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慶紀事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兩傷
    自那夜後,昭慶有很長時間沒有再見定王。

    除了錦書更加小心慇勤地服侍,一切依舊。

    昭慶愈發地沉默,整日整日地不發一言,幽居中再無琴聲,沉寂得了無生氣。

    昭慶又開始做惡夢,每每在半夜驚醒,抱膝直到黎明……

    錦書害怕,終於忍不住去稟報定王。

    定王再臨幽居,仍是一個深夜。

    昭慶的床邊點著一盞夜燈,昏暗,卻足以照亮她不安的睡顏。

    定王默立了許久,終於小心地在床沿坐下,一張臉上交織著憐惜、心痛與懊惱。

    「你怨我吧,」他輕聲地自語,「這些日子,我不敢來見你……」

    昭慶的額上佈滿冷汗,煞白的小臉有些微的扭曲。

    定王緩緩伸出手,想要撫上她的臉頰,剛一觸碰,昭慶已如驚獸般醒覺。

    「不要碰我!」昭慶駭叫,「不要碰我!」

    隨之,縮進床角,死抱錦被,一雙消瘦後越發顯大的眼睛死死盯住定王,滿眼恐懼。

    定王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良久,才無力地垂下。

    「別怕,我不會再傷害你。」定王輕聲述說,惟恐再次驚嚇到昭慶。

    昭慶此時已完全清醒,沉重地喘息,向角落裡縮了又縮……

    「不要怕我,」定王苦求,「你恨我、不理我,就是不要怕我!」

    昭慶別過頭,將巴掌大的小臉深深埋入被中……

    「我傷害你,我也恨自己!」定王的聲音充滿了苦澀,「我沒臉來見你,卻不想你竟憔悴如此,我該如何彌補?」

    昭慶沉默,彌補?再也無法彌補……

    「我該死,我知道!」定王咬牙,「可大錯已鑄,我無法挽回!」

    「為求你一笑,我可等待終生!」

    這聲音重重擊在昭慶幾許麻木的心頭,曾幾何時,也有人發下誓言,只為她展顏……

    為什麼?他們都渴望她的笑容,卻不明白,失去了自由與尊嚴,她生不如死!

    「那日,劉武來見我,告訴我,必須放你走,」定王繼續低語,「我氣得昏了頭,失了心,只想留下你,只想無論如何不能再失去你,你明白我的心嗎?」

    昭慶想,那麼,你又明白我的心嗎?原本,我已為你打動,換來的,卻是……

    「我也知父王對你動了殺心,這些日子,我想來想去,怕是只有一個辦法可以保住你!」

    昭慶沒有反應,眼角悄然落下一滴清淚。

    「只要你有了身孕、懷上我的孩子……」

    昭慶驟然轉頭,難以置信地瞪向定王,生生打斷了他的話!

    什麼?他在說什麼?

    昭慶怔怔凝視著他,淚珠滾滾落下,無法抑制……

    經過了那樣一個夜晚,他竟然還……

    定王不由自主地避開昭慶的目光。

    「滾!」許久,昭慶顫抖地發聲,「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視線被淚水模糊,昭慶沒有看到定王那微顫的雙肩、緊握的雙拳。

    ……

    梓陽公主的到訪似乎永遠出人意料,也似乎永遠都選在定王出府的時辰。

    有孕在身,她行走間自然分外地小心,在幾名婢女的前呼後擁下大陣勢地駕臨幽居。

    錦書喚了昭慶兩次,昭慶仍是閉目不動。

    錦書只得向梓陽公主告罪。

    梓陽公主卻是大方笑道:「無妨,剛剛懷上身孕,不舒服是常有的事。」儼然一副過來人的姿態。

    錦書茫然,轉頭看昭慶,昭慶長長的睫毛猛抖幾下,又瞬間恢復如常。

    梓陽公主親熱地坐到床邊,向錦書查問昭慶的飲食起居。

    錦書如實作答。

    梓陽公主點頭,「食慾不旺也是平常,本宮最初也是如此,過一陣子自然會有起色。」

    錦書惟有點頭稱是,心神還沉浸在乍聞昭慶有孕的震驚之中。

    梓陽公主見昭慶仍無反應,心中多少有些不悅,「本宮是奉王后之命而來,王后聽得王弟稟告,得知你懷上王弟骨肉,很是高興,特命本宮前來,叮囑你好生休養!」

    昭慶的雙眼慢慢張開,卻是不看旁人,只盯著床幔出神。

    梓陽公主現出怒容,卻強忍不發,聲音冷了幾分道:「王弟生母早逝,向與王后親厚,王后深知王弟心意,怎奈你出身卑微,不得明媒正娶,大王與王后已為王弟選定大將軍之女婚配,不日便會賜婚,王后盼你深明大義,不持驕恃寵,待為王弟誕下麟兒,定不會虧待了你,你可明白?」

    ……

    許久,昭慶的眼珠方轉了兩轉,側頭,身邊空無一人,梓陽公主不知何時已離去。

    昭慶想笑,這便是他想出的好計策!逼得攸王為他賜婚,令自己再次無辜蒙羞!

