行蹤,問她最近都見了什麼人……

    皇帝這是什麼意思,他在懷什麼?搭上小周子一條無辜的性命,他到底意欲何為?「杜鵑,小周子沒了,你怨我吧?無緣無故,都是受我拖累。」

    「杜鵑不怨,小周子也不會怪您。」杜鵑搖頭,聲音低啞,卻是透著十二分地肯定,「從前小周子不止一次給我說,他希望您能幸福,只要你快樂起來,他願意付出一切。娘娘,小周子真的不會怨您,他一生下來就是窮人家地孩子,沒享過一天福,進了宮,也受盡欺凌,是您救了他,跟在您身邊的這幾年,是他最快樂地日子……」

    小周子一小淨身入宮,小小的孩子,生性單純,做了最底層一個跑腿地小太監,有一次招惹了端靖妃其實也不是招惹,不過是因為宮裡邊三公主三阿哥先後出生,使得端靖妃心情不暢藉機發作他。端靖妃雖在皇帝跟前算不得什麼,然而打殺一個小太監卻也不算大事。靜妃彼時初被廢,自感自個兒也是這般被人遷怒隨意折辱的,遂出言救了小周子。小周子自此跟在她身邊,感她活命之恩,一向對她最是忠心。

    杜鵑咬了咬牙,忽然跪下來道:「奴婢進宮這些年,得娘娘多方照拂,奴婢感念於心,倘使……娘娘一定多加保重!奴婢和小周子一樣,都希望娘娘能真的得到幸福,如果您的幸福在草原上……奴婢在此預祝您吉祥,萬事如意!」她磕了一個頭,才聽從靜妃的命令,重新站起身來。

    靜妃牽著她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這些年,我身邊統共就只有你們幾個信得過的人,不是有你們陪著,說不得我早就熬不下去了。快別講那些不吉利的話,我沒保住小周子,但是,杜鵑,我一定不會坐視你白白犧牲……」除非她自己先折在這件事裡頭。

    事情,真的是到了非攤牌不可的地步了……

    雨水急一陣,緩一陣,淅淅瀝瀝直到凌晨還不消停。

    陳旭日心裡有事,加上頭天傍晚睡過一覺,早晨倒是沒有貪床,天濛濛亮就醒了過來。

    秋天的雨聽不得,一聲聲,不論是敲在青石板上辟啪聲,還是打在樹葉上的沙沙聲,都使人覺得有幾分

    穿衣,淨面,自己打理好自己,時間也還早。隨便揀了本書翻看,卻是了無情緒,於是又呆呆坐著出了會兒神。

    他並不後悔捲到這場風波中去,也並不覺得自己做了多麼不可原諒的錯事,究其根本,本質上他也算不得就是多麼循規蹈矩的人,更是深信,未來某一天回頭看,他不會後悔這一次的冒險。

    只是眼下,心情免不了受到一些影響。

    哎,也可能只是因為這惱人的秋雨……

    總算熬到小德子起床,收拾一番,就往前面院子裡去。

    天空仍舊陰沉沉地,零星還飄著一點小雨。到了小太子的門口,沒有打傘,身上只不過略有些發潮,褲腳倒是不當心,濺了些路上的積水。

    先在耳房裡歇了歇,去掉身上地涼氣濕氣。

    進去一看,小太子隆興仍舊沉浸在香甜的睡夢裡,一張小臉睡的紅撲撲地,微張的唇角略微上翹,似乎做到了什麼好夢,偶爾會彎一彎,像是在微笑。

    「昨兒晚上半夜醒來,鬧騰了一會兒。「保姆趙嬤嬤悄聲道:「看樣子,還能睡些時候,小爺不忙著過來。」

    知書掀開簾子進屋,小德子湊過去問早上安,「姐姐昨兒晚上歇的還好吧?這雨下地可真夠大的,我半夜醒來了兩回。」

    陳旭日就問起董鄂妃,要過去請早安。說著話,覺得鼻子有些發癢,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

