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順治十四年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傳話
    說起來呢,差不多一個月前,皇上吩咐我給宮裡人種)3T牛痘預防天花的結果還沒出來,太后和各位娘娘為著謹慎起見,就把這事往後推延。除了皇貴妃,就只有靜妃娘娘響應了皇上的旨意……怎麼,這事都傳到宮外邊去了?」

    陳旭日臉上一派笑容可掬的模樣,眼角餘光卻是一刻不停,密切觀察布日固德的反應。

    布日固德面上渾不在意,彷彿當做閒話似的問起這茬,但他放在身側的左手已經不自覺的緊握成拳。

    「前些天卓禮克圖親王進宮,回來時提了提。」靜妃在宮裡地位尷尬,被廢掉的皇后,這事猶如一根刺,深深紮在科爾沁人的心上,尤其成了吳克善親王的一塊心病。

    這幾年,牽掛著宮裡的女兒,親王明顯有些老了,也變的沉默了許多,除了一些不得不親自過問的大事,大多事務漸漸放開手,交由孝惠皇后的父親多羅貝勒綽爾濟負責。

    親王很少向旁人主動提起靜妃娘娘,別人知道這事犯忌諱,向來也會刻意迴避著。

    那天從宮裡回來,親王臉色嚴肅,心事重重的樣子,他擔心是不是靜妃娘娘有什麼不妥,以致親王這副表情,終於鼓起勇氣問起,親王隨口說了這事。

    布日固德端起茶杯,大口喝下茶水,喉結滑動幾下,「我和靜妃娘娘從小認識,草原上的孩子,小的時候沒那麼多規矩約束著,不僅僅是我,常在一起玩耍的還有幾個夥伴,那時候娘娘是草原上遠近聞名最璨燦的明珠。如今大家都長大了,自從娘娘遠嫁來京,一晃已經許多年不見,昔日的夥伴們私下裡偶爾提起,都很掛念老朋友,很想知道她現在過的好不好。」

    「靜妃娘娘很好啊,住在長春宮,身體健康,喜歡讀書,就是不大喜歡出來走動,尋別的娘娘說話聊天。」

    「喜歡讀書?不喜歡走動?」布日固德喃喃重複道,有些失神。

    他記憶裡那個喜歡笑便笑。惱便惱地女孩子。最喜歡騎在馬背上。在風裡痛痛快地縱馬奔馳。連女紅都靜不下心來學習。惶論是讀書了。她曾經抱怨說。安安靜靜讀書習字。是種最折磨人地酷刑。

    陳旭日一邊為他添茶續水。一邊仿若無意般笑著道:「靜妃娘娘地漢語說地非常流利。比太后和皇后說地好多了。前幾天。我去書庫找書時。遇到靜妃娘娘身邊地恩和公公。手裡拿了幾本佛經。漢文版地。說是靜妃娘娘要看。」

    「娘娘從前不認識漢字。連漢語都不會說。想不到現在——」

    布日固德低低歎息道。這都是因為寂寞啊!他臉上滑過隱約地憤恨和無力。旋即警覺地看看陳旭日。正正臉色。

    自古。三從四德地壓迫下。「妒」就是女子地禁忌。更何況是母儀天下地皇后。千百年地傳統早為天下之母刻好了一生地軌跡。皇后必須是無私地、大度地、壓抑地、賢慧地……

    草原上。所有人都知道。靜妃之所以被廢。是因為皇帝嫌她生性好「妒」。奢侈不賢慧。所以照著與她相反地性格。挑了孝慧皇后送進宮。

    他忍了忍,終於還是問出口:「孝慧皇后和靜妃娘娘小時候都認識的,皇后她——對靜妃娘娘好嗎?我是說,她們倆都在宮裡,會不會經常坐一塊兒聊天呢?」

    陳旭日想了想,搖頭道:「我沒有聽人說過。」

    那就是沒有了。布日固德嘴角不自覺露出一個苦笑。

    時人都說皇貴妃董鄂氏寵慣後宮,是宮裡的異類,套句漢人的話: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其實宮裡邊,靜妃娘娘是比皇貴妃還乍眼的異類吧?蒙古后妃不得寵,本來是皇上自己的原因,可是人總是習慣找理由遷怒,宮裡的蒙古后妃,只怕要把不得寵的原因歸咎到她身上,對她敬而遠之,甚至冷嘲熱諷吧?

    想當初在草原上,皇后和淑惠妃是靜妃娘娘二哥家的兩個女兒,每次見她必要畢恭畢敬,現在要她反過來對她們行禮,怎麼可能?她——生性有多驕傲多倔強,有誰會比自己更清楚呢?

