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系列·鳳舞九天 正文 第十八章 脫困的方法
    清晨。

    有霧,淡淡的霧。

    在晨風中聞花的香味,在霧中看朦朧的花,是一件令人非常舒爽的事。

    只可惜早起的人並不多。

    陸小鳳是早起的人,但他卻沒有走在霧中看花聞花的閒情。宮九懂得享受,但是他卻不懂得享受雅致,他寧可多睡多養精神,也不願意享受霧的沁涼。

    牛肉湯是女人,女人都喜歡花前月下,喜歡日出日落,只可惜她跟的人是宮九。

    一個喜歡睡覺到大天亮的男人,身邊的女人也只好陪他睡到大天亮了。

    所以,能夠享受美好清晨的人,只有一個。

    白衣似雪,白霧迷濛,西門吹雪像尊石像般站在花旁。

    霧已散。

    陽光已散發出熱力。

    鳥兒也已開始陰瞅。

    西門吹雪卻已不站在花旁。

    在車旁,宮九的馬車旁。

    —股殺氣忽然自車外傳人車內,宮九霍地坐了起來。

    撥開車簾,宮九看到西門吹雪。

    冷冷然森森然站著的西門吹雪。

    然後,宮九就看到陸小鳳。

    笑嘻嘻揮揮手走著的陸小鳳。

    陸小鳳走得並不快,但是沒多久,陸小鳳的身形就愈來愈小了。

    宮九—拉韁繩,馬車卻動也不動。

    宮九隻看到數點寒光,拉車的馬就已倒下。

    西門吹雪拔劍刺馬收劍,快如電光火石。

    宮九第一次看到這麼快的劍。

    陸小鳳的身形更小了。

    西門吹雪的眼睛,也盯著宮九的眼睛。

    宮九道:「你為什麼要殺我的馬?」

    西門吹雪道:「我不希望你的馬追上我的朋友。」

    宮九道:「假如我要追呢?」

    西門吹雪道:「你的人,就會和你的馬—樣的下場。」

    宮九冷嘿一聲道:「你有自信嗎?」

    西門吹雪道:「西門吹雪是江湖上最有自信的人。」

    宮九道:「真的嗎?」

    西門吹雪道:「你要不要試一試?」

    宮九沒有說話,只是被西門吹雪的殺氣迫得打了一個冷噤。

    陸小鳳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實在太可愛了,鳥兒的歌聲明亮清爽,風兒吹在身上舒適無比,連那路旁的雜草也顯得美麗起來。

    朋友,還是這個世界上最令人愉快的東西。

    友誼,更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能缺少的東西。

    陸小鳳和西門吹雪的友誼,只是君子之交般的淡如水,但是,陸小鳳有危難的時候,西門吹雪總是會拔刀相助的。

    雖然他會要求陸小鳳把鬍子剃掉。

    剃掉又有什麼關係?剃掉了鬍子,人豈不變得更爽朗嗎?

    所以陸小鳳還是很感謝西門吹雪。

    陸小鳳知道,宮九是絕對追他不上了。

    他停下來,深深呼吸山間清晨充滿涼意的空氣。

    他摸摸嘴上刮掉了鬍子的地方,笑了。

    因為他想起沙曼,沙曼看到他只剩兩條眉毛,一定會大吃—驚。

    但是最吃驚的人應該是老實和尚,他一定想不到,陸小風真的居然把鬍子剃掉,而且確實也是為了躲避追擊,雖然追他的人不是太平王世子的官差。

    宮九比太平工世子的官差厲害得多了,陸小鳳絕不害陽一百個官差,卻害怕一個宮九。

    宮九的智慧武功,確實驚人。

    西門吹雪能擋得住宮九嗎?西門吹雪打得過宮九嗎?

    陸小鳳剛舉起腳步想繼續往前走,忽然又停了下來。

    萬—西門吹雪不是宮九的對手呢?

    陸小鳳內心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浮起。

    假如西門吹雪有什麼意外,我豈不成了罪人?陸小鳳愈想,浮起的不安感覺愈濃。

    西門吹雪為了我而面對宮九,我為什麼就要一走了之?

    朋友要棲牲,也是雙方的犧牲,豈能單讓西門吹雪犧牲?

