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羅傳 第十八卷 命運之輪 第一章 劉裕
    無雙再次回到長安。

    與前面一次相比,這一次的行程顯得更加短暫。她此時身具無上神通,已非舊時那個姚秦宮中刁蠻聰慧的公主。

    回憶起以往的種種,不過是雲煙一縷。她慢慢地走入城中,注意到街頭婦人們鬢上插著的白色繡絨花,一個兩個也便罷了,但每個走過來的婦人皆是同樣的裝扮。

    她的心沉了下去,是國喪,家裡有人死去了嗎?

    她急忙向皇宮行去,在宮門前看見週身縞素的大小官吏,他們都聚集在一起,卻被阻在朝門之外。

    忽然有人看見她的身影,低呼道:「公主回來了!」

    官吏們立刻圍了上來,放聲痛哭。

    無雙輕歎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名官員止住哭聲:「皇上駕崩了。」

    他說完這句話,眾朝臣的哭聲便更加響亮,彷彿不大聲哭泣不足以表明自己對先帝的忠心。

    風從樹梢上掠過,兩隻寒鴉一動不動地站在枝頭,警惕地看著這一群悲傷的人們。

    無雙抬起頭:「太子在哪裡?」她淡淡地問,平靜的臉上殊無悲淒之色。

    面對她如此冷漠的表情,眾朝臣反而覺得自己的痛哭有些做作,哭聲便悄然減弱了。一名官員回答:「先帝剛剛駕崩之時,南陽公姚愔密謀作亂,他帶兵衝入皇宮,卻在爭鬥中被太子失手射殺。雖然太子得以平息叛亂,但卻甚是自責。為了此事他遲遲不願登基,獨自幽居在東宮中,誰也不見。」

    無雙點頭,輕省道:「我知道了。」她向著皇宮中行去,聽見身後隱隱傳來的議論聲:「公主回來就好了,總算有人主持大局了。」

    她便忍不住苦笑,她已經不再是昔日的無雙,只怕要辜負他們的期望了。

    在進入東宮以前,她看見了坐在菩提樹下的姚佛念。多日不見,他又長高了一些,面容也更加漠然出塵。無雙遠遠地看了他一會兒,只覺得他蒼白憔悴得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紙人。她想,或者他的降生也是宿命的錯誤,總覺得他的人在這個世間,靈魂卻早已經游離在塵世之外。

    她終於還是沒有叫出他的名字,轉身離去了。

    東宮中鴉雀無聲,看不見一名侍者,想必是姚泓將所有侍者都屏退了。

    無雙一路向裡走,在東宮的最深處見到了她的長兄姚泓,一身白衣素服,獨自坐在略顯昏暗的宮舍內。

    似乎驚覺有人靠近,姚泓抬起頭,猛然見到面前站著的竟是無雙,他的眼中掠過一絲喜色。但這絲喜色一閃即逝,他很快便寂然如故。

    無雙看見他的鬢邊多了一絲自發,她的心便有點刺痛。長兄姚泓,自幼喜愛詩賦,常常被人指摘無經世之才,而且又體弱多病,因為這個,先帝曾在太子人選的問題上躊躇了許久。雖然最終還是有驚無險地被立為太子,但無雙卻覺得,以長兄的個性,得以繼承帝位,不知是福還是禍。

    兩人都沉默不語,氣氛便更顯低沉,彷彿連陽光都被隔離在東宮之外。

    半晌,姚泓方道:「你回來了。」

    無雙無言地點了點頭。

    「自你走後,父親便病入膏肓,他很思念你,又驚聞魏國傳來你與拓跋嗣失蹤的消息,因此病得更重。我雖然安慰父親,你不會有事,但他卻無法釋懷。幸而在他臨死以前,見到了魏國的使者,知道你己經脫險,方能含笑而逝。」

    無雙心裡一酸,她本以為自己已看穿世事,沒有什麼事能夠再讓她心動,但此時聽到這些話,仍然覺得悲從中來。但她的神色平靜如故,並沒有流露出心底的感受。

    姚泓定定地注視著她的面頰,忽然道:「你到底是誰?」

    無雙只覺得姚泓看著自己的神情無比陌生,完全不似自幼疼愛她至深的長兄。她低聲道:「哥哥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你的妹妹無雙啊。」

