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林如幕,黑暗壓抑,一如顧東現在的心情一般惡劣。
憤憤地離開了李方舟、韓曉凡等人後,顧東按著來時的記憶,沿山路而行,走了好一會兒,越走越迷糊,只覺得岔路越來越多,每一條都相似彷彿,分了幾岔之後,他就徹底地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此時,夜正深沉,繁星滿天,卻是個無月的夜晚。
要是有月亮,顧前仙人大致還能找個北在哪裡,但此刻天上有星無月,他卻是從來沒有學過看星星辨方向的本事,什麼北極星北斗七星之類的指路明燈,在他眼裡都是一樣的豆大個光團,分不出來個子午卯酉。
轉了足足三個小時,顧東終於承認了自己迷路的事實。
站在原地四下張望,目之所及黑黝黝糊塗塗,滿眼都是怪異的暗影,彷彿無數妖魔潛藏在山林間田地裡,正準備著擇人而噬。
顧東不禁孤伶伶打了個冷顫,一種深沉的孤獨感從心底慢慢升起,只覺得滿心淒涼,真是恨不得放聲大哭一聲。
說起來,從打碰上了那老古董鏡子,開始這段莫名其妙詭異離奇的旅程以來,他似乎就很少有一人獨處過的時候,至於大半夜地在這荒郊野外一個人,更是從來沒有的事情。
剛回到宋時,大白天在山林裡跑了陣子,野狼妖怪人全都碰了個遍,等到妖軍襲營之戰後,人類都死光了,他偏卻碰上了個多嘴的兔子妖怪一同在深山老林裡轉了幾天,至於回到人類社會之中,身邊更是從沒少過人,從外星機器人張道臨,再到一幫子大小美女徒弟,一路逃命下來,身邊反倒越來越熱鬧了。妖穴一戰後,跑到這個似是而非的現代社會,先是直接在戰場上被送進了精神病院,再後來便是一路逃亡,身邊從不缺人。
此刻要是白天還好些,但夜靜更深,他獨自一人站在這不知東南西北的荒山野嶺,對比以前身邊總是熱熱鬧鬧的情景,真是越發的感覺自己此刻真好似孤魂野鬼一般。一想到孤魂野鬼這個詞,他又聯想到自己從古至今穿來穿去,到如今弄得人人不識,雖然從時代上看正是自己離開的二十一世紀沒錯,但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這都不是他屬於的那個時代,真要是打個比方的話,那他可真是與整個時代格格不入的正牌孤魂野鬼了,估計就算是這個時代的陰曹地府也不會收留他的。
顧東左思右想,悲從中來,自怨自艾了好一會兒,這才收拾心情,琢磨著這黑漆麻糊的,路如蛛網,今天晚上是無論如何也不走不出去了,便決定就近找個地方貓一宿,等天亮以後再說。
拿定了主意,顧東偏離道路,隨便選了看起來擋風密實比較安全的樹林,找個了棵粗壯的大樹爬到樹杈上,就打算這麼將就著瞇一宿。
可是他*在樹上這麼一合眼,便覺得困意湧上頭來,迷迷糊糊地正要睡過去,身子一歪,好險沒一頭栽下樹去,好在他此刻睡得還不是很深,立刻清醒過來,及時抓住樹幹,這才吊住身子,只是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睡著了掉到樹下他倒是不怕,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態,別說是從幾米高的樹上掉下去了,就算是站在東方明珠頂尖往下跳,估計也摔不死。
但他怕的是睡在樹底下,被這一帶來回亂竄的妖軍給抓到。雖然不用擔心被殺死,但他現在的本事低微,被抓回去當實驗品研究為什麼殺不死,那可就慘到家了。所以說那個室火豬明顯是腦袋不轉彎的主,一股著勁地想著要殺他,卻從沒有想過其他利用價值。
顧東也不敢再合眼了,但乾坐著實在是犯困,左右一尋思,得,練功吧。以前看武俠小說裡說的,但凡是學了內功以後,都不用睡覺,只要盤腿坐上幾個小時,就龍精虎猛,又是好漢一條,如今依法泡製,相信也不是什麼難事兒。想做就做,這事也不需要前思後想請事報告,顧東立馬盤上腿,*著樹幹開始練功。
由這點可以看出,顧前仙人看武俠小說的時候不用功,因為很多武俠小說裡除了掉到練功可以代替睡覺外,也提到過練功的時候需要有人護法才行,像這樣子在荒郊野地裡隨便找個地方就開練那更是犯了練功大際,就算是哪只不開眼的夜鳥落到頭上,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他驚得走火入魔。
