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天還沒完全黑,我們三個照著紙上的地址開車來到前公用胡同15號。我沒想到姓張的居然住在胡同裡,說起北京胡同,大多數人都會直接聯想到如今已成了保護文物的東四西四十條、皇城根下的南北長街。他們猶如古都悠遠歷史的佐證,安詳靜謐、橫平豎直得端坐在繁華都市拐角處,波瀾不驚。與內城不同,宣南是皇城大內和北京市井社會的結合部;這裡會館雲集,又是外省文化與京師文化交會處。宣南也有很多胡同和四合院,這裡屬於外城,建築方面沒有太多限制,院落大一些的,有四五進院落和幾層跨院,甚至加蓋了二層小樓。院落小的,也就是只有一座三合院,連四合院都夠不上。
暮色四合,街上漸漸喧鬧起來,我們的越野車在胡同裡七拐八繞,越開越慢。不時得有放學騎車回家的中學生從我們車旁一晃而過,漂染成淡黃的頭髮和五顏六色的山地賽,倏然消失在胡同淡灰的暮色裡。宣南的風物,比起東城西城,少了一分氣定神閒的悠然,卻多了獨屬於市井的一分鮮活。當前朝的鐵帽子王府,紛紛變作學校派出所幼兒園,而蝸居一隅的湖廣會館卻依然夜夜笙歌,廟堂與市井,到底哪個生命力更強些,又有誰說得明白。
大熊光當一腳剎車,把我從胡思亂想裡扯回現實。抬頭,參天古木的掩映下,一座大宅門赫然矗立眼前。「姓張的就住這?」我倒抽了一口冷氣。姓張的哪怕住在頂級的豪華別墅我恐怕都不會奇怪,可住在這樣一個規模的四合院,我卻不得不驚訝,現如今這種規模的一處四合院的價值簡直可以用天價來形容。且不說在北京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就說能保存下來這麼完成體現出古風古韻的四合院,就已經不能再說是住房,而是地地道道的古董了。
我們三個下了車,敲了敲門上的銅環,靜靜的等著。過了有兩三分鐘「吱呀….」一聲門打開,從裡面探出一個腦袋。開門的是個老頭看上去怎麼也得有六十多了,人很瘦,穿著一身練太極月白色的大褂,頭髮灰白。眼神之中儘是警惕和疑問。
「張先生嗎?我們是市局五科的。聽說您家中有怪事發生,楊科長派我們來看看。」我一邊說一邊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證。老張頭很謹慎接過我手中的警官證,舉著手中的電筒仔細檢查了一番,然後遞還給我,冷淡的說:「進來吧。」
按照我這幾年的經驗,一旦碰上這種所謂的怪事,只要我們上門,大多數人家都很熱情或是顯得慌張有些迫不急待讓我們去處理他們碰上的怪事,而像老張頭這麼冷靜的還真是不多見。
跟著他進了門,四下一打量,這套四合院還真是標準,這是那種一套四合院裡只住一家的樣式。按以前來說都是戶主老爺太太住北房,長子和媳婦住西廂房,女兒住北房西邊的耳房,東廂房作廚房兼飯廳,南房作客廳或書房或傭人房或其他子女住。可一眼望去整個院子除了北房其他屋子都黑著燈。也沒見到其他人
院子裡種著丁香石榴,還有蔬菜花草。院裡有棗樹院外是槐樹。這種四合院住著當然是有滋有味。我暗暗羨慕,有這麼套四合院可比那些高檔別墅牛氣多了。
老張頭把我們請到客房,一進屋我們三個又有點發傻,但見這屋子裡擺設的當真是古香古色,紫檀的桌椅,牆上掛著古畫還是有對聯,四周擺放著各種的瓷器,要不是屋頂上亮著一盞吊燈,我真懷疑自己到了古代哪位大官的家裡。
老張頭請我們坐下,卻連杯茶也沒給倒,就那麼冷冷的看著我們,像是審視又好像還有點懷疑。看他這架勢派頭倒真有點過去滿清大官的樣子。
場面顯得很尷尬,我輕輕咳嗽了一下問:「張先生,您說家中鬧鬼,能詳細的說一下嗎?」
老張頭輕叩桌面:「最近這兩三天,宅子周圍老有怪聲,還有白色的東西晃來晃去的,起初也沒太在意,昨天卻越發鬧的歡了,大門不停有人在敲,等我出去又沒人,院子裡也傳出女人淒厲的哭叫聲。反正這兩天就沒消停過,你們來了就給好好看看吧。」
「除了這些還有嗎?」我問。
「這些還不夠嗎?還要有什麼?」老張頭一翻白眼,顯得很不耐煩。
我被他一頂吃了個大癟,大熊開口問:「這種情況多長時間了?我要確切的時間,到底是兩天還是三天?發生的時候都是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還有以前發生過這些事嗎?」