    陳旭日仔細看他表情,黯然中透著沉重,亭子外邊,阿木爾和陳邦元轉了一圈,走走說說,方向慢慢往這邊來了。有意轉開話題,道:「我還沒去過草原呢,長這麼大,就在京城這塊地轉悠了。詩裡說『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這麼美麗的草原風光,在那裡長大的孩子真是太幸福了。」

    「草原真的很美,那是個充滿自由與力量的地方,是與天空最接近的地方,草原上有狂嘶的奔馬

    順的羊群,有盤旋的蒼鷹……」

    「聽你這麼一說,我更想去了。」陳旭日嚮往著。

    「好啊,你要是去草原,我一定好好招待你,陪你看遍所以美麗的風景。」

    布日固德哈哈一笑,眼睛也看到阿木爾和陳邦元已經往亭子這邊走過來,握了握拳,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不給自己後悔的機會般快速道:「能幫我給靜妃娘娘帶句話嗎?就說,就說草原上的格桑花一年開的比一年燦爛,大家都很想她。她最喜歡的騰雲,前年做了母親,與草原上一匹威風凜凜的野馬王,生下了一匹漂亮的小馬駒,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做『逍遙』。騰雲常常帶著逍遙跑到她當年進關的路上,遙遙望著關裡的方向思念她,也常跑去找逍遙的父親,一家三口在大草原上快樂的奔跑。逍遙越長越大了,她要是看到,肯定會特別特別喜歡……」

    陳旭日微微皺起眉頭,腦中快速思索著如何應答。

    宮裡的秩序,是由一條條嚴格的禮法給架起的。說話不知分寸與自作聰明干涉自己權責以外的事,都是大大背格的逾矩行為。

    替人傳話這種事,往小了說,不值得一提,往大了說,真要被人深究,少不得要扣一個私相授受的大帽子。

    倘使布日固德要他帶送一封書信,或是某件禮物,托詞拒絕也還說得過去。現下只是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猶豫間,阿木爾和陳邦元進來亭子,重新落座。

    對上布日固德隱隱透著幾分懇切的目光,陳旭日左右權衡完畢,拿定主意,笑呵呵道:「我也喜歡與人聊天,在宮裡邊要是不說話,實是悶的慌,哪天倒要找人好生掰扯掰扯關外和草原上的風光。」

    陳邦元冰雪聰明,豈不知剛剛阿木爾找理由拉他出外散步,不過是給這兩人私下裡說話的機會?

    他對這位縷次推掉朝廷指婚的布日固德可說是久仰大名了。

    布日固德的祖父、父親都是蒙古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勇士,旗下部眾既多且以多出勇士著稱。布日固德生於祖父大壽之日,名字是祖父當著來賀壽的滿堂賓客當場取就的,布日固德在蒙語中是「雄鷹」的意思。

    這只雄鷹沒有辜負祖父的期望,長大後在草原上威名遠播。於去年繼承祖父一旗之主的位子,且在蒙古數旗中都有不小的影響。

    這樣一個人,朝廷當然要以指婚籠絡於他,可惜至今仍未成功。以他現在的年紀,仍然單身一人,實在是一件奇怪的事。

    他只是奇怪,眼下來看,布日固德竟是有意與陳旭日結交。不由得更加好奇,這位年僅十歲的少年,日後該有何等樣的發展了。

    這時聽了陳旭日的話,接口笑道:「關外和草原上的風光自然是好的,我們江南的風光與北地不同,另有一種韻味,將來得便,當由我做東道主,招呼兩位遊遍江南,吃遍江南……」

    然而,不管是去草原也好,江南也罷,終歸都是日後的事。陳旭日自知,自己能得別人另眼相看,不過是別人覺得自己將來有發展前途,用個現代化的詞來解釋,他是支「潛力股」。

    潛力不潛力的,都要從眼下一點一滴的大小事做起。

    病情大好後,陸陸續續的,京城各家王府都派人送來請帖,道是牛痘原液已經備好,請他過府種痘。

    陳旭日遂在京城各家王府裡進進出出忙活起來。常常是從早時晨到晚上要跑數家王府,一天下來,也不是個輕省活兒。

    好在有太醫隨侍,基本上比較重要的家眷由他動手,其餘人便由太醫接手,互相搭配著一起工作。

    如此忙了七八天,比較重要的府第陳旭日都一一去過,其中自然結識了一些人,也收了一些東西和禮品,累是累了些,收穫亦不小。

    到了二十一號晚上,張九成來找,道是父親奉旨進京了。

    還是上月那件風波,吏部經研究,決定讓張懸錫自己到京師來吏部當面質對。暫住京師聖安寺聽堪。

    二十三號晚上,距事發之日一個整月這天,陳旭日在張九成的安排下,見到張懸錫,也見到了張懸錫欲給順治上的折子。

    折子大意是他自稱向來潔身自好,不肯奉迎,在麻勒吉等人赴湖廣宣旨途經山東時沒有前去迎接而得罪了他們,所以使臣們在回途時,刻意刁難,明索賄賂,而他在迎接孫可望的儀式中確實因為不熟儀典出現錯誤,考慮到麻勒吉等人是皇帝身邊的近臣,易進讒言,又對他存刁難之心,他認為必將有大難臨頭,一時惶急,作出自殺的糊塗事來,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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