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吳使君英雄俠義,乃是一等一的偉丈夫。」
「我說是吧?」九斤麗樂了,小姑娘撫掌歡跳。她就是個小姑娘,雖然已為人婦,不過十五六歲。這樣的年齡,正是愛情充分芽生長的時季。「吳使君心裡好像藏著什麼事?」顏如雪面上笑,心中卻有一絲隱憂,她的心眼兒敏銳無比。吳不賒雖在生意場上千錘百煉,舌根上跑得馬,牙槽上立得兵,謊話編得天衣無縫,可那一絲絲的虛怯,卻還是瞞不過顏如雪的心眼。但到底是什麼原因,是這事從頭到尾是一場騙局,還是中間出了岔子,是出在趙國天庭那一面,還是出在吳不賒身上,顏如雪就無從知道了。她只知道,一定有一些地方不對,突然改道,也絕不像吳不賒說的那樣,是天庭和趙王在替雲州遺族打算,其中必然另有原因。她沒有說出來,也沒有去問吳不賒,她也不能問,或者說,不敢問。問出來又如何,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她問,吳不賒或許會說,可真相是她可以承受的嗎?她不敢肯定,她只知道,照吳不賒現在的計劃,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而只要雲州遺族能平平安安回歸人界,其他任何東西都不重要。雲州遺族沿著山邊走,前面派出精銳小隊,探路兼打獵,更有玄功高手沿山飛行,搜殺魔族獵人。
大雁山南麓分佈著大大小小的各類魔族,北麓是大沙漠。沙漠能有什麼東西,沒有人會單純地翻越大雁山過來看黃沙。因此,大雁山北麓除了偶爾可見的幾個獵人,極少有人。獵人逃不過玄功高手的搜山,即便偶有漏網的,下得山去,說在這一面大沙漠裡看到一支綿延數十里的隊伍,而且還都是人族,有人信嗎?即便有人信,一般的小部族會翻過山來截殺嗎?既然是幾十里長的隊伍,人自然不少,魔族一兩百人翻山過來,無非找死,想組織成千上萬的人過來,那可不是說句話打個唾沫花兒的事。真等一些大部族組成大隊翻山過來,雲州遺族早走遠了。南麓魔族組成大軍過來截殺的話,只是吳不賒和四大長老的推斷,實際上根本不可能生。一路行去,倒也無驚無險。這日哨探來報,前面不到百里,山勢便斷,有城池鄉鎮,人不少,像個國家的樣子。蜥流沙沒有沿著大雁山這麼走過,不過據他推斷,該是到了海沙國。這夜大隊紮營,顏如雪、四大長老、吳不賒請來蜥流沙一起商議。吳不賒道:「我的意見,還是不要一頭撞進去,穩妥一點兒,明天大隊就不走了,沿山紮下。我和蜥老先走一趟海沙國,找到船東,雇好船,口風也探好了,一切敲定,大隊再開過去。也不在海沙國停留,立馬上船,盡量避免不必要的風波。」
「其實沒事的。」蜥流沙不以為意,「不過你們實在擔心,穩一點兒也行。
吳東主跟我去,無論僱船還是通關,都是一句話的事。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沒錢不行,海沙國我去得多,行情知道一點兒,那種五千人以上的大海船,跑一趟人界,包銀至少一萬。你們十多萬人,至少要五十艘大海船,這銀子可是海了去了。」
「銀子不成問題。」吳不賒看著顏如雪、四大長老,道,「沒問題的話,明早我和蜥老動身,最遲三五天就有消息。」說完,他看向蜥流沙。蜥流沙點頭:「當天就能有消息,我保證。」
顏如雪道:「如此有勞吳使君和蜥老了,花費的銀子,算雲州遺族欠的,以後自會補上。」