    姚泓苦笑著搖了搖頭:「有時候,我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不認識似的。你真是我的妹妹嗎?」

    無雙低聲道:「我當然是你的妹妹,無論我是誰都好,我卻仍然是你的妹妹。」她似是說給姚泓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我是誰?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但誰又能找到答案?她長長地吸了口氣,盡量使自己擺脫籠罩在身上的無力感,她換了一種輕鬆的語氣:「我聽朝臣們說。哥哥不願登基,是因為錯手殺死愔哥哥的原因。」

    姚泓點了點頭:「不錯,愔弟雖然也有錯,但他到底是我們同父異母的弟弟,我沒想到居然會錯手殺死他。我還有何面目面對先帝?」

    無雙搖了搖頭:「這並非是哥哥的錯,如果一定要說有錯,錯的也是命運,不該將哥哥降生在帝王之家。你是否想過,如果你再不登基稱帝,國內必有變亂,國內一亂,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到時你更加無法面對父皇。如果哥哥一定覺得自己有錯,就更應該當一個好皇帝,證明你錯手殺死愔哥哥是沒有錯的。」

    姚泓歎道:「道理我又怎會不知?但只要閉上眼,我就會看見愔弟死前那雙怨恨的眼睛,我知道他是滿懷怨恨而死的。其實父親生前便有意立他為嫡,只是礙於我是皇后所出,才最終選擇了我。」

    無雙道:「並非如此,父皇不想選你,是因為你的寬和仁厚,他最終選你,還是因為你的寬和仁厚。對於一個帝王來說,你可能是不稱職的,但父皇卻知道若是你當了皇帝,一定會善待你的兄弟姐妹。如果真的選了愔哥哥,只怕他稱帝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排除異己。到時姚姓一族,便有大難了。大哥,你降生在這個世間的命運,就是成為秦國的太子啊。」

    忽聽窗外傳來數聲寒鴉的鳴叫,無雙悚然而驚,這叫聲肅殺無比,有事情要發生了嗎?她一時間心亂如麻,以她的能力己經可以改變這人世間的一切,但是神或是半神卻有明確的規定,絕不可以插手干涉人類間的爭端。她亦不知自己現在算是人還是半神抑或是神,如果有神通便可以算是神的話,人類中也有許多人擁有神通。

    次日,姚泓終於走出東宮,宣佈稱帝。登基儀式一切從簡,草草而就。姚泓登基後不久,便傳來南方晉國大軍壓境的消息。晉軍是劉裕派出的,趁著姚秦國喪及內亂之時,一路長驅直入,很快便到了長安城外。

    城破在即,無雙忽然想到,自回來以後,都不曾拜見過鳩摩羅什,或許老師可以解開自己的疑惑。

    她命人駕了一輛小車向著逍遙閣而去,一路行來,只見路邊的房門緊閉,街上空無一人,繁華的長安忽然變成了一座死城,只偶爾能聽見一兩聲小兒的啼哭。

    小車停在逍遙閣前,只見門庭蕭瑟,草木凋零,似有許久不曾有人行走過了。無雙走入園內,只見一個身著僧衣的小童,手執一把掃帚正在打掃落葉。他看到無雙進來,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師姐回來了?」

    無雙點點頭:「老師他……」

    「老師前些時候偶感風寒,自覺大限已至,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等到師姐回來。」

    無雙心裡淒然,連鳩摩羅什也死了,還有誰能夠解答自己的疑惑?

    「老師臨死對我說,師姐必然還會回到長安,他有幾句話要我轉達給師姐——世上的萬事沒有完美無缺的,雖然師姐一心想將一切都做到最好,但有許多事情卻是無法勉強的,師姐只要盡到自己的本分就是了。各人有各人的宿命,慈悲之心並非只是針對某人或者某事的,當別人感覺到你的殘忍之時,也許正是因為你的大慈大悲。」

    無雙心裡酸楚:「可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也有七情六慾,有許多事情我真的做不到。將整個三界的命運都交給我,我真的負擔不起,我只想做一個普通的姚秦公主,或是一個平民。」

