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大官人 第五卷 魚龍變 第二章 閹兄
    上京城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也比往年更要來得寒冷。

    朔風,挾著細細的雪粒,緊一陣緩一陣地從大街小巷中呼嘯而過,路人均裹緊了衣衫,詛咒著這鬼天氣,埋頭掩面匆匆奔行。

    一條偏僻小巷,一座獨門獨戶的小宅子裡,賈世充雙目深陷,癡呆無神地瞧著屋頂發愣。過去這些天的經歷,就像是在做一場荒誕不經的噩夢一般,讓他現在還無法醒過神來。

    他本來在一家商號做三掌櫃,老婆是大老闆的遠房侄女,長得也有些姿色,衣食無憂小日子過得挺舒心。只要他循規蹈矩勤勤勉勉幹下去,以後大富大貴雖然指望不上,熬成個小康人家卻不成問題。

    但後來偶然的一次玩牌,賈世充贏了十兩銀子,他的生活就開始發生了變化。一個月做牛做馬拚命幹活還賺不到五兩銀子,在桌子旁輕輕鬆鬆坐上那麼一會,就能拿到平時兩個多月的收入,賈世充發現了一條發家致富的大好捷徑。

    輸輸贏贏,贏贏輸輸,不知不覺地,沉溺在賭桌上的賈世充突然發覺,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竟把多年的積蓄統統扔上了牌桌。他又驚又悔,想就此懸崖勒馬,卻又割捨不下想著翻本,只是苦於沒有本錢。

    沒了錢,那些原本哥哥弟弟叫得無比親熱的賭友全都換了面孔,只有黃立黃大少夠朋友夠義氣,有求必應,還安慰他說運氣有時好有時壞,要想在牌桌上賺到錢,就必須在手氣好的時候大撈一把,十分慷慨地解囊相助。

    接下來……賈世充再次駭然發覺,自己竟然欠下黃立千來兩銀子,還挪用了商號的五六百兩銀子,所有債務加起來將近兩千兩。他嚇傻了,兩千兩白銀,就算他不吃不喝,也得幹上一輩子才還得起。他明白自己掉進了一個無底深淵,可是能怪誰?沒人逼著他上賭桌。

    他惶惶不可終日,終於有一天,事發了。大老闆不知從哪兒聽到風聲,來清查他經手的帳款,理所當然地查出了短缺的數額,大發雷霆,狠狠掌了他幾十個嘴巴,勒令他三天之內補上,否則就綁去坐監。

    他去找夠朋友夠義氣的黃大少,請他借錢渡過這個難關。黃大少沒讓他失望,但是一時之間湊不出這筆銀子,叫他回家讓老婆找大老闆求求情寬限幾天。

    賈世充回了家,卻竟然看見,老婆一絲不掛地躺在別的男人身下,以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浪態,淫蕩地叫喚呻吟。被撞破姦情的老婆並不害怕驚慌,她說,她其實早就不想跟他這個沒出息的窩囊廢過了,她新找的男人是個有本事有能耐的舉人,將來還會有更遠大的前程,最重要的是對她一往情深,溫柔又體貼,以後她就算當偏房,也強過當他的正室一千倍一萬倍。

    那個姦夫更為囂張,竟還一邊繼續摸賈氏白花花的奶子和大腿,一邊叫他滾蛋。

    即使是一個泥人也受不了這樣的污辱,何況賈世充還不是泥捏的,他發了狂,操起一把菜刀要把這對姦夫淫婦砍死,然後自己再自殺。

    要是真這樣結束也就一了百了,可是正巧有幾名捕快從賈家外面路過,聽見響動,衝進來制服了賈世充,將他們帶去衙門審訊盤問。

    後面的事大出賈世充的意料,也讓他十分痛快解氣。那個姦夫,根本就不是什麼舉人,而是一個賣屁眼的兔相公,承認自己是想從賈氏這兒騙色騙錢。賈氏聽後,當場就瘋了。

    從衙門出來,賈世充也沒有臉再回家,更怕被大老闆送進大牢,又再去找到有門路的黃大少,央求他幫助自己,日後定當肝腦塗地誓死報答。

    黃大少確實夠朋友夠義氣,不僅收留了賈世充,特地尋了處隱蔽居所給他藏身,還為他找來三個女人解悶,整日好酒好肉招待。

    賈世充不是傻子,他明白,黃大少待他這般好,一定是有什麼企圖,不過他不在乎。家破了,生活也毀了,除了一條爛命,他還能再失去什麼?只要今後的日子能過得這麼舒心痛快,即便黃大少讓他去殺人放火幹什麼都成。

