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黑吃黑,難道讓我舉報?」洪森搖搖頭,輕歎道:「就只怕我的舉報電話剛剛打到警局,他們的這批貨就停在公海了。文俊,我知道你是存心幫我,不過你要明白,這兒的情況和你那邊完全不同的,這裡是個黑金的社會,每個幫派都和官場上有聯繫,我現在所以落得這個下場,不只是因為泗水幫處心積慮地對付我,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所的『民代』最近出了賄選的醜聞,導致我們越海在信譽和財務周轉上都處於極大困境,否則也不會這麼輕易被他鑽了漏子。」
我點點頭,道:「這些我雖然不是太懂,不過我想說的,我並不是叫你去舉報的。我也明白,就算這批貨被警方給收繳了,呂中天只需要丟出幾個人來替罪,應該奈何不了他的。」
洪森大奇,道:「你明白就好,那你的意思是……」
我看著陽明湖那微瀾的湖面,深深吸了口新鮮空氣,忽然轉話題道:「你知道崔永三為什麼要背叛你嗎?」洪森雖然不知道忽然改話題的意思,仍然點了點頭,道:「他既然是阿燦的人,背叛我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笑了笑,道:「如果舒容說得沒錯,其實崔永三並不是泗水的人。」洪森一怔,點頭道:「不錯,嚴格來說,他應該是尚青幫的人。」
我點點頭,道:「你既然也知道,那說明舒容並沒有跟我說謊。她跟我說,崔永三是中韓混血,他沒跟你之前,是韓國黑道第一大幫派尚青幫的人。」
洪森雖然知道我還有話要說,也點了點頭,道:「沒錯,這我是知道的,尚青幫七年前派崔永三來台灣拓展生意,曾經和我有過很好的合作。後來他們不滿意一些簡單的走私和零星槍械交易,提出想依靠我的航線運毒,但我的生意那時已經上了正軌,不想再牽扯進去,就嚴辭拒絕了,不過我對崔永三的本事還是挺欣賞的。所以三年前他們老大因意外過世,他奪權失敗,被幫中人排擠,被迫逃離韓國過來台灣投靠我,我也就收留了他。沒想到這狗狼養的最後居然擺我一道,竟然暗中投靠了呂中天。」
「可是有一點你絕對不知道。在台灣的這幾年,崔永三其實一直沒有放棄過要奪回尚青幫的權力。據舒容說,他當初所以被尚青幫排擠,最重要的原因是尚青幫認為他沒有能完成開闢台灣航線的任務,不信任他的能力,所以一直想做出點大事來證明自己。」
洪森哦了一聲,似乎有點明白地道:「你的意思,是呂中天答應了他,會幫助他回韓國奪權?」我點了點頭,道:「這我不能肯定,我也是聽舒容說的。不過聽來可能性應該很大。」洪森道:「是有可能,唉,也是我這幾年太熱衷於走政治線路了,又被暫時的成功蒙蔽了雙眼,沒有太認真看清他,我早該知道,他是個野心很大的人,現在你一說,我才想起,這幾年來,他來台灣以後,曾經很多次提出要求要我幫他,可是我始終沒有答應。唉,難怪他會選擇了泗水,只可惜我知道得太晚,現在根本奈何不了他了!」
我輕輕點了點頭,道:「這麼說的話,我就能證實舒容給我的消息確實是真的。據她說,崔永三已經和尚青幫重新聯繫上了,他們準備一起合作,把你給滅掉,你的地盤由泗水來接受,同時泗水把你控制的碼頭和航運,改造成為運毒到韓日美的一條重要中轉線路!」
洪森點點頭,道:「我這比誰都清楚!你直接說吧,你忽然提到他,又提到尚青幫,到底想告訴我些什麼。」我冷冷一笑,道:「很簡單,你可以證明給尚青幫看,跟你合作,比跟泗水要強得多!」
洪森哈哈一笑,自嘲地道:「我來證明?誰不知道我現在勢單力薄,四面楚歌。別說尚青幫了,我連小小一個泗水幫都對付不了。」