「這叫什麼話!」吳不賒作色道,「這本就是天庭撥下的銀子,天庭的銀子也是人族供獻的。雲州遺族苦守雲州,為人族作出這麼大的貢獻,回歸花點銀子,誰敢說個不字。這話以後再也休提,包在我身上就是。」
說得爽氣,十幾萬兩金子花出去還是肉痛。吳不賒心裡大罵:「瞎了眼的賊老天,你割老子的肉,總有一日老子捅你**兒。」就算雲州遺族回到人界,就算最終知道真相,知道銀子其實是吳不賒私人墊的,吳不賒也不好要他們還。他們的回歸,是吳不賒一力促成的,差一點兒就害得整個雲州遺族萬劫不復,花點兒銀子怎麼好意思要他們還。雖然他皮厚,終究也沒厚到那個程度。
第二天一早,吳不賒和蜥流沙動身,他沒騎大青牛,大青牛兩耳中幾十萬兩金子,可不能出差錯。他身上吹牛袋裡也有差不多二十萬兩金子,按蜥流沙說的行情,即便翻一倍的價,也夠了。蜥流沙也有點兒功夫,可不會飛,二人騎了兩匹駱駝。蜥流沙心急,一路猛催,午後不久便出了山,到了海沙國。吳不賒對這海沙國頗為好奇,在半山腰,遠遠地朝下看:藍天碧海,海邊一城,不大,但城內城外屋宇極多,一座海港,桅桿林立,一片繁華之象。「小國大港口,難怪說海商多,還真是以商立國呢。」吳不賒暗暗估摸了一番,尤其留意港口中的海船,雖然隔得遠看不太清,但看到那一片桅桿林立之象,租船就應該不成問題。
出了山,蜥流沙越心急,把駱駝打得幾乎要瘋。吳不賒看了好笑:「我說蜥老,上了床可是急不得呢,在床上若也是這麼急急火火,三兩下就清潔溜溜,小心紅姐兒一腳踹你到床底下。」蜥流沙那相好的叫紅姐,蜥流沙一早就和吳不賒說了。
「去!」蜥流沙卻是牛皮烘烘,「莫看我老蜥今年快五十了,卻是打熬得好腰力,出名一夜七次郎,那不是吹。姐兒愛鈔也愛俏,但紅姐兒愛我,迷的還就是我老蜥的床上功夫。」吳不賒大笑。
說笑間進了城,城小人多,街頭摩肩接踵,各種異味摻雜在濃烈的海腥味中,帶給吳不賒一種極為另類的感覺。
「這裡是做生意的天堂。」刺鼻的氣味沒有讓吳不賒生出反感,反而讓他興奮。蜥流沙帶著吳不賒進了一座妓院,果然是熟客,立即便有一堆姐兒圍上來。
「這不是蜥爺嗎?好久沒來了,可是想死奴家了。」鶯鶯燕燕,嘰嘰喳喳,五七個女子,卻如一千隻鴨子下了池塘。蜥流沙兩眼放光,老臉通紅,層疊的皺紋神奇地拉平。看得吳不賒目瞪口呆,他也不是初哥,以前妓院中也常去的,卻沒見過一個人像蜥流沙一樣,進了妓院會有這麼大的變化。「紅姐兒呢,叫紅姐兒來。」
「啊呀,什麼紅姐綠姐,姐姐我就不紅啊?」妓女們一片聲怨。老鴇過來,打了招呼,不多會兒一個女子出來。這女子二十四五歲年紀,已是過了妓女的黃金時段,但體態風流,風韻猶存,尤其眉眼間那一股媚意,最是勾人。吳不賒暗讚一聲:「好個風流媚物,難怪把個蜥流沙勾得像丟了魂一樣。」
「你還知道來啊,我還以為你掉進了哪個溫柔鄉里,早把我忘得乾乾淨淨了呢。」
紅姐兒嬌嗔薄怒,拋一個媚眼,如泣如訴,手卻早勾住了蜥流沙的胳膊,藉著近身,她那鼓俏的**更在蜥流沙胳膊上著實狠蹭了幾下。吳不賒留了心,看得細,眼見蜥流沙魂飛天外,忍不住暗笑。
蜥流沙介紹了吳不賒。妓院中嘛,吳不賒是自來熟。不過蜥流沙給紅姐兒迷失了魂,有贖她的意思,吳不賒便也正經不正經地打了招呼。擺上花酒,自有兩個姐兒相陪吳不賒。
蜥流沙卻是被紅姐兒霸著的,或者說他就只迷紅姐兒,不要其他女子相陪。
