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羅傳 第九卷 蚣蝮 甦醒的元神 第七節
    無雙看見滿樹的蝴蝶。

    入口之內仍然是那片樹林,枝椏上掛著未及溶化的殘雪。許多彩蝶在枝間飛舞,白雪之中的彩蝶,讓人生出一絲詭異的感覺。

    林的深處似乎有一角小樓,一縷若有若無的琴聲從小樓中傳了出來。

    無雙向著小樓走過去,一隻蝴蝶落在她的肩頭,她似乎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

    無雙心裡一動,這香氣好熟悉,好像以前在什麼地方聞到過,那蝴蝶又振著翅膀飛了起來。如果這個樹林只是一個普通的樹林,而現在是陽春的天氣,無雙說不定便會在一棵樹旁坐下來,好好地欣賞一下這裡的景致。但可惜的是,現在不過是二月份,連早春都談不上,卻已經有如此多的蝴蝶,景致越美,便越是令人不安。

    小樓是典型的江南一帶的建築,門前一個小小的竹廊,四面窗戶都掛著湘妃竹的簾子。雖然天氣寒冷,但竹簾仍然捲起著,一個身著五色綵衣的美麗女子坐在窗下。

    她正在撫琴,琴聲很是美妙,似乎彈地是一曲清溪三弄。

    這首曲子,本是幾十年前著名的音樂家桓伊所創,他精通笛藝,向有江左第一的美稱。他以笛子吹奏清溪三弄,後改為笛琴合奏。現在這個女子單以琴彈了出來,雖然已經很是動聽,但似乎仍然缺少了一些什麼。

    她也不知是否看見無雙,專心致致地彈琴,臉上的神情也很是陶醉,似乎連自己都被琴聲感動了。

    一曲彈畢,她轉頭問道:「這首曲子好聽嗎?」

    無雙一怔,難道是和她說話嗎?她正想開口,忽聽一個男子的聲音答道:「風流雅致,如同天籟。」

    無雙向著小樓內望去,原來還有一個年輕英俊的少年,站在女子的身後。

    女子拍了拍手,便有一個青衣小繯走了進來,手中托著一隻茶盤。女子笑道:「這是寒食節前的碧羅春茶,以前你最愛喝的。我收集了梅花枝頭的初雪,溶了水泡茶,茶中就帶著梅花的清香。」

    少年似乎對這個美麗女子目眩神迷,連忙倒了一杯茶,雙手捧給女子道:「姑娘請用。」

    女子微微一笑,亦替少年倒了一杯茶,「叫我蝶衣吧!」

    兩人看起來似乎情愛甚篤,卻原來不過是初識罷了。

    那少年道:「蝶衣,好美的名字。」

    蝶衣道:「你以前很喜歡作詩,一喝茶就會作詩,為何不即興做一首詩呢?」

    少年卻有些愕然,但既然美人提出了要求又如何能夠不作?他略一沉吟,提筆在紙上寫了一首詩。

    蝶衣拿起桌上的紙,輕聲念道:「今日何造次,得逢洛城人。彩蝶作儔侶,不待上林春。」蝶衣點頭讚道:「好是好,只是你以前最不喜歡做這種***之詩,現在怎麼都改變了?」

    那少年終於忍不住道:「姑娘一直說我以前如何,難道姑娘以前認識我嗎?」

    蝶衣道:「你都忘記了嗎?五十年前,我們便已經相識了。那時我喬裝成男子,去書院讀書,你便是我的同窗好友。」

    少年呆了呆,「五十年前,小可還未出生呢!」

    蝶衣微微一笑:「你現在忘記了,也許過不多久便會想起來。」

    少年雖然被蝶衣所迷,現在卻也現出半驚半疑的神情,他道:「姑娘到底是何人?我又為何會在這裡?」

    蝶衣歎道:「你真地什麼都忘記了嗎?以前我們兩人兩情相悅,定下終身,非卿則不嫁不娶。可惜的是,父親卻將我許配給朝中權貴馬家。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縣令,而馬家財雄勢大,如何能與之相爭。你我萬般無奈之下,只好相約自盡,並且發誓來世絕不再做人,寧可托身為蝴蝶,雙雙對對,遊戲花間,也勝過做人,步步艱難,事事逆懷。」

    少年驚道:「難道你已經死了嗎?」

    蝶衣道:「正是,你我兩人五十年前便殉情而死。」

    少年臉色蒼白,後退了幾步道:「那你現在又是什麼?」

    蝶衣道:「我現在已經是蝴蝶了,你也應該是蝴蝶才對啊!」

    少年勉強笑道:「我是一個人,如何說是蝴蝶?」

    蝶衣笑道:「做蝴蝶有什麼不好?我們兩人在書院讀書的時候,最喜歡的便是蝴蝶,它們悠閒自在,不離不棄,不是比做人好得多嗎?」

    少年忙道:「可是我不是你那位殉情的戀人,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蝶衣道:「也許是你忘記了,你再好好想一想。」

    少年道:「我今年不過十九歲,哪裡會知道五十年前的事。請仙子饒了我吧!我家中還有父母家人,他們一定很擔心我,求求仙子,讓我離開吧!」

    蝶衣臉上滿是失望之色,「剛才你不是還說很喜歡我嗎?為什麼現在就要離開?」

    少年道:「我剛才不知道姑娘是位神仙,若是我知道,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冒犯姑娘。」