    這些話她雖然在心裡反反覆覆地思量,卻從來不曾告訴任何一個人。但此時,在逍遙閣中,她卻忍不住說了出來。

    聽者只是一個不甚明瞭世事的小童,他睜大雙眼望著無雙,滿臉皆是不解與迷惑。

    無雙轉身離去,小童卻忽然道:「師姐,我從小就沒有父母,在街上流浪,是師父收留了我,從此我不必再忍饑挨餓。我有時也很嫉妒那些有父母的孩子,因為他們永遠是那麼幸福。我不止一次地想,為什麼人間如此不公平,有些人生下來就過著好日子,而有些人,沒有做過錯事,卻要吃那麼多苦。」

    無雙不由停下了腳步:「你可找到了答案?」

    小童道:「沒有,我一直沒有找到答案。但是有一天,在我遇到師父以前,我在長安街頭殺了一個人。」

    無雙一怔,不由得回頭道:「你殺過人?」

    小童點點頭:「那是一個比我年長三四歲的姐姐。她出身在富貴之家,我見到她時,她正在長安的街上閒逛。她很可憐我,請我在路邊的小攤上吃東西。我吃了很多,吃完了又要,她便一直叫老闆再送上食物。後來我終於吃飽了,她拿出一個小荷包付賬,我看見她荷包裡的銀子,忽然就生出了歹念。我不知我是天生貪婪,還是被餓怕了。我搶了她的荷包轉身就跑,她便一直在我身後追趕,我跑到無人的地方,跑得筋疲力盡,她也追得筋疲力盡。我求她不要再追我,她說銀子可以送我,但請我答應她以後不要再搶錢,她說搶錢是不好的。」

    無雙輕歎道:「你卻殺了她?」

    小童神色寂然:「她轉身離去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也許她會報官,於是我拿起地上的石頭砸在她的頭上。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也許是因為貪婪,也許是因為恐懼。我很快就發現她死了,那時我才猛然發現,在我的一生中,她是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也便因此,我到官府自首,請他們判我死罪。但師父卻救了我,他說,如果我要死也可以,但要我想明白生命的意義再死。」

    「你可曾想明白?」

    小童搖了搖頭;「到了現在我都不曾想明白,我只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不會殺那位姐姐。如果立刻死去可以換回她的性命,我寧可立刻便死。」

    無雙默然,半晌才道:「為何要告訴我此事?」

    小童道:「因為在我的心中,除了師父以外,師姐就是我最敬仰的人,我不希望師姐作出讓自己後悔的選擇。」

    無雙淒然一笑:「你放心,我早已經作出了選擇,永遠都不會後悔。」她走出逍遙閣,馬車已經不見了。一隊晉軍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外。領軍的將領十分恭敬地向她行禮:「劉將軍自與公主別後,一直思念著公主,命我等前來迎接公主。」

    無雙淡然一笑:「我是否可以回宮一趟?」

    那名將領點頭道:「劉將軍特別吩咐過,公主無論做什麼都悉聽尊便。」

    無雙忍不住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他不怕我跑嗎?」

    將領道:「劉將軍說公主絕不會逃走。」

    無雙長長地歎了口氣:「不錯,他很瞭解我,我絕不會逃走,但也請你們善待長安百姓,不要驚擾平民。」

    無雙徒步走回皇宮,路上皆是晉國的軍隊。長安迅速地放棄了抵抗,任由敵軍進入城中,想必這是出自新帝的授意。敵軍也很平和,不像是兩國交戰,倒像是友善的鄰邦偶然到訪。

    她進入皇宮時,見到所有的姚姓皇族皆白衣素服,等待著即將被虜南下的命運。

    她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看到了千篇一律的沮喪表情。只有她的長兄神色淡然,兩人目光輕觸,她感覺到姚泓眼中如釋重負般的神情。她暗歎,也許對於姚泓來說,這真是一種解脫吧!

    她卻沒有見到姚佛念,她一路向宮內行去,在御花園中看見姚佛念亦穿著一身白衣,手中拿著一卷經書。他卻沒有看那卷經書,反而抬著頭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的菩提樹。

    菩提樹結籽了,當有風吹過時,樹籽便紛紛落了下來。

    她低低地叫了他一聲:「佛念!」

    姚佛念回頭看看她:「姑姑,你回來了?」

    她點頭,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姚佛念微笑道:「我勸過父親不要去晉國,如果去了晉國,他一定不能全身而退。但他卻不肯聽,說是為了保全百姓和宗室,他決定投降。」

