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黃昏。天漸漸黑了,大殿裡燈火已燃起。
橫樑上卻還是很陰暗,陽光照不到這裡,燈火也照不到,世上本就有很多地方是永遠都不沒有光明的。
有些人也一樣。
難道陸小鳳已變成了這種人,他這一生難道已沒有出頭的機會,只能像老鼠般躲在黑暗中,躲避著西門吹雪。
也許他還有機會,也許這次行動就是他唯一的機會,所以他絕不能失手。
可是他並沒有把握。
誰能有把握從石雁頭上摘下那頂道冠來?他這一個人都想不出。
大殿裡又響起了腳步聲,走在最前面的一個人腳步雖然走得很重,腳步聲卻還是很輕。
因為他全身的氣脈血液都已貫通,他雖然也是血肉之軀,卻已和別人不同。
他身子裡已沒有渣滓。
陸小鳳忍不住將眼睛貼著橫樑,偷偷的往下看,一行紫衣玄冠的道人魚貫走人大殿,走在最前面的人,竟是木道人。
他和木道人相交多年,直到此刻,才知道這位武當名宿的功力,比任何人想像中都要高得多。
石雁還沒有來,主位上的第一張交椅是空著的,木道人卻只能坐在第二張椅子上。
雖然他德高望重,輩分極尊,可是有掌門人在時,他還是要退居其次。
這是武當的規矩,也是江湖中的規矩,無論誰都不能改建口
大廳裡燈火輝煌,外面有鐘聲響起,木道人降階迎賓,客人們也陸續來了。
每個人的態度都很嚴肅,鷹眼老七他們的神情更凝重,顯然還不能忘記今天白天發生的事。
那高大威猛的老人也到了,坐位居然還在十二連環塢的『總瓢把子之上。
他又是什麼身份?為什麼從來不在江湖中露面?此刻為什麼又忽然露面了。
陸小鳳一直盯著他,心裡總覺得自己應該認得這個人,卻又偏偏不認得,
大殿中擺的椅子並不多,夠資格在這裡有坐位的人並不多。
客人們來的卻不少,沒有坐位的只有站著。
鐵肩、石雁、王十袋、水上飛、高行空、巴山小顧、鷹眼老七,他們身後都有人站著,每個人都可能就是在等著要他們命的、
這些人之中,有哪些是已死過一次又復活了的?誰是杜鐵心?誰是關天武?誰是婁老太太?
陸小鳳正在找。
他們易容改扮過之後的面貌,除了老刀把子和犬郎君外,只有陸小鳳知道。
犬郎君已將他們每個人易容後的樣子都畫出來交給了陸小風一在第一流的客棧裡,廁所總是相當大的,除了方便外,還可以做很多事。
海奇闊殺的那條狗,既然真是條狗,犬郎君到哪裡去
這秘密是不是也只有陸小鳳知道?
他很快就找到了他們,甚至連那個沒有脆的石鶴,現在那已有了張臉。
他們顯然都在緊緊盯著自己的目標,只等燈一滅,就竄過去出手…
唯『沒有對付的,好像只有木道人,是不是因為他久已不問江湖中的事,老刀把子根本就沒有將他當做目標。
陸小鳳沒有再想下去,因為這時候他自己的目標也出觀
戴著紫金道冠的武當掌門真人,已在四個手執法器的道愛護衛中,慢慢的走了出來。
這位名重當代的石雁道長,不但修為功深,少年時也曾斗經萬戰,他的劍法、內力和修養,都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可是現在看來竟似很疲倦,很衰老,甚至還有點緊張。
石雁的確有點緊張。
這麼多佳賓貴客,他雖然不能不以笑臉迎人,可是心裡卻覺得緊張而煩躁。
近十年來,他已很少會發生這種現象。
今天他心裡彷彿有種不祥的預感,知道一定會有些不幸的事發生。「也許我的確已應該退休了。他在心裡想:「去找個安靜偏僻的地方,益兩間小木屋,從此不再問江湖中的是非,也不再見江湖中的人。」
只可惜到現在為止,這些還都是幻想,以後是不是真的能及時從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中全身而退,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若不能把握時機,很可能就已太遲。
每當他緊張疲倦時,他就會覺得後頸僵硬,偏頭痛的老毛病也會發作。
尤其現在,他還戴著頂份量很重的紫金道冠,就像是鍋蓋般壓在他頭上。
佳賓貴來迎接他。
雖然他知道他們尊敬他,只不過因為他是武當的掌門。
雖然他並不完全喜歡這些人,卻還是不能不擺出最動人的笑容,向他們招呼答禮。
這豈非也像做戲一樣?
