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在搖,地在晃,彷彿整個世界都在崩塌。
巨大的車箱好像玩偶一樣拋飛起來,打著滾橫掃出去,將所過之處的地面犁出深長的鴻溝。顧東隨著滿車的雜物不停翻滾著,被撞著一身狼籍,偶爾回望,卻發現無論車廂怎麼轉,思夜語都好像釘子一樣牢牢站在那裡動也不動,有雜物飛過來,手不抬腳不舉,那雜物便無聲碎裂。
同樣都是高手,怎麼差距就那麼大呢?
顧東還沒來得及鬱悶,就被從車窗甩了出去,重重摔在玉米田中,砸倒了好大一片莊稼。
他打了幾個滾,一躍而起,猛抬頭,只見面前火光熊熊,巨大的黑色煙柱冉冉而起,彷彿傳說中撐天巨柱,頂天立地,將半個夜空都都掩去了本來顏色。
列車廂橫七豎八地散落在四周,中彈的那一節已經消失無蹤,原地出一個深坑,黑色的焦土中滲著殘破植物燃燒過後的火渣子,明滅不定,彷彿無數星在閃爍。
車上的妖怪們正紛紛從列上跳下,場面極度混亂,但思夜語卻一直沒有露面。
顧東撣掉頭上的灰土,正猶豫是應該幹點什麼的時候,忽聽身後傳來利刃破空尖銳呼嘯。沒等他及時做出反應,便覺後背一涼前胸一痛,愕然低頭看去,卻見一截閃亮的劍尖正自胸口冒了出來。
他似乎猶不相信自己中劍了,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伸手想要去摸那劍尖,手剛剛抬起來,一腳重重踢在他的背上,把他從劍上踢了下去。
他在地上翻了個滾,仰天朝天,望向身後,卻見一個穿著草綠色迷彩服的高瘦年青人正用衣袖拭去劍上的血漬。
那年青人看都沒有看顧東一眼,一舉手中劍,大喝道:「上!」先不提他實力如何,但那份睥睨天下冷酷氣勢便讓識貨的人都要忍不住讚一聲「高手」了。
隨著這一聲大喝,無數身影鳥兒般自玉米田中沖天而起,劃破夜空衝向列車方向。
空中滿是衣袂飄動的獵獵作響。
「眼熟……」顧東覺得正琢磨著自己在哪裡看到過這個高瘦年青人的時候,忽見一個苗條的身影自上方一掠而過。
「韓曉凡?」顧東呆了一呆,立刻想起那個高瘦的年青人是誰了,「那不是李方舟嗎?這些人都是那個什麼戰神特戰隊的吧,怎麼跑到這裡來搞伏擊了。他們想……呃,殺思夜語?」顧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曉得他這種沒名沒氣的傢伙,不值得人家動用導彈來炸,那這趟專列裡便只有思夜語這一個夠格的目標了。
「不過……他們打得過思夜語嗎?」顧東對特戰隊的作戰目的不怎麼樂觀,他可是親眼看過韓曉凡、思夜語各自作戰的情形,那期間的差距,絕對不是一點半點。
護衛專列的牛頭與兔族侍從紛紛抽出武器迎敵,雙方疾衝的身影狠狠撞在一處,眨眼工夫便融化在夜之間,難分彼此。
顧東看得眼花繚亂,只見身影縱橫起伏,兵器交擊、勁氣爆裂、垂死慘叫、呼喝吶喊種種聲響交織一處,漫彌風中。
交戰正酣之際,忽聽轟的一聲炸響,一節車廂從中爆開,烏光四濺,白色身影縱上夜空,長笑聲響徹夜空,「就憑你們這幾個小蝦米也敢來伏擊我?太不自量力了,都給我滾吧!」話音未落,崩的一聲悶響,猶如平地裡打個了悶雷一般,震得人兩耳嗡鳴,煙亂風疾樹傾動,道道利箭般的烏光向著四面八方激射而出,氣勢吞天。
「結陣!」李方舟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雖然比不上思夜語的響亮,卻也頗具氣勢。
「天雷劍陣!」不知多少人在黑暗中齊聲應喝,電光漫起,彷彿攀延的蛛網般在黑暗裡飛快地向著四面八方伸展糾結,剎那間布成鋪天巨網。青白電光辟啪作響,帶出一道道霹靂雷霆,迎著那漫天而來的烏光射去。
轟,轟,轟,爆響不絕於耳,一團團燦爛的光華在夜空中爆散,華麗無匹。電網忽地一暗,但卻仍頑強地延伸著,最終連成一氣。
顧東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微微律動。
「天雷箭陣嗎?」顧東喃喃著,第一次感覺到這些陌生人與他的密切關係。
電光在天空中糾結著,越來越亮,越來越密,漫延而出的電絲四下攀爬,竟將範圍籠罩內的列車都塗上了一層晶亮色彩,地下的殘鐵碎石,但凡有金屬質的物品盡都被吸得不安跳動。
電光照耀之下,顧東清楚地看到那些維持電網的特戰隊員全都臉色慘白,身形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有不支的可能,電網內的牛頭兔耳們紛紛向著思夜語所在的方向退去。
「我呸,這也叫天雷劍陣嗎?別給顧遠來丟臉了,讓我幫他教訓一下你們這些不成氣的徒子徒孫吧。」思夜語不屑地高聲叫罵,左手伸出,光華閃處,短弓出現在掌中。弓拉如滿月,烏光現其間,引而未發,便已風雲變色,那天空中的電網竟被溢出的力量衝擊得明滅不定,似乎隨時都有散掉的可能。
