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被那件絨衣包裹著
我住的地方還算不錯,在市中心的一座居民小區中。小區周圍是幾條窄小的小道,自然沒有車馬的嘈雜,不過住在這裡到是十分方便,只需幾分鐘就可以步行到冰鎮最繁華的商業中心區。
最近樓下開了一家超市,規模很大。其實我很討厭沒完沒了的逛街,不過有的時候超市卻是例外的,我可以靜靜的看著,不必詢問價格和討價還價,更不會有人來主動向我介紹什麼。我受不了太熱情的服務,那讓我無所適從。
我走進了超市,上了入口的電梯,電梯兩側的服務人員向我鞠躬以示歡迎。我隨意的在超市中走動著,看著各種商品和上面的標價。看了一會我感到有些頭昏腦脹的,總覺得這裡的空氣有些混濁。
超市是不能從原路返回的,太多各種的光線被光滑的地面反射著,我開始找不到出口了。我在這花花綠綠的的商品中迷失了,可這裡的商品大多都是我所不需要的,而我卻由於對它們的觀賞而忘掉了記憶。
恍惚中我發現兩個女性服務員正在衝著我竊竊私語著,她們見我看著她們就立刻的停了下來。我四下張望才發現這裡是女性用品專櫃,而我已經在這裡遊蕩多時了。我想我是被當作變態了吧……
「喂,狂人!」我的肩被人從背後重重的拍了一下,那聲音也是從背後傳來的。
「是你?你怎麼突然出現在我的背後?」我轉過身發現滾兒正瞪著大大的眼睛盯著我。
「幹什麼?我還想問你呢,你怎麼在這裡一圈一圈的走來走去的,你不是心裡有什麼問題吧?」
「這是什麼話?老子是因為找不到出口才在這裡的,你怎麼也在這裡?」
「我來這買衛生巾呀。」
「買什麼?媽的,你彪嗎!」
「你才彪!成熟女人都要用啊。我還以為我們的師兄是什麼開放的彪悍人呢,原來也這麼保守呀……」滾兒理直氣壯的仰頭看著我。
「我彪悍但我不彪。」
「怪不得大家都叫你是『老東西兒用一隻手指點了點額頭做出了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我們一起向出口走去。
「吃飯了嗎,今天我請。」
「又是請吃飯?男人搞女人能不能有點創意?」
「誰說老子要搞你?我不過是覺得一個人無聊而已。」
「你就這麼沒有誠意啊?」
「……我十分希望能和滾兒女士共度『無燭光晚飯』。」
「什麼叫『無燭光晚飯』?」滾兒問。
「因為我只打算請你去街頭的小吃部。」我們走出了超市。冰鎮的夜色在我與滾兒的身邊交錯著,城市的***將我們的身影分隔成向各個方向延伸的投影,那些投影在我們的腳下彼此交錯著,她們似乎不願分離……
我們在步行街邊的一條小巷中找了一家小餐廳,餐廳很小,但很乾淨。我們找了一張靠窗的座位坐下,透過擦得很乾淨的玻璃櫥窗,是一條窄窄的街道,對面是一座灰黑色的舊樓。樓角處的灰色抹灰已然脫落了大半,露出了大片的紅磚,紅磚上佈滿了青色的冰,像一塊被撕裂了大塊皮肉的傷口,在昏黃色路燈的照耀下已然開始化膿。兩個魁梧的男人走到牆角邊十分自然的解開褲子……似乎一切在他們看來都是那麼的正常,而我們之間卻僅僅隔著一扇玻璃和一條街道而已。
「看什麼呢?」滾兒一邊低頭看著菜單一邊問。
「沒什麼,只是隨便看看。」我實在是不想讓滾兒看到那兩個魁梧的男人。滾兒沒有問下去,她一邊點菜一邊向我介紹所點的菜。
「來什麼酒?」滾兒問。
「冰鎮人當然喝『冰啤』,你能喝多少?」
「我冬天不喝啤酒……」
「真看不出你還是個好學生。」
「我需要一杯小燒。」滾兒一本正經的對我說。
片刻,菜和酒就已經端了上來。
「這些菜的味道都不錯,看來研究吃還得是女人。」我一邊吃一邊說。
「這是什麼意思,女人研究吃?那男人研究什麼。」
「男人研究女人。」
「為什麼?」
「因為征服幾個愚蠢的女人要比征服世界要容易的多。」
