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殺 第十二章 指甲花
    張公公領了甘棠一路走來,竟是無話。甘棠後面跟著,心內暗笑:張公公白為德妃娘娘挑揀了一番,卻是為一位太娘娘忙碌了。

    穿廊過橋,來至眉壽宮外。宮外侍女遠遠見著了,早有人進去傳了。便有一位嬤嬤、一位宮女出來了。張公公告訴了幾句,就回了。那位宮女接過甘棠的包袱,自行轉至宮後下人房中去了。嬤嬤則領了甘棠進去。房內廊上有七八個宮女,肅立兩旁,甘棠亦放輕了腳步聲兒,跨過高檻,來至正堂。嬤嬤卻不停,又引了甘棠右拐,一宮女打簾,二人進了東廂房。

    甘棠站於嬤嬤身後側,且不敢抬頭。聽嬤嬤說:「娘娘,人到了。」

    遂依宮禮跪拜,口內輕呼:「奴婢甘棠拜見太妃娘娘。」

    只聽得左前方有人說道:「快些起來吧。」甘棠疑道:前頭也聽了太妃娘娘的幾句話,並沒有這般老啞。甘棠站起,整了衣裳,垂手旁侍,這才見方才叫起的是一位嬤嬤,四十上下年紀,穿戴與別位嬤嬤不同,繡衫錦裙,頭上插戴赤金鑲寶雙鳳、玉雙環,耳掛紅珊瑚墜兒,與太妃一樣的圓臉兒,只是身量略顯瘦些。斜坐於炕沿上,正把黑紅的指甲花泥抹在太妃指甲上,又笑言道:「今年舅太太許是年紀大了,忘了帶桑葉進來。先用牡丹葉子的將就吧。」

    太妃微合雙目,輕輕「恩」了一聲,也不答話。

    兩位宮女把一盆含苞的黃牡丹挪了進來,那位嬤嬤自上面取下一片較狹長的,輕按在上好花泥的指甲上,一圈圈裹起來,甘棠見炕桌上放著一束紅絲線,便輕腳走上前,抽出一根來,繞著牡丹葉子纏了幾遭子,繫了。

    「這回系得好,不緊不松,倒合我的心。」太妃娘娘言道。

    嬤嬤聽太妃如此說,遂笑道:「太妃這回誇錯了妹妹了,是才進來的甘棠呢。」

    「哦——」太妃微睜鳳目,瞧了,又閡了眼。

    當下,甘棠捏了雙魚樣金抿子,自白瑪瑙小碗中抿了花泥,在太妃一指甲上勻開,嬤嬤便裹花葉,甘棠纏線。又半刻鐘,十指俱完了。一宮女捧一水晶盒上來,嬤嬤掀開,取出一錦紋包兒,打開,有一副寬肥的掐花紗的手套,看去輕軟通透,卻是甘棠未見過的。

    一宮女托起太妃一手,嬤嬤正往上套了,太妃忽言道:「不必戴了。不用它掐花拈針的,戴上又彆扭得很。」嬤嬤笑笑,便又褪了,重用錦紋布包了,放盒內,宮女便捧了出去了。

    「總躺這,這身上乏得很,想著出去逛逛,又怕人見了這指甲笑話。」太妃略直直腰,嬤嬤上前把綠錦*背挪挪,笑道:「御花園人多些,若只是在宮後的小園裡轉轉倒碰不著外人。」

    太妃想想,說道:「那園子也看膩了,這時節不外那幾樣花兒。倒是今兒起早了,吃得少些,現倒覺著有些胃口了。」

    「娘娘就只喝了那小半碗粥,勸你再吃些別的,你只推說不受用。現想些什麼吃呢,倒是譴了人去膳房知會一聲,或就在宮裡做得了。那些點心白吃了上火。」嬤嬤一旁說道。

    娘娘思量一會子,便道:「倒是想煎碗坨吃了。就在這裡做了,多放些綠豆面子,少些胡椒面子。嫌那膳房送來的辣得嗆嗓子。」

    嬤嬤便出去喚了幾個宮女,往私膳房去了。外面見嬤嬤出去了,遂又進來兩位年長的宮女侍立一旁。

    娘娘一轉鳳目,早有一宮女捧上一蓋碗茶來。甘棠知娘娘必不能端,便上前一步揭了碗蓋,端了茶碗,湊近唇邊吹開茶葉子,方端至娘娘面前。娘娘倒是渴了,幾待喝盡。喝畢,便叫一位年長的嬤嬤領了甘棠去後面房中安置。