—你既然已被派上這角色,不管你脖子再硬,頭再疼,都得好好的演下去。
大殿裡燈火輝煌。
在燈光下看來,鐵肩和王十袋無疑都比他更疲倦,更衰老。
其實他們都早巳應該退休歸隱了,根本不必到這裡來的。
他並不想見到他們,尤其是王十袋:「明明是個心胸狹窄,含毗必報的人,卻偏偏要作出遊戲風塵,玩世不恭的樣子」
還有那總是喜歡照鏡子的巴山小顧,他實在應該去開妓院的,為什麼偏偏要出家?
世界上為什麼有這許多人都不能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典禮已開始進行,每一個程序都是石雁已不知做過多少次的,說的那些話,也全都不知是他已說過多少次的。
無論他心裡在想什麼,都絕不縣出一點錯誤,每件事都好像進行得很順利。
接著他就要宣佈他繼承人的姓名了。
他用眼角看著他們下幾個最重要的弟子,越有希望的,就顯得越緊張。
假如他宣佈的姓名並不是這幾個人,他們會直什麼表情?別人會有什麼反應?
那一定很有趣?
想到這一點,他嘴角不禁露出了笑意,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
可是他很快就抑制了自己,正準備進行儀式中最重要的—節」
就在這時,大殿裡有盞水不熄滅的長明燈,竟忽然滅
他心裡立刻生出警兆,他知道自己那不祥的預感已將靈驗。
幾乎就在這同一剎那間,大殿內外的七十二盞長明燈,竟突然全都熄滅。
幾縷急銳的風聲響過,神龕香案上的燭火也被擊滅。
燈火輝煌的大殿,竟突然變得一片黑暗。
黑暗中突然響起一連串慘呼,一道更強銳的風聲,從大殿橫樑上往他頭頂吹了過來,吹動了他的道冠,竟彷彿是夜行人的衣快帶風聲。
他伸手去扶道冠時,道冠已不見了。
「嗆」的一響,他腰上的七星劍也已出鞘,卻不是他自己拔出來的。
他身子立刻掠起,只覺得脅下肋骨間一陣冰冷,彷彿被劍鋒劃過。
這件事幾乎也全都是在同一剎那間發生的。
大多數人根本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當然更不知道應該怎麼樣應變。
那些,使得這突來的變化顯得更詭秘恐怖。
慘呼聲中,竟似還有鐵肩和王十袋這些絕頂高手的聲音,然後就聽見木道,人在呼喝。」誰有火折子?快燃燈。」
他的聲音居然還很鎮定,但石雁卻聽得出其中也帶著痛苦之意。
難道他也受了傷。
雖然只不過是短短的一瞬時光,可是在每個人感覺中,都好像很長。
這—瞬間發生的事,更是每個人都水遠忘不了的。
燈終於亮了,大家卻更吃驚,更恐懼。
誰也不能相信自己眼睛裡看見的事,這些事卻偏偏是真的
鐵肩,王十袋、巴山小顧、水上飛、高行空、鷹眼老七,還有武當門下幾個最重要弟子,竟都已倒了下去,倒在血泊曰習
王十袋腰上甚至還插著一把劍,劍鋒已直刺入他要害裡,只留了—截劍柄。
木道人身上也帶著皿跡,雖然也受了傷,卻還是最鎮定。
「兇手一定還在這裡,真相末明之前,大家最好全都留下來。」
事變非常,他的口氣也變得很嚴肅:「無論誰只要走出這大殿一步,都不能洗脫兇手的嫌疑,那就休怪本門子弟,要對貴客無禮了。」
沒有人敢走,沒有人敢動。
這件事實在太嚴重,誰也不願意沾上一點嫌疑。
奇怪的是,留在大殿裡的人,身上都沒有兵刃,殺人的刀劍都哪裡來的?到哪裡去了?