    知書伸手摸摸他的額頭,突然道:「哎呀,有些燒,莫不是因為下雨,有點著涼?昨晚就聽你嚷頭疼,快回屋歇著去,回頭叫廚房熬些紅糖姜水喝去去寒氣。貴妃娘娘那兒也有些頭暈,呆會兒我給你帶聲好就得。」

    陳旭日稍稍一愣,瞧見她朝自己眨眼睛,便默認了身體不適的說法。

    知書推著他出門,又小聲道:「昨兒晚上萬歲爺沒過來,說是在前面歇了。今兒事情只怕還不得消停,你也別出來轉悠了,省得招了某些人地眼。」隨了個手勢,陳旭日便知她指的是吳良輔等。

    回到自己屋裡,吃了杯茶,陳旭日想起這事,就問:「小德子,你說吳公公是不是不喜歡我啊?」態度真是稱不上有善,無事時倒不怎麼覺得,遇到問題了,就比昨天,很是有些借題發揮的意思。

    小德子猶豫一下,低頭道:「小爺,對不起,這都怪我。」

    五月初六玉銘公主生日那天,陳旭日送了她一個船模做生日禮物,當天就被瞧著稀罕的安親王岳樂拿到御前給順治瞧,吳良輔一旁侍候,自然也瞅了個真真兒的,十分喜歡。

    偏是又過了不多久,陳旭日欲選一件禮物送給小德子,小德子也要了這個。

    後來,不知是哪個人多嘴,被吳良輔給知道了,專程來到他房間裡,要來把玩,一邊笑著讚美是個好東西,一邊卻是失手給跌到地上,摔壞了……

    小德子自責道:「小爺,是我貪心了,不該要那個。吳公公想是也極喜歡,如果你單給了玉銘公主,他也說不出別的,偏是有了我地,卻沒有他的,說不得他心裡……」

    正說著,有人來敲門。小德子有些緊張,陳旭日示意他不用擔心。不管來地是誰,總歸是兵來將擋,有些事,倘若發生了,怕也無用,那便不用怕,也不值得為它擔驚受怕,影響自己的生活。

    小德子走過去開門,來人竟是孔四貞。

    孔四貞走到陳旭日邊上卻不坐,只仔仔細細瞧了瞧他,「才剛聽知書說你身體不適,怎麼不到床上好生躺著?父母都不在跟前,自己當學著照顧自已。」

    陳旭日看看孔四貞帶來地點心,讓小德子放到自己跟前,拿起一塊桃酥,笑的眉眼彎彎:「謝謝公主惦記,也沒有什麼大病,就是有點頭疼,知書姐姐嘴快,跟貴妃娘娘念叨了,娘娘就趕緊讓回來養著。」

    「小病不可馬虎,拖成大病不得了。」孔四貞隨意撿了張凳子坐下,「有沒有請太醫給瞧瞧?聽說你昨兒下午去外面騎馬了,莫不是吹了風?跑馬跑出一身汗,再吹了風,也容易犯頭疼病。」

    陳旭日似乎很中意桃酥地味道,未意小德子再取一塊來後,對孔四貞道:「哪有那麼嬌貴?男孩子皮實點好,天生天養更能強身健體。」笑著做個鬼臉,低低咳嗽幾聲,又補充道:「我爹說的,我做兒子的哪敢違抗呀,偏生他還是個醫生,對吧?說來說去,都是我自己不好,運動量太少,那些王府裡的世子少爺的,哪個不是幾歲就開始騎馬射箭的?我如今已經晚啦,倒不求著做個騎射高手,只要能鍛煉出個好身板,我就心滿意足啦……您看,我爹個子就不算高,剛進宮那會兒,聽太后和宮裡的娘娘們念叨,說是許多滿人七八歲的孩子都比我高壯,哎呀,我再不抓緊點,以後長成了小矮個,將來都沒有好姑娘肯嫁給我啦……」

    雜七雜八的嗦了半天,倒是把話題岔開了,孔四貞也不好盯著問昨兒下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好壓下惑,陪著他聊了幾句,就起身告辭:「身體不適,飲食上更要注意些,最好餓兩頓,清清腸胃敗火……」

    陳旭日滿嘴都是桃酥吃得正開心,也不管孔四貞說了什麼,笑瞇瞇的點頭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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