我神秘地向洪森笑了笑,道:「現在不就是一個機會,這批貨是泗水和尚青幫的第一次合作。你說,如果我們把這事給黃了,尚青幫還會不會再繼續跟泗水合作呢?又或者,如果尚青幫在懷疑泗水的能力時,你能和他成功的合作,他們會不會掉轉槍頭來對付呂中天呢?」
「你的意思,不但要我搶了那批貨,而且要我和尚青幫合作?」我點點頭,道:「就是這個意思。」洪森手指在輪椅上輕輕地敲動著,懷疑地道:「先不說這個,就算我們能黑了他這一批貨,又怎麼能保證能動搖他們合作的關係,而且,既然是他們第一次合作,一定非常小心,不要說出貨量不可能大,就算失敗,估計也是在計劃範疇內的。很難一次就動搖他們合作的決心。」
我面上泛起冷笑,掏出煙點上,看著青煙的飄蕩,緩緩道:「一次不行,那就來兩次,兩次不行,那就來三次,只是黑吃黑,就算不用和尚青幫合作,就只是黑吃黑,我們也吃死他!」
洪森一怔,奇道:「就算我肯賭,相信舒容這一次的線報,但你能保證她還能提供第二次,第三次?」我不屑地一笑,悠然道:「靠她,自然不行,她現在自身難保呢,正被阿燦他們追殺。」
洪森啊了一聲,道:「那你憑什麼這麼自信?」我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有把握,不過,你得幫我幾個忙!」
「要我幫什麼,你儘管說,我能做到的絕不含糊!」洪森斬釘截鐵地道。我微然一笑,道:「我想你做的很簡單,你幫我找性能最好,最精細的竊聽器,我來負責安裝!」
「你來安裝?」洪森這次真的怔住了,一臉不可思議的望向我。我點點頭,心中傲然一笑,要說現在能如此方便地出入呂宅的外人,也許除了我,根本沒有別人。任呂中天他們抓破頭皮也想不到,他們替孩子很努力才爭取到的一個優秀家庭教師,居然會是一個大臥底。
對我來說,臥底早已經是正常得如吃飯睡覺一般,然而這次和以前的是完全不同的,我要達到的目的,絕對不是為所謂正義,也不只想幹掉呂中天。我自有我的目的!只是要實現這個目標,也許還很遙遠。但對經歷過無數挫折的我來說,早已經學會了耐心等候的到來。
看著洪森目瞪口呆的神情,我笑了笑,道:「不用擔心,我再沒有把握,也還不至於衝動到去送死。對了,有空的話,你順帶幫我搞定一個身份。就用你上次幫我偽造的那個身份,替我再補充一點履歷。」
洪森看著我自信的笑容,終於也微笑了,緩緩點了點頭,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哪來的這麼大自信。不過我絕對會幫你的。你說,你要什麼身份。」我笑笑,道:「很簡單,一個普通中學的體育老師就行,教齡不用長,半年足矣!但一定要有充分的人證物證,我要保證呂中天絕對查不出底。」
洪森盤算了一下,道:「這個沒問題,我和很多私校的校長關係不錯,我會幫你安排的,實在不行,我可以安排進我有入股的私校。」我點點頭,有洪森這個保證,我就能更加完善無缺地扮演我的教師角色。只要洪森和舒悅不說破,我絕對就是一標準的體育老師。
「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麼一個身份呢?這和呂中天有什麼關係。」
我皺了皺眉,正猶疑要不要告訴他,這時候忽然山谷中傳來呯的一槍響,聲音非常沉悶。
洪森臉色一變,道:「什麼聲音,是不是槍聲?」我點點頭,道:「狙擊槍的。」這種聲音非常沉悶,和別的槍聲都有所不同,非常容易分辯。洪森疾對站在遠處的阿祖道:「阿祖,快去查一下怎麼回事!打電話給小偉。」