石雁傷得雖不重,卻顯得比別人更悲哀、憤怒、沮喪。
木道人壓低聲音,道:「兇手絕不止一個人,他們一擊得手,很可能已乘著剛才黑暗時全身而退,但卻不可能已全都退了武當。」
石雁忍不住道:「既然大家都得留在大殿裡,誰去追他們?」
木道人道:「我去aH他看了看四下待命的武當弟子:「我還得帶幾個得力的人」。石雁道:「本門弟子,但憑師叔調派。」
木道人立刻就走了,帶走了十個人,當然全都是武當門下的精英。
看著他匆匆而去,石雁眼睛裡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
那高大威猛的老人已悄悄到了他身後,沉聲道:「果然如此。」
石雁點點頭,忽然振作起精神,道:「事變非常,只得委曲各位在此稍候,無垢先帶領你門下弟子,將死難的前輩們拾到聽竹院去,無鏡、無色帶領弟子去巡視各地,只要發現—件兵刃,就報上來。」高大威猛的老人道:「你最好讓他們先嫂嫂我。」
石雁苦笑道:「你若要殺人,又何必用刀劍?」老人道:「那麼我也想陪你師叔追兇手去。」石雁道:「請。」
老人拱了拱手,一揮腰,就已箭一般竄出。
群豪中立刻有人不滿:「我們不能走,他為什麼能走?」
「因為他的身份和別人不同。」
「他是誰?」
「他就是那……」
一聲騷動,淹沒了這人的聲音,兩個紫衣道人大步奔入,手裡棒著柄長劍,赫然竟是武當掌門人的七星劍。
可是他佩帶的另一件寶物紫金冠,卻已如黃鶴飛去,不見影蹤了。
四月十三,午夜。
夜涼如水。
此時此刻,只有一個人知道紫金冠在哪裡,這個人當然就是陸小鳳。
他也不知從那裡買了頂特大號的范陽氈笠戴在頭上,遮住了他大半邊臉。
紫金冠就在他頭上,也被氈笠蓋住了。
這是他用他那兩根無價的手指從石雁頭上摘下來的,他總算又沒有失手。
可是就在他剛才出手的那一瞬間,他全身的衣衫都已濕透。
他知道這次行動已完全成功,掠出大殿時,他就聽見鐵肩他們的慘呼聲。
現在他身上衣服早已干了。他已在附近的暗巷中兜了好幾個圈子,確定了後面絕沒有跟蹤人,然後才從後院的角門溜入滿翠樓。
後園中靜悄悄的,聽不見人聲,也看不見燈光。
「那些人難道還沒有回來」?
他正想找個人問問,忽然聽見六角亭畔的花叢裡有人輕輕道:「在這裡oo
這是柳青青的聲音。
看見陸小鳳的時候,她的表情很奇怪,又像是驚訝,又像是歡喜:「你也得手了?」
陸小鳳點點頭,道:「別人呢?」
柳青青道:「大家差不多都已回來了,都在等老刀把子。」
她咬著嘴唇,用眼角瞟著陸小鳳:「可是我真想不到這次真會成功的。」
陸小鳳道:「為什麼想不到?」
柳青青道:「因為我總有點疑心你,尤其是犬郎君的那件事,還有那個替你溜狗去的堂倌,葉家那個挖蚯蚓的人
陸小鳳笑了:「這只能證明一件事,證明你的疑心病至少比別人大十倍。」
柳青青也笑了,剛拉起他的手,花叢裡忽然有道燈光射出來。
小翠正在燈光後瞪著他們:「好呀,大家都在下面等,你們卻躲在這裡拉著手說悄悄話
陸小鳳直到現在才知道,他們聚會的秘室,竟是在這一叢月季花下。
這計劃的每一個細節雖然早就全都安排好了,可是不到最後關頭,除了老刀把子外,還是沒有別人能完全知道。
直到現在,還是沒有人能看見他真面目:「可是他—定很快就會來了。」
寬大的地室,通風的設備良好,大家的呼吸卻還是很急促。
參加這次行動的人,現在都已到齊,竟完全沒有意外的差錯,也沒有傷損。
只是當時這一瞬間的緊張和刺激,卻絕不是很快就會平靜的,大家還是顯得很興奮,幾乎沒有人開口說話的。
