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雲一旁看出意思來,別人沒在跟前的時候,就道:「主子還要想法子上去麼?」
甘棠笑道:「什麼主子?但凡沒有外人在這裡,還是叫妹妹,你還是姐姐。」
抹雲道:「那妹妹就聽姐姐一句話:這樣就很好。」
甘棠知道她話裡的意思,便把身上的病一一和她講明。
抹雲這才明白,泣道:「姐姐到底明白了。既如此,便幫著你,好歹讓你見著家裡人。」
兩人正說話的工夫,藏梅進來,道:「張婕妤抱著小公主過來了。」
甘棠忙出去迎了進來。
張婕妤笑道:「季婕妤也不常過去,忘了姐姐不成?」
甘棠看看隨婕妤進來的攸兒,笑道:「你整天忙著給小公主擺弄這個、準備那個,我去了只有白添亂。也怕你又讓我繡這個、裁這個的。好歹躲了這些天,還是讓姐姐找上門來了。」
張婕妤道:「看你說的。她身上的小衣裳不是你親手裁的,也是你給繡的花兒。我要再說別的,就得打自個兒嘴巴子了。」
甘棠抱過小公主,道:「又胖了不少呢。」
張婕妤屏退了左右,屋裡只剩下這兩個婕妤主子,才笑著說道:「妹妹不知,姐姐我自己給小公主吃著奶呢。」
甘棠驚道:「姐姐不怕上頭知道?」
張婕妤笑了,道:「誰多嘴多舌去說這個?皇上又喜歡她,三天兩頭到我那裡看。11111那裡的奶婆子,也樂得清閒。我又送上了一些錢。就是夜裡小公主也是跟著我呢。」
甘棠疑道:「皇上晚上不召了你過去麼?」
張婕妤苦笑道:「皇上倒是常過去,是看小公主。從我懷胎到今兒,皇上再沒夜裡召見一回了。」
甘棠不知說什麼的好,只好逗弄懷抱的小公主。
張婕妤見狀,道:「妹妹不必難過。你也清楚,皇上若忘了咱們,是我倆的福分。你且把小公主看作自己的孩子,也好度日。」
甘棠心裡苦,面上還是笑著點頭。
張婕妤抱過孩子來,解開羅衫,讓她吃奶。
甘棠看小公主吃著有勁,心裡倒也羨慕張婕妤有個孩子打發這光陰。
張婕妤又道:「可是我剛才進來,看你門口擺了兩盆紅梔子花,開得正好,怎不搬到院裡來?」
甘棠道:「好看是好看,我嫌它味道香得太濃,才讓他們放到了外頭。」
張婕妤道:「我就喜這花。早上我就叫她們鉸下兩朵插在頭上。就是一會子工夫,就又得換了新的。」
甘棠笑道:「姐姐怎不早來找了妹妹?妹妹這邊的紅梔子花是不萎的。」
張婕妤道:「你又哄我了。哪有不萎的花兒。」
甘棠不言,過去打開妝奩盒旁邊的一個四方的棗木匣子,拿出一支花來,道:「把這個送了姐姐罷。」
張婕妤道:「一樣的梔子花,你的就不一樣?撒了觀音菩薩的仙水不成?」一邊騰出一隻手來,接了。
細瞧,竟是絹花兒。
不免疑道:「你與我一樣的身份,不論衣食穿戴,都是一樣的份例,我怎麼沒得過這種絹花?」
甘棠笑道:「不只你沒得,我也沒得呢。」
張婕妤恍然,道:「妹妹果真巧手,快告訴姐姐,怎麼做來。我回去了,就讓她們學這個做。省得把一盆盆的好花鉸得不好了。」
甘棠便告訴她,怎麼裁絹段,怎麼選絲線,怎麼把絲線再分了,怎麼配色,怎麼入針,怎麼留隙,怎麼補齊。
張婕妤哪裡這麼耐心,道:「別的且不用講了,你告訴我,這朵花兒,費了多少工夫。」
甘棠伸出手來,翹了一指。
「一天?」
甘棠搖搖頭,道:「整一月。光裡頭的這幾根花芯子,一根根的打結、挽扣、挑毛,就七天呢。」
