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羅傳 第十七章 提婆達多的悲哀 第五節
    七年之後,天臂城的王宮。

    摩登伽女披上一件新的綠色絲裙,她挑剔地看著鏡中自己美若仙子的倒影。她年滿十七歲了,是一個美麗非凡的姑娘,人人都說她的美麗甚至超過了天臂城著名的美女耶輸陀羅。那是她的長姐,數年前嫁給迦毗羅衛國出生之時便腳踏蓮花,周行七歲,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王子悉達。

    據說王子悉達必會成為世間的聖主。

    與耶輸陀羅相比,摩登伽女的性情顯得過於激烈,她是一個對愛與恨都十分執著的女孩,不似她的長姐那般平淡出塵。

    因為喜穿綠衣的原因,人們在提到她時經常會用那個綠衣服的姑娘來代替她的名字。天臂城中誰都知道,綠色的衣裙是城中婦女們的禁忌,除了摩登伽女公主以外,其他的女子都主動或者被動地避免穿戴綠色的衣裙。

    然而摩登伽女並非真地如此喜愛綠色,事實上,許多年來一直穿綠色的衣服已經讓她感覺十分厭惡。然而為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原因,她卻仍然堅持著穿綠衣的習慣。

    她的衣櫃之中,全部是清一色的綠色衣裙,她腳上來自東方的絲履也同樣是綠色的,她髮髻上繫著綠色的絲帶,她感覺到自己就像是一個被綠色包裹著的菜蟲。

    人人都誇講她身穿綠色時所具有的空前絕後的美麗,但又有誰能知道她的心底對綠色已經厭惡到了極致。

    但為了那個人的原因,無論她是多麼討厭綠色,她仍然會堅持將自己打扮成綠色的女孩,只因那個人,他眼底的溫柔似只為了綠色時的她而存在。

    七年以來,她心底的疑惑越來越甚,提婆達多已經與她有了肌膚之親,但她卻仍然感覺不到他的心。有時她分明感覺到他對她的愛並非是愛她本人,反而更似愛她身上穿的綠色衣裙。

    她亦不知自己從何時起開始依戀這個遠房的表哥,好似有記憶以來,表哥就是她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

    表哥雖然住在迦毗羅衛國,但因為雙方即是中表之親,又是連姻,因而經常走動。她與表哥一年之中至少能見三四次面,有時是他到天臂城,有時則是她到迦毗羅衛國。

    深心裡,她知道自己很可能會成為表哥的妻子。在所有的童話故事中,表哥與表妹成親豈非是最天經地義的事情?

    如同她的長姐耶輸陀羅亦是嫁給表哥悉達。

    或者就是有了這種覺悟,她任由自己肆無忌憚地陷入對表哥的瘋狂愛戀之中,哪怕是過早地付出了自己的童貞。

    事實上,提婆達多並非是一個風流成性的年輕人,與同年齡的王族相比,他幾乎可以被稱為禁慾的。

    那是一個苦行與享樂並行於世的年代。一部分修行的人,相信只有使自己的身體受到最可怕的折磨,才能夠瞭解到天地之道。他們使用各種極端的手段,有些人長年禁食,餓得形同骷髏,有些人則睡在自己的糞便之中,據說最污穢之處反而可使人領悟到最潔淨的道理。更有甚者,則點火自焚,不僅燒死自己連妻子兒女也不放過,據說被烈焰焚化之後,他們才可以拋棄這世間污濁不堪的身體。

    而與此相反,這同樣是一個窮奢極欲的年代。有些人們相信自己死了以後,靈魂就會化成輕煙,即不會有下一世,也不會有任何業報,世間的一切都無法帶走。他們便瘋狂地行樂,希望在死前能將世間的一切全部用盡。

