澀世紀傳說 正文 Part10 第28話 我們是兄妹?4
    幸德書在羅蘭德學院的講座已經全部結束,這裡沒有他再留下來的理由。他也沒有猶豫,囑咐封千里收拾行李,準備離開這裡。對著門,幸德書只等著封千里的到來。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等到門口的腳步聲,他急切地拉開門,連行李都提了起來,「千里,你怎麼這麼慢?快點兒!快點兒!咱們這就走……」行李掉在了地上,幸德書的腳邊,「是你?」他的表情幹嗎那麼驚訝?幸之霧扯了扯嘴角,沒能笑出來,「是我!」瞧著那個掉在地上的行李,她的眼睛總算找到了地方,至少不用對著幸德書那張臉了,「你要走?」幸德書尷尬地將行李挪到一邊,不想待在這裡,一刻也不想。瞭解他的心情,看到他之霧也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既然來了,總不能浪費交通費,好歹也要達到此行的目的才好,「那個……你……你不去看看媽……媽媽嗎?」多少年都沒提過媽媽了,突然在前父面前提起這兩個字——很彆扭!聽之霧提起杜蘅,幸德書的詫異不是一點點。很多年以來一直是他們父女倆相依為命,排除血緣關係,之霧對杜蘅幾乎沒有什麼感情。雖然這樣說有些殘忍,但事實就是如此,之霧那偏執的個性,愛得絕對,漠視也做得絕對。她會在這時候提起杜蘅,幸德書反倒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想跟我說什麼?」「嘿!」之霧輕鬆地聳聳肩,「你這種說話方式哪一點兒像律師?完全沒有條理性,太感性了嘛!」記憶中,幸德書從來都不會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的,從前他跟她說話的時候都端著大家長的架勢,現在感覺他們之間就像是完全平等的兩個人,兩個陌生人——不知道這種改變究竟是好是壞。她跟從前不一樣,幸德書忍不住凝望著她。從前她不會有這種口氣跟他說話,即使他們是父女,也總覺得之間阻隔著什麼,不如現在的輕鬆。「怎麼想起來讀法律?你不是說什麼也不當律師的嘛!」幸德書拉過轉椅讓她坐下,她小的時候,總喜歡爬上他書桌前的大轉椅,然後讓轉椅帶著自己轉個不停。那時候他工作很忙,不喜歡她的打擾,每次看她玩轉椅,總把她從椅子上揪下來。等他有時間讓她玩轉椅的時候,她已經不再爬上他的轉椅了。之霧沒有那麼多的回憶,小時候的事她全都記不清了,追求快樂是要放下很多不必要的記憶。可是,坐在轉椅上,她還是會像小時候一樣不停地轉動再轉動,讓自己圍著一個點畫出一個又一個圈圈。「其實也沒什麼,高中的時候我就想學法律,後來去了英國很自然地就選擇了法律專業。我想當一名律師,不是因為我父親……不是因為你是名律師,而是因為我想。」「跟卓遠之有關?」幸德書無意中就提到了這個將他和女兒分割開的男人。他的語氣不似以往的煩躁,就像兩個朋友在談論心事。之霧也沒有刻意避開這個話題,坦率地說,她會選擇律師作為未來職業的方向的確跟卓遠之有點兒關係,「以前看你幫人打官司,講究的是證據,追求的是法律。可是道德呢?情感呢?正義呢?我看不見……」她話說了一半停了下來,望著幸德書,她不希望剛剛建立起的和諧又被打破。幸德書沒有發脾氣,只是點了根煙,靜靜地吸著,這已經算是一種鼓勵,至少讓她有機會將話說完。「我看不見這些,我只看見你像一個法律的工具為那些有錢人辯護。我不喜歡那種感覺,巨討厭那些有錢有權的人犯了法還耀武揚威。我不想當那種律師,所以那時候你要我跟你去英國,我說什麼也不肯。可認識了卓遠之以後,我的視野變開闊了。」