    一想到這裡,陸小鳳的人就像支箭般飛出。

    不是往前的箭,是往後的箭。

    日午,太陽高照,無風。

    花叢中有蝴蝶飛舞。

    花叢外飛的卻不是蝴蝶,是蒼蠅。

    那種飛起來嗡嗡作響的青頭大蒼蠅。

    看到蒼蠅,陸小鳳就聞到皿腥的氣味。

    馬不在,馬車不在,人也不在。

    陸小鳳的人飛奔進入西門吹雪的屋裡。

    一切傢俱整潔如常,每樣東西依舊一塵不染。

    西門吹雪呢?

    整棟房子除了陸小鳳以外,一個人也看不見。

    一陣風忽然吹進屋裡,陸小鳳不禁顫抖了—下。

    大錯已經鑄成了嗎?

    陸小鳳走出去,走近血跡斑斑的地上,伸掌連拍。

    嗡嗡作響的蒼蠅忽然都沒有了聲音,紛紛倒臥在那灘皿只剩下花間飛舞的蝴蝶,猶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飛翔,花已不香,蝴蝶已不再美麗。

    陸小鳳怔怔注視地上的血跡,出神。

    「你在憑弔那匹馬?」聲音傳人陸小鳳耳際時,一隻手也搭在他肩上。

    聲音是西門吹雪的聲音,手也是西門吹雪修剪得異常整潔的手。

    陸小鳳楞住。

    西門吹雪的笑容,比太陽還令陸小鳳覺得溫暖。

    「這不是你的血?」

    西門吹雪道:「是的話,我還會站在這裡嗎?」

    陸小鳳道:「哦,對,這是馬的血。」

    西門吹雪道:「你為什麼要趕回來?」

    陸小鳳道:「我害怕。」

    西門吹雪道:「你害怕我會遭宮九的毒手?」

    陸小鳳點頭。

    西門吹雪雙手攀伎陸小鳳雙肩,猛力搖了幾下。

    西門吹雪道:「就憑你這點,你以後來找我辦事,我不要你剃鬍子了。」

    陸小鳳苦笑。

    這就是友情的代價!

    陸小鳳看看地上的血,道:「你確實讓我擔上了心。」

    西門吹雪道:「你以為我死了?」

    陸小鳳道:「是的。」

    西門吹雪道:「為什麼?」

    陸小鳳道:「因為你是個極愛清潔的人,豈能容許一灘血在你屋前?」

    西門吹雪笑道:「我當然不能容忍,只是我沒有時間去清洗。」

    陸小鳳道:「你沒有時間?」

    西門吹雪道:「是的,我還未來得及清洗,你就來了。」

    陸小鳳道:「我來以前呢?」

    西門吹雪道:「我正在河邊吐。」

    陸小鳳道:「吐?。嘔吐?」

    西門吹雪點頭。

    陸小鳳道:「你為什麼要吐?」

    西門吹雪道:「因為我見到一個人,他的舉動醜陋得令我非吐不可。」

    陸小鳳道:「誰?」

    西門吹雪道:「宮九。」

    陸小鳳道:「宮九?他怎麼啦?」

    西門吹雪道:「他哀求我打他。」

    陸小鳳道:「你打了嗎?」

    西門吹雪道:「沒有。高手過招前凝視,絕不能疏忽,我以為他是故意擾亂我的注意力。」

    陸小鳳道「然後呢?」

    西門吹雪道:「然後他忽然舉起手來,自己打自己的臉。」

    陸小鳳道:「你還是沒有理他?」

    西門吹雪道:「你說對了。我依舊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陸小鳳道:「他怎麼辦?」

    西r了吹雪道:「他挨了鞭子。」

    陸小鳳道:「挨誰的鞭子?」

    西門吹雪道:「牛肉湯的。牛肉湯不停的打他,他在地上翻滾,高興得大叫。」

    陸小鳳道:「你怎麼辦?」

    西門吹雪道:「我趕快衝到河邊,大吐特吐,要不然陸小鳳道:「要不然就怎樣?」

    西門吹雪道:「要不然我吐在地上,這裡我就不能再住陸小鳳道:「那恐怕我就要賠你一棟房子羅。」

    西門吹雪道:「你知道我這棟房子價值多少嗎?」

    陸小鳳道:「值多少?」

    西門吹雪道:「你知道霍休嗎?」

    陸小鳳笑了。

    他怎麼能不知道霍休?他怎麼能不知道富甲天下,卻喜歡過隱士式生活,性格孤僻的霍老頭?

