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譜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追山寨(下)
    一聲嘶吼,一腦袋又撞上來。初生牛犢不怕虎,成了精的老公牛呢?那不是不怕虎,是虎怕牛。虎大嘴爪牙雖利,卻鬥不過牛八角那一對如鐵鑄的牛角,他不敢硬擋,側裡躍開。牛八角一鬥不中,飛轉身,牛蹄在地下扒了兩扒,復一頭撞來。虎大嘴再閃,知道原身鬥不過老公牛,身子一立,虎鞭招搖間,化**身,褲子一摟急打個結,閃步撈起鋼叉。這時牛八角又一頭撞來,虎大嘴閃步間,斜裡一叉刺向牛八角脖子。

    虎爪鬥不過牛角,虎爪變成手,鋼叉卻可置老公牛於死地。這會兒輪到牛八角閃了,虎大嘴得理不饒人,進步揮叉,牛八角牛角一格。不想虎大嘴這是虛招,一晃,反扎向牛八角右耳,若從耳根扎進去,晚上就可以吃紅燒牛肉了。

    牛八角見不是路,牛皮厚,倒也不怕丟臉,牛**往後一坐,避開鋼叉,反身一滾,化**身,一撲,鋼叉在手。虎大嘴鋼叉已到,牛八角反叉一掄,「錚」,叉聲滿山谷,一叉架開虎大嘴鋼叉。牛八角反身掄叉,扳回劣勢,叉來叉往,又回到了先前的樣子。

    兩妖這麼叉叉叉,太沒有技術含量,吳不賒不想看了,最主要他想去看狽有計所說的婁江兩岸村鎮成排的盛景,飛身躍出,喝道:「住手!」

    莫說叉來叉去沒技術含量,叉久了那也累,兩妖聞聲,齊齊住叉後退。虎大嘴先前鬥得緊,沒看到吳不賒,聽聲音有些熟,回頭一看,又驚又喜,急忙拜見:「原來是大王回來了,虎大嘴拜見大王!」

    「免禮。」吳不賒手一抬,「你且退後。」斜眼看向牛八角,「你叫牛八角。」

    又掃一眼他身後兩妖,「哪一個是象白牙,又哪一個是金毛獅?」兩條大漢上來,身材魁偉,也都是可以鋸門板的料,一個滿頭金,外加一臉金色的絡緦胡,巨眼環瞪,說實話,膽小的不敢跟他對眼;另一個倒是黑睛黑,大耳朵,厚嘴唇,鼻如懸膽?不對,如果硬要這麼形容,那幾人膽就是人工吹足了氣的,那叫一個大啊,滿臉看過去,就這鼻子佔地方。

    「我是牛八角。」牛八角應了一聲,大口喘著氣。「某家金毛獅。」

    一頭金毛的應,臉上金毛算鬍子?好吧,那就是滿腦袋金毛的。「咱是象白牙。」大鼻子稱王,好像還有些鼻塞,甕聲甕氣的,不知道是天生的老鼻炎還是患了感冒。

    其實吳不賒掃一眼就猜了個**不離十。他接著問道:「我是追風寨寨主,追風大王吳不賒,你們不服氣?」

    這話橫啊,人家憑什麼服氣啊,沒聽見先前滿山叉叉響?要是服氣就不鬥叉了,酒桌子上叉紅燒肉不更過癮?三妖嘻嘻哈哈一陣笑,牛八角跨前一步:「你有什麼本事,就能叫我三兄弟服氣?」吳不賒嘿嘿一笑:「我也沒別的本事,就是會牽牛鼻子。」

    說笑之間,他雙手往後背,肩上卻突地生出一隻手,快如閃電地伸出去,而且是一伸四五丈,一下就捏住了牛八角的鼻子。怎麼個捏法兒?這裡有訣竅,大拇指按,食、中兩指倒插,插進鼻孔裡,內鉤,大拇指再直按。牛鼻孔裡有塊軟骨,這一鉤一按,剛好摳住那塊軟骨。牛鼻子入手,別說牛精,牛仙也只有徒自喊天。

    先不說牽牛鼻子的訣竅,讓人上火的是吳不賒的做法。他雙手往後背,人只有兩隻手,手往後背,那意思就是不會動手了,卻從肩頭生手出來偷襲,太卑鄙了,太無恥了,太……太痛了啊。這後一句是牛八角叫出來的,吳不賒一摳住牛八角的鼻子,一鉤一帶一甩,竟把牛八角凌空甩起來,狠狠地甩到身後。那姿勢,就好比搬運工甩一個麻布袋。

