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羅傳 第九卷 蚣蝮 甦醒的元神 第九節
    香氣越發濃了,一隻彩蝶從眾人的身邊飛了過去,彩蝶落處,化作一個身著五色綵衣的女子。她臉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身前身後,皆有彩蝶飛舞。

    「可以擺脫我的控心術,果然不愧是瓔珞轉世。」

    「你為何要借我的手殺流火?我本來以為你不過是一隻普通的蝶妖,留連人間的目的也不過是尋找你的情人。但你卻想利用我殺死流火,莫非你另有企圖?」

    蝶衣微笑,「我確實想找到梁處仁,他明明與我約定殉情之後便會托身蝴蝶,寧可不再做人。但五十年來,我找遍了塵世的每一個角落,都無法找到他,也許他早已經變成了一縷輕煙,不復存在於這個世間。」

    無雙道:「即便如此,那又與我們有何相干?」

    蝶衣笑道:「聽說瓔珞雖然死了一百年,但流火對她的愛情從沒有一刻改變過。你說,是你的愛情更加經得起考驗,還是我的愛情更加經得起考驗?」

    「這怎麼可以比較?」

    蝶衣旋了個身,身上五顏六色的衣帶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是你更美,還是我更美?」

    無雙苦笑道:「當然是你更美。」

    蝶衣笑道:「這只怕不是你的心裡話,世上的女子有哪個不希望自己最美呢?」

    無雙眨了眨眼睛,「對於一個有情人來說,就算自己的情人醜如無鹽,在他的眼中,也仍然是最美的人。」

    蝶衣笑道:「既然如此,若是我將你的臉劃花,你猜流火還會不會喜歡你?」

    無雙用手摀住臉道:「那就不用試了,我猜他的愛也沒那麼堅定。若是你劃花了我的臉,他一定立刻就會變心的。」

    蝶衣冷笑道:「試過之後才知道,也許你的臉真地花了,他還是一樣喜歡你。」

    無雙躲在流火身後,做了個鬼臉道:「蝶妖,快放我們出去,你把我們留在這裡想要做些什麼?我們可不是你的梁兄。」

    蝶衣笑道:「我不放又如何?你已經親傷了流火,還有誰可以救你們出去。」

    她衣袖輕拂,向著小樓中走去,「你們就留在這裡吧,過不了多久,大概就可以成為蝶林的肥料了。」

    嘲風奇道:「肥料是什麼意思?」

    無雙歎道:「我們死了,身體自然就成了肥料了。」

    嘲風道:「可是我們卻沒那麼容易死。」

    無雙道:「若是一直留在這裡,不吃不喝,也沒那麼難死的。」

    嘲風呆了呆,心道:我不吃不喝也不會死,我為什麼和別的人不同?他從未曾考慮過這個問題,現在忽然想到原來他竟然是與別的人大不相同的。

    蝶衣走後,流火才盤膝坐在地上,無雙傷他甚重,但在蝶衣面前,他卻不敢表露出來。無雙擔憂地看著他,輕聲道:「你很痛嗎?」

    流火微笑道:「若是你不被人控制時,也有那麼強的靈力就好了。」

    無雙道:「我倒是希望我全無靈力,只要我沒有靈力至少說明瓔珞元神還在這個世間。」她看了一眼流火,「瓔珞失蹤了。」

    流火低聲道:「我知道。」

    無雙道:「你為什麼不去找她?」

    流火淡然道:「她已經死去一百年了,而你是一個活著的人。」

    無雙卻道:「可是,我總覺得她的失蹤有些不同尋常,她失蹤以前,我確實感覺到有不一般的事情發生,這件事情似乎很重要,我卻偏又不能知道那到底是什麼。

    此時嘲風、劉裕及謝靈運終於也可以站起身來,嘲風卻仍然覺得手足酸軟,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嘲風道:「難道我們真地無法離開這個地方嗎?」