喝了一杯酒,神魂稍定,蜥流沙道:「吳東主放心,正事先辦,這一點兒規矩我老蜥還是知道的。」便問紅姐兒,「城裡的事你熟,有哪幾家有五千料以上的大海船?越多越好,至少要湊夠五十艘大船才夠。」「這麼多啊?」
紅姐兒驚呼一聲,疑道,「你不是走魔鬼大沙漠給人引路嗎?改行要走海路了?」
「是吳東主,」蜥流沙向吳不賒一指,「吳東主要僱船出海。莫看吳東主年輕,可是大財東。小紅我跟你實話實說,這次只要吳東主滿了意,你的贖金就有了,還能買個房子,海沙國生意最好做,隨便做點小生意便是你我以後的依靠。」
戲子無情,婊子無義,蜥流沙被紅姐兒迷失了魂,一片心只在她身上。紅姐兒卻是漫天撒網的,不過眼見年紀大了,皮肉飯也吃不了幾天,真有個人真心相贖,那可是天大的好事。紅姐兒一時也上心起來,媚眼兒在吳不賒的臉上溜了兩轉,正色道:「大海船盡有,但沒有哪個船東一家能有五十艘大海船的,要幾家湊。這樣好了,與其一家家去談,不如就找鯊四爺。」蜥流沙道:「鯊四爺是什麼人?靠得住嗎?他有多少條船?」
「鯊四爺船不多,但他是大貨東,為人豪氣,在貨東中有極大聲望。一般貨東若單雇一船,船東不肯,多僱船貨東又划不來,都是組成船隊。往年都是鯊四爺在中間牽頭,若是他肯應承,租幾十條船,一句話的事。」
吳不賒大喜:「有這樣的人,那是最好。」了帖子去,鯊四爺很快就來了。鯊四爺是個五十多歲的漢子,手長腳大,個頭足足比吳不賒要高出一半,腦袋碩大。
若站得近時,居高臨下,給人一種極為壓迫的感覺。吳不賒見過海裡的鯊魚,即便被鉤上船,仍是齜牙咧嘴一臉凶相。這鯊四爺外表給人的感覺就像一條鯊魚,只是上了岸,多出兩隻腳。變體的鯊魚會不會更凶?吳不賒心裡「咯登」一下,但他一看鯊四爺的眼睛就放心了。這眼神太熟悉了,典型的生意人的眼神,親切啊!吳不賒熱情地迎上去,而鯊四爺也從吳不賒的眼神裡看出來,這人是他的同類。酒過三巡,吳不賒說了要一次租五十條大海船的事。鯊四爺外鼓的鯊魚眼霍地內斂,眼睛瞇起來,眼光卻反過來亮了五分,道:「吳東主好手面,一次五十條大海船,莫是要橫掃海沙城嗎?」一次五十條大海船,若是從海沙城購貨,差不多可以買空海沙城小半的貨棧。等到販貨進來,天量的貨物又將如海潮般衝擊海沙國的市場。海沙國國小人少,本地市場不大,主要是中轉,東去人界,西走黑沙紅海。吳不賒若真是野心勃勃,以天量的資金**進來,帶給海沙城的將是海嘯一般的破壞力。吳不賒當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哈哈一笑:「四爺誤會了,吳某無心破壞海沙城市面的平穩,我租船,不是販貨,而是運人。」「運人?」鯊四爺半信半疑,「去哪裡?」
「人界,吳楚一帶。」
「五十艘大海船,至少可以裝十萬人以上,人界有這麼大的市場嗎?」鯊四爺眼中疑惑之色更重了。
人界的王公貴族喜歡在家中蓄養魔族艷姬,以狐族、兔族為選,鹿族、羊族次之。宴席之中,召幾個狐姬、兔姬出來歌舞一番,那是很有面子的事。反過來也一樣,魔族中的貴族同樣也會在府中蓄養人族美女,以示炫耀。因此人魔之界的奴隸交易一直存在,但規模都不大。為什麼呢?很簡單,無論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美女都是一種稀缺資源,人販子能搜羅到的,決不可能太多。鯊四爺見過很多奴隸販子,從沒有一次能販運百人以上的。而其中真正的極品美女,最多兩三個。那麼男奴隸呢?美女難求,男奴隸好找吧。