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普通中國人的家族史 第十章 組織部裡的年輕人(1995∼1999) 五、祖母去世
    上大學那幾年,儘管我就和祖母在同一個城市裡,但因為祖母的那些惡行,我從來都沒有去看過她一次,到上班以後也依然如故。祖母當時住在漢口郊區岱家山的一個敬老院裡,每個子女每月出二百元錢交納管理費和伙食費,剩餘的作為她的零花錢。大伯年紀大了,也不願意見祖母,就由已經下崗在家的堂兄每月去看望她一次,給她送錢或者買點零食。其他子女,每個月每人再出五十元給堂兄作為辛苦費。一九九六年的冬天特別寒冷,一月份的一天,我堂兄到我單位找我,對我說祖母去世了。

    雖然祖母活著的時候我不願意見她,但作為晚輩該盡的義務還是要盡。於是,我和堂兄來到敬老院料理祖母后事。我們來到祖母房間裡,看到祖母死在床上,半張臉上都是已經凝固的血。見我有些疑惑的神色,敬老院的工作人員連忙解釋說祖母是凍死的。不過,我也不打算深究。

    我打電話給父親通知了祖母的死訊。所謂兒不嫌母丑,父親一接到電話就哭了。母親聞訊也哭了一場,不過母親不是哭祖母的死去,而是哭祖母這個人太壞,本來兒孫們都很孝順,但硬是沒辦法跟祖母生活在一起。母親一邊哭,一邊給祖母縫製了入殮用的內衣內庫,交給父親捎過來。

    父親風塵僕僕地趕到了武漢。一見到父親,我就覺得有些心酸。父親六十多歲的人了,每天還要焊燈,幾個月都不理一次發,花白的頭髮亂蓬蓬的有三、四寸長;腳上的皮鞋還是我上高中時買的,又髒又破。祖母火化那天,只有父親、堂兄和我三個人去火葬場送她。在進爐之前,父親哭著給祖母跪下磕頭。我本來不願意給祖母下跪,但為了父親,我也給祖母跪著磕了幾個頭。當時我也流了眼淚,不過這眼淚不是給祖母流的,而是覺得父親母親一輩子生活得真不容易,做兒女的一定要好好孝順他們。

    辦完祖母的喪事,我就帶著父親理了發,又帶著父親上商場裡買了一雙三百多塊錢的「森達」皮鞋。父親嫌這皮鞋太貴,我硬是買了。父親喜歡吃酥糖和麻糖,我就給他買了六七斤給他帶回家吃。晚上,父親和我一起擠在我宿舍那張窄小的單人床上,父子倆一談就是大半夜。後來父親回家以後,高興地跟母親說,兒子長大了。

    祖母的幾個子女都恨祖母,祖母死後誰也不來看一眼。於是,一九九八年父母跟我到武漢落戶以後,給祖母掃墓、交骨灰寄存費的事情全都落到我們家頭上。到後來我父親患了多發性骨髓瘤沒法動彈了,就由我母親給祖母掃墓。祖母當年虐待我母親是最凶狠的,最後卻只有我母親來祭奠她。二○○一年夏天大伯去世,按照家鄉風俗前輩不葬,後輩是不能葬的。於是,也是我的母親,把祖母的骨灰帶到了漢口龍王廟,為她燒了紙以後把骨灰撒入滾滾長江之中。一九四八年祖父的骨灰失散在南京,如今祖母的骨灰從又武漢順流東下,也算他們二人在九泉之下可以相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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