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浦舊事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歷歷可畫舊故塵(未完)
    11月25日12:00更新第三十九章長相思兮長相忘

    三月小陽春天氣,田里的油菜花開得像黃金鋪了滿地。溪澗邊的烏桕樹上還掛著去年的桕子,像一粒粒搗鳳仙花的白礬石。菖蒲大叢大叢地臨水生長,辛辣的芳香如江潮般漲溢。夕陽斜照,年輕女子穿著水紅衫柳條褲在灣邊浣紗洗衣,嘴裡唱著紫竹調。那樣清甜的歌喉,悠揚婉轉,只能是在芊芊碧草,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江南。

    那是日思夜想的青浦啊……

    那是魂牽夢繫的江南……

    那是他與她的江南……

    初八放晴一日,第二天又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院中遍地植著深紫藍的水繡球花,被雨一淋,花球無精打采的伏了滿地,更覺得蕭索陰鬱。荔紅送了大夫回屋,見玉鈿合著眼似睡著了,便小心翼翼地將床前紗帳放下來,不防黃銅帳鉤子光啷搖動,在簌簌雨聲裡似碎金斷玉般刺耳。她心裡暗叫不好,無可奈何地朝床上看去,果然玉鈿輕哼一聲,慢慢睜開眼睛,緩聲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荔紅賠笑道:「早著呢,小姐夜裡老是睡不好,再養會神罷,不必著急起身。」

    玉鈿默默不答,撩起紗帳往窗戶看了一眼,掙扎著欠身坐起,皺眉道:「我聽院子裡像有人走動,你去瞧瞧。」

    荔紅笑道:「小姐定是聽錯了,今日雨大,風雨刷刷打著窗戶欞子,可不就像走路的腳步聲?」

    她話音剛落,便聽攏翠壓低了聲音在門前道:「荔紅,荔紅,你在不在?」玉鈿以目示意,撐著床沿欲坐起,荔紅忙取過*枕,替她墊在身下,扭頭向外笑道:「我在呢,請進來罷。」

    攏翠將雨傘放在簷下,又掏出帕子將繡鞋上沾的雨水略擦了擦才踏進房,笑道:「聽說少奶奶病了,老太太打發我來瞧瞧。」一進門見玉鈿裹著被子在床上半倚半坐,氣弱神衰,面色青白,驚得原地站住,疑惑道:「少奶奶這是怎麼了?昨天去劉家時還好端端的,怎麼過了一天就病成這樣?」

    荔紅面有不忿之色,哼了一聲,扭身在床沿邊坐下,有一下沒一下的替玉鈿捶肩。玉鈿微垂眼簾,搖頭苦笑道:「這幾個月天天夜裡都睡得不好,老覺得無精打采的。昨日去劉家瞧喜事,鑼鼓點子吵得人頭疼,也不知怎地,今天就覺得昏沉沉的。勞累你還過來看我,煩你替我跟老太太說一聲,等我略好些,就去唸經祈福。」

    攏翠咳了一聲,走到桌邊去倒盞熱茶,邊服侍著她喝邊笑道:「少奶奶就是心太細,凡事翻來覆去地在心裡拈量,才容易勞神。既然身子不爽,就好好歇幾天。只要心誠,唸經祈福也只是走個過場罷了。」又問:「大夫說什麼來著?」

    玉鈿喝了兩口茶,搖頭示意不要了,從枕下摸出雪青色排穗帕子,捂著嘴咳了一聲道:「也就是讓人安神靜養,莫要思慮過多,說吃兩副藥看看,慢慢養著就好了。」

    攏翠將茶盞輕輕擱在床邊的矮几上,又伸手替她將被角掖了一掖道:「光吃藥只怕不管事。」她偷眼看玉鈿臉上神色,並無不悅之意,便笑著道:「不是我說,這屋裡確實冷清。又不像老太太那兒,成年累月供著菩薩,等閒邪崇都不敢進去。不如你也請個佛像在屋裡供著,平日裡燒香唸經,日子也容易打發。」

    聽她說到「這屋裡也確實冷清」,玉鈿手上一緊,將帕子緊緊攥成一團,若有所思,抬眼看向窗外。天邊陰雲低垂,雨水濺在屋頂上,又順著瓦當流下,滴零零的急響聲裡,似隱含金戈鐵馬的殺伐之音。

    她突然嫣然一笑,伸手撐著床沿坐起,容光煥發:「還是攏翠眼光深遠,說的極是。只不過從外頭請的佛像再好,還是不足以顯示虔誠。不如按著我這屋子的影壁,請家裡人按尺寸畫一幅。」