    牛八角被摳住了鼻子,掙動不得,這一甩,甩得結實,「啪」的一聲巨響,灰塵起了丈八高。話說老牛該要減肥了,這一下,地都被他砸出一個坑。這體重,不減肥不行。吳不賒這一下太意外,也太快,灰起灰落,邊上的象白牙、金毛獅竟還沒反應過來。牛八角則是疼暈了,仰天直哼哼。吳不賒一聲喝:「虎大嘴,給我拿了,敢不服,本大王拿你下酒。」

    「遵命。」邊上虎大嘴喜滋滋應了一聲,撲上去反剪了牛八角的雙手。他沒繩子,這貨也搞笑,竟把腰帶解下來,把牛八角連手帶腳一起綁了,然後一手拄著鋼叉,一腳踏著牛八角,不過另一隻手就在那裡提著褲子,怪模怪樣,笑倒狼、豬一片。像白牙、金毛獅這會兒總算清醒過來了,均是又驚又怒,齊叫一聲:「放了我兄弟!」

    同時撲上來。像白牙雙手執一柄金瓜錘,那錘不小,有水桶粗細,真若是金子,怕不有幾百斤。不過估計是鐵,外面刷了層金粉。那柄有一丈七八,黑黝黝的該也是鐵鑄的。這一柄大錘,雖不如象斧的那柄巨斧那麼誇張,但也算是重兵器了,可見他也是個大力漢。

    金毛獅使的是一把大砍刀,也是長兵器,不比象白牙得短,重量肯定要輕些,但那刀片子若劈下來,大青石只怕也劈得開。兩妖都是大踏步往前衝,像白牙金瓜錘直搗,金毛獅大砍刀橫劈。吳不賒呢,竟又是雙手往後背,難道想故技重施?兩妖便留了神,齊盯著吳不賒的肩膀,生怕他肩上又生出手來。

    但吳不賒的肩膀上卻是空空的,什麼也沒生出來。兩妖疑惑之間,忽聽得背後驚呼:「小心!」小心什麼呢?兩妖心中惶惑,搗的也不搗了,砍的也不砍了,兩雙眼睛四隻眼珠子齊鼓起來,死死地盯著吳不賒,生怕看走了眼。他們哪曾想到,小妖們喊他們「小心」的,是他們身後。

    原來吳不賒這一次沒出手,卻出了腳。兩隻腳從地底下鑽過去,從兩妖背後鑽了出來,卻又一腳化兩腳,兩腳化四腳。這四隻腳,悄無聲息地掩到兩妖背後,兩隻腳對準一妖,兩個鞋底子張開了,忽地一合。彷彿手掌打蒼蠅一般,打的卻是兩妖的腦袋,方位也選得怪,是兩妖的耳朵。兩鞋底拍著耳朵,兩妖但聽得「嗡」的一聲,耳朵裡鐘鼓齊鳴,眼前黑,腦中暈,搖搖晃晃,便如喝醉了酒一般,踉蹌幾步,齊齊軟倒。

    吳不賒這一招鞋底子轟耳,看上去不雅,其實有來歷。所謂的雙風貫耳,就是這種打法,這可是普傳天下的著名招法。木長生的玄木心法,依的是樹木的生長本性,想那樹類,上面枝幹杈生,下面根須橫結,若比做手腳,簡直數不勝數。吳不賒借這種心法,玄生手腳,輕輕巧巧就制服了三妖。

    背後群妖歡呼不絕,猛又生出一聲罵:「虎大嘴你個流氓!」

    開口罵的是狼嫵媚,為什麼罵呢?原來虎大嘴歡呼中忘了去提褲子,身子一跳,褲子一掉,虎鞭迎風笑。像白牙那一邊剩下的幾個小妖則嚇壞了,齊刷刷跪下:「大王神威,大王饒命!」這面自有小妖過來,按住象白牙兩妖綁了。三妖跪作一排,吳不賒在三妖臉上一掃:「現在可服了?」象白牙、金毛獅都有些怕,不是怕別的,吳不賒的手段實在太詭異,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打暈了,能不怕嗎?只不過面子撐著,一時張不得口,你看我我看你,其實在等別人開口。倒是牛八角的牛脾氣暴,頭一歪脖子一強:「用陰謀詭計算計人是什麼本事,我不服!」