「這種單純的征服僅僅是由於性慾嗎?」
「好像不僅僅是性慾,當一個男人沒有什麼值得在別人面前誇耀的時候,至少可以誇耀一下自己和若干個女人有過一些關係。」我一邊說一邊低頭吃著。
「你說的好像還真有些道理。我們班的男生就動不動這麼誇耀自己,好像這樣就可以讓自己多了不起似的。」
「用別人對自己的感情與欣賞當作誇耀自己的資本……這種人真的很無恥……」
「哎!說這話的時候別看盯著我看呀。」滾兒打斷了我的話,她打斷的很輕鬆,似乎氣氛也一下子不那麼沉悶了。「聽你這麼一說,我突然放心和你在一起了。」
「和我在一起?我什麼時候答應和你在一起了?」
「哦,我是說我和你在一起不用擔心你會在背後以此來誇耀自己。」滾兒用手擦了擦佈滿白色霜氣的窗子,然後透過擦出的地方向外漫不經心的向外望著。
「可我並沒有答應和你在一起啊。」
「媽的,你佔我便宜!」滾兒似乎剛剛的回過了神,她拿起桌上的菜單猛地做出了一個要打我我的樣子。
「老闆,打折還是給發票?」臨結賬的時候滾兒突然出現在了我的背後,在幾句簡短的協商後,老闆答應給滾兒一罐可樂,然後送我和滾兒出了門。
「你為什麼不要發票?」出了門我問。
「因為我並不知道我所上的稅到哪裡去了,況且人家也是小本經營。」
「那你還要可樂?」
「廢話呀,人家是小本經營,我們是窮人,當然要團結了。我不要發票,他提供飲料,彼此相互團結嘛。」滾兒把可樂遞到我的面前。「客氣一下……」
「老子不喝。」
「猜你就不能和我爭嘛。」滾兒一臉得意。
「媽的,老子要喝,給老子。」我伸出手去搶滾兒的可樂。
「正好,你扶著我點。」滾兒抓住我伸出去的那隻手,她的手很燙。
「喝小燒的人,我還以為你的酒量多大呢。」我看著滾兒,她有些搖晃的緊緊握住我的手。
「我不過是想暖和一下而已,沒想到這酒的度數這麼大呀。」滾兒把手背放在臉上。「我的臉好燙,好像這次真有點多了……」
我扶著滾兒走過了幾條街道,滾兒指了指前面那棟灰色的舊樓告訴我她的家到了。我扶著滾兒上了樓,滾兒立刻快步走向家門並靈活的打開了門。
滾兒開了燈,家裡沒有人。這是間大概8平面大的小客廳,門邊是一隻大大的衣櫃,正對著我們的地方放著一隻折疊木桌和兩把紅色折疊椅。我們左側是一件大屋和洗手間,右側是一間小屋和直通陽台的廚房。小屋裡收拾的很整齊,被子也疊的與軍隊相仿。
「你走錯了,那不是我的房間。」滾兒見我向小屋走去就從後面拽了我一下。
我跟著滾兒走進了大屋,正對著的一張單人床,床墊的很厚,被子沒疊,攤開了鋪在床上。床頭的牆上掛著一張十分抽像的油畫,色調鮮紅的有些刺眼。床的一側是兩扇可以向上開啟的細長窗子,屋子裡凌亂不堪,各種書籍報刊、磁帶、CD、影碟還有我見過的和沒見過的東西扔了一地。床頭的櫃子上放了一隻鏡框,鏡框的一邊放著一隻白色的金屬撥片。鏡框中滾兒和一個大概比他大很多的男人站在一起,他們看起來長得有一點點相像,表情也很親密,只是那個男人似乎和陸皓東的相貌有些相似。
我把床上的吉他放在屋子一角的吉他架上,然後把地板上的幾隻CD和兩本書拿起來立在床邊的寫字檯上。滾兒則靈活的坐在床邊,在被子下翻著什麼,然後從褥子下面翻出了一隻黑色包裝的朋克CD遞給了我。滾兒又在床上摸了摸,似乎是在確定了床上是不是沒有了其他。滾兒轉過身背對著床,一下子跳起,然後重重的仰落在厚厚的床墊上彈起了幾彈。
滾兒躺在床上顯得十分愜意,卻又突然坐了起來,那眼神顯得很有些憂鬱。
「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我對盯著我的滾兒說。
「你就這麼走呀,不怕我喝多了出什麼事嗎?」滾兒又用一種訓導的口氣對我說。
「把衣服脫了吧……」