幸德書手中的香煙沉積出長長的煙灰,他的手指輕微地一抖動,煙灰撒了一地。她頓了下來,不說話,只是提著眉眼望著他。幸德書眼波流轉,將她的警惕收在眼底,「說!接著說!」是他要她說的,說錯話也不是她的錯哦!提著膽子,之霧將自己的想法告訴這個頑固不化的大律師,「卓遠之告訴我,正義就是正義,邪惡永遠擺脫不了黑暗,這是金錢改變不了的。金錢同樣改變不了情感,連法律也做不到。你可以判他死刑,但你抹殺不了他的感情,他心底的正義——你可以說卓遠之是黑道人物,但他比很多白道上自認高雅的人士更有正義感,至少他是堂堂正正的男人。」你可以不當好人,但,請你做個堂堂正正的人,這樣的人至少可愛,也值得愛。說出口了!她終於對著幸德書說出了她眼中的卓冠堂少堂主是何種模樣。以前她每次提起卓遠之,幸德書總是滿臉怒火,兩個人說不了幾句就吵了起來,再說下去就全都是鄙夷、憎恨和怨氣。到了後來,她根本不想跟他討論卓遠之,全憑著自己的感覺決定生活的方向。也不知道到了什麼時候,再回過頭的時候,她就走到了今天的地步。「父親」這個詞,徹底地從她的生命中被抹去了。她有時候會笑著跟卓遠之說,她沒有父母緣,說不定天生命犯孤星,他總是一本正經地告訴她,天不會給她這麼美好的命運,她那麼咋咋呼呼的人,孤獨完全是一種奢侈。真像他說的那樣,在她接近孤獨的時候,她有了津庭叔,有了卓爸,有了亦悠和優優,她終究還是無法享受孤獨的滋味。可是幸德書不一樣,事隔幾年再見到他,他明顯得老了,若是封千里不陪在他身邊,他那消瘦的身影顯得那樣頹廢,就像……就像她見到杜蘅第一眼時的感覺。他們都老了,需要「老伴」——這才是她來找幸德書的真正原因。「在我眼裡,你也是堂堂正正的男人,你沒道理放棄自己的所愛,去找媽媽吧!」幸德書望著之霧,真的覺得自己老了,否則那個窩在他懷中的小女兒為什麼能像個大女人一樣說出這些打動人心的話?「之霧,你希望我去找*媽嗎?」為什麼問她的希望?之霧瞪大眼睛望著他,「這是你跟她之間的事,我的希望有什麼用?」「你會像一般小孩那樣期望自己有個完整的家庭,有媽媽,也有……也有……」他真正的意思隱藏在了撲朔迷離的眼神中,「也有爸爸嗎?」之霧先是一怔,抿緊的唇角藏住了脫口而出的感慨。深吸一口氣,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呼之欲出,那是一段年少時期的苦澀,她克服了,走過了,再回頭卻仍難釋懷,「記得我上小學四年級,成績巨差的那段時間嗎?」怎麼會忘?那是幸德書至今回憶起來仍覺得頭痛的日子。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的學習成績莫名其妙地就跌了下去,而且是一落千丈地跌,跌到後來他都想吐血。好好跟她說,她不理你;打她,他下不了手。正好那段時間也是他跟杜蘅鬧得最凶的時期,是繼續維持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還是索性一拍兩散,各自單飛,他猶豫難決,徘徊在十字路口,他幾乎是一夜之間消瘦了許多。太亂太慌的生活讓他放棄了思考,於是順其自然,他和杜蘅繼續保持法律上的夫妻關係,而之霧的學習成績也莫名其妙就回歸到了原先的水平。現在想起來,一切都巧合得不像話。有些東西在腦中擦過一道亮光,幸德書驀然間明白了過來,「你當時是……」「故意的。」揭開那層遮掩,承認自己需要一個完整的家,這一切比之霧想像中的來得容易,「我想引起你們的注意,我想要你們倆圍著我忙得團團轉,我甚至希望自己再壞一點兒,這樣媽媽就會將她對非洲大猩猩的關心挪出一點兒給我。很傻是吧?」