大熊的語氣比我生硬多了,這老頭好卻像是個吃硬不吃軟的主,不但沒不高興,反而沉思了一下說:「確切的來說是三天了,以前一直都很平靜,我從小就住在這裡從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每次出現女人的哭喊聲都是在深夜一點到天亮之前,斷斷續續的。但是只要一天亮就一切都正常了。地點就在這宅子裡還有附近,具體什麼地方?我要知道就不找你們了。」
「家裡其他人呢?也都聽到這些怪聲了嗎?見到那白色的東西了嗎?」
「我老孤拐一個,除了我沒有家人。」老張頭的聲音拔高了一調。
「把你個人情況和這宅子的情況跟我詳細說說,你不說我們怎麼調查?你要是覺得我們三個不值得你信任,或者看我們不順眼,你可以給我們科長打電話,讓他給你換幾個人來。」大熊見他那股子牛氣勁心裡很不舒服,毫不客氣的說。
老張頭沒想到大熊這麼沖,臉上閃過一絲怒氣,隨即想了想,皺著眉毛說:「我叫張庭,六十二了,宅子是我們家的祖產,我自小在這長大沒上過班,祖上留下的錢財夠我什麼也不干花上幾輩子的了,宅子是我父親留給我的,聽他說這是以前恭王府外室的一個宅子,後來不知怎麼的這外室就被恭王的正室知道了,帶著家人來逼死了住在這裡的小妾,宅子空了幾年後才被我父親買下來。你們說會不會是那個小妾冤魂不散?」
我沒想到這個張庭竟然是個孤寡,再一看他那不近人情的樣子又覺得這很正常。他說他祖上留下的財產夠他花幾輩子的,這個我信,單看他家中的擺設都是久遠之物,拿出去恐怕都價值不菲。別的不說單說這四合院要賣出去那都是天價。但我想不到這宅子還有這麼一段來歷,可要說他家中的怪事就是那個小妾的鬼魂作祟我也不相信,經歷了這麼多的怪事,雖然我已經不否認鬼神的存在,但我認為即使存在也不會像人們想像的那樣整天沒事出來瞎晃悠。更何況聽他說這種怪事只有這三天才有,以前從沒發生過。頓時覺得他口中的鬧鬼肯定是小題大做了。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出他口中所謂怪事的源頭,然後交差拍拍屁股走人,這老傢伙一看就不是個好打交道的。我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費太多的時間。
「張老先生,我們來之前,科長讓我們在你這裡暫住幾日,等調查清楚你家中的怪事才能回去,你看家裡方不方便?」
我說這話有點不厚道,張庭要是說不方便那我們就有借口回家,然後在找個理由不管這些事。我估摸著以張庭這孤僻的性子肯定會說不行。但沒想到他竟然點點頭:「客房我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你們就住下吧,事情完了你們在回去。」
說完拿著電筒帶我們去了南房的客廳。
穿過幽靜的院落跟著張庭來到了南房,打開燈裡面竟然有一個大通炕,坑上被子,褥子,枕頭準備的一應俱全,一張木桌上放了一老式的暖壺,還有幾個茶杯。
「三位就住在這裡吧,廁所在院子最西邊那顆大槐樹下面。對了,你們住是住下了,但是咱們先說好,我這裡可不管飯,不是不想管是家裡從來就沒開過火,你們餓了就去外面館子吃,記得要發票,回來我報銷。」張庭說完再也不理我們,扭頭走了。
他一走,大熊朝他背影呸了一口:「老棺材瓢子,架子這麼大。」
我一屁股坐到坑上:「別廢話了,這是出任務不是讓你享受來的。」
清風從進了這個院子就一直在觀察,這時才開口對我倆說:「這個宅子沒有鬼氣啊。晚上陰氣是有點重,可一般稍微有年頭的老宅子都有這毛病,除了這個我絲毫沒發現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我打了哈切:「不用想了,這老頭肯定是在疑神疑鬼,那白影沒準是他看花眼了,鬼叫說不定是什麼鳥或者蟲子叫的幾聲,我和大熊辦這種事很有經驗,既然沒什麼鬼氣,你在這也就多餘了,明天你就該幹嘛幹嘛去吧。」
清風嘿嘿一笑:「來都來了,反正這兩天也沒事,就陪你倆玩兩天。」
我脫了上衣穿著褲子上了坑,打了個哈切說:「不管有事沒事,都驚醒著點。」說完拽過一床被子蓋在身上,沒多大的工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