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心裡無不震駭,立刻明白是皇帝大大懷疑君玉的身份了。二人雖不知皇帝到底掌握了什麼真憑實據,卻都是同樣心思:此時此刻,無論如何也不能暴露了君玉的身份。
二人一進御書房,只見御前帶刀侍衛汪均面色不安,皇帝臉上則是陰測測的笑容:「二位卿家,知道朕何事召見麼?」
「臣等不知!」
一聲冷哼,一道奏折直飛下來,孟元敬接了,細看一遍,面不改色地遞與朱渝,卻道:「臣愚昧,不明白這奏折是何意思。」
朱渝也飛快地看了,面色訝然:「臣也愚昧。」
皇帝冷笑一聲:「這拉汗教的奏折有三宗:第一宗:他們的鎮教之寶『佛牙』,經查明在寒景園中被現任『博克多』毀滅,原因是為了救一位被稱為『鳳城飛帥』的少年。第二宗:據『博克多』的一名貼身僧人稱,今年以來,『博克多』屢次犯戒外出,尤其是『雪域節』之前,更偷偷溜出去整整五天。第三宗,西北軍主帥君玉多次出現在聖宮的重大活動和節日之中。」
朱渝故意訝然道:「這說明什麼?說明君玉和那幫苦行僧結黨營私?」
皇帝瞪了他一眼:「那拉汗教的使者蠢笨,你二人也真如此愚昧?這奏折表面上看來是在奏『博克多』不守清規,可是,幾乎宗宗都和君玉有關。君玉正是為了參加『雪域節』所以不惜抗旨遲歸。那『博克多』溜出來幹嗎?總不會是為了見秦小樓吧?上一次,因為『博克多』的情詩事件,『千機門』的好手出動,幾乎掘地三尺也沒找出那個神秘女子。如果君玉才是那女子,他們又怎麼找得到?」
他越想越憤怒,大聲道:「好你個君玉,不但百般抵賴,更唱作俱佳地來個什麼三妻四妾,虛鳳假凰,倒唬得朕一愣一愣的,信以為真……」
他轉眼看著孟元敬,厲聲道:「孟大人,你怎麼說?」
孟元敬神色絲毫不變:「那『博克多』救君玉的事情,臣也知道,當初,臣也親眼目睹。『雪域節』臣也參加了的,而且前後始終都和君玉在一起,並且有駐地大臣秦小樓陪同。那『博克多』溜到哪裡去、他的行為檢不檢點跟君玉有什麼相干?」
「那密折彈劾君玉是女子,易釵而弁,為什麼別人只彈劾她不彈劾別人?」皇帝冷笑道,「君玉如此相貌,難道你二人就從來不曾懷疑過她的身份?」
孟元敬道:「臣等從小和君玉一起在書院求學,同吃同住,對她的身份再清楚不過了,怎會懷疑?」
孟元敬又道:「臣和君玉幼年相識,怎會連她是男是女都弄不清楚?」他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朱渝:「真不明白為何總有人對她的身份大加疑心?莫不成是因為君元帥軍功赫赫威脅到了某些人的地位,君元帥自身又無懈可擊,所以只好空穴來風,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要知道『莫須有』這種罪名最能害死人。莫非君元帥貌賽潘安也成了一項大罪不成?朱渝,你也算得上是她的故人,先拋開個人恩怨,說句公道話……」
朱渝冷笑道:「君玉自然是男子無疑。至於其他的,下官可不便多說。誰不知道孟大人和君玉是知交好友,自然要為她辯護。」
孟元敬怒視他一眼道:「拉汗教和赤金族早有秘密往來,在他們圍攻鐵馬寺的時候,曾經為君玉所擊退。真穆帖爾向來善用離間之計,他的鐵騎雖勇,但是一遇『鳳城飛帥』即望風潰退,誰知他們是不是出此毒計,想敗壞君玉名譽,從而好為今後捲土重來掃清障礙……」
汪均趕緊附和道:「臣也正是如此認為的。」
朱渝截口道:「可是,君玉作為西北軍主帥,貪花好色不說,更和聖宮勢力來往密切,定個『結黨營私』也不過分吧?」
孟元敬怒道:「朱那什麼『博克多』救過君玉的命,君玉也為聖宮出過幾次力氣,禮尚往來也是人之常情,何況,一些重大活動還是秦小樓相邀的。這算什麼『結黨營私』?」
「嘿嘿,君玉有沒有『結黨營私』,下官不敢多說,皇上自有判定。」
皇帝原本一心只想弄清楚君玉究竟是男是女,可是這二人卻為了君玉是否「結黨營私」的事情爭執不休,竟然絲毫也不辯論她是否是女子的問題,言談之間,顯然根本就不屑辯論此問題。這令他原本開始確信的事情,也不禁又反覆起來。
皇帝聽得煩亂不已,道:「如此看來,君玉果真是男子?」
朱渝笑了起來:「臣自小認識君玉,若君玉真是女子,臣豈非不是辜負了半世風流英名,瞎了眼珠?若世界上真有這樣的女子,臣拼著牡丹花下死,也要設法搏她一笑,怎敢和她作對?哈哈,只可惜啊,她是個渾小子,怎麼看都不順眼。」
皇帝對孟元敬本來大有懷疑,可是見朱渝如此,心裡就更加不敢確定了。他雖不滿朱渝如此戲謔的口吻,但也深知朱渝此人向來風流,如若君玉是女子,怎會處處和她作對?