張婕妤張大了嘴巴,道:「親娘哎,竟費這些工夫呢。」
甘棠捧過匣子來,讓張婕妤看。有單朵的,也有並蒂的、一簇的。統共五六種。都是各色的小花兒,拿在手中,若不是甘棠說了,不在意的話,還真不知是絹花。
張婕妤拿起一朵茉莉,道:「這白花該好做罷?」
「更不好呢。得讓小花尖子往花芯指著,那針上就得留神哪針松、哪針緊。手上一起了汗了,就得洗了,再繡。」甘棠笑道。
張婕妤道:「怪道你整天也不出去。我都不敢拿了這花去了。戴在頭上,白玷污了它。」
甘棠將紅梔子花插在她頭上,道:「好看著呢。」
又坐了會子,張婕妤便辭去了。
甘棠在中庭看大缸裡頭的金魚,抹雲遞上幾粒魚食,道:「這魚倒是潑辣,都長這樣大了。」忽一隻燕子掠過兩人眼前,飛過去了。
抹雲笑道:「這幾天老有燕子飛過來,不知是不是就那一隻。」
甘棠看看在天上盤旋的燕子,道:「要做窩呢。」
叫一公公把右耳房的窗戶開了,道:「那屋裡樑上是有個燕子窩的,就是不知是不是那窩燕子了。」
午後,就有宮女瞧見燕子做窩,叫婕妤主子出來看。
只見燕子就選在了正房的簷下。有宮女道:「趁著早,拿竿子捅了下來,它就不來呱噪了。」
甘棠笑道:「它既選了這個地方,就在這兒罷。天天看著燕子飛進飛出地,也有些意思。」眾人便不再理會。
待幾日過去,巢做得了,竟是一小簸箕似的大巢,有四個大燕住了進去。
藏梅笑道:「敢情這燕子也娶上好幾個呢。」
甘棠言道:「哪有這種事。多半是一對老燕,加上一對小燕,也或者是一對兩喬、連襟。」
藏梅吐吐舌頭,不敢再言語。
睡過晌覺,剛梳洗了,就有公公過來遞信:皇上已到了園門外了。
眾人忙準備了。
迎了駕,甘棠笑道:「皇上今兒不忙?聽說前幾日有些咳嗽,可吃過藥?拿了過來麼?我拿到後頭給煎去。」
皇上道:「一早就喝過了。太醫說不打緊。回去再煎就是了。」
「那到屋裡坐坐罷。」甘棠道,「還有一罐梨膏糖,皇上含上兩顆,好過喝上一肚子水呢。」
皇上笑道:「那就可惜了你這滿院子的春色了。就在籐架下坐坐罷。」
早有宮人過來,拿猞猁皮墊子鋪了石凳子上。皇上攜甘棠手過去坐下。
皇上看看籐架下順著竿子長得兩棵苗子,道:「這竟不是葡萄,也不像花籐。」
甘棠道:「只是一棵絲瓜,一棵南瓜。」
皇上聽了,便起身過去。托起葉子來看,道:「膳食上也有,就是少見這些原木。以後朕得常來看看,也能看見絲瓜花、南瓜花的模樣。」
甘棠笑道:「若皇上忘了來,甘棠見開了花兒,就去請皇上來。」
皇上笑道:「一言為定。」
恰巧一隻燕子飛了過來,只停在屋簷上,不肯到巢裡去。
皇上道:「這是哪裡的燕子,呆在簷上不走?」
甘棠手指簷下,道:「有它的家呢。」
皇上笑道:「怪道那樣理直氣壯賴在那裡不動彈。準是見了我這個生人,不敢了。」
甘棠道:「哪裡是因這個。它是見了皇上這麼一位氣宇軒昂的人,讓這氣勢給唬住了。」
皇上笑道:「人人道你有一雙巧手,還有一張巧口呢。」
甘棠轉過臉去,不勝嬌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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