問題是男奴隸沒人要,人族視魔族為死敵,王公貴族蓄養魔族艷姬視為風雅,同時也是因為艷姬是養在府中不出門的。若蓄養魔族男僕,要他們怎麼出門,怎麼做事?魔族男奴在人族沒市場,人族男奴在魔族也沒市場。人族普遍個小力弱,養他們做什麼?所以奴隸交易只可能是女子,只可能是美女。吳不賒能一次搜羅到十萬名美女?除非是紙上畫的,否則絕無可能。吳不賒自然知道鯊四爺又誤會了,道:「我不是奴隸販子,運到人界去的,不是魔族美女,而是流落魔界的人族,總數約在十二三萬左右。」
這麼一說,解釋了鯊四爺心中的一個疑問,另一個疑問又出來了:「流落在魔界的人族,十多萬?」鯊四爺當然也聽說過雲州遺族,但他絕不會去想竟是雲州遺族要東歸。魔界有人族存在,數量極少,多為工匠,且各族各國看管極嚴。一次十多萬,吳不賒怎麼搜羅來的?吳不賒這一次卻沒想給他解惑,單刀直入,道:「現在的市價,一艘五千料的大海船去人界一趟,一萬二千兩銀子足夠,鯊四爺給我租五十艘,我每艘多給一千兩銀子,但具體的價格由四爺去談,我不問,怎麼樣?」
批價便宜,任何地方都一樣,單艘船一萬二千兩,但若一次把船東手裡所有的船租空,每艘便宜千把兩絕對不成問題。你是船東,你有五艘船,租一艘一萬二,仍有四艘閒置。
我一次租你五艘,只要你每艘便宜一千兩,租不租?傻瓜才不租。吳不賒每艘加一千兩,批價每艘便宜一千兩,五十艘,十萬兩銀子,只是在中間過一下手,這不是天上掉餡餅,這是天上掉銀子啊。鯊四爺心中飛快地一算,鯊魚眼霍地睜大了,所有的疑問全都拋去外婆家,爽快地道:「吳東主有什麼條件?」
「裝的都是人族,魔族可能看不順眼,但這些我不管,全交給你擺平。我要的結果就是,所有人平安上船,中間所有的事全是你的。」
「這個自然。」
「銀子照海沙國的規矩,先付一成的定金,上船再付四成,船到人界,再付餘下的五成。當然,多給四爺的那一千銀子,我上船就付清。」這是行規,租金起行一半,到岸付另一半。中間若出事,貨主自然損失慘重,船東也要損失一半的租金,風險共擔,才能齊心協力。
「成交!」鯊四爺伸手。吳不賒手舉到半空,卻沒有擊下去:「十二萬人族可不是三五十來個人,四爺確定沒有麻煩?官府那邊不會管?」
「官府只收稅。交了錢,無論你是人是怪,通通不管。不交錢,無論你是神是佛,通通拿下。」鯊四爺一臉豪氣,似乎頗為海沙國這種作派驕傲。
「成交。」吳不賒從他的神色中,確認了蜥流沙說的這裡是認錢不認人的話,放下心來。三擊掌,二人相視大笑。當然,還是要有個文書,商量了細節,一切沒問題,寫下文書,簽字畫押。入境人多,還要到衙門備案,同時交人頭稅,每人十文錢。吳不賒按十五萬人交的稅,一次過境十五萬人,那官員竟是眉毛都不動一下,只是飛快地算了錢數,收錢,蓋印,再無二話。吳不賒暗暗點頭,又安心兩分。
不過鯊四爺還是告訴了他一個入城的規定,帶刀劍者,五十人以上不得入城。當然,這規定有空子可鑽,六十人拆做兩隊就好了。可十多萬人就沒法子拆了,只能繞城去港口。這個無所謂,吳不賒一口應承,不會有大隊人馬入城。第二天午後,鯊四爺來找吳不賒,船租好了。
吳不賒跟去港口,看了船,果然都是五千料以上的大海船,每艘船都可裝到三千人以上。雲州遺族十二萬多人,每艘船隻裝兩千多人,輕鬆得很。看了船,約定七日內上船,交了定金,吳不賒立即回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