顧東練了片刻,漸漸進入狀態,那股熟悉的麻酥酥熱流重新在體內出現,在意識的主導下由丹田下行,循小腹,抵臍下四寸中極穴,經會陰,過谷道,至尾閭,沿夾脊棘突中上行,達頭頂百會穴,再下顏面,過喉,由胸腹正中線,重入丹田中。這就是所謂的一個小周天了。這樣循環往復,那股麻酥熱流漸漸壯大,有如溫水一般不住流淌,週身上下暖洋洋熱乎乎,真好似泡了個熱水澡一般,舒坦無比。
按道理來說,氣流壯大到這種地步,丹田內應該開始聚氣成團才對,可是那熱流每每經過丹田卻是不肯流停,一如過其它經脈穴位一般,一流而過,根本沒有停留的意思。
顧東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回想那演化方法上,似乎也沒有提到過這種事情,但抱著練總比不練強的想法,就這麼悶頭悶腦地練了下去,精神集中之下,倒也真就不覺得怎麼困了。
又練了不知多久,那熱流越發壯大,而且溫度有越升越高,在體內流過,帶著股子微刺的燒灼感,讓他全身皮膚都微微發麻,似乎無數小蟲正不停爬過,再到後來麻癢變成種輕微的刺痛。這下顧東不敢再練了,怎麼都覺得自己這種狀態似乎跟武俠小說裡的走火入魔差不多。忍著麻痛勉強再把一個周天轉完,他便即收功。
他這一停止倒好,那原本運行得有生有色的氣流立時在全身經脈中消失無蹤,便好似從來沒有存在一般,只是消失的時候,他週身都微微一漲,那感覺就好像剛剛練了半晌的氣都從皮膚散出去了一般。
辛苦功夫就此白廢,顧東不由得大感洩氣,也不願意再去細想,睜眼站起,這才發覺樹林外天色已經大亮,這一夜就這麼過去了。
顧東從樹爬下來,略微活動了一下手腳,便覺精神好得出奇,活動之際,身體似乎也輕健靈活了不少。他不由得一喜,轉念一想,這天底下但凡是練氣功的,有哪個是一夜便聚下氣的?哪個不得年深日久方才見效?當年他便對徒弟香竹說過,但輪到自己來練卻把這話給忘到腦後了。想及此處,他便把剛剛的不開心都拋到一邊去,自己安慰自己,道是只要下到功夫,時間一長自然也就有效果了,卻也不用急在這一時。
如此思忖了一會兒,他重新提起信心,當下自嘲地一笑,邁步走出了樹林。
此刻已經是日上三竿,天色不錯,萬里無雲,碧空如洗,便連一絲微風都沒有,惟有遠天際遙遙可見一團團黑雲騰起,將天邊盡都染成了墨色。
那不是烏雲,而是安城方向的硝煙,那裡此時戰事正酣吧。
不過,顧東現在是小人物一個,影響不了天下大事,望著那硝煙出了會兒神,終於決定還是先回平城,那裡有他的家……至少在以前的記憶中是這樣沒錯,他已經離家太久,也該回去了,尤其是在這戰火連天的莫名歲月,家中的父母親人更是讓他放不下記掛。
四下裡一張望,便可見遠處山坳之間有一處村落,離著大約有六七里路的樣子,回想起昨天一路走來所見的情景,顧東很是擔心那村裡能不能有人,但此刻卻是別無他法,既然有了個方向,也總比悶頭亂闖要強上一百倍。
沿著山路向前走了二里多地,轉過一個山包,眼前山坡上再見不到林木,有的只是一片片即將成熟的玉米。現在的玉米都是活桿成熟,不像以前那樣枯黃一片,反都是翠綠翠綠的,沉沉的果穗掛著褐色的鬚子隱在翠綠當中,別有一翻滋味。
顧東老家就在鄉下,小時候爺爺奶奶健在的時候,也隨著父母回來玩,但他向來不怎麼淘氣,對於山裡孩子應有的一套玩法盡都不瞭解,只是對生吃有些心得,看著眼前的玉米棒子剛好可以啃青,他便苦中作樂,順手掰了一棒,撕開來,剝下幾個飽滿多汁的玉米粒扔進嘴裡,賣力的嚼著。這地裡種的玉米多是追求高產的品種,不像粘甜玉米那麼好吃,但青著嚼來,倒也別有一翻青甜味道。
如此平靜地走走吃吃,顧東的一直以來緊張焦慮的心情倒是難得的平靜下來,頗有了幾翻以前和狐朋狗友郊遊踏青的味道。
等到一個玉米棒子剝得差不多了,那村子也便出現在前方道路的盡頭。
顧東心裡高興,隨手把沒剩了幾個粒的棒子往玉米田里一拋,正打算加快腳步。
不想那玉米棒子落處,便有一人嗷地叫了一聲,怒道:「誰他媽的亂扔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