    無雙道:「你能使出力氣嗎?」

    嘲風搖頭,「那些蝶粉也不知是什麼東西,聞了以後,就連一點靈力也使不出來。」

    無雙若有所思道:「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這蝶粉的香氣有些似曾相識。」

    嘲風忿忿不平:「不過是蝴蝶的妖怪,若不是先用蝶粉暗算我,我又怎麼會受制於人。」

    無雙微微一笑:「其實也並非全無辦法制住蝶衣。」

    劉裕精神一震,忙問:「有什麼辦法?」

    無雙笑道:「這個蝶林是蝶衣所造,若想離開這裡,只要控制住蝶衣便可。只要是有情眾生便會有弱點,蝶衣也一樣有弱點。」

    嘲風道:「她的弱點是什麼?」

    無雙道:「她的弱點就是一個叫梁處仁的男人。」

    一直沉默不語的謝靈運忽然道:「梁處仁?這個人我知道。」

    無雙笑道:「不錯,你們謝家先祖曾經上表朝廷,彰表祝家女子為義婦,這件事情你應該最清楚不過。」

    嘲風看看無雙,又看看謝靈運,臉上又是依戀又是傾慕,含情脈脈道:「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謝靈運雖然不明所以,但看見嘲風這樣的眼神也嚇得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裡不由暗道,這個人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

    他轉過身不敢看嘲風,道:「五十年前,有一位姓祝的小姐,女扮男裝去書院求學,在書院之中遇到一位名叫梁處仁的男子。兩人同窗共讀,結為好友,雖然小姐芳心暗許,但梁處仁卻一直不知小姐是位女子。直到小姐回到家鄉後,梁處仁再去尋訪,才知小姐是位姑娘。但可惜的是,小姐已經許配朝中權貴馬家之子,而梁處仁不過是一個縣令。小姐的父母雖知女兒心意,卻為了小姐一生著想,以為嫁入世家豪門才是最好的選擇。誰知小姐與梁處仁竟然相約殉情,梁處仁先死,葬于小姐出嫁必經之路。而小姐出嫁之時,經過此地,風雲變色,大地震動,梁處仁的墓忽然裂開了,小姐便跳入墓中。這件事情之後,馬家也很是感歎哀傷,將此事傳到朝中。那時家曾祖謝安公在朝中官居侍中,表奏聖上,彰表祝家女子為義婦。民間都紛紛傳說梁處仁和祝家小姐死後,化成了彩蝶,難道就是這個蝶妖嗎?」

    無雙道:「這三天來,你作過什麼,全無記憶?」

    謝靈運苦笑道:「如果不是你們說我失蹤了三天,我還以為我尚在那個小亭之中,根本一點記憶也沒有。」

    劉裕道:「就算梁處仁是她的弱點,但他已經死去五十年了,我們又到哪裡去找他呢?」

    無雙道:「我們當然找不到他,蝶衣已經找了五十年,都沒有找到,我們又怎麼可能找到。不過雖然找不到,卻可以假冒。」

    劉裕呆了呆,他到底是聰明之人,立刻道:「你是說讓靈運兄假冒梁處仁?」

    無雙點頭:「謝家與此事本來就大有淵源,蝶衣對謝家的子孫也一定會另眼相待。而且連她也不知道梁處仁是轉世為人了,還是托身為蝶了,且轉過世的人,必然會忘記前生的事情,就算是有一些偏差,也再正常不過。」

    謝靈運忙道:「不行啊,她是妖怪,哪裡會那麼容易上當。而且萬一她發現不是,惱了起來,那我豈非性命不保?」

    劉裕和他是自幼的好友,笑道:「她雖然是妖怪,卻美若天仙,這樣的艷福別人盼也盼不來呢!何況就算你不假冒梁處仁,我們也一樣會死在這裡,你若是能夠打動她,我們還會有一線生機,五條性命都懸於你一人之手,你怎麼可以不答應?」

    謝靈運道:「為什麼一定要是我?為何不是你們三人中的一個?」

    無雙道:「梁處仁是一位飽學的才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他們三人如何能與謝家弟子相比?」