    「賈兄弟,今天氣色不錯啊。」

    夠朋友夠義氣的黃大少走進房來,笑瞇瞇地招呼。

    賈世充趕緊起身迎上去,道:「大少可是有什麼吩咐?只要說一聲,小弟拚命也當為大少去辦。」昨天,黃大少把那三個女人都叫了走,讓賈世充好好休息,他就知道,該是自己賣命的時候到了。

    「不急,不急,你先見過一個人再說。」

    黃大少掀開棉簾恭敬地說道:「歸爺,您請進。」

    一個高大的身影邁了進來,帶入一股刺骨的寒風,使得賈世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也沒顧得上細瞧來人的面目,忙討好地叫道:「歸爺好,小人給您請安了。」讓黃大少都如此畢恭畢敬的人物,可來不得半分怠慢。

    歸拾兒漠然掃了這廝一眼,回頭道:「力士,你進來吧。」

    看到賈力士一步一步緩緩跨入房內,賈世充錯愕到了極點,半響才叫道:「小弟,你怎麼會來這裡?」

    賈力士面無絲毫表情,只慢慢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裹,又慢慢打開,裡面赫然是一柄鋒利雪亮的小刀。

    賈世充又不自禁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磣,隱約感到強烈的不妙,驚恐地道:「小弟,你,你這是要幹什麼?」

    賈力士忽然笑了一笑,牙齒上泛起的光芒如同手中的刀光一般,令人不寒而慄,用尖細的嗓子慢吞吞道:「大哥,我想幹什麼你還不清楚嗎?當年我為你付出的東西,我想請你還給我。」

    「你要我還你什麼?」

    賈世充愈加恐慌,瞧見賈力士逐漸下移的視線,陡然間驚覺過來:「你,你想閹、閹割我?」

    賈力士不再作聲,只舉起小刀行過來。賈世充嚇得心膽欲裂,狂叫一聲,就待奪門而逃。賈力士隨手一捉,就如拎小雞般將他抓到身前,渾身絲毫動彈不得。

    歸拾兒眸中閃過一絲訝異,賈力士什麼時候也入了修行之門?

    賈世充顫抖不已,拚命哀求道:「小弟,小弟,我可是你親大哥啊,你怎麼能這樣害我?」

    賈力士眼裡閃爍著鬼火一般的仇恨,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裡迸出來:「娘被你害死了,你就不再是我大哥,只是個與我不相干的畜生。」

    感覺到冰冷的寒氣一分分逼近下身,賈世充驚恐萬狀,情急中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瘋狂叫道:「小弟,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娘,但是你千萬不能這麼做,你要是閹了我,賈家就會絕後,你怎麼對得起我們賈家的祖宗?」

    黃大少在旁邊咧嘴樂了:「你放心吧,我保證你老賈家有人傳宗接代,秋香她們全有了身孕,三個人再怎麼著難道還生不出一個帶棍兒的出來?」

    看著夠朋友夠義氣的黃大少的笑臉,賈世充霎那間什麼都明白了。只是有一點想不通,自家這個原本懦弱卑怯的兄弟怎會變得如此陰險狠毒,而且還能驅使動這樣一幫人來算謀自己?

    「啊……」心神恍惚間,一陣徹骨的巨痛猝然從下身傳來,賈世充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嚎,淒厲的慘叫傳到門外,轉眼就被呼嘯的寒風捲得無影無蹤。

    歸拾兒吩咐黃立道:「等他傷好點之後,就扔到賈氏娘家大門口,賈氏已經瘋瘋癲癲沒法再嫁出去,說不定她娘家人還會發發善心,留下他這條狗命來照料她。」

    黃大少咂了咂舌,成了閹人,這輩子還要逼著跟個瘋婦人朝夕相處,賈世充的下輩子可算沒個指望了,要想擺脫這般生不如死的境地,只能瞧這廝有沒有勇氣自個兒抹脖子了。

    心願得償,賈力士卻殊無歡愉之意。出得院來,他忽地跪在滿是泥水的地上,沉聲道:「多謝歸爺,今後歸爺但有吩咐,賈力士必竭力相報。」

    歸拾兒將他拉起,道:「一事歸一事,日後我可能需要你相助,但決計與此事無關,這是我自願為大娘盡的一點心意而已。」

    賈力士低頭默然。

    歸拾兒又道:「我還另有事情待辦,你這便回宮去罷。」

    賈力士忽然道:「歸爺心中有疑惑,為什麼不直接問我?」

    歸拾兒哈哈笑道:「我雖然有利用你的意思,但我待你如何,你心裡也十分清楚,你若是願意真心幫我,我問與不問,又有什麼關係?」

    賈力士大為意外,瞧了他半響,忽然又笑了一笑,道:「小人在宮裡很孤單,沒有什麼人可以說話,也不用急著回去,要是歸爺不嫌小人囉嗦,小人倒是想說說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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