「你瘋了,我沒那個意思!」下面的話有些繞口——滾兒似乎誤會我誤會了她。
「誰瘋了,你在屋子裡還穿著夾克,你不熱啊?你換衣服吧,我出去一下。」
「不用了,我就是把夾克脫掉而已,不用搞的那麼封建。」滾兒脫下夾克,一把甩在了床邊的地板上。「性感嗎?」滾兒突然在床上站了起來,滾兒上身是一件白色的絨衣,滾兒把絨衣袖子拉的長長的蓋住雙手,然後擺了一個我在黃色網站上經常看到的性感姿勢。
「肚臍都露出來了……」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呵呵,不好意思……」滾兒衝我吐了吐舌頭,也笑了起來,她笑的很孩子氣。
「都走光了,自己還不知道呢。」我伸手去拉窗簾。
「哎……不用拉窗簾。」滾兒叫住了我。
「怎麼了……」
「狂人,你看看正對著我們的六樓,左數第三個窗戶。你看的時候別盯著瞧,就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我向對面望去,那扇燈光昏暗的窗台上隱約的駕著一架望遠鏡,從角度上看似乎是衝著這裡的。
「看到了吧,那是個小孩子,才上小學。媽媽是失業工人,但不是親生媽媽。」
「後母嗎?」
「不,這孩子是他的媽媽撿來的。這孩子比一般人多長了一隻手指,大概是因為這個而被遺棄的吧。」
「他的後母沒有丈夫嗎?」
「丈夫在和太平軍作戰的時候陣亡了。好在他們母子能相依為命,母親靠給人當保姆掙錢。這個孩子的學習成績很好,不過還是由於手指的緣故,我經常看到他放學的時候被別人欺負。」
「你知道的很詳細啊。」
「有次我放學的時候看到他被幾個小學生欺負,我就趕走了那幾個學生,於是我們就成了朋友。」
「可憐的孩子。」
「和這孩子交往的時候發現他很自閉,總是趴在窗子向外觀望,後來我就送了他一隻望遠鏡。」
「不過這麼偷窺總是不好的。」
「我也不知道這是在幫他還是在害他。」滾兒深深的歎了口氣,這一刻她似乎又長大了許多……
「……他後母的丈夫是被太平軍打死的——冰鎮『太平軍』到底是一支什麼軍隊,『太平天國』又是什麼?為什麼都說他們是『紅色叛軍』?」
「『紅色叛軍』?不要相信城邦政府的官方宣傳,太平軍是太平天國的軍隊,太平天國是一次以農民為主力的聖戰。聖戰者以宗教為「控制」冰鎮公民的手段,他們曾打下了冰鎮的半壁城邦。後來天國內部爆發了嚴重內訌,兩個天國的重要領袖相繼被殺,太平天國從此一蹶不振,最終失敗——之所以稱他們是『紅色叛軍』是因為他們反對冰鎮的總領主,而且每位太平軍戰士都用紅布包頭作為標誌、他們的旗號也是紅色的。」
「如果他們成功或許會好一些吧……」
「我覺得太平天國的失敗是恰到好處的。他們既打擊了冰鎮的『自我』勢力,又沒有利用宗教最終成功的建立一個政教合一的冰鎮,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但最可憐的人卻是那些參加太平軍和鎮壓太平軍的人,因為他們的死留下了太多這樣的孩子……」
我向著窗外望去,這個被都市繁華所遺忘的小巷中泛著深藍,我不知道是月亮深藍色的光倒映出滾兒的身影還是滾兒的身影倒映出深藍色的月光。我用手指輕輕的點擊這平靜的畫面,水紋從我的指尖點點擴散。水紋掠過玻璃窗子中倒映著的滾兒,我看到了那個滾兒的在衝我微笑;水紋掠過另一扇窗子,那只望遠鏡在黑暗中微微的抖動了一下……
冰鎮的夜色很美,因為她被那件絨衣包裹著……
(主人公的回憶:那時的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連滾兒也會陷入「紅色血腥」的瘋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