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窮處 第二卷 十五 天寒將欲晚(下)
    符陵道:「朕見今日天降瑞雪,想來約你郊外賞雪,去離苑沒找到你,便過來瞧瞧,你們不用管朕,繼續下就是,翔,是該你走了麼?」

    楚翔心煩意亂,哪還有情緒下棋?故意將子一投,伸手一撥,弄亂了棋盤,道:「陛下不用再看了,我已經輸了!」

    符陵臉色微變了變,但隨即恢復平常,這邊兩人卻未察覺。停了停,符陵唇邊露出些笑意,搖頭道:「輸了一盤也用不著這樣耍賴嘛!輸了棋不要緊,不要連人也輸了就好!」

    靜山居士見符陵神情怡然自若,還有心思開玩笑,暗中鬆了口氣,忙道:「陛下說得極是。不過,楚將軍天資過人,棋藝進境甚是迅速,我遲早是他手下敗將。」又道:「陛下先請坐一會,品品我用新鮮的無根雪融水泡的白露茶。外面下雪,我去命人溫一壺酒,做幾道小菜,陪陛下慢慢飲酒賞雪。」

    符陵道:「今日倒難得你這麼慇勤,」忽然似不經意地問:「居士這裡,平日裡可還有別的客人來麼?」

    「沒……沒有。」靜山居士正要退下,聽他問起,一陣慌亂,硬著頭皮答道:「陛下不是早就知道的麼?山人常年隱居在此,除了偶爾和陛下下棋,還有近日受陛下之托教楚將軍學棋外,很少有外人知道這處地方,我也殊少到外面去,和他人並無來往。」

    符陵滿意地點點頭,笑道:「朕只是隨便問問,你這隱士的生活,倒是十分逍遙自在,連朕也羨慕得緊。」又道:「朕這不速之客也不打擾你這份清淨了,你不須麻煩,朕今日只是來接楚翔的,下次再找你討酒喝,告辭了!」說完攜了楚翔的手,便要往外走,靜山居士暗暗歡喜,巴不得他馬上離開,擦了擦額上的汗,忙應了聲,將二人送到門外。

    那雪下得正大,符陵取下放在馬背上的包袱,卻是那件夏州相見時贈與楚翔的黑色貂裘大氅,原來他料到楚翔未穿避雪之衣,故帶了來。楚翔微微一怔,道了謝,接過來穿好。符陵幫楚翔攏好大氅,扶他上了馬。符陵隻身出城,並沒有帶上隨從。二人並轡走了幾步,符陵忽問:「翔,今日天氣陡然變冷,但剛才朕握你的手,手心怎麼熱的很,是不是受了風寒在發熱?」

    楚翔不由佩服符陵細心,他心裡緊張,手心自然發熱出汗,一面提醒自己要全神應付,一面答道:「我向來一到冬天便手心發熱,正和天氣相反,並非傷風。」

    符陵笑道:「竟然是這樣,倒是好得很!」又問道:「你今日下了幾盤棋?輸嬴如何?適才的那盤棋是怎麼輸的?說來給朕聽聽?」

    楚翔叫苦不迭,他今日一個子也未下,況且那會剛剛從密室裡出來,連盤面的局勢都沒來得及看清楚,怎麼可能知道輸贏過程?看來符陵這次突然來襲,果然是來者不善,好在沒有當場捉住符明,還留了騰挪機會。自己要如何解釋才能不讓他起疑?楚翔遂苦了臉,搖搖頭道:「起初打了會譜,靜山居士講了會棋,便只下了那一盤。那盤棋我輸得十分憋悶,丟臉的很,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陛下莫要再問了。」說著故意唉聲歎氣,似乎極為不甘。

    符陵微微一笑:「你不說,朕也知道你是怎麼輸的!」

    楚翔奇道:「陛下怎麼會知道?」

    符陵馬鞭一揚:「呵呵,這叫作天機不可洩露,日後朕再告訴你吧!」

    楚翔正在琢磨他的話中之意,符陵已扔下楚翔,催馬加鞭跑在前面,楚翔一頭霧水,又不敢離他太遠,也只得拍馬跟上。疾奔了一程,符陵慢了下來,楚翔方趕上他,試探著問:「陛下今兒不是忙著嗎?怎麼又得空出來賞雪觀景了?」

    符陵淡淡地道:「朕和群臣議完了事,本來還要接見西涼來的使臣,但他們在路上耽擱了,還未抵達上京,見時辰還早,想起有些事情要找四弟商量,朕一時興起遂到他府上去,卻聽說他一早就出去了,朕見外面下起了雪,想來四弟是出城觀雪去了。朕又到離苑看你,說你到這裡來了,朕左右無事,便來接你。」

    楚翔聽他今日去找了符明,驟然一驚,差點從馬背上滾下來,手上一滑,馬鞭已脫手,未及墮地,已被符陵一個海底撈月將馬鞭輕輕接住,遞到他面前。楚翔見符陵表情平靜,暗暗告誡自己不要慌張,努力穩住心神。他雖然膽大,此時心中早已是一團亂麻。不知符陵是不是已有所察覺?即使沒有察覺,這樣下去,又還能瞞著他幾時?

    楚翔接過馬鞭,謝了符陵,仍強作鎮靜:「多謝陛下想得周到,專程來邀我賞雪,這北國的雪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確實氣勢磅礡,十分壯美,我在江南時,從來沒見過這般景色。」他知符陵一心想自己忘了江南故國,故意迎合,說出這番話。

    符陵笑了笑,也道:「你說得很對,江南的雪景,便如桂花米酒,雖然芬芳甘美,卻不夠濃烈醇厚,不如北方的烈酒醉人!」忽然話鋒一轉:「朕本來是想看雪景的,但見了你,卻只想看你了,我們且回離苑去吧!」

    一路上符陵不再與楚翔並肩而行,而是拉開了約有兩丈的距離。楚翔不敢多說,總覺得符陵今日處處透著怪異,又怕是自己心中有鬼捕風捉影,惴惴不安地跟在後面。兩人一前一後回到了離苑,此時雪愈下愈大,鵝毛般的雪片漫天飛舞,密密地如一張大籠罩著天地,看不見四周的景物。兩人身上都積了白花花一層,園子裡也鋪上了厚厚的一層雪。符陵跳下馬,逕直穿過庭院,進了內室,楚翔跟了進去,道:「陛下,這外面雪下得正大,要不要……」

    符陵打斷他,道:「朕現在一門心思只想看你,你去沐浴吧,朕在這裡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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