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羅傳 第十四卷 又見楚衣 第十三節
    離此不遠的地方,列子正騎在精衛身上洋洋自得。他窮追不捨,總算在西域的大漠上空抓住了精衛。

    他對於這隻鳥很感興趣,傳說之中,這隻鳥本是炎帝幼女,因為落在大海之中淹死,菁魂華而為鳥。這隻鳥一直契而不捨地銜樹枝鎮海,希望能夠將大海填平。

    他想,這隻鳥太執著了。上一世的恩仇在死去的時候便已經消失了,就算她是因大海而死,也不必將仇恨延續到下一世。

    但他抓這隻鳥的主要目的卻並非是為了他自己,而為了給北溟的那隻大魚找一個夥伴。那條寂寞的大魚總是與他鬥個不休,雙方並不真地恨對方,但若不鬥下去,似乎就真地無事可做了。

    他想到將精衛帶回北溟後,三人相鬥,豈非比現在有趣得多?一直以來他都不曾把那條魚當成一條魚看待,而認為它與一個普通的人是一樣的。

    他騎著精衛看遍了西域的大沙漠和雪山,然後他就有些懷念起北溟來。一想到北溟,想到那條大魚,他便立刻讓精衛向東北飛去。

    但專與他搗亂的固執個性卻在此時體現的淋漓盡致,她並非一直往東北飛去,卻總是折而向南,這便是為何他會來到奢延城附近。

    然後他便聽見古怪的聲音。

    以他喜歡湊熱鬧的個性,又怎麼會輕易放過。而精衛也同他一樣,完全不需他吩咐,立刻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去。

    他們在天空之中看見一副古怪的場景。一條巨大的鯨魚正在道路中間歡跳,因為它過於沉重,第一次落下來,都會把路上的煙塵砸得四散飛揚。

    這情景讓列子很是擔心,如果這樣跳下去,這條路的中間難免被砸出一個大坑。鯨魚前面不遠的地方,劉勃勃手中高舉著饕餮獸,饕餮獸上正放出碧綠的霞光。

    這兩樣東西都讓列子又驚又喜,天下破亂,尤其是北方戰事不休,他總覺得是和這個原因有關,現在居然讓他一下子就看見了兩樣神器。

    連精衛似乎都知道這兩樣東西的來歷,立刻長鳴了一聲,從天而降。

    劉勃勃身後的士兵更是驚恐不安,這巨大的鯨魚已經把他們嚇得神魂顛倒,想不到又來了一隻如此巨大的鳥兒。更奇的是,鳥的背上居然還坐著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莫非這老頭便是傳說中的仙人,否則如何能夠駕著大鳥飛翔?

    那鳥一落了下來,列子立刻興高采烈地跑到大魚的身前,這魚如此之大,他站在大魚面前,還不及魚一半之高。但列子卻一點也不害怕,口中嘖嘖稱讚道:「真地是你,想不到真地是你。」

    那大魚也停止跳躍,一雙巨目從上向下注視著列子,眼中露出一絲好奇的神色,似乎在問,你知道我是誰?

    「螭吻,龍與鯨魚的後裔,你就是龍生九子之一的螭吻。」

    那大魚似乎完全能夠聽懂列子的話,居然昂起首來搖了搖尾巴,似乎是說它正是螭吻。列子站在大魚之前,又嘖嘖讚歎了半天才道:「可惜大禹老爺早已經把你鑄成九龍鼎,否則便可以把你也帶回去和那隻大魚做伴了。」

    那鯨魚側著頭想了想,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衝著劉勃勃望過去。列子順著它的目光望去,見劉勃勃手中的饕餮獸猶自發射著奪目的光彩。

    列子笑道:「你是在說饕餮獸嗎?你放心吧!你們很快就會重新聚在一起了。」

    他施施然地走到劉勃勃面前,伸出一隻手道:「小娃娃,把那個東西給我。」

    劉勃勃雖然看出他不是常人,但讓他把饕餮獸就這樣拱手讓出,他卻是萬萬不願意的。他立刻搖了搖頭道:「這是我的寶物,誰都休想拿走。」

    列子笑道:「那不是你的寶物,那是天下的寶物。北方如今紛爭不休,就是因為這件寶物被打碎了。你手裡拿著的不過是一部分罷了,為了使分裂的九州重新統一,必須得將這九件神器重新鑄造。」