    他還清楚的記得,那一次,他本來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喝酒,忽然來了三個名滿江湖的怪人,一個是整天念著「多情自古空餘恨」的「玉面郎君」柳餘恨,一個是整天念著「秋風秋雨愁煞人」的「斷腸劍客」蕭秋雨,一個是「千里獨行」獨孤這三個人本來就難得在一起,而更奇怪的是,他們不但都聚在一起,而且他們竟然都成了丹風公主的保鏢。

    當丹風公主也進入他的房內,忽然向他下跪的時候,他就撞破了屋頂,落荒逃走。

    他躲避丹風公主的地方,就是霍休的一處居所。那是一棟木屋,卻價值連城。

    因為那本來是大詩人陸放翁的夏日行吟處,牆壁上還有陸放翁親筆題的詩。

    但是房子在一剎那間就被柳餘恨、蕭秋雨和獨孤方拆丹風公主的表姐一出手,就賠償五十兩金子給霍休。

    五十兩金子可以蓋好幾棟房子了I但陸小鳳卻認為那棟木屋價值二四萬兩金子。

    而現在西門吹雪忽然問起這個問題,是否也認為他的房子值這麼多金子?

    所以陸小鳳就把這意思說了出來:「你要把你的房子和霍老頭的相提並論?」

    西門吹雪卻搖頭道:「你猜錯了。」

    陸小鳳道:「我猜錯了?」

    西門吹雪道:「我只不過是說,任何一棟房子,都是無價的。」

    陸小鳳道:「為什麼?」

    西門吹雪道:「因為房子裡的人,也許有一天也會名動四方的。」

    陸小鳳道:「你說得—點也不錯,霍老頭的那棟木屋,在陸放翁行吟的時候,根本也只不過是一堆木頭蓋起來的房子而已,但是陸放翁的詩受到世人的賞識以後,到了霍老頭住的時候,就價值連城了。」