    錦書不見了蹤跡,卻有一人如鬼魅般現身。

    昭慶望著神色尷尬的玄木,表情漠然。

    「其實,那晚我本是有事相告,卻不想碰上……」玄木吞了下口水,摸了摸頭,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昭慶吸了口氣,壓下胸中苦澀。

    「還是要多謝你!我玄木難得欠下這麼大的人情……」玄木仍是吞吞吐吐。

    昭慶合了合眼,不,你不用多謝我!我那樣做,並不是為了你!只不過,不願牽扯無辜!

    「說吧,什麼事?」昭慶終於開口,聲音異常地沙啞。

    「你,沒事吧?」玄木顯然被昭慶陌生的聲音嚇了一跳。

    昭慶沉靜地望著他,面無表情。

    「這個,」玄木束手,避開昭慶的目光,「其實,是楚王病重!」

    ……

    昭慶身子一軟,險些昏撅過去。

    「還沒有死,你別急!」玄木驚慌,口不擇言。

    他這麼一說,昭慶更如烈火焚心,又急又氣,竟然狂咳不止……

    遠遠有聲音傳來,「主子,你怎樣了?」是錦書急切的聲音。

    玄木慌忙退向後窗,不忘叮囑,「王爺不准我來見你,我得走了,你保重!」

    聲音未落,人已不見了蹤影。

    傍晚,定王匆匆趕來。

    錦書正在小心地為昭慶擦拭汗水,一見定王,慌忙跪倒,「王爺,主子突然就不好了,高熱不退!」

    「太醫呢?召了太醫沒有?」定王氣急敗壞地問道。

    錦書搖頭,委屈地幾乎掉淚,「主子不允,王爺又不在,奴婢作不了主!」

    「廢物!」定王咬牙切齒,卻又掛念蹋上的昭慶,拋下錦書,疾步進前。

    昭慶緊閉雙目,面頰潮紅,似已昏迷。

    「無用,快去,去傳太醫!慢了一步,本王宰了他們!」定王高聲吩咐,拉過昭慶滾燙的小手,放在唇邊,難過不已。

    「說!怎麼回事!」良久,他頭也不回地質問跪地顫慄的錦書。

    「就是,就是梓陽公主駕臨,奴婢,奴婢已將詳情告之無用,他……」錦書想說,他難道沒有稟告王爺?可是話在嘴邊,嚇得就是說不出來,越說不出來越急,越急就越害怕……

    「之後,她就變成這樣?」定王的聲音似從牙縫裡鑽出。

    「是,是……」錦書的聲音已近哭聲,王爺如此駭人,還從未見過。

    「好!」定王狠狠吐出一字,再不言語。

    昭慶高燒不退,幾名太醫忙了一夜,在定王虎視眈眈的注視下,終於在清晨為昭慶退了燒,各自暗抹冷汗。

    「病因?」定王質問太醫。

    一位年紀最長的太醫戰戰兢兢地回稟,「據臣等推測,本就體弱受寒,又急火攻心……」

    不待他講完,定王一甩衣袖,帶著滔天怒氣急行而出!

    梓陽公主府。

    定王推開一眾奴僕,衝到目瞪口呆的公主面前,大吼,「她若出了什麼意外,本王絕不放過你!」

    梓陽公主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你瘋了!關我何事,是父王、母后命我……」

    「你記住,不要惹急了本王!」定王的雙眼如血,凶狠無比地怒視梓陽公主,彷彿嗜血的猛獸幾近失控的邊緣。

    梓陽公主又驚又嚇,只覺小腹一陣劇痛,嚇得大聲召喚駙馬。

    劉武怔立出神,宛如未聞,只死死盯著狂怒的定王,張了張口,卻又發不出聲來……

    定王放過梓陽公主,轉而怒視劉武,半晌,冷哼一句,「你也要記住!」說完,拂袖而去……

    那日,昭慶清醒後,錦書小心地告訴她,「聽聞,王爺去了梓陽公主府大鬧,此時,仍在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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