有些人衣襟上帶著血,想必是因為出手時太用力,刺得太猛,有的人甚至連臉上都被濺著了皿跡。
他們本該高興些的,因為他們今天晚上做的事,無疑必將會改變天下武林的歷史和命運。
「這裡為什麼沒有酒?大功已告成了,我們為什麼還不能喝兩杯慶祝慶祝?」
「因為老刀把子還沒有回來。」
「他為什麼還沒有回來?」
「因為他還有很多事要做。」聲音來自地室外:「他還要替你們阻擋追兵,清點戰果u」
老刀把子終於出現了,戰果無疑很輝煌,連他的聲音都』已因興奮而顯得有些嘶啞。
然後他就正式宣佈:「一擊命中,元兇盡誅,天雷行動,完全成功J」
慎重周密的計劃,迅速準確的行動,只要能做到這兩點,無論什麼事都會成功的。
但是老刀把子卻好像忘記了一件事。
他並沒有問陸小鳳是否得手,怎麼會知道這次行動已完全成功?除非燈亮後他還在大殿裡,已看見紫金冠不在石雁頭上。
陸小鳳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忘了向我要樣東西?」
他忽然摘下氈笠,紫金冠立刻在燈下散發出輝煌美麗的光彩。
老刀把子卻只看了一眼,道:「我不急。」
陸小鳳笑了:「你當然不急,因為你要的本就不是這頂紫金冠,而是那把七星劍。」
這些話他本不想說的,卻忽然有了種忍不住要說出來的衝動:「我去摘紫金冠時,石雁一定會伸手到頭上去扶,你才有機會奪他腰下的劍。」
老刀把子冷冷的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陸小鳳道:「那秘密雖然一直都在劍柄裡,石雁卻從來沒有用它要挾過任何人,但你卻還是不放心,因為那其中最大的一個秘密,就是你的秘密,所以你一定要親手奪他的劍,絕不讓這秘密再經過第二個人的手。」
老刀把子居然並不否認:「可是他的手一直都扶在劍柄上,所以我才用得著你,以後他一定會認為這次行動的主謀就是你。
陸小鳳道:「為什麼?」
老刀把子道:「因為你剛才出手時,一定很用力,紫金冠上一定已被你捏出了兩個指痕,能用兩根手指摘下他著上的道冠的人,除了陸小鳳外,世上只怕還沒有第二個,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陸小鳳歎了口氣,道:「原來你不但要我去分散他的注意力,還要我去替你背黑鍋。」老刀把子道:「這就叫一石二鳥之計。」
這一點才是整個計劃中最後的關鍵,陸小鳳直到現在才完全明白。
他只有苦笑:「但我還是不明白,你既然已奪下他的劍,為什麼不索性殺了他?」
老刀把子道:「因為他反正已活不長了。」
陸小鳳吃驚道:「為什麼?」
老刀把子道:「因為他已得了絕症,他的壽命最多已只有兩三個月aD
陸小鳳歎道:「這就難怪他急著要提前冊立繼承他的人
老刀把子冷冷道:「只可惜現在能夠擔當重任的武當弟子,都已死在我們手裡。」
陸小鳳盯著他,道:「所以他現在只能將掌門之位傳給你。」
老刀把子的手突然握緊,冷笑道:「你是個聰明人,這些話你本不該說出來的。」
陸小鳳苦笑道:「「只可惜我忍不住要說。」
老刀把子忽然大聲道:「婁金氏、關天武、杜鐵心,高濤、海奇闊、顧飛雲。」
他叫出一個人的名字,這個人立刻就站了出來,瞪著陸小風。
老刀把子冷冷道:「你看這六個人能不能制得住你?」
陸小鳳道:「只要兩三個就足夠了!
老刀把子冷笑道:「你難道還要他們出手?」陸小鳳道:「我不想要他們出手。」
老刀把子道:「那末你為什麼還不束手就縛?」陸小鳳道:「因為我知道他們絕不會出手的。
老刀把子厲聲道:「拿下他!