    西門吹雪道:「所以假如我不能住在這裡,這種房子你也賠不起。」

    陸小鳳道:「你錯了,我賠得起。

    西門吹雪道:「哦?」

    陸小鳳道:「因為我現在根本不必賠給你,等幾百年後,後世的人都還知道有個西門吹雪的時候,我已經羽化登仙去西門吹雪道:「我發現你會耍賴。」

    陸小鳳笑道:「就算是吧,也賴不到你身上,因為你現在根本不會搬走。」

    西門吹雪道:「這次是你錯了。」

    陸小鳳道:「哦?」

    西門吹雪道:「我馬上就搬走。」

    陸小鳳道:「為什麼?」

    西門吹雪道:「因為,這裡適合你住。」

    陸小鳳道:「適合我住?」

    西門吹雪道:「宮九一定以為你已經走了,怎麼也想不到還會回來,所以他不管派出多少耳目,不管他的耳目的哪探聽,都再也打聽不到你的行跡。」

    陸小鳳道:「因為我已經在你這裡高枕無憂了。」

    西門吹雪道:「完全正確。」

    陸小鳳道:「那麼你呢?」

    「我走。」

    陸小鳳道:「你去哪裡?」

    西門吹雪道:「我想去學佛。」

    陸小鳳道:「學佛?跟誰?」

    西門吹雪道:「當然跟和尚。」

    陸小鳳道:「跟哪一位和尚?」

    西門吹雪道:「老實和尚。」

    陸小鳳道:「老實和尚懂佛嗎?」

    西門吹雪道:「我不知道。」

    陸小鳳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還要跟他學?」

    西門吹雪道:「我只跟他學一招。」

    陸小鳳道:「哪一招?」

    西門吹雪道:「坐懷不亂。」

    陸小鳳道:「坐懷不亂?學來幹什麼?」

    西門吹雪道:「學來對著兩個大美人的時候,不會心猿意馬。」

    陸小鳳道:「兩個大美人又是誰?」

    西門吹雪道:「一個叫沙曼,一個叫小玉。」

    陸小鳳笑道:「你是說,你要去接她們來這裡?」

    西門吹雪道:「你有比這更安全更好的方法嗎?」

    陸小鳳道:「有。」

    西門吹雪道:「請說。」

    陸小鳳道:「只是我們暫時都做不到。」

    西門吹雪道:「那是什麼方法?」

    陸小鳳道:「殺死宮九的方法。」

    陸小鳳相信西門吹雪的為人,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的武功。

    所以他安安穩穩舒舒適適的躺在屋前,享受花香陽光微風和翩翩飛舞的蝴蝶。

    陸小鳳的心緒,也隨著飛舞的蝴蝶上下起伏,飛到了沙曼的身上。

    他渴望見到沙曼。

    他忽然興起一種從江湖中引退的感覺。

    他在江湖中實在已經待了很久了,雖然他還年輕,還有著一顆熾熱的心,但他忽然覺得江湖險詐,你爭我奪的血腥味太濃了。

    他只希望和沙曼共聚,找一個小島,或者就回到小老頭那小島上,就佐在沙曼以前的房屋裡,不再過問是非恩怨。

    他看看自己的手。

    他不禁笑了起來。

    然後他就聽到一陣聲音。

    不是他的笑聲,是馬蹄踏在地上的聲音。

    不是一匹馬,也不是二匹三匹四匹馬,而是十幾二十匹奔馳在地上的聲音。

    他霍地站起。

    當馬匹奔馳的聲音愈來愈清晰愈來愈響亮的時候,陸小作了一個決定。

    他決定隱藏起來。

    所以他「哩」的一聲,就隱身入花叢之中。

    是什麼人?

    這是陸小鳳在花叢中想到的第一個問題。

    是西門吹雪出賣了他嗎?

    叢中想到的第二個問題。

    這兩個問題的一個馬上就有了答案。

    因為奔馳的馬已停在西門吹雪的門前。

    整整二十匹馬二十個人。

    二十個身穿黑色勁裝的人。

    陸小鳳認出其中的一個。

    帶頭的—個。

    鷹眼老七!帶頭的人就是十二連環塢的總瓢把鷹眼老七。

    鷹眼老七來找誰?

    找西門吹雪抑或找陸小鳳?

    有什麼事?

    陸小鳳只知道一件事。

    鷹眼老七來找的人,不是他,是西門吹雪。

    因為鷹眼老七扣門時的話,是「十二連環塢鷹眼老七求見西門公子。

    所以陸小鳳證明西門吹雪沒有出賣他。

    他於是感到一陣慚愧。

    他在心中反覆的告誡自己:對朋友一定信任,一定要有信心。

    所以他又深深呼吸那微風夾著的芬芳花香。

    但是他卻沒有安詳的坐下或躺下,他反而飛快的展開輕功,向鷹眼老七消失的方向追去。

    因為他心中還有一個大疑問。

    鷹眼老七來找西門吹雪做什麼?

