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微看著天花板,忽然覺得匪夷所思,「阮阮,你真的一點都沒有怪過他,就連斷著腿躺在浴室裡熬到天亮,等他給別人做完手術回來的時候也沒有怨過嗎?他現在不是個陌生人,是你丈夫,應該陪伴你一輩子,保護你一輩子的那個人!」
阮阮沉默了一會,緩緩地在枕上搖了搖頭。
鄭微哭了,越想就越難過,她不知道阮阮的「不怪」是因為絕望,還是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有根本沒有過希望。難道這就是阮阮的幸福?沒有愛,沒有恨,也沒有任何要求和期待。如果是,這樣的白頭到老,舉案齊眉多麼絕望。
她在阮阮平靜的目光裡抽泣,到了最後也不知道這眼淚是為了阮阮還是自己。阮阮想勸她兩句,張開嘴,卻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生日過得開心嗎?」阮阮等到她哭累了,才岔開話題,「昨天早上,林靜打電話給我,特意問你現在喜歡什麼花,我說你好像挺喜歡百合的……花收到了吧,他後來有沒有打電話給你……怎麼,是不是後來出了什麼事?」她從鄭微的眼淚裡也看出了一點端倪。
鄭微說,「我跟林靜做了。」
饒是阮阮這樣波瀾不驚的性格,聽到她驟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也吃了一驚。鄭微一五一十地複述昨晚的事,從陳孝正到林靜,說到後面在她住處發生的「意外事件」,她草草地說自己是喝多了。
阮阮聽她說完,只問了一句,「你自己怎麼想?」
「我什麼都不想。」鄭微說,「可我不明白,為什麼連你都幫著林靜,還跟他合夥拿鼠寶來騙我……」
阮阮說,「我沒想過幫他,我只是想幫你。我不敢說他有多好,可畢竟是有心的,你對他也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有個人在身邊,即使那天倒霉摔了一跤,也不至於像我現在這個樣子,況且,你不也挺喜歡鼠寶的嗎?」
鄭微茫然地點了點頭,又再搖頭。
接下來幾天,鄭微一下了班就到醫院看阮阮,好幾次在病床前遇到一身白大褂的吳江,他笑著跟鄭微打招呼,可鄭微始終沒有辦法用笑臉來回應他。
林靜給她打過很多次電話,每次看到他的電話號碼,那天晚上的一些片斷就讓她腦子亂成一團,所以她總是草草說幾句就掛斷,不肯與他深談,也不肯再見他。林靜的口氣似乎也有幾分無奈,不過他也許覺得讓她冷靜一下並非壞事,便也沒有了那晚的咄咄逼人,電話依舊每天打來,只問候兩句,她態度不好,他也裝作感覺不到。
大概過了四五天,林靜再次打電話給她,鄭微正不耐煩,他馬上解釋說自己要出差一個多星期,雇的鐘點工也請假了,沒人照顧鼠寶,只有把它寄養在寵物店裡。
「你別做夢,我才不會再收留它。」鄭微一口拒絕。
林靜說,「我沒想過讓你把它帶回去,不過你也知道它性格不是很合群,怕在寵物店有什麼不習慣,如果你有空的話就去看看它行嗎,當然,要是沒空的話也就算了。」
鄭微明知道這個時候要想徹底斬斷跟他的聯繫,就應該忘了那隻貓。可她晚上起來喝水的時候,看到冰箱的上頭空蕩蕩的,地板上還四處擺著貓玩具,就不由自主地開始想念那只並不可愛的肥貓,雖然它有奸細的嫌疑,但畢竟多少個日子以來,下了班之後,就只有它陪伴她,甚至在忽然停電的夜晚,因為有它在身邊「喵喵」地叫,她才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在黑暗中。
第二天,從醫院出來,鄭微還是去了那個寵物店,一進門,她就看到了獨自坐在一個籠子裡的鼠寶,別的貓咪都是幾隻相互玩耍或依偎著睡覺,只有它落落寡歡。寵物店的主人說,鼠寶不喜歡跟別的貓咪玩,只要一*近其它貓咪,就變得緊張而具有攻擊性。自己單獨在一個籠子裡還好一些,就是不怎麼吃東西。
鄭微想起它平時霸道驕橫,好吃貪睡的模樣,不由有幾分心疼,怎麼看都它似乎瘦了一些,剛走到籠子邊,鼠寶就站了起來朝她直叫喚。鄭微伸手指進去摸了摸它,它就用下巴輕輕地蹭著她。以前在家的時候,它跟她反而沒有這麼親近。鄭微心一酸,害怕自己心軟,不敢久留,正想打算離開,就看到一個婦人牽著小男孩在看貓,那小男孩指著鼠寶說,「媽媽,這是只什麼貓,長得又胖又醜。」
那婦人看了看,對寵物店主人訝異地笑道,「這不會是只土貓吧,你們寵物店連這種土貓也賣?」
鄭微聽了怒從心起,土貓怎麼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她再看看鼠寶在好幾隻品種各異的名種貓裡竭力抬頭挺胸的模樣,就覺得莫名難過。
一番交涉之下,店主打了寄養人電話,最後同意了鄭微把鼠寶帶走。她當著那對母子的面視若珍寶地抱著鼠寶離開,當時覺得挺解氣的,走著走著卻後悔了。她何嘗不知道再把它領回家是不明智的,可偏偏沒有辦法眼睜睜地把它留在那裡。
回家的路上,鄭微在計程車裡接到爸爸的電話,她一般每週各自打一個電話給爸爸和媽媽,他們分開很多年了,都沒有再婚。
爸爸跟她聊了一些日常起居的事情之後,有些吞吞吐吐地問起鄭微媽媽的近況,其實鄭微遠在千里之外,反倒是爸媽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裡,現在卻要通過她來瞭解對方的事情。
「我前天打電話給媽媽,她說都挺好的。」
爸爸還是欲言又止。鄭微心領神會,乾脆把話挑眉了說,「爸,是不是想跟媽媽復婚?」
爸爸默認了她的話,「微微,爸爸快退休了,這些年,我也沒有別人,你媽媽也是孤零零的一個,少年夫妻老來伴,年輕時吵架都是意氣用事,我希望能跟她一起過完剩下的一二十年。」
「媽媽知道嗎?她怎麼說。」
「我沒有當面明確提,可意思她應該是知道的,她沒說什麼,所以我希望你在她面前給爸爸說幾句話,別人的話她不聽,女兒說的她總會認真考慮考慮。」
鄭微答應了爸爸,其實她也是想到了媽媽這幾年獨居的孤單,何況,在內心深處,只要有可能,她仍然期望父母能夠破鏡重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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