    無雙勉強一笑:「佛念,如果你不想去晉國,就留下來吧!」

    姚佛念淡然一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難道劉裕會放過我嗎?」

    無雙咬了咬牙,回頭望向身後的將軍:「我的侄兒不過十歲,就算他留下來,也不會有所作為,我想請求將軍放他一條生路。」

    那將軍遲疑了一下:「好吧!只要公主願意隨我回去,少一個小孩兒,料也無妨。」

    姚佛念卻微笑道:「姑姑是想讓我獨活嗎?」

    無雙心裡一酸:「我只望能為姚姓宗室留下一支血脈。」

    姚佛念卻笑道:「姑姑是聖僧的高足,此時卻為何如此著相?人生在世,不過鏡花水月。生死無常,不過過眼雲煙。對於我來說,或許生存的意義就是為了等待今天的到來。對於姑姑來說,也許還有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

    無雙不由後退了一步,失聲道:「佛念,你……」

    姚佛念卻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晉國的軍隊是為了姑姑而來,請姑姑為了全國的百姓,委曲求全,保重自己。」

    無雙苦笑:「你放心,我會保重自己的。」她回頭望向次第的宮宇,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當姚姓宗親的隊伍走出皇城時,忽然有人失聲驚呼:「你們看,那是什麼。」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皇城上,一個少年白衣飄飄,似正要羽化登仙而去。

    「是佛念!他站在那裡做什麼?」

    姚佛念伸開雙臂,他看見如血的夕陽。他想,如果他是一隻飛鳥,便可以展翅離開這個人間。

    他躍起的身影,在夕陽下正如一隻白鳥。

    有人失聲驚呼:「佛念跳下來了!佛念!」

    姚佛念在眾日睽睽之下躍下城牆,他的死似乎正在掀開姚姓宗親接下來的死亡序幕。

    被虜的姚姓宗親,經歷了將近一個月的行程,才總算到達建康。此時,這些皇親國戚已經被旅途和憂慮折磨得心力交瘁。

    劉裕親自到城外迎接這個投降的隊伍,他看見無雙時,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我終於能夠如願以償,現在你是我的人了。」

    無雙卻微微一笑:「我雖然到了這裡,卻並不曾答應過將軍任何事情。我這一生是不可能與任何人成親的。」

    劉裕雙眉微挑:「世事無絕對。我原來也不曾想到過,有一天我會大權在握。但現在,整個晉國都在我的掌握之中,連皇帝都對我唯命是從。我想得到的東西,一定會得到。」

    無雙淡然道:「是嗎?我想請問將軍,如何能夠得到我的心?」

    劉裕道:「你是我所見過的最聰明的女人,你一定會權衡輕重,心甘情願地做我的妻子。」

    無雙笑笑:「那就拭目以待吧!」

    權衡輕重,以前的她也許能夠辦到,但現在的她,心中想的卻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劉裕用一種同樣淡然的口氣道:「我知道對於你來說,其他女人所要的一切,你都不會在意。榮華富貴你已經習以為常,就算我向你保證會讓你成為皇后,你也同樣不會在意。所以我只想到一個辦法,如果你一天不答應,我便殺死一個姚姓的人。」

    無雙笑笑道:「請便!」

    她知道劉裕一定會言出必踐,但她卻有如此多的無奈,她的命運早已經注定,無論多麼不願,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她在劉裕的府邸住了下來。劉裕果然每天殺死一名姚姓宗親。先是遠親,遠親殺光後,就開始殺近親。

    她每天都能聽見劉府外淒厲的哭喊聲,每個人死前都在叫著她的名字。她想,他們是在怨恨她吧?只要她答應劉裕成為他的妻子,他們就可以繼續活下去。

    但她卻不能答應。

    終於有一日,侍衛帶來南安公主,她已經是除了幾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外,與無雙血緣最近的人了。

    南安公主面容憔悴,身上的衣飾也骯髒破舊。兩人默然對視,無雙注意到南安公主的日光落在自己的衣裙上。

    她知道南安公主在想些什麼,她仍然衣飾華麗,無論別人過著怎樣的生活,她卻可以繼續錦衣玉食。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也在想你死去的母親。」南安公主的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她是一個很和氣的人,雖然身為皇后,卻沒有什麼仇人,連別的妃嬪都從心底裡喜歡她。我想起她便想到你的長兄,姚泓和她很像,和善有餘卻胸無大志。然後我又想到你,總覺得你不應該是她的女兒。」