她仰頭望著幸德書,不習慣展現的脆弱洩露在他的面前,她又回到了小時候,成了一個需要父親保護的女兒。好想抱抱她,像她兒時一樣。幸德書空蕩蕩的雙臂卻沒能伸出去,是他放棄了擁抱她的資格,再多的愛也成了多餘。她管卓英冠叫「卓爸」,卻不再管他這個扮演了十多年父親角色的男人叫一聲「父親」。他做錯了是嗎?失去她,是他的固執犯的錯,對嗎?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別再固執了,去看看媽媽,她沒有你想像中的堅強。在你需要她的時候,或許她也正需要你。」掩上的門關上煙霧中的幸德書,居然會跟他說那麼多的話,之霧長歎一聲,低垂的頭望到地上那雙鞋,那還是她買給封千里十七歲的生日禮物呢!「沒想到你還穿著它呢!」多少年了,她以為這雙鞋早就進了垃圾場。他不想告訴她,這雙鞋他一直沒捨得穿,之前的一次是在英國再見卓遠之時穿上的,還有就是這次回來特意為她穿上的。他更不想承認,那個迷信的傳聞在他身上得到了驗證——送給男人鞋作為禮物,會讓這個人離你越來越遠。藉著身高優勢,他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兩個人像當年那樣肩並肩靠著牆,一起茫然地望著前方。「你能來看幸叔——真好。」他希望他們父女和好,這願望在英國的時候就一直存在。「他沒有我想像中的堅強,」為什麼從前她就沒有注意到呢?「你也沒有。」封千里微微一怔,轉瞬間又笑了起來,「沒有人是完全、徹底的堅強。」這話聽起來好熟悉,好像她也說過,但一定不是跟封千里說,他怎麼會跟她說同樣的話呢?之霧的心中有一道疙瘩,忘了要解開。拉拉她的衣服,他幫她將透風的衣領拉好,也順利幫她擺脫剛才的問題,「你一個人在這邊注意著點兒,你爸就交給我照顧吧!」「嘿!千里,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好?」幼兒園時,他們睡一張床,她將口水流了他一身,害得他洗了五遍澡還覺得身上有口水的味道;上小學去露營,她搶了他的睡袋,害得他發燒39℃;初中她離家出走逃到他那兒,三更半夜她夢見她討厭的爸爸,硬是將他踢下了床;高中時他全家移民,她更是堂而皇之地住進了他的家裡,徹底地壓搾他。算起來,封千里是從小被她欺負到大的,換作其他任何人早就撒腿走人了。只有他,不僅不討厭她,還明裡暗裡幫著她、護著她,這讓之霧不得不感歎「我真懷疑你是不是人,以後嫁給你的那個女生一定巨幸福。」那你願意嫁給我嗎?他沒有問出口,換作幾年前,他一定會藉機會向她表白。而現在……已經沒那個必要了,可有些話哽在喉中,他不吐不快。「你跟卓遠之到底是什麼關係?只是朋友嗎?」為什麼那麼多人在意她跟卓遠之的關係?朋友也好,兄妹也罷,真的那麼重要嗎?「我不跟你說了,我還要去照顧亦悠和優優——保姆當不好,津庭叔可是要扣我薪水的。」感情歸感情,工作上稍有馬虎都會得到經濟上的損失,那是幸之霧最不願看到的悲劇。將他丟在一邊,背對著封千里,之霧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她不會去為他送行,她從不喜歡離別的場景。之霧前腳剛走,封千里猛一回頭就看見卓遠之雙手環胸站在他的身後,「你是鬼啊?」老是這麼神出鬼沒,不知道的人還真當他是梅菲斯特轉世呢,「幸好在英國的時候這種經歷訓練了不少遍,否則我遲早有一天被你當場嚇死。」他對卓遠之說話的口氣算不上客氣,但也不至於視為仇敵。沒有人知道,前兩年在英國的時候,卓遠之見的最多的人不是之霧,而是面前這個戴著眼鏡,看上去斯文,實則詭計多端的壞小子——封千里。上前一步,卓遠之長臂輕揮幫他卸掉眼鏡,褪去鏡片遮掩下的那雙狹長雙目眨著的誘惑的光芒,那正是卓遠之想看到的視野。