顧東本能地察覺那些特戰隊員維持的電網在思夜語這一招面前根本就不堪一擊,但與平城一戰比起來,思夜語甚至還沒有認真起來。
這種天差地別的距離,還真是讓人無力啊。
「這些真都是我的傳人嗎?」顧東從地上爬起來,胸口的傷口短短時間內竟已經癒合為一條血痕。竟然被自己的徒子徒孫刺了一劍,這祖師爺當得還真差勁啊,他輕輕撫著胸口,微微苦笑。
便在此時那空中的電網終於積蓄到了極致,千絲萬線剎那垂掛,彷彿最寬廣眩目的高山大瀑飛流直下,向著地面狠狠壓下。
思夜語長笑一聲,那引而不發的一箭適時出手。
烏光閃處,垂下的電絲彷彿受到了強力吸引一般,全都向著箭尖所指的方向匯聚而去,絲絲纏繞,眨眼間一個電球從無到有越來越大,迎著射來的烏光衝去。
此時,漫天電網未消,那些持劍維持劍陣的特戰隊員依然與電網保持著聯繫。
如果這一下撞擊到實處的話,估計這裡面沒有幾個人能活下去吧。
但也就在此時,震天動地的咆哮聲起,巨大如山的白色身影彷彿憑空冒出來一般,突然出現在那電球與烏光之間,電光閃動之間,卻是好大一隻白熊。
白熊週身電光若焰,懸立空中恍若神熊,左掌一攬,竟將那電球抓在掌中,隨即雙掌一搓,電流自掌縫間好像流水一般辟哩啪啦冒出來,爬滿全身,帶得滿身白色長毛如被風吹指般飄飄而動,那些聚集了上百特戰隊員力量的電球便在這一搓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邊剛剛解決電球,那邊烏光飛至,白熊從容自若,看準那飛來烏光,雙掌一合,轟隆一聲大響,烏光四射,巨大的熊軀被炸得高高拋起,在空中劃過一道標準的弧線軌跡,重重跌入了遠處的山林中。
轟!塵煙突起,白熊呈大字形摔到地上,將四周十幾顆樹木通通砸倒,在地面上留下一個熊形深坑,整個身體深深嵌入地下深達十米!
「我從來沒有想過做英雄,為什麼總是要我做這種捨己救人的傻事呢?真是沒天理啊。」顧東仰望夜空,百思不得其解。他雖然剛剛表現得從容自如舉手投足間化解雙方殺招大有高手風範,但所謂有苦自己知,連著硬生生承受了兩股巨力,讓他整個身體裡都好像沸騰了一般,一時氣血翻騰,嗓子眼又腥又甜,全身好像骨頭都散了架子,雙臂都失去了知覺,絲絲鮮血自毛根處滲處,將全身染上了一層淡紅。他一時不想動彈,但卻聽到遠方慘叫連連,似乎雙方又接碴開干,實在是放心不下,只得硬撐著痛苦異常的身體跳出深坑,直躍半空向著列車方向一張望,果見雙方再度交手,只不過剛剛那天雷劍陣明顯消耗了特種隊員的大部分力量,此刻主客形勢互異,牛頭兔耳侍從佔據了上風,而思夜語則悠閒地坐在一節車皮頂上,搖晃雙腿,居然還在磕著瓜子。
顧東晃了晃頭,一時猶豫自己還要不要再過去,畢竟他現在的身份可疑,剛才情勢緊急一觸即離也就算了,要是現在衝過去,十之八九要成為雙方公敵了。
他自猶豫不絕的工夫,忽地看到一個纖細身影踉蹌倒地,兩個牛頭舉刀就砍。
「韓曉凡?」別說她是自己的弟子,就看在當初合抗室火豬共同裸奔的份也不能不救,顧東心思一動,數百米距離剎時閃過,忽地出現在剛剛倒地的韓曉凡身旁,熊掌一撩,便把那兩個牛頭侍從打得倒摔了個八蹄朝天,隨即反手彎腰抱起了韓曉凡。可還沒等他關心一下這位當初的裸奔戰友,韓曉凡卻先發出一聲憤怒地尖叫,舉劍就刺。剛才顧東化解雙方死磕那一招時,只不過是一瞬間便結束,事實上除了思夜語外,在場的還真就沒有一個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兒的。面對著一隻很顯然是不懷好意的熊妖,韓曉凡理所應當地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應。
「還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啊。」顧東自嘲地嘟囔了一句,一巴掌拍飛了韓曉凡掌中,回手又是一巴掌把另兩個乘機上來的偷襲的牛頭給打回去,還沒等回過氣來,韓曉凡的戰友已經呼喝著搶上來救人了,一時倒把顧大仙熊弄得手忙腳亂不亦樂呼。
「嘿,你在幹嘛。」坐在車廂上的思夜語放聲大叫,頗有點看戲被打擾的不爽感。
「給我個面子吧。」顧東一隻巴掌揮來舞去,好像趕蒼蠅一樣把圍攻上來的人妖雙方都拍得東倒西歪。
「喂喂,你搞清楚,現在是他們在刺殺我哎,還弄個了導彈來炸我,你讓我給你面子,那我的面子還要不要了?再怎麼說我也是妖族公爵,比你這頭裡面不是人的大白熊面子可大了……」
「開價吧。」顧東對思夜語已經有了相當的瞭解,聽到她語氣便知道她並不在意這些特戰隊員的生死,只是在藉機漫天要價,那他也只好坐地還錢了。
「嗯,這樣啊……」思夜語摸著下巴,剛要說話,突然臉色一變,大叫道:「小心!」
「什麼?」顧東還沒反應過來,忽聽耳旁有人輕聲道:「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