    蝶衣道:「我不是神仙,我只是一隻蝴蝶,我只是想與你再續前緣,你為何如此狠心?」她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靠近少年。少年卻連忙閃身避開,叫道:「你不要過來。」

    他隨手拿起身邊的一隻竹凳,擋在胸前道:「你不要靠近我,你再走過來,我就要打你了。」

    蝶衣神色淒然,「你為什麼要這樣?難道你忘記了我們兩人的誓言了嗎?」

    少年氣急敗壞道:「我根本就和你沒什麼誓言,你這個女妖怪,快點放我離開。」

    蝶衣沉下臉,「我會放你走,不過是三天以後,你現在最好乖乖地待在這裡,不要妄想離開。」她伸手指了指外面的樹林道:「你看見那些蝴蝶了嗎?它們都是吸血吃人的,若是你走出去一步,它們便會咬你吸你的血,直到你死為止。」

    她轉身出門,衣袖輕拂,門便關上了。但門一關上,她的臉上立刻現出淒然的神色,低聲道:「梁兄,你到底在哪裡?」

    她似乎終於想起了無雙,淡淡地道:「你本事很大,居然可以看得見。」

    無雙笑道:「我寧願我看不見你,就不會給自己惹來無謂的麻煩。」

    蝶衣凝神看著無雙:「你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為什麼一點也不怕我?」

    無雙道:「你有什麼可怕的?」

    蝶衣冷笑道:「你不知道我是妖嗎?」

    無雙笑道:「雖然你是妖,但你不過是一隻可憐的妖。」

    蝶衣道:「我可憐?」

    無雙道:「你苦苦尋找自己心愛的人,卻找不到,你不可憐又有誰可憐?」

    蝶衣怔了怔,自言自語道:「梁兄到底在何處?我問遍了所有的蝴蝶,仍然不見他的蹤跡。」

    無雙道:「因而你便想到他可能沒有變成蝴蝶,反而又輪迴轉世,變成了人類?」

    蝶衣道:「你很聰明,一猜便猜到了。」

    無雙道:「你抓那些年輕英俊的少年,就是想看一看他們是否是你的梁兄轉世嗎?」

    蝶衣淒然道:「可惜沒有一個象梁兄,他們個個膽小如鼠,都說愛我,可是一知道我是妖怪後,就嚇得魂飛膽喪。」

    無雙歎道:「你也不能怪他們。他們只是普通的人,又怎麼會不怕妖怪呢?而且就算你能夠找到轉世後的梁兄,他卻也不會記得上一世的事情,又如何會與你相認呢?」

    蝶衣道:「可是你卻不怕。」

    無雙道:「我與他們不同。」

    蝶衣臉上忽然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你當然不同,你是瓔珞轉世,怎麼會和那些普通的人們一樣呢?」

    無雙一呆,只見蝶衣望著她的兩眼似乎有吸力一般,吸引著她,使她的目光無法離開她的眼睛。

    蝶衣道:「你還記得以前的事情嗎?」她的聲音亦帶著蠱惑之力,似乎一直傳到頭腦最深處。

    無雙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我記得。」

    蝶衣道:「一百年前,你是如何死的,你還記得嗎?」

    無雙的眼神逐漸變得空白,她慢慢地道:「是流火殺死了我。」

    蝶衣微笑道:「對,你都記得,是流火殺死了你,他還殺死無慾城中所有的人。」

    無雙重複道:「是流火殺死了我,他還殺死無慾城中所有的人。」

    蝶衣道:「你難道不恨他嗎?」

    無雙不由自主地道:「我恨他。」

    然而無雙的心中卻是一片清明,她只覺得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蝶衣叫她說什麼,她便說什麼。

    蝶衣道:「你不想報仇嗎?」

    無雙慢慢地點頭:「我想報仇。」

    蝶衣笑道:「對啊,這樣的深仇大恨如何能夠不報?」

    無雙喃喃地重複:「要報仇。」

    蝶衣道:「你有什麼辦法可以殺死流火?」

    無雙茫然道:「我不知道。」

    蝶衣道:「你是瓔珞,你怎麼會不知道?」

    無雙道:「我是瓔珞,我是瓔珞。」

    蝶衣道:「瓔珞最厲害的是什麼?」

    無雙恍然道:「摩合羅。」

    蝶衣道:「正是,用摩合羅就可以殺死流火。」

    無雙道:「可是摩合羅在哪裡?」

    蝶衣道:「摩合羅不就在你的手中嗎?」

    無雙低下頭,手中居然真地多了一個摩合羅。她心中清明,迷惑不解,為何摩合羅會在她的手中?

    蝶衣道:「有了摩合羅你就可以殺流火了。你和他仇深似海,一定要殺死他,知道嗎?」

    無雙點頭道:「我和他仇深似海,我一定會殺死他。」

    蝶衣微笑道:「這便對了。」

    幾隻蝴蝶飛到她的面前,雙翅一張一歙,似乎在對她說些什麼。蝶衣笑道:「有人來了嗎?來得正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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