    攏翠一怔,遲疑笑道:「少奶奶可是說笑,咱們家哪裡有人會這個?」

    玉鈿眼中笑意蕩漾,慢慢躺下道:「你不知道,雪櫻姑娘心靈手巧,畫的人像活靈活現,乍一看還以為是真人呢。等我病好了,就求她畫去。」

    見她已閡上眼睛,荔紅悄悄站起身,將床前紗帳放下,又將軒窗合上,屋裡光線驟然黯淡。兩人掂著腳一前一後出了廂房,站在簷下瞧那無邊雨幕。雨聲潑剌,令人無端端心情陰鬱。攏翠撐開油紙傘,歎口氣道:「今年的梅雨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才完。」傘面上印著竹葉桃花,冷落的石青對著恬靜的粉紅,在霏霏雨簾中蒙上一層黯淡的哀愁。

    節令真是初夏了,遍野風雨琳琅,日子好長。

    梅雨足足下到陰曆六月末才算過了。剛經了雨季,日光烈烈地直射大地,水氣立即被蒸成蓬蓬的濕熱。雪櫻從早晨畫到傍晚,也不知道後背被汗水浸透了幾次。皓紗衣衫本來輕薄如紙,此時也濕濕的粘在身上,悶得人透不過氣。忽然覺得身後涼風習習,轉臉一看見清流拿著蒲扇替她扇風,便點頭笑道:「少奶奶讓我替她畫一幅佛像。說是乞巧節就要呢,眼看就沒幾天了。」

    清流卻不答話,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幅快完工的佛像。雪櫻雖然用的是西洋技法,但仍以中國傳統的紅、黃兩色為主色調,再以檸檬黃加鈦白畫明部,大紅土黃調合做暗部,從暗到亮,色彩似渾然一體,過渡自然柔和,竟略含中國畫風。看了半晌終於點頭微笑:「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悟性極好,又這麼勤奮,只要持之以恆,日後定能有所成就。」

    雪櫻嗯了一聲,眼神專注,拿起油畫刀小心翼翼地將亮部的顏料刮下,輕聲道:「再做一遍罩染,這畫就快完工了。」她的眼睛清澈如水,彷彿心中除了畫布顏料,別無它物。

    清流見她臉上密密的都是汗水,碎發軟軟地貼在頸子裡,濕得白霧騰騰。心下憐惜,掏出洋線手帕替她擦汗,笑道:「雖然七月初七就要,你也不用趕成這樣。都站了一天了,快坐下歇歇。」不由分說地將畫刀奪過來,硬拉著她坐下。

    門外草叢裡藏著數只紡織娘,唧唧地叫得爽朗響亮。聽那蟲聲如織,此起彼伏,便彷彿舊年收了繭花兒,在繭鑊邊徐徐轉動繅絲的紡車,啷啷的聲音裡有種收穫的繁華。一想到此,她心裡一喜,掐指算算日期,笑吟吟地道:「清流姐,我在放生橋養的蠶就要吐絲結繭了。」

    清流捧著玻璃杯正準備喝茶,一聽便撲哧笑出聲,點著她的額頭道:「還好意思說是你養的?自從半月前祖蔭回了上海,你就索性搬到這裡來住,畫畫一入迷,哪裡見你回家照應過?」

    雪櫻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低頭弄著衣角道:「你沒看到柳柳嫁過來那天,少奶奶看到我跟祖蔭進去,臉色好難堪,聽說回去就病了。我也怪對不起她的,這次她開口跟我要幅畫兒,怎麼能不盡心盡力?」

    清流看著她一雙明眸如夜空中的星辰般晶亮,眼波似水溫柔,也不忍心再說什麼,牽過她的手歎氣道:「下次握畫刀的時候要用巧勁兒。你看,手指都勒出這麼深的紅印了,疼不疼?」

    那痛楚只是一絲,久久縈繞指間不去。她抿嘴一笑,搖頭道:「習慣了就不疼。」側耳聽紡織娘的唧唧叫聲,輕聲道:「趕緊畫完了,好回家剪了麥秸做簇,讓蠶寶寶爬上去結繭花兒。」

    國慶節大奉送……

    下一章就真的要包月啦……:)

    祝大家國慶快樂!

    本來早晨九點前該更新的,奔去看本周的主編推薦《明代五好家庭》

    快笑死偶了……不好意思哈,晚了一會兒……

    下次更新時間?

    某也不知道……盡量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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