梅菲斯特用雙臂將封千里困住——黑色風暴將他包圍,封千里昂起下巴回望著他,無畏無懼。「你很麻煩,知道嗎?」「能得到你的誇獎是我的榮幸。」封千里皮笑肉不笑,那陰鬱的態度跟卓遠之竟有幾分相似。早料到無法從封千里的口中得到讓他滿意的情緒,卓遠之也不在意,將眼鏡放進他的上衣口袋裡,他只想告訴他「謝謝你對幸之霧的照顧,我們之間的約定我會遵守的。」「那就好。」撥開卓遠之困住他的手,封千里要他知道如果他想逃,沒有人能阻攔,「我可以走了吧?」他的離開不是離開卓遠之,而是跟隨幸德書離開羅蘭德學院。再次見到之霧,他來羅蘭德學院的目的已經結束了。不過在走之前,封千里要提醒卓遠之「男人間的約定不要告訴女人。」他從未想過將他們之間的約定告訴幸之霧,她不適合太複雜的局面。不是她無法應付,而是他、封千里都不想她去面對。「忘了說,」封千里拉開門,用背對著那方黑色的陰影,「我不可愛,不過你還是蠻可愛的——之霧的原話,在英國時她這樣告訴我,一直忘了告訴你。」可愛?她竟然用這個詞去形容他?卓遠之翻了一個極不符合梅菲斯特形象的白眼,他會提醒她——麻煩別用那麼噁心的詞語去形容他這麼偉岸的男人。「啊嚏——」幸之霧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揉揉鼻子,她很想知道,「誰在說我壞話?」又不感冒又沒驚風,好好的突然打噴嚏,一定有問題,八成是哪個小人正在說她的壞話呢!說到小人,為什麼她的眼前突然出現卓遠之那高大、偉岸,外帶黑壓壓的形象?甩甩頭,她告訴自己不用太過在意。等等!卓遠之……沒有人是完全、徹底的堅強——這句話是她跟卓遠之說的,封千里怎麼會知道?而且還是原封不動地重複出來!秘密!這其中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走出邀海軒,杜蘅提著行李站在樓前的平台上。該走了,非洲那邊的野生動物保護組織急邀她回去,她也沒有再待在這裡的理由,現在離開再合適不過。知道之霧有卓英冠照顧,她沒什麼不放心的。至於那個身為她丈夫的男人,世界級的大律師,有錢有權又有勢,她不需要擔心,也擔心不了。還是回到她自己的位置上繼續她的旅程吧!她不想跟卓英冠告別,就像上次離開卓冠堂一樣,這一次她也要悄悄地離開,不讓分別成為以後許多年不斷懷念的記憶,她的心負擔不起這些無謂的重量。提起行李,她正要離開,眼前忽然出現一隻毛色絢麗的鸚鵡,它就停在她的腳邊,瞪著鳥眼望著她——她似乎在哪裡見過這只鸚鵡,記不清了。「小東西,你怎麼會飛到這裡來了呢?」「主人帶無語我來為姑娘你送行,姑娘你要保重,無語我祝姑娘你一帆風順、一路順風、一生平安、一塌糊塗……」一塌糊塗?有人為你送行祝福你「一塌糊塗」嗎?她又糊塗了,又不是人為她送行,分明就是一隻鳥在向她告別嘛!跟非洲的野生動物培養了那麼多年的感情,杜蘅面對動物有種與身俱來的親和力。將這只長相花哨的鸚鵡捧在掌心裡,她望著它想起了很多年以前,那個能卜擅卦的八卦也帶著一隻這樣的鸚鵡。她是無意中見到八卦的,那種神秘又沉穩的氣質讓她那個年齡的女生很難不著迷。所以,即使只看了他一眼,她也深深記住了那個像迷一樣的男人。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如果他還待在卓冠堂怕有四十多歲了吧!「年輕。」男人的聲音?杜蘅回眸望去,一位二十多歲的男人就站在她的身後,他內斂而帥氣,像紫色的霧氣揚著神秘的魅力。她看得有些發呆,而鸚鵡看到那男人比她更興奮。「主子!主子!無語給主子請安!無語給主子請安!」