約莫半分鐘,阿祖跟著幾個洪森手下一臉著急地衝了進來。一邊聽著電話一邊略帶慌張地道:「森哥,不好!」
「怎麼了,阿祖?」洪森和我只看阿祖的神情就知道出大事了。阿祖沉聲道:「應該是泗水的殺手又到附近了,我打電話給守分岔口的小偉和阿猛詢問情況,電話通了,但他們一直都沒有接。可能出事了。」
「會不會沒有聽到電話響?」洪森詢道。這話當然是自欺欺人。我們都明白,這種事是絕對不會出現的。
阿祖搖了搖頭,道:「其他人還有可能,小偉和阿猛絕對不會的。他們是出了名的機警和盡職,否則我也不會讓他守要道了。」
洪森輕輕嗯了一聲,畢竟是見慣了風雨的江湖大佬,臉上絲毫不見慌張。安排道:「你派人去再查看一下情況,我們迅速撤離這兒。」
已經有人馬上上前幫洪森推輪椅。我心中一陣歉然,要是早知道洪森已經坐了輪椅,我絕對不會約他到這麼高的半山涼亭見面的。要推著輪椅爬這麼高,不是一件容易事。而洪森居然也沒有埋怨過我的約會地點。這更讓我歉疚。洪森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對我微笑道:「我們這麼多人,不會有事的,文俊你趕快離開。我的賭注不僅是押舒容,而且也押在你身上了。」
我們剛剛把洪森推上一條石徑上,阿祖正在說要不放棄輪椅,由他背洪森下山時,只見遠方的山道上忽然一陣響動,守前的人已經大聲回報道:「小偉回來了!」這話讓我們都是一怔。
「小偉,你怎麼搞的,怎麼不守著要道。阿猛呢?」阿祖朝一個快速跑過來,氣喘吁吁的年輕人道。
小偉一邊用手擦汗,一邊喘氣道:「剛才我們覺得遠處似乎有動靜,我就讓阿猛守著,我去查看。結果我沒離開多下,忽然覺得不對勁,才一回來,已經看見阿猛被人用刀殺了。我剛想打電話通知你們,已經被人撲倒在地。要不是我反應敏捷,一下滑滾下山坡,現在我也掛掉了。我滑下山的時候,把電話弄掉了。他們還用槍向我射擊。幸好我夠敏捷,才沒有……」
「不用說了,」阿祖一下打斷這談興甚好的傢伙,沉聲對洪森道:「森哥,我來背你,我們趕緊撤。」說著彎下身子,對其他手下道:「扶森哥上來。」我大呼一聲,道:「不要背!對方有狙擊槍,背著人目標太大。」
阿祖色變,知道我說得絕對正確,不由急道:「那怎麼辦!」我四處一望,道:「誰力氣大,快抱著森哥低著頭走。其他人分散,四處保護,有什麼不對就開火還擊。」
「我來!」一個一看就是身強力壯的傢伙一下衝過來,手一抄,已經把洪森給抱在懷時在。阿祖大叫一聲道:「宏超,森哥交給你了。所有人注意隱藏,不要太暴露自己。」現在跟隨洪林的這些都算得上是精兵強將,哪裡會不知道,早就三倆散開。
然而阿祖的話音剛落,泗水的殺手在小偉逃跑後,顯然知道存在已經暴露,也奈不住了,忽然呯的一聲暗槍擊來。撲一聲,離我不過數米外的一個傢伙一槍就被擊中了額頭,連慘叫都沒出現。死狀非常難看。所有人都是大驚,馬上個個臥倒,人人緊張地持槍在手,更有人拿出望遠鏡不停地朝遠處觀察。
「他們在對面山上。」不多時已經有人叫嚷。顯然是通過望遠鏡,觀察到了對方的存在。然而他才說完,呯地一聲,他的望遠鏡一下被擊得粉碎,手骨也被擊裂了,不停地在地下扭動掙扎。不用說,對方的瞄準鏡的清晰度更高。幾個人趕緊一下把他拉到了有草遮蔽的地方,只是這麼幾秒,子彈又如影隨形而至。啊的又是一聲慘叫,他的小腿已經被擊中,對方槍法非常好,一下就射穿。眾人趕緊掏出紗布替他強行止血。
「媽的!」阿祖低臥著頭罵道:「我們太大意了,居然只帶了手槍。否則我一定把對方給打成馬蜂窩。」眾皆沉默,誰也沒有用手槍還擊,所有人都知道,用手槍打中遠山長草中潛伏著的狙擊手無異於大海撈針,只會讓對方更認清自己的位置。