他叫的聲音雖大,這六個人卻好像忽然變成了聾子,連動都不動。
老刀把子瞳孔收縮,陸小鳳卻笑了。他微笑著道:「現在他們若是出手,只會去拿一個人。」
老刀把子道:「誰?」
陸小鳳道:「你。」
六個人果然同時轉身,面對著老刀把子,同時道:「你難道還要等我們出手?」
老刀把子全身僵硬:「若沒有我,現在你們連屍骨都已爛光了,你們竟敢背叛我」
陸小鳳搶著道:「他們並不想背叛你,只怪你自己做錯了事。」
地室中居然一直都很安靜,除了柳青青和小翠外,每個人都顯得出奇的鎮定,這些驚人的變化,竟似早就在他們意料之中。
難道這些人已全都背叛了他?
老刀把子的手握得更緊,道:「我做了什麼事?』」
陸小鳳道:「你的計劃雖周密巧妙,卻有個致命的漏洞。
老刀把子不信。
他的確無法相信,這計劃他已反覆思慮過無數次。
陸小鳳道:「這計劃中最巧妙的一點,就是你派出來參加這次行動的本都是死人,你再將他們改扮成另外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江湖中當然沒有人會注意他們的行動。
他笑了笑:「只可惜這一點偏偏也就是你計劃中最大的漏洞。」
老刀把子不懂。
這些話的確並不是很容易就能讓人聽懂的。
陸小鳳道:「你若將高濤扮成水上飛,犬郎君的易容術縱然妙絕天下,還是有人會認出他來的,至少水上飛的朋友和親人總能認得出。」
他拍了拍「管家婆」的肩:「可是你將他扮成了這樣子,世上根本就沒有這麼樣一個人存在,當然也就沒有人能認得出他。」
這些話說得就比較容易讓人聽懂了。老刀把子當然也懂,這本是他計劃中最基本的一個環節。
陸小鳳道:「可是你忽略了一點。」
老刀把子忍不住問:「哪一點?」
陸小鳳又指了指「管家婆」的臉:「高濤能扮成這樣子,別人當然也能扮成這樣子。」
老刀把子承認。
只要有一張製作精巧的人皮面具,再加上一個易容好手,任何人都能扮成這樣子。
陸小鳳道:「高濤扮成這樣子後,沒有人能認得出他,別人扮成這樣子,當然也沒有人能認得出。」
因為世上根本就沒有這麼樣一個人存在,所以也沒有人會去注意他,連老刀把子都不例外。
老刀把子的手突然開始發抖,道:「難道這個人已不是高濤?」
陸小鳳笑道:「你總算明白我的意思了aH
這「管家婆」也笑了笑,用力撕下臉上一張人皮面具,竟是個年紀並不太大的女人。
這個人當然不是高濤。
陸小鳳笑道:「這位姑娘就是昔年公孫大娘的好姐妹,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一時找不到高濤那樣不男不女的管家婆,只好找她來幫忙了。」
老刀把子怔住。
陸小鳳道:「你能將高濤扮成這樣子,我當然也能請人將她扮成這樣子。」
老刀把子恨恨道:「是不是犬郎君出賣了我?」
陸小鳳點點頭,道:「因為他也是人,並不是狗,連狗被逼急了也會跳牆,何況人。
老刀把子道:「他還沒有死?」
陸小鳳道:「他若死了,我們怎麼能將這位姑娘扮得和那管家婆一模一樣,連你都看不出。」
老刀把子道:「這張面具也是高濤臉上的?」
陸小鳳道:「是從他臉上剝下來的。」
老刀把子道:「高濤呢?」
陸小鳳道:「他管的事太多了,已經應該休息休息。」
柳青青忽然道:「就是那天晚上,在葉凌風的山莊裡,你做的手腳。」
現在她才想到,那天晚上燈滅了的時候,為什麼找不到他們的人了。
陸小鳳將高濤、顧飛雲、海奇闊制住,將另外三個人改扮成他們的樣子,而且是用同一張人皮面具,經同—人的手改扮的。
柳青青道:「那天犬郎君也在?」陸小鳳道:「他一直都在那裡等著。」
他微笑著道:「我們下山的第二天,我已叫人找了條同樣的狗來,乘著溜狗的時候,將他掉了包。」