囉嗦的鸚鵡逮到機會就展示起自己的口才來,杜蕾懶得理它,只盯著面前這個男人,「你是……你是八卦?」即使隔了那麼多年,她也不會忘記八卦的容貌。她不確定的口氣是因為二十多年過去了,他怎麼可以依舊年輕?別問他,他那簡明扼要的說話方式即使再怎麼解釋,也無法給杜蘅完整的答案。至於無語那只多嘴的鸚鵡,此時沒有說話的權利。紫色的鬥氣籠罩著她,杜蘅惟有抬頭正視他的存在。他將她的表情收在眼底,送給她兩個字「珍惜。」不需要無語的解釋,這兩個字所包含的意思也不是它一隻小小的鸚鵡能解釋清楚的。即使它再怎麼多嘴多舌,恐怕也無法說清那個中包含的無窮意境吧!就像杜蘅的人生,除了她自己誰也無法言盡。帶著八卦給她的占卜,杜蘅提著行李踏出了卓冠堂。紅漆染成的輝煌大門為她打開,門外那個孤單的身影是為她而來嗎?「德書?」她因為驚訝脫口而出的呼喚很小聲,他還是聽見了。這些年他最最想念的就是她喊他名字時的聲音,此生難忘。望著她,他沒有靠近,沒有接過她的行李。靠著出租車的身體微微向前傾,從他腳邊散落的煙灰看來,他已經等她很久了。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可能知道卓冠堂總堂所在。「是卓英冠。」幸德書樂意為她解惑,「他給了我這裡的地址,他還說今天你會離開。」接到電話他的驚訝如洪水猛獸,卓英冠怎麼會跟他說這些?卓英冠又怎麼知道她今天會離開?杜蘅不禁回頭望望擎天樓——卓英冠住的地方。他對她的瞭解恐怕比自認很愛他的她更多一些吧!這男人的感情總是深藏不露,可他的愛卻無處不在。能被他愛的人是幸運的,杜蘅一直這麼認為。珍惜!這世上值得她珍惜的人有很多,那個將自己埋在黑暗中,永遠給她光明的男人;還有那個站在她的正前方,永遠敞開懷抱將她擁抱的男人。「你是來接我的?」她問得怯怯的,羞澀得像個十幾二十歲的小女孩。這樣的杜蘅是幸德書藏在心底最深、最美的記億。為她拉開車門,他給自己找台階,「是之霧要我來再見你一面的,所以我來送你去飛機場,你不是又要回非洲了嘛!」這一去,又不知道還得等多久,兩人才能再見面。最後相聚時刻,他不想跟她吵架,讓她帶著平靜離開他吧!她笑了,這男人總是這麼不老實,大方地承認他想她,想再見到她就那麼難嗎?好吧!成全大律師的小算盤,她不客氣地將行李交給他,自己大方地坐進了車裡。做女人,該偷懶的時候就要偷懶。不!這不叫偷懶,美其名曰小鳥依人。她這樣的年齡當一回「小鳥」,不容易啊!幸德書在司機的幫助下將行李放進後備箱裡,全套手法相當熟練,顯然他沒有忘記當年每每送她離開的情形。坐到車上,他坐在她的身邊。不去看她,他只望著後視鏡裡的她。之霧說得對,他們在不知不覺中都老了,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坐在街邊長凳上嚎啕大哭的小姑娘,他也不再是為了愛勇往直前的小伙子。他們老得只剩下「老伴」了!「幸德書!」她叫他的全名,剛結婚的那幾年,每次他惹她生氣,或者她要很認真地跟他談一談的時候,她都會叫他的全名,以至於那幾年,每聽到他的全名從她的嘴裡出來,他都會用提心吊膽的眼神望著她。事隔多年,他這個毛病還是沒能治好,這一次也一樣,他望著她的眼神帶著幾分恐懼。她倒是不客氣,直白地告訴他「其實我在非洲的那幾年裡,最常想起的是你和之霧,是我們三個生活在一起的時光。」她……她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他的心會跳個不停?她才不管她的話會不會給他帶來困擾呢!她只知道將最真實的心情說出口,就像卓英冠說的那樣。「我想你,想之霧。真的!尤其是看到那些動物們一家一家地圍抱在一起的時候。」