    王族之中,不乏這樣的人存在。或者他們只是以此為借口,將自己紙醉金迷的生活提高到理論的層次。

    別人怎樣,摩登伽女都全不在意,她的眼裡心裡便只有提婆達多一個人。

    兩人的一夕之歡,可以說是摩登伽女主動要求的。她並不覺得由女孩子提出這樣的事情有任何不妥之處,而提婆達多也並不曾拒絕。

    這樣的事情通常是你情我願,但即便是在做這種事情之時,摩登伽女仍然感覺到提婆達多的心不在焉。

    這種感覺總是使她憂慮不已。許久以來,即便是提婆達多凝視著她的時候,她分明看到他略帶憂傷的眼神。她心底有可怕的感覺,當他看著她時,或者他的眼中看到的是另一個女子。

    這是無法求證的,因他一直行跡飄忽,往來於各國之間。她也不曾在他的身上發現仍然可疑之處,只是覺得他對於曼陀羅花有著異乎尋常的喜愛。

    便為了這個原因,她在自己的花園之中種滿了曼陀羅花。那是一些淡紫色的花朵,小巧而美麗,迅速地開遍了整個花園。

    她的週身也便因此染滿了曼陀羅花香。

    但她總覺得這花香與提婆達多身上的花香略有不同,雖然同樣是曼陀羅花的香氣,卻又相差千里。

    她百思不得其解,特意悄悄地留下提婆達多一件衣物,找天臂城對於花卉最有心得的花匠請教。那花匠聞了許久,才回答她說:「公主,這香氣不是來自世間的。」

    這答案更使她摸不著頭腦,「不是來自世間是來自哪裡?」

    花匠的語氣神秘莫測:「這是半神之花的香氣,只有遠離人世的半神才能種得出這種曼陀羅花。」

    她忍不住冷笑,她完全不相信這個荒謬的答案,半神!為何不索性說這香氣是來自天上?

    每年的夏末,提婆達多都會翻過雪山來看望摩登伽女。她不知他為何要選擇一條如此難行的道路,那座雪山極為險峻,連王宮中的登山師傅都望之卻步。

    但提婆達多卻駕輕就熟,或者是因為經常走的原因。

    正是對於提婆達多的不確定,而使摩登伽女終於想到用自己的貞潔來拉住他的心。她知道他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只要兩人有了肌膚之親,他便再也不會離開自己。

    她甚至有些擔心他會拒絕她,但他並沒有,雖然說是被動的,卻也似順理成章。兩人彷彿都不曾於此事之中得到甚多的歡愉。於她,這不過是她對於表哥之愛的延伸,而於他,世間的一切似乎都是無所謂的。

    事後,摩登伽女卻並未得到自己預想之中的安心,反而更加惶惶,總覺得光是這樣亦不足以留住表哥,除非自己能夠真正成為表哥的妻子。

    她便尋找機會暗示母后,自己年紀已經大了,也應該尋找夫婿了。母后是明白她的心思的,她只稍稍表示,母后便已經心領神會。

    如同數年以前一樣,天臂城為了即將出嫁的公主舉行了一個盛大的選夫儀式。鄰近各國的未婚王子都收到了來自天臂城的請柬。只要在選夫儀式之上,能夠脫穎而出,勝過其他國家的王子,就可以成為摩登伽女的夫婿。

    這樣的盛事在數年之前曾為耶輸陀羅舉行過,當時是悉達王子技壓群雄,娶得名揚天下的美女耶輸陀羅。而這一次,誰都相信獲勝者將是提婆達多。

    摩登伽女全不擔心會有任何人超過他,她反而有些擔心提婆達多不會出現。

    她知他是那種淡然到對於這種場合極端厭惡的人,若只是普通的聯姻,他或者不會反對,但要如此戲劇化,轟轟烈烈,他卻一定會覺得討厭。

    只是這是天臂城多年以來的規矩,父王絕不會為了她而改變這個規矩。

    她坐立不安,派了信使快馬加鞭詢問迦毗羅衛國的姐姐,直到姐姐傳回消息,提婆達多已經出發,向天臂城而來,她才算鬆了口氣。

    他來了就好。只要他肯來,這世間便無人能勝過他。

    她每日派遣得力的心腹侍女在城外的必經之路上等候,希望早日得到提婆達多到達的消息。然而時間一日一日地過去了,她卻一直未曾見到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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