    劉裕道:「正是,我可以行軍佈陣,但若是叫我彈琴寫詩,那還不如殺了我呢。」

    謝靈運無可奈何,「雖然我曾經看過曾祖派人收輯的祝義婦事略,但假冒一個人,可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無雙道:「蝶衣曾經將你擄到過此地,想必她也懷疑過你是梁處仁的轉世,你也不必一定要刻意表示出你是或者不是,只要努力使你自己象梁處仁就可以了。」她從腰間解下囚牛笳,交給謝靈運道:「你會不會吹笳?」

    謝靈運點了點頭,「也曾經習練過。」

    無雙道:「我剛才聽她彈奏一首清溪三弄,這首曲子五十年前紅極一時,而且是一首琴笛合奏曲。蝶衣用琴彈出來,卻沒有人吹笛相合,我猜測五十年前,他們兩人必然合奏過這一曲。不如你現在便吹奏此曲試試,看是否能引起蝶衣的注意。」

    謝靈運正想接過囚牛笳,一直站在旁邊,有氣無力的嘲風忽然衝了過來,一把搶過囚牛笳。眾人都被他嚇了一跳,只見他面頰抽搐,雙眼圓睜,死死地盯著囚牛笳,失聲道:「囚牛,是囚牛。」

    無雙心裡一動,忽然想到了漢人的一個傳說。她因博覽群書,雖然並非是漢人,卻對漢人的歷史瞭如指掌。她不由抬頭打量嘲風,他看起來不過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青人,相貌也還算俊雅。身著淡灰色的長衫,衣服的下擺破破爛爛,想必這件衣服許久沒有換過了。怎麼看他都像是一個正常的人類,但她卻也記得他的胸口沒有心跳。如果這件事情是真的,那他豈非太可憐了?

    她道:「我們現在身陷在此處,還是讓謝靈運先吹一吹笳試試,若是你喜歡這笳,以後送給你便是了。」

    嘲風心不甘情不願地將笳交給謝靈運,一邊還道:「你說過的話可不許反悔,以後一定要把笳送給我。」

    無雙點了點頭,「說過的話怎麼會反悔?」

    謝靈運接過囚牛笳,略一沉思,他幼時就已經習練過清溪三弄,但那是用笛吹出來的,此時用笳來吹,也不知是否動聽。

    他只略做思索,便將笳放在唇邊,嗚嗚咽咽地吹了起來。

    這笳與一般的胡笳大不相同,一吹起來,自然帶著一縷哀婉幽怨之氣。謝靈運在音樂上又有極高的造詣,將笳吹得婉轉動人,許多蝴蝶似乎也能聽得懂樂曲一般,紛紛飛到胡笳之上,纏繞不去。

    忽聽小樓之內隱隱傳來琴聲,琴笳相合,這一曲清溪三弄,才顯得珠圓玉潤。

    謝靈運一邊吹,一邊向著小樓走過去。蝶衣坐在簾下,風入竹簾,吹得案上燃著的一爐香煙,煙在她的四周沉默地氤氳著,使她看起來如同神仙中人。

    謝靈運心裡微微地一動,這樣美的女子,為何會是一個妖怪?

    一曲奏畢,兩人相顧默然。半晌蝶衣才勉強笑道:「原來你也通曉此曲。」

    謝靈運有些悵然,「他們說你曾經把我擄來這裡有三日之久,為什麼我一點記憶也沒有?」

    蝶衣道:「因為我在送你走的時候洗去了你的記憶。」

    謝靈運低聲道:「你為何要洗去我的記憶,你不希望我記得你嗎?」

    蝶衣淡然一笑:「記得又如何?我本是為了尋找梁處仁才四處漂泊,這些年來,我見過許多青年才俊,卻沒有一個是梁兄的轉世,也不知我還要找多久才能找到他。」

    謝靈運道:「就算他已經轉世,他也已經忘記了你,你為什麼還要苦苦執著呢?」

    蝶衣道:「我們曾經相約,生生世世永不分離,就算是化為蝴蝶也要長相廝守。我真地可以死後為蝶,我不相信梁兄那麼快就會忘記我們的誓言。無論他現在是蝶還是人,我都一定要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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