原來是看到動物們相親相愛的畫面才想到了他們,幸德書哭笑不得。他在她心中的級別永遠低於非洲的野生動物,他早該認命了,還期盼個什麼勁啊?她逕自說著,完全不理會他的反應「我當時決定去非洲,參加保護野生動物的組織的確跟卓英冠有點兒關係,這我得承認。我想做回當初那個有理想,有抱負,有自我的杜蘅,而不是幸大律師的附屬品。」附屬品?她怎麼會是附屬品?在他心中,她始終是第一位的,即使是之霧出生以後,他依然把杜蘅看得重於一切。他做錯了什麼,讓她覺得自己只是他的附屬品?「你對我太好了。」這就是他的錯,杜蘅說得理直氣壯,「你為我考慮一切,做你的太太幾乎什麼都不用想,連如何愛你都不用想。因為你不需要,你只是一個勁地付出,甚至不向我要求回報,有些時候你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人活在這種環境裡很容易頹廢,日子一天天地過著,她越來越不像杜蘅,而像大律師的幸太太,像一件擺設,不像一個有獨立思想的人。再見到卓英冠,她從那雙沉黑色的眼睛裡看到了頹廢後的自己,她不要那樣的杜蘅,她不想一步步殺死幸德書眼中原本美好的自己。所以她走了,去非洲找回那個敢對著黑道老大,大聲喊出「我愛你」的杜蘅。卓英冠讓她看清了自己,而接下去的路卻與他全然無關。讓她感到奇怪的是,在非洲待的時間越長,她越發地思念之霧和……幸德書。嫁給他的那會兒,她只想著能被一個人那樣無私地愛著是一件幸福的事,她不想錯過他,她甚至從未想過自己到底有多愛他。距離讓她看清了兩個人之間的差距,也讓她看清了自己的感情。再回來找卓英冠是為了將初戀擱淺到一旁,她需要全新的、成熟的感情。千言萬語,這些年來歷經的種種彙集成三個字——「我想你。」非洲的月亮幫杜蘅找了很多詞語,可真正見到幸德書,她只想跟他說這三個字。這一次,讓她主動牽他的手吧!她的右手蓋上他放在座位上的左手,兩隻手交疊在一起。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手已不復當年的水嫩,非洲的太陽讓它變得蒼老。她的成熟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綻放,他不夠愛她,否則不會忽略她這麼久。「杜蘅……」她抬眼望向他,沒有年少時對愛的期待,剩下的是相濡以沫的感慨。「再見到你,我很開心,那種開始是你想像不到的,你明白嗎?」她明白,就像這些年來,雖然不在一起,但她明白他的愛一樣。她明白!兩個人的手在分開這些多年後再度握到一處,雖然仍會分開,但這一刻他們做到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原來,這簡單的八個字僅僅只是一種美好的結局,它不會介意在漫漫的旅途中,你是否曾鬆開他的手。只要最終故事同樣美妙,坎坷的過往就當**生的小插曲好了。幸之霧難得不用做校工,站在陽台上,她昂起的頭在天上尋找什麼呢?戰野順著她的視線向上尋找,他想找到之霧和卓遠之之間真正的關係。趁著精明的幸之霧難得走神,他趕緊伺機刺探,「你們倆到底是兄妹,是情侶,還是單純的朋友關係?」「她是*。」「她是我媽?」戰野順著答話一路想下去,他抓抓頭髮,極度困惑,「她不可能是我媽啊!如果她是我媽,我沒道理不記得她啊!雖然說我有面容健忘症,但我對親人的臉一向記得很清楚。」再抓抓腦門旁邊的短髮,本來就很短的頭髮,再耙還是那幅糟糕的模樣。誰讓他心情痛苦呢?「難道我的面容健忘症嚴重了?連我自己的媽,我都不記得長什麼模樣了?我是不是該給我爸打個電話,或許他記得呢!」