    無雙笑笑:「我自小便知道我與母親不同。」

    「可是我卻是眼看著你出生的,雖然我們平日針鋒相對,但我到底是你的姑姑。」

    無雙垂下頭,低聲道:「你不想死嗎?」

    南安公主搖了搖頭:「並非如此。那天我看見佛念跳下來的時候,就知道我一定會死。只是我卻在想,為何你可以如此狠心?到底是什麼原因使你堅持不願做劉裕的妻子?你的命運大概就是要成為皇后的,拓跋嗣你不願嫁,現在又有一個劉裕。可是你卻還不願意嫁,連宗親的性命也不顧。告訴我,你是否在等一個男人?」

    男人?無雙淒然一笑:「姑姑!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可是我是你的侄女,你相信我嗎?」

    南安公主遲疑不定,她們的身上流著相同的血。有一瞬間,她似乎看見了無雙眼底的悲傷與無奈,但再定睛去看時,那雙眼睛又平靜如常。她不由得道:「我相信你。」

    無雙點點頭:「我只想告訴你一件事,別人或許有許多選擇,但我沒有,我的面前只有一條路,我只能走下去。」

    南安公主笑道:「我曾以為你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也許是我錯了。能不能給我換一件漂亮的衣服?我不想死的時候還穿著這麼骯髒破舊的衣裙。」

    南安公主洗了臉,梳過妝,換上了一身粉紅的新衣後離開了無雙的房間。她走的時侯又變得神采奕奕,好像並不是去赴死,而是去見她最心愛的男寵。

    無雙看著她走出房間,終於雙腿一軟坐倒在地。是正確的嗎?一切都是正確的嗎?

    「你還是不願答應我嗎?」南安公主走後,劉裕悄然走了進來,「只要你點點頭,你的兄弟姐妹就還可以活下去。其實我真的不明自你為何如此固執,做我的妻子到底有什麼不好?」

    無雙笑笑:「我不會做任何人的妻子。」

    劉裕忽然怒髮衝冠:「是為了流火嗎?他只是一個妖怪。你不願做皇后,只是為了嫁給一個妖怪嗎?」

    無雙啞然失笑,她覺得劉裕的怒氣來得莫名其妙,她抬頭道:「不錯,流火確實是我心中最重要的男人。」

    但我不嫁給你,卻並不是因為他。

    劉裕冷笑道:「好!你一日不嫁,我便會繼續殺下去。」

    又過了數日,劉裕忽然請無雙到府外去觀賞行刑。他早便在府外搭了涼棚,他全不介意在自己的府門前殺人。這些日子來,姚姓宗親皆死於他的府外,以至於府前的石板都被鮮血染紅了。

    無雙坐在涼棚中,看著石板上的血跡,便彷彿看見姚姓宗親一個個不甘的冤魂。這次被帶來的是姚泓,這已經是姚家除了無雙外,最後一個活著的人。

    劉裕道:「雖然問過你許多次,但我還是想問你最後一次,只要你答應我,你的兄長就可以長命百歲。」

    無雙淡然一笑:「你還要我說多少次?我不能與你成親,也不能與任何人成親。」

    劉裕的眼睛瞇了起來,「這真是你的選擇嗎?」

    無雙點了點頭:「是我的選擇。」

    劉裕的手落了下來,劊子手的刀便也落了下去。

    「你現在是否恨我?」

    無雙淡然道:「這就是你的目的嗎?但你錯了,我不恨你,我也不恨任何人。我只是在想,你己經殺光姚姓所有的人了,明天還能殺誰?」

    劉裕一時間怔住了,明天還能殺誰呢?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姓姚的人還沒有死。那個人就是我。」無雙微笑道,「你明天是否要殺死我?」

    劉裕默然。無雙道:「你殺了這麼多人,是否明白了一件事?」

    劉裕下意識地問道:「什麼事?」

    無雙淡淡地道:「殺人並不能解決一切。有些東西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勉強也沒用。」

    劉裕無言以對,似有所悟。過了半晌,他忽然大聲道:「若是我早明白這一點就好了。你走吧!你放心,從此以後,我會做一個仁愛的君主,絕不再枉殺任何一人。」

    天空開始飄起雪花,又一個冬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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