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經中有則故事,說一個江洋大盜,生前作惡多端,死後在地獄業火中苦苦掙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發現他生前也做過一件善事:在差點踩到一隻小蜘蛛時,突然動了惻隱之心,抬起了腳。於是,佛祖令這隻小蜘蛛垂下蛛絲到地獄,拉那大盜出來……循著那聲巨響,農莊主人率先跑上樓,察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後,聽到他的驚叫聲傳來,天翔帶著那名隨從也一起上去了。
二樓的主臥房門大開著,門口癱坐著掃紅的丈夫,他眼睛瞪得老大,舌頭打了結般「那、那」個不停,一隻手伸出牢牢指著地上趴著的一個人。
地上那人看體態是個微胖的女子,穿著睡襖,面朝下趴在地上,頭上一道大豁口,再外行的人一看也知道沒救了,人的旁邊,翻著一隻佔滿血跡的大木箱子和一隻高腳凳。
天翔忙過去作勢查看了,對隨從道,「人已經不行了,張勝,你去府衙報個案吧。」
「大人,難,難道這是謀殺案?」一旁胖男子魂魄稍微歸位,上前問道。「這屋裡就我們三個,你說是誰殺她」,天翔瞪他一眼,看他嚇的誠惶誠恐,又放緩語氣,安慰道,「你休怕,這想必是意外,尊夫人起床想來拿這箱子裡的什麼東西,不小心踩翻了凳子,箱子一下掉下來。勢大力沉,釀成慘禍。」
「沈大人,既然這是意外。大人自己又是京中名捕,回府衙時報備一聲便好了。何必還要下屬現在前去?」隨從張勝道。
「你這話說得哪像個公門中人?」,天翔笑中帶了嚴厲,「所謂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我們是為私事出來,又在案發現場。若隨便結了,難保不惹人閒話。自然還是通知府衙,另派官差查證,當下給個公正清白,日後也不生枝節。
「沈大人教訓的是!」張勝諾諾連聲,一溜煙去了。
天翔看著他的背影,嘴角浮起一絲隱秘的笑意。府衙每日值卯之人不同,他算好了今天排班地是他一個黨羽,那人來了。不但不會改變任何的結果,還會給他博一個大公無私的聲名——既然做戲,就是要做足做夠。做得比真地還真,才能讓大家都相信。
然而。他沒料到的一個詞叫人算不如天算。那黨羽這日突然害病,與他換班地是另一個人。
一個大家都很熟悉的人……
當天翔和雲舒互相看到對方時。兩人都不由一震。
天翔心裡掠過一陣慌亂,雲舒是個認死理的傢伙,先不說他是否知道自己對青離和輕夢做了什麼事,單就這件案子而言,如果被他查出蛛絲馬跡,會不會顧及兄弟情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很難說。
但很快,他又鎮定下來,兩人從小積累下來的「生態」不會那麼輕易改變,雲舒在他面前總好像受了無形的限制,而這個案子是按青離以前地成功案例來的,應該沒那麼容易被識破。
於是他只是很大方地做出公事公辦的樣子,擺一個「請」的手勢,讓雲舒進來。雲舒心裡的風暴也一點不亞於哥哥。因為張勝只說是意外跌死人的小案子,他路上有些大意,並沒細問什麼。而到這裡才發現,是最近自己常來打探消息的宅院,更為驚訝的是,在裡頭居然見到了重要的關聯人!
掃紅確實沒有具體告訴他什麼,但大部分時候,語言之外地東西,也可以說明很多。
通過那些天的調查,他已經隱隱猜到,天翔跟輕夢的死脫不了干係,這是在飛花樓時青離問到他這個問題時,他一下子面如死灰地原因。但是,畢竟是自己的哥哥,與其說他不相信,不如說他不願意相信,掃紅一天沒有開口證實她那時冒冒失失弄錯了人,他就一天還不想肯定天翔在這件事裡地作用。
但現在,掃紅死了,死在天翔出現地地方……即使再遲鈍的人,也該嗅出了一點不尋常地氣息。
不過,辦案最要緊的就是不能先入為主,不管是懷疑天翔跟此事有關,還是希望哥哥與此事無關,都是要不得的想法,於是他努力平復思緒,走進現場。
農莊的主人上來向他絮絮說著情況,天翔有時也會插上一句。而地上,是帶來的仵作負責檢視屍體。
不久,仵作回報,死者身體尚軟,血液新鮮,是死於上午辰時巳時左右,而傷口與木箱底部契合,看來確實是被木箱砸死的。
雲舒結合所聽的情況,判斷一下,既然是上午死亡,就基本排除了屋主提前殺人的可能性,而據農人所說,那大木箱一直是櫃子頂上的,那般笨重之物,落地必有巨響,而上午這段時間內,樓下大廳一直有人,都說只聽到一次響聲,然後大家跑上來,就是現在的樣子,看來確實是那個時候死的人。
如此說來,即使這真的不是意外的話,慘劇發生時這裡的所有人也都在樓下坐著,有堅如磐石的不在場證明。那麼有外來盜賊作案的可能嗎?
於是他走到雕花窗前,推開,探身往外看看,雖然是二樓,但農家小院都不高,有些輕身功夫的盜賊都能上來。
不過旋即他又打消了這想法,房內財物未損,死者也沒有被侵犯的痕跡,若是盜賊,一不劫財二不劫色,幹嗎來了?
他搖搖頭,再次把目光投回屋內,尤其是死者身周,卻突然有了件小小的發現:箱子旁邊,落著一根粗木桿,也沾上了血跡,看樣子,是家常用的晾衣桿,用來收取高處晾曬的衣物的,卻不知道為何會在這裡?
農夫對他這問題也答不上來,模模糊糊地說可能本來放在櫃子頂上的,一起掉下來了。
「沈大人真是盡職」,張勝突然的開腔打斷了雲舒的思路,話是好話,可雲舒聽出了裡頭一點不耐煩的意味:本來是場小意外而已,難道你非要把它查成謀殺案才高被這麼一說,又一時找不到任何疑點,雲舒不由有些尷尬與急切,抹了把額頭,一手的汗。
等等,這大冬天的,再急也不至於急出一腦袋汗啊,雲舒這才發現,房內的溫度一直非常高。
他的目光投向了屋中間的火爐,一點疑竇驟然竄上心頭。
且不說在這種溫度下睡一夜的覺早上起來會不會流鼻血,就算掃紅夫婦是耐高溫的主兒,那爐子也不是個可以從裡頭無限拿出東西的聚寶盆,方才三人都說沒人來過樓上,自然更不可能給爐子添炭加柴,可現在爐火別提多旺了,是怎麼回事?
而如果真有兇手做了這件事情,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於是雲舒轉過去,對同來的幾個官差道,「此案有疑點,需要呈報,待進一步查證。」
天翔投去憤怒的一瞥,但雲舒不知是無意,還是不敢,沒有看他。
(一二二章蛛絲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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