轉臉正對上卓遠之笑得快抽筋的表情,度天涯盡可能保持優雅,可憐他憋著笑憋到皺紋橫生的地步,委屈了那張絕美的臉。戰野回過頭再看看幸之霧,瞧她那張「我是*,快管我叫媽」的表情,他想被捉弄下去也不太容易。「你們耍我!」他大喝一聲,幸之霧立刻用母親安撫兒子的態度撫平他受創的心,「不是我們耍你,是你太可愛了,讓人實在不忍心……不耍你。」輕而易舉就被耍了,這孩子太可愛了。不怒不惱,戰野自認是個有修養的男人「笑吧!盡情地笑吧!天涯,我就不信,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卓遠之和幸之霧究竟是什麼關係嗎?」想!天涯當然想知道!可王儲殿下的修養告訴他,一切順其自然,決不表現出迫切的情緒。因為卓遠之這種人,你表現得越是急切,他越是不揭開謎底——梅菲斯特的本質盡在不言中。「等他什麼時候想揭開謎底,到時候不就知道了嘛!」拎起戰野的衣領,天涯不想看他再中卓遠之的奸計。夏日的陽光鋪在陽台上,暖和的空氣讓之霧穿著一件小吊帶,即使這樣仍然有些微熱。他站在她的身後,黑色的身影幫她擋住些許陽光。她喜歡燦爛,他就給她,毒辣的日頭就交給他來擋吧!「卓遠之,如果我真是你妹妹怎麼辦?」她怎麼突然想起這個問題?卓遠之用手撐著陽台,將她罩在自己的懷抱裡,他像一堵巨大的牆,「我不希望你是我妹妹。」他明確地告訴她,「我不缺妹妹,我已經有朵貓貓了,多一個你幹什麼?當擺設啊?」唉!這男人真不可愛噯!「我這麼可愛的妹妹,你上哪兒去找?我還不要你這種沒品的哥哥呢!」「我才不要你這個妹妹呢!你就做你,當好你的幸之霧就好了。」他霸氣地盯著她的後腦勺,即使看不到他那雙深沉的眼睛,她也能感覺到他的決心。什麼叫當好「幸之霧」?他的話巨矛盾。「不做兄妹,即使你是爸的親生女兒,我也不想當你是妹妹。」「為什麼?」幸之霧用極其期待的眼神望著他,難道他有什麼心意沒有告訴她?戰野和度天涯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門的那一頭鑽了出來,靜等著卓遠之給出答案。注意了!注意了!關鍵時刻即將到來——卓遠之先生這就公佈答案「你那麼小氣的女生要是我妹妹,我身上的每分錢都會被你刮光的。你這種妹妹,凡是長腦子的男人都不會要你當妹妹的。」倒!兩個男人倒在地上,壓倒了前來偷聽的阿貓、阿狗,順帶連累了小姐,作孽啊!之霧白他一眼,雙手托著下巴,她眺望遠方,「我啊!倒希望有你這樣的哥哥。」這樣她就可以管卓爸叫「爸爸」,而且還多個哥哥。卓遠之望著她的身影,如果她真的是爸的親生女兒,他多個妹妹,那麼……問題是,到底之霧是不是爸的女兒呢?「你是之霧的父親,你必須是之霧的父親。」津庭輕描淡寫地幫卓英冠作出最後的抉擇,「之霧需要人來愛,她跟幸德書斷絕了父女關係,她的媽媽竟然不認識她了,她需要一個父親,而你是最好人選。」這就是卓英冠為什麼不肯跟卓遠之說出真相的原因了,他在乎的人不是杜蘅,而是之霧——卓爸在乎的人是他的女兒。卓英冠的心思只有津庭能明瞭,卓英冠衝他扯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只有你最瞭解我。」所以這些年,雖然他是獨身一人,但並不覺得孤單。好在杜蘅終於離開,卓冠堂又恢復了平日的安寧、祥和。伸直胳膊,卓英冠長舒了一口氣,他正要吸進下一口氣,只聽津庭大吼一聲「幸之霧到底是不是你的親生女兒?」是誰唱的呢——有誰能做到真正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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