    「什麼詭計閻王計,輸的是鬼,贏的就是閻王。」吳不賒是奸商不是好漢,可不會受激放了他再重新打過,嘿嘿一笑,「不服,那好,今晚上老火濃湯,咱們吃牛肉。」

    「吃了我的肉我也不服。」牛八角脖子歪得更厲害了。「嘿嘿,還起高腔是不是?那就再加一道紅燒牛排。」牛八角聲音果真就高八度:「嚼了我的骨我也不服。」

    「看樣子還真來勁了。」吳不賒在他身上一掃,「那就再加一樣,清蒸牛蛋。」這個有些撓頭,牛八角橫著脖子,倒是不敢應聲了。「原來你也有怕的。」吳不賒暗笑,狽有計說追風寨的大展讓他動了心,他想多收幾個妖怪了。

    突然他猛拍額頭,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叫道:「看我這腦筋,怎麼把牛鞭忘了呢?那可是好東西啊。」扭頭看向狽有計,「狽軍師,看你瘦瘦的,床上行不行啊,弄條牛鞭補補?」

    狽有計大搖頭,瘦瘦的胸脯拍得山響:「不要,不要!大王莫看我瘦,床上精神著呢,我家婆娘每次都被我弄得……」

    「要死了你,說什麼呢?也不怕人家說。」狼嫵媚紅了狼臉,捏扭一把。等一下,這裡有錯誤?應該是扭捏?不,沒錯,是捏扭,怎麼個捏扭法呢?聽我細說,狼嫵媚伸出狼爪,捏著狽有計腰間軟肉,這叫捏。然後扭,呵呵,明白了吧。其實談過戀愛的都知道,這個捏扭狼爪手嘛,人界妖界通行,而且都是不學自會,只是個人造詣不同,具體來說,有九十度角,一百八十度角,三百六十度角。

    吳不賒掃著狽有計的小身板,半信半疑:「真的假的?就你那小身板……」

    狼嫵媚莫看外表粗,是個顧家的好婆娘,尤其怕別人看低了自家男人,竟就點頭:「是真的大王,他……他好厲害的呢,奴家好些時候都還要討饒的。」

    若是人類女子,打死也不會說這樣的話,不愧是妖啊,就是純樸。吳不賒差點就笑噴了,虎大嘴幾個也哈哈大笑。

    「虎大嘴,你呢,要不要補一補?」吳不賒好不容易收住笑,已經是牙幫子都疼了。

    「我才不要呢,」虎大嘴一撇嘴,「他牛鞭哪有我虎鞭補?」這話對啊,吳不賒拍拍腦袋:「是我昏頭了。算了,你們都用不著,我自己吃吧。我床上有兩個小妖精,還真是迷死個人,不補補不行了。清蒸牛蛋,紅燒牛鞭,晚上這兩個菜給我單獨做,本大王吃獨食。」

    「不要!」牛八角強著的脖子終於垂了下去,「我服了,大王給我個痛快的吧!」

    「怎麼著?」吳不賒一臉好奇,「既然死都不怕,如何吃你條牛鞭就怕了?」

    「咱是爺們兒,死了沒關係,不能沒卵子啊。」牛八角徹底服氣,叩下頭去,「求大王高抬貴手,給八角一個痛快的吧。」

    「你是服了。」吳不賒看向象白牙、金毛獅,「你兩個呢?」「願服,願服,大王饒命。」這兩個嚇壞了,再不敢看風向,直接叩下頭去。

    「要本大王饒命?那就是說,你們願意服從本大王的命令了?」

    「願替大王效死。」這會兒兩妖異口同聲了,「只要大王一聲令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赴湯蹈火啊!嗯,說得倒動聽,不過在本大王座下,也沒什麼湯給你們赴。若是聽話呢,反倒是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不信你們看看虎大嘴他們幾個,原先也是被本大王打服的,現在日子過得比你們強得多吧!」打了一巴掌,也該給個甜棗了。「就是,就是。」兩妖大力點頭,金毛獅道,「我們之所以與大王手下作對,其實也是看他們日子過得紅火,眼紅想要分點兒油水,如何會不信大王的話?」

    「我早說這些傢伙是眼紅了,是吧?」豬黑子大大地哼了一聲。吳不賒看牛八角:「你呢?」牛八角如何還敢強:「大王若肯收留,八角願效死力,一牛到頭,永不背叛。」妖獸之類,文明不曾開化,性子野,但野有野的好處,一旦心服,很少背叛,這一點兒比人類或者神仙們都要強得太多。所以無論是先前的虎大嘴幾個還是後投的豬黑子,都沒說過什麼永不背叛的話,因為他們心底就沒想過這一層。反是奸商當時多留了個心眼兒,不過這會兒聽到牛八角這話,倒也高興。