    劉勃勃呆了呆,「這與我無關。」

    列子笑了笑,「這與天下人都有關,只要你是天下人,便與你有關。」

    劉勃勃悄悄地握緊饕餮獸,撥轉馬頭道:「你這個瘋老頭,休想搶走我的寶物。我不與你胡言亂語,你所說的神器,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列子皺起眉頭,喃喃自語道:「雖然你也可以成為帝王,可惜德行太差,國運不過兩代而已。」

    劉勃勃雖然正想離開,但這句話卻聽得清楚,他立刻轉頭道:「你說什麼?你說我可以成為帝王?」

    列子笑咪咪地道:「這不就是你心裡最迫切想達成的願望嗎?」

    劉勃勃忙道:「聽剛才仙長所言,仙長似乎是可以預知未來的。」

    列子笑道:「未來的事情誰又能知道,我只知道現在我立刻就要把饕餮獸從你的手中搶過來了。」

    劉勃勃呆了呆,下意識要將手中的饕餮獸收入懷中,他也不知為何,一看見列子就覺得很害怕。

    誰知他剛剛動念,便見眼前白光一閃,只覺得手中一輕,饕餮獸竟然已經不翼而飛。劉勃勃大驚,抬頭看時,見列子已經將饕餮獸拿在手中。一手捻著一縷白花花的鬍子,一手拿著饕餮獸向螭吻走去。

    劉勃勃又怎麼會甘心就這樣輕易地被人把饕餮獸搶走,心中暗道,若是這老頭不將饕餮獸還來,我便令所有的士兵一擁而上。他再厲害不過是一個人而已,如何能夠抵擋那麼多的士兵。

    誰知列子便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般,「你是否想讓你身後的這些蠢貨一擁而上,就算是馬蹄也能將我踏死了。」

    劉勃勃呆了呆,臉上卻帶笑道:「您老人家說笑了,您是老神仙,我如何會起這種歹念。」

    列子笑道:「你起不起歹念都無關緊要,因為你手下的這些士兵根本就碰不到我。而且以後你建功立業,還需要他們的幫助,你根本就不再需要饕餮獸。其實就算饕餮獸在你的手中,你也一樣不知道如何利用,何必為了一個不必要的東西而白白地浪費實力。」

    劉勃勃默然,半晌才道:「仙長所言是否句句屬實?我真地可以成為皇帝?」

    列子歎道:「世人多愚,以為做了皇帝便擁有了一切。但你可知,就算你做了皇帝,你還是一樣會老會死,當你死了以後,這世上的一切又能帶走什麼呢?」

    劉勃勃道:「仙長所說的我又如何不知,但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如果不能稱心遂意,嘯傲天下,青史留名,這短短幾十年的生命又有什麼意義呢?雖然我死之時什麼也帶不走,但我已經完成了千秋基業,那麼死了以後,也有面目面對我的列祖列宗。」

    列子搔了搔頭髮:「你說的也對,我不與你爭論,每次我與人爭論,似乎都只有被人說得啞口無言的份。不過這饕餮獸卻是上古神器,我既然看見了,就再不能讓你拿走了。」

    他看了劉勃勃身後的士兵一眼:「我知道你心裡不服,我也不願意與人打架,如果我要走,你根本就碰不到我的衣袂。」

    他說罷,忽然向著空中躍起,一陣清風徐來,他便已經飄然飛在空中。列子笑道:「若是你的士兵也可以這樣飛到空中,也許還可以與我爭奪神器,如果他們不能,我只需要在空中不下來,你又如何能夠奈何得了我。」

    劉勃勃心知列子所說屬實,他一向是極識實務的,既然無法對付列子,便也不想得罪他。他便笑道:「多承仙長吉言。雖然劉某將饕餮獸視做性命般珍貴的神器,但既然仙長想要,劉某就萬萬不敢不雙手奉上。只希望能如仙長所言,劉某將來真地可以登上大寶。」

    列子笑笑,喃喃自語道:「我說的話可做不真,我只是一個老糊塗,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的老糊塗。」他忽然一眼看見無雙,立刻又喜出望外,招手道:「小丫頭,原來你也在這裡,那就更好了。」