皇帝又道:「現在,拉汗教要求廢立現任『博克多』……」
朱渝道:「那『博克多』不守清規,落人口實,不如趁早廢立,免得拉汗教多生借口和爭端。」
孟元敬也道:「兩派矛盾由來已久,不如趁此機會,一舉廢掉『博克多』,另立人選,徹底免除後患。」
汪均心裡只想保住君玉,也不知道那「博克多」到底是什麼人,只覺得這樣一個不守清規的和尚連累了君玉的名譽也著實可惡,立刻道:「如果這奏折果真是真穆帖爾的離間之計,那他一定還會散播謠言毀壞君元帥的聲譽,『博克多』可以再立,可是,『鳳城飛帥』,只有一個。」
皇帝自拉汗教的使者兩次密奏之後,心裡也早已對那素未謀面的『博克多』十分厭惡,顯然,汪均這翻話深得他心,立刻點了點頭:「是啊,『博克多』可以再立,而威震胡漢的『鳳城飛帥』卻只有一個。如今之計,必得除掉那『博克多』,以絕後患。』」
皇帝又道:「這拉汗教的奏折雖然列舉『博克多』三宗不檢行為,可是,仔細追究下去,又沒有一條經得起推敲,可以構成廢立『博克多』的理由。畢竟,那些捕風捉影不足以成為證據。」
朱渝笑了起來:「要證據還不容易麼?那寫情詩的『博克多』,無論如何總會有些死穴的!」
「『博克多』在那片神秘的土地上有無上的威信,教眾遍地,而現任『博克多』自掌教以來,深得聖宮上下擁戴,上次『情詩事件』已讓聖宮上下大為不滿,這次若稍有不慎,只恐釀成大亂。朱渝,你立即親自挑選『千機門』的好手負責處理這件事情。務必在盡快時間內解決此事,有什麼問題,叫秦小樓協助。一旦證據確鑿,立刻廢立,將『博克多』押解到京中。」
「遵旨。」
孟元敬自第一面起就不喜拓桑此人,尤其是在「雪域節」上的兩次會面更讓他對拓桑憎恨不已,現見拓桑已是在劫難逃,心中不禁浮起一絲殘酷的快意。忽又想到不知君玉會作何反應,快意之中又隱藏了一絲深深的擔憂,儘管面色如常,手心卻幾乎滲出汗來。
汪均道:「那,君元帥呢?還繼續追他回京?」
皇帝沉思了一下,孟元敬立刻奏道:「皇上切切不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反反覆覆懷疑君元帥的身份,豈不讓功臣心寒?而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更會藉機攻擊她。她若再入軍中,又有何威信?」
「說得也是。」皇帝皺著眉頭,道:「立刻傳旨,停止傳召君元帥。待他假期滿後自行回朝。另外,再賞賜他良田千傾,美姬幾名,記得挑選那些年齡稍長的,君元帥喜好『姐姐』型的美女。」
※※※※※※※※※※※※※※※※※※※※※※※※
走出宮門外,天色十分陰沉。
孟元敬看朱渝,只見朱渝也正看著自己:「孟大人,從小到大,我們終於聯手做同一件事情了。」
孟元敬盯著地面,沒有做聲。
朱渝笑了起來:「我是小人,我十分痛恨拓桑,所以非要他死不可。孟大人你呢?」
「拓桑身為『博克多』卻不守清規,他是死有餘辜。」
「這是安慰你良心的借口?」朱渝大笑起來:「他守不守清規與我無關,可是,若與君玉有關,他就非死不可。」
孟元敬久久沒有做聲,好半晌才抬起頭來:「我也是小人,我也十分痛恨拓桑,可是,無論如何,你決不能傷害君玉。」
朱渝也不回答,哈哈大笑著走遠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