    奸商會做戲,親手解了三妖綁縛,笑道:「如此,便讓本大王與你等共創大業。」三妖純樸,果然就感激涕零了。

    三妖與部屬盡數歸服,追風寨又添助力,狽有計幾個也甚是高興。尤其是吳不賒回來了,幾妖更是咧著嘴笑。原來隨著進山的人越多,追風寨名頭越響,也越引起外界的注意。吳不賒不在,諸妖心中無底,可著實慌呢,吳不賒回來了,便有了主心骨。

    虎大嘴與牛八角爭鬥處,離著追風寨所在雙余山,竟然已有將近兩百里,難怪先前吳不賒看著眼生,都隔著幾百里,怎麼能不眼生?

    飛在空中看,這是好大一片平原,方圓將近百里,便是鬼哭原了。牛八角介紹這裡原有一座大城,原中尚有古城遺址,後來暴大戰,古城毀於戰火,原中死了幾十萬人,每逢雷雨之夜,常聞異嘯,有如鬼哭,鬼哭原之名便由此而來。追風寨移民的田地其實還沒開到這裡來,是烏靜思的想法,說可以專選一個地方養牛養馬。狽有計手下的小妖找到了鬼哭原,牛八角的手下覺了,一問是要用鬼哭原放牧,就說要征一半的馬羊,否則不許來原中放牧。於是惱了狽有計幾個,怒而相鬥,卻剛好吳不賒就回來了。

    鬼哭原西行數十里,沿著婁江一線,都是荒山茂林,只聞獸吼,不見人煙。再往上行,吳不賒眼前忽地就是一亮,森林少了,村莊出現了,人來人往,雞犬之聲相聞。婁江兩岸,無數良田,金黃的稻穀低垂,一片等著豐收的好景象。隔著幾座村莊,便可看到一處大的集鎮。並沒有城,但屋宇密集,人流如織,吳不賒以前住的東鎮彷彿還沒有這般熱鬧。這裡房子全是新的,起得最早的也不過一兩年,卻是雕樑畫棟,氣象萬千。

    吳不賒開始以為那些流民進山,無非是搭兩個茅棚,收兩季莊稼,看風向對就留下,風向不對隨時會走。要知追風寨到底是妖怪當家啊,怎麼可以久居。可看這些屋宇,如此氣象,簡直就是在建祖屋,是要留給子孫、傳諸萬世的。這些人,真的就不在乎狽有計這些妖怪嗎?

    不可思議,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他也不信。現在便是親眼見著,也恍如做夢。

    吳不賒心底偷偷算了一下,先是偷襲於承大軍,狽有計把俘虜押回山,他被逼離開林微雨。然後西門紫煙找到他,他再動身去魔界,最後到達雲州,這中間用了三四個月時間。雲州遺族答應回歸,作準備,到第二年春後動身,這裡是大半年時間。前後算起來一年有餘。然後橫過雄雞原,穿越魔鬼大沙漠,又是大半年時間過去。當時蜥流沙說什麼三個月能穿越魔鬼大沙漠,實際上走了六個多月,連老帶小十二萬人一起走過來,那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不過吳不賒估計蜥流沙不是計算錯誤,可能是故意把時間說少,以激起雲州遺族的勇氣。後來,回趙國求援失敗,西行海沙國,又用了幾個月時間,這加起來又是一年了。

    接著海路回歸,到雲州遺族終於在象南城安置下來,又已是三個多月。總算下來,從狽有計押俘虜回山到現在,已是兩年多時間過去。

    「原來竟然已經過去了兩年多,我還以為最多是年把時間呢。」這些日子,吳不賒心中都像有山在壓著,雲州遺族的命運跟他死死地綁在一起,竟是不覺歲月的流逝。現在意識到已是兩年多過去,吳不賒心中突然就冰涼一片:「這麼久的時間過去了,還來得及嗎?微雨有沒有嫁人?」

    初識林微雨時,林微雨已有十**歲。尋常女孩子十四五歲就已嫁人,十三四歲成親的都非常多,林微雨拖到十**,實在是因為弟弟和扶風郡的拖累。現在兩年多過去,林微雨已經二十多了,無論放在人、魔、神哪一界,都已經是老姑娘了。嫁人是非常現實的選擇,不嫁人反而不正常,除非是出家做了姑子。

    他去魔界,就是為了回來後能風風光光、正大光明地迎娶林微雨,但難道千山萬水之後,再見面時,心愛的女孩兒竟已是別人的新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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