    無雙笑道:「是啊,我也很思念您老人家,想不到又見面了。」

    精衛鳥走到無雙的身邊,低下頭輕輕地磨擦著她的手臂,看起來很是親熱。

    劉勃勃見列子與無雙也是相識的,知道想要將無雙帶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他本來就是很能忍耐的人,心中雖然不甘,但卻暗想,我今日娶不成你為妻,有朝一日,我一定會讓你成為我的妻子。他也不再多言,向著列子拱了拱手,帶著手下士兵往奢延城奔去。

    列子見劉勃勃走遠,才從空中落了下來,故意用衣袖擦了擦額頭,「這樣就把他嚇走了,看來我老人家已經把莊小子的那一套全學會了。不戰而屈人之兵,我的道法真是越來越高明了。」

    無雙笑道:「不戰而屈人之兵是孫子兵法裡的話,和您老人家的道術修為可沒有關係。」

    列子拍了拍頭,「是孫子兵法裡的話嗎?我還以為是莊小子說的呢!看來我老人家的記性越來越差了。」

    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對著螭吻道:「若是你想與你的同伴團聚,就變得小一點。我老人家雖然越來越糊塗,可是卻感覺到只有這個小丫頭能夠重鑄九龍鼎。」

    螭吻卻不甚相信,頗為疑惑地注視著無雙。列子笑道:「你別看這小丫頭看起來單單薄薄,好像一陣風就可以吹走一樣,她可是很不一般的。我老人家的話,你總應該相信吧!就算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這只精衛鳥。你們被鑄成鼎的時候,這隻鳥已經在人間飛來飛去了。你一定早就見過她的。」

    螭吻點了點頭,似乎這句話倒是說服了它。它搖了搖尾巴,身子越縮越小,最後縮成小指般大小的一條小魚,卻原來正是楚衣房中養的那隻小黑魚。

    無雙奇道:「為何你還在這裡,難道青玉沒走?」

    只聽馬蹄聲得得,青玉牽著馬從樹叢中走了出來,手中提著食盒道:「我本來是要走了,可是我真地很擔心公主。我想起楚衣公主說過,這條小魚是一個神物,如果遇到生死關頭就把它放出來。我只是放出來試一試,想不到它就變得那麼大。請公主不要責怪我。」

    無雙將螭吻拾起來,重新放回魚缸,笑道:「我又怎麼會責怪你,你明知是生死關頭,還願意回來。這種情義,連大多數的男兒都是萬萬不及的。」

    她將螭吻的魚缸交給列子道:「您老人家剛才說要找齊九龍,我倒是有一些線索。」

    列子卻不接魚缸,反而將手中的饕餮獸也交給無雙:「我老人家懶散慣了,怎麼會有時間去找九龍,要找也是你這個小丫頭去找。」

    無雙呆了呆:「我去找?」

    列子笑道:「當然是你,說起來九龍分離也與你有關呢!」

    無雙愕然:「與我有關?」

    列子高深莫測地微笑:「許多事情出乎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我在你的身上看見了戰禍,刀兵之禍和無數的鮮血生命,為了使這種命運成為現實,你打破了象徵和平的九龍鼎,因而也必須由你將九龍鼎再一次鑄造。」

    無雙呆了呆,心道列子說的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她垂下頭看了看手中的饕餮獸的螭吻,道:「我聽說九龍鼎是由夏朝人的先祖大禹所鑄,但我卻無法明白您剛才所說的那些話。到底又與我有什麼相干?」

    列子捻著雪白的鬍子,「或者這便是天機,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老頭,又怎麼可以妄言天機。該明白的時候,你自然會明白。這九龍鼎與天下興亡的關係你可知道?」

    無雙搖了搖頭:「聽說九龍象徵著天下的九州,大禹治水以後,將天下分成九州,每一條龍保佑著一州的平安。」

    列子道:「不錯,這正是天下王氣所在。不過始皇帝製成傳國玉璽之後,玉璽也同樣為天下至寶,就算是九龍分離,玉璽所在的地方,卻能夠鎮制住天下離散的戾氣。只不過想要使天下重歸一統,就需要玉璽和九龍鼎合二為一,才能平息戰禍,重歸和平。」

    無雙默然,心道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又如何能夠完成這樣艱難的任務?

    列子道:「不要低估你自己,我已經活了那麼久的時間,閱人無數,以前總以為姓莊的那個小子是我見過最可怕的人,但自從我看見你以後,我才明白什麼是可怕二字。也許你現在還不明白,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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