狗的樣子都差不多的,除了很親近它的人之外,當然更不會有人能分辨得出。
柳青青歎道:「我早就覺得替你溜狗的那個堂倌可疑了。」
陸小鳳笑道:「你的疑心病一向很重o)」
柳青青道:「那個挖蚯蚓的人呢?」陸小鳳道:「他就是那個替我溜狗的堂倌。」
柳青青道:「他究竟是誰?」
陸小鳳道:「司空摘星!」
當然是司空摘星。
這名滿天下的獨行俠盜,不但輕功高絕,機智過人,而且他自己是個易容好手。
柳青青道:「難道這裡所有的人都已不是原來那個人了oo
陸小鳳道:「只有兩個人還是的。」
柳青青道:「哪兩個?」陸小鳳道:「一個我,一個你。」
柳青青道:「那天你們為什麼沒有對我下手?」
陸小鳳道:「因為你和老刀把子太接近,我們怕他看出破綻來……」
柳青青咬著牙,忽然一拳往他的鼻子上打了過去。
陸小鳳沒有閃避,她也沒有打著。
她的手很快就彼人拉住,可是她的眼睛卻還在狠狠的瞪著陸小鳳,大聲道:「我只想要你明白一件事。」
陸小鳳道:『什麼事?」
柳青青道:「現在唯一跟我最接近的人就是你』」
陸小鳳心裡有點酸,也有點疼。
可是一個人若是要做一件對很多人都有好處的事,總不能不犧牲一點的。
他盡量裝作沒有看見她眼中的淚痕,盡量不去想這件事。
就算要懺悔流淚,也可以等到明天,現在還有很多別的事要做。
因為他是陸小鳳。
有人撥亮了燈光,地室中更明亮。
老刀把子反而鎮定了下來,又問道:「你們既然早已控制了局面,為什麼還要按照我的計劃行事?」
陸小鳳道:「因為我們還不知道老刀把子究竟是誰,所以—定要誘你入彀。
這才是他整個計劃的關節,直到現在,他還沒有看見老刀把子的真面目。
還沒有人看見過。
老刀把子冷笑道:「現在你們總算很快就可以知道我是誰了,只可惜鐵肩他們已永遠無法知道:」
陸小鳳忽又笑了笑,道:「你真的以為他們已全都死了?你看看這些人是誰?
地室的人口忽然打開,一行人慢慢的走下來,正是剛才已倒在血泊中的鐵肩、王十袋、高行空、水上飛、巴山小顧、鷹眼老七,和武當弟子中五大高手。
那高大威猛的老人居然也在其中。
石雁走在最後。
他剛走下來,地室的門還開著。
陸小鳳正在說:「有了王老前輩、司空摘星和犬郎君這樣的易容好手,要假死當然並不是件很困難的事,何況……」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老刀把子突然躥起,箭一般躥了出
他掌中已有劍,出了鞘的劍。
他的人與劍似已合為一體,閃電般擊向石雁。
石雁也有劍。
劍柄中的秘密被取出,七星劍又重回他手裡。
他想拔劍,可是肋下忽然一陣刺痛,新傷和舊疾同時發作。
老刀把子的劍已在他咽喉,人已到了他背後,用一隻手拗住他的臂:「你們誰敢動,我就殺了他!」
沒有人敢動。
雖然他已有了絕症,還是沒有人能眼看著武當的掌門人,這忠厚正直的長者死在劍下。
所以大家只有眼看著老刀把子往後退。
老刀把子冷笑道:「我的計劃雖未成功,你們的計劃看來也功虧一蕢。」
陸小鳳苦笑道:「我們若答應讓你走,你能不能讓我們看看你的真面目?」
老刀把子道:「不能。」
他大笑,又道:「永遠沒有人再能看見我的真面目,永遠沒有……」
笑聲突然停頓。
他的人突然向前栽倒,滾廳七八級石階,仆倒在地上,背後鮮血泉水般湧出。
他的竹笠也滾了出去。
一個人慢慢的從石階上走下來,手裡一柄長劍,劍尖還在滴著血。
陸小鳳臉色忽然變了。
若不是因為他臉上還有面具,大家——定會大吃一驚的。
因為他臉色實在變得太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