「大家別慌,他們的人不多,想辦法去到那間公寓內,那兒也有車的!」有冷靜的傢伙出言提醒道。
這話一下點醒了眾人,要想衝到山腳下的停車處,必須經過一個開闊地帶,那無異於去送死。最好的辦法還是先衝到公寓內,畢竟公寓緊貼著山角,而且環境大家都很熟悉。
「宏超,保護好森哥!」阿祖大聲提醒道。宏超點了點頭,對洪森道:「森哥放心,我一定護送你到山。」
「盡量倚靠著大樹,用混亂的節奏,一棵樹一棵樹的沖。」我提醒道。宏超點了點頭,抱緊洪森,深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向前面一株大樹彎身衝去。
呯!子彈和他們擦肩而過,擊在道邊的巨石上。一時石屑紛飛。宏超動作也非常靈敏,一到目的樹下,就是一下趴倒。身子仍穩穩地抱著洪森。
有了我的提醒,宏超每次都是看準一棵可供隱蔽的大要,以不同的節奏奔跑。居然一口氣跑出了數十米遠。其他沒有負擔的人都是各自逃跑,誰也不知道哪裡稍微露頭,就會挨上一槍。也幸好這條山道周圍野草甚長,可供隱蔽的地方也多,否則早一個個成了別人的槍下亡魂。
然而洪森這邊的人還是太多了,在這時候,人多未必有好處,總有比較命衰的。呯!一個比較蠻動的,在連沖了一段之後,大概半天沒聽到槍響,只想著迅速下山,在衝過一段兩樹間距離比較長的路程時,一下被擊中大腿,啊的一聲,一下向山下翻滾出去,不知生死。
「媽的!」阿祖見我一直空手而逃,伸手入懷,丟了把槍給我,道:「文俊,你自己小心。」我見他一下朝相反的方向躲閃著衝去,不由奇道:「你要幹嘛!」阿祖狠狠道:「我要幹掉他們。」我哇了一聲,道:「不是吧,你想繞到他們後面去?太遠了吧。」
阿祖搖搖頭不,道:「那邊有吊橋的,如果那邊沒有人封鎖的話,不會很遠!」
我心中一動,道:「我去吧,你還要保護森哥呢!」其實我的想法是,我絕對不能讓這幾個殺手跑掉,雖然我可以肯定他們也是剛剛才跟蹤而來不久,否則洪森在亭中時,絕對早被一槍斃命了。但我也無法證實他們是不是在我上山的時候就開始潛伏的,如果那樣的話,很可能會把我的樣子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不幹掉他們,只會毀了我的計劃。
而且我通過觀察和槍聲和方位,他們最多不會超過三人,很可能只是派來了兩個殺手。以我的身手,只要能找出他們隱藏的方位,要幹掉兩人,應該不是不可能的。
「阿祖,還有望遠鏡嗎?」阿祖的設備很全,道:「有的,你要嗎?」我沉聲道:「不用,我現在去吸引子彈,你注意觀察,找出他們的位置。」
阿祖駭了一下,驚道:「太危險了,不要呀。」
我冷冷一笑,道:「放心!」對我而言,生死早就不放在心上了,每一天都處於懸崖邊上,我還會懼怕狙擊手?何況我可以肯定一件事,現在我們完全被他們所控制,他們絕對不會輕易換方向的,只要能肯定他們的方位而我不中槍的話,死的就是他們!
洪森說過,這個時代,匹夫之勇是沒用的。我不反對這話的真理。但我更相信,我是打不死的!當然,這一切全部建構在我對自己能力的判斷上,絕對不是衝動。我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對付呂中天,那就沒得商量。擋我者死!
「注意觀察,我沖了!」我大喝一聲,一個側滾而出!向著剛才那衝動的傢伙被擊滾下山的那段最危險的兩樹間空地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