    甘棠隨著來至後面下人房內。那位嬤嬤笑道:「甘棠姑娘就在這房裡住了,今後,只管喚我做瓊姑姑罷了。」

    甘棠忙屈膝行福禮,言道:「甘棠從未服侍過主子,打今兒進來了,還勞煩瓊姑姑教誨才是。」

    瓊姑姑笑而不語,又問:「你但把這幾日的事情細細告訴我。」

    甘棠忖度:必是太娘娘早囑咐了她,來問我。便把所有的情景言辭始末緣由述了一遍。瓊姑姑靜靜聽了,又交代了這眉壽宮的諸多規矩及太娘娘的飲食起居習慣,待扭身走時,又道:「太娘娘少針線上的活兒,你暫且和這屋裡的束薪一起打理娘娘的衣衫。」遂去了。

    甘棠審視這屋裡,亦是通炕,上有兩人的鋪蓋。便把自己的鋪蓋在炕側放了,展開舖好。又揀了一空的豎櫃,將衣物擺了進去。也不好出去逛,遂拿出未繡完的荷包,閒閒地坐了床頭,繡將起來。

    約有一柱香工夫,聽得有人來,甘棠遂放下手中活計,走至門口,打起簾子來,卻是三位年紀輕些的宮女進來了。打頭的一位身量高些,頭上插著兩朵紅絨花兒並一個琉璃珠兒五綵頭的小釵,見了甘棠,未等甘棠開口道福,便朗聲笑道:「剛還說收了晾曬的衣裳,就接你去,你倒自個兒來了,省了我們的一趟腳力兒。」見甘棠福身要拜,忙扶起來,道:「咱們一般的服侍太娘娘,在這屋裡只以姐妹相稱,無高低貴賤先來後到之分,一心服侍娘娘就是了。」

    說畢,兩人一起在炕頭坐下,束薪又朝那位小宮女道:「你暫回去歇了,吃罷飯叫上那兩個再來。」那小宮女便應聲去了。

    束薪又指旁邊站的一位說道:「這位是束蒲姐姐,喚我做束薪就是了。」甘棠便也說了名諱,三人又排了生辰,卻是束薪排頭,甘棠與束蒲同年,又比束楚早了倆月。當下,束蒲便福身稱甘棠做姐姐。甘棠閃身不受,又稱束楚做姐姐。兩人此後便互稱姐姐,亦無人理論。

    自三人言談甘棠得知,這房中原有一位束楚,頭年太后喜她憨厚寡言,又善盤各色髮髻,便親自要了去。太妃對頭髮式樣上不上心,見太后既要,便順口應允,譴她去了。

    說話間,便有小宮女進來,說已領了飯來了。這姐妹三人遂淨了手,互相謙讓著往後院耳房吃飯。

    如此一日一日過去,甘棠倒也樂得清淨消停。每日不過跟了束薪、束蒲,帶領一班小宮女掀櫃整理晾曬衣物。太妃做了多年的娘娘,四季的衣裳自然多些,那些早年穿的、過了時的就有幾大櫃子,更不提這幾年常穿的、新做的。依律這些舊的亦不能賞人,毀了更是犯了忌諱。於是這班宮女便將這所有的造冊入集,分了絲綢紗羅緞錦棉麻毛皮,歸類分宗的,細細保存。平日裡還好說,倘碰上連日陰雨天氣,便得在衣庫房裡燃上幾處小火爐,祛潮氣。待天轉晴,地上也無了濕氣,便得開櫃啟櫥,拿出衣物來曬。這幾天,宮女們最是叫苦喊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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