    鷹眼老七是十二連環塢的總瓢把子,十二連環塢的勢力遠及塞外,連黑自兩道中都有他的門人子弟。

    鷹眼老七不管走到哪裡,都應該很罩得伎,很受當地黑白兩道熱烈的招呼。

    所以鷹眼老七落腳的地方,應該是大鎮或村莊才對。

    陸小鳳這次卻想錯了。大錯而特錯。因為陸小鳳跟蹤馬蹄印一路走,忽然發現,鷹眼老七他們去的方向,竟然不是大鎮小村。

    他們落腳的地方,只是一個很隨便的所在,就像走累了,就隨便找個可以坐下來時地方—樣。

    那只不過是曲曲折折的山道上,一片較為空曠的地方而但是他們都下了馬,聚在一堆,遠遠望去,彷彿是在談論一件機密的事情似的。

    陸小鳳發現自己錯了。他們根本不是在談論事情,而是圍著一堆堆的乾糧滷菜,大吃大喝。

    太陽已過了中天,陸小鳳才發覺,自己的肚子也沽嚕嚕響了起來。但是他卻不能坐下來吃。

    並不是怕被他們發現,也不是沒有時間吃,而是他什麼吃的東西都沒有帶在身上。

    他身上只有可以買吃的東西的銀子。

    銀子在山上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所以他就潛至近處,看著他們大吃。

    他不但可以看到他們的吃相,還可以聽到他們談話的聲音。

    「咱哥兒倆今天晚上去翻翻本,然後再去找春紅和桃娘樂上一樂如何?」

    「翻你個大頭鬼!」

    「你怎麼啦?」

    「你知道我生平最怕的—件事足什麼嗎?』:「是什麼?」

    「就是摸門釘。有一次他去辦事,也是找不到人,結果我去推了幾把牌九,哈,你知道結果嗎?連續二十七把,我拿的那是鱉十。」

    「所以你今天沒看到西門吹雪,你就不賭?」

    「絕不賭。」

    「我勸你還是痛痛快快賭—場的好。」

    「為什麼?」

    「因為你見到了西門吹雪,恐怕就不一定有機會賭了。」

    「你是說我們殺不了他?」

    「我只怕是沒有可能。」

    「不可能。」

    「你那麼自信?」

    「當然,我們二十個人在他全無提防之下,忽然發出二十種不同的暗器,我看神仙恐怕也難躲得過,何況只不過是凡人而已。」

    陸小鳳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宮九—定是因為西門吹雪阻擋住他,以致於陸小鳳逃出了他的勢力範圍,所以對西門吹雪懷恨在心,派鷹眼老七來暗算西門吹雪。

    這是最有可能的推理,而且這也證明了一件事。

    宮九果然找不到陸小鳳的蹤影,這表示,陸小鳳因為回頭去找兩門吹雪,而脫離了宮九的i宣蹤。

    這也證明了另外一件事。

    西門吹雪一路上,都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陸小鳳安心了,他知道,他只要再做—件事,他就可以安安穩穩的坐在西門吹雪的門外,等待西門吹雪把沙曼他們接來。

    鷹眼老七雖然不嗜賭,有時候也會下幾把賭注過過癮的。

    但今晚他只是瞪著眼看他手下在賭,連一點參加的興致也沒有。

    他酒量雖然不算很好,有時候喝上十來二十碗滿滿的燒刀子,卻也不會醉。

    但今晚他只喝了兩碗,就感覺到頭暈了。

    有心事的人,通常都比較容易喝醉。

    有心事的人,通常都沒有賭的興趣。

    鷹眼老七本來是個很看得開的人,不管什麼事,他都很少放在心上。

    但今晚他卻有心事,不但是今晚有,而是最近都有。

    自從他走錯了那麼一步以後,他就發覺有了心事,這份心事一直壓得他悶悶不樂。

    他已經是十二連環塢的總瓢把子了,為什麼還要受富九指使?

    他擔心有一天,他的命運會像葉星士那樣。

    因為這世上,知道富九秘密的人,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實在不應該去知道宮九的秘密的。

    以他一大把年紀,以他的家財,根本就什麼都不必愁,為什麼竟在那一刻,受不了大量金錢的誘惑,受宮九的支配?

    要這麼一大堆錢,又有什麼用?難道真要死後帶進棺材裡?

    陸小鳳是個古道熱腸,重義氣講仁愛的人,在劫案發生後,鷹眼老七第了個想找來幫忙的人,就是陸小鳳。

    但現在,鷹眼老七卻要聽命於宮九,要追查陸小鳳的下落,宮九說格殺時,他就要狠下心來殺害這樣的一位俠士。

    西門吹雪雖然不是大仁大勇的人,但他從不殘殺無辜,這一點,在江湖上就足以令人敬佩。

    但現在,鷹眼老七卻奉命要殺害西門吹雪。

    所以他又舉起碗中酒,猛然又乾了一碗。

    所以他連賭局是什麼時候散的,一點也不知道。

    當他醒來,發現自己伏在桌上,借大的客棧空空蕩蕩,有一種昏沉的感覺。

    然後,他才發覺,他身上的刀不見了。

    然後,他又發覺,他面前有一張紙條紙條上面寫著:西門吹雪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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