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逆九天 正文 第六十六話 夜知雪重聞折聲
    來唐後,李如荼初次感受冬天寒意的同時感覺溫暖,是在這麼一個落魄後的夜晚。

    當她看見坐在外屋兩個睡眼惺忪的兩個女孩等她的時候,心中突地一暖,似乎,曾經也有一個肥胖的身影曾硬撐著困等她。

    只是,只是再也不能見面的話,那位痛愛她的老爸,會不會再在空蕩蕩的客廳繼續等她呢?

    眼前一熱,李如荼眼前的人影頓時朦朧起來,鼻子酸酸的,似乎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終於找到媽媽。好久沒有這種軟軟的心情,是錦衣玉食消磨了她的意志,還是她已經麻木到沒有感受?

    「公主,您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千樹萬樹揉著眼睛,並沒有捕捉到這麼微妙的眼神。

    李如荼搖搖頭,笑了。

    這半年,纏在緊繃的神經線裡面,終日想的是復仇,最後不過是一個可笑的結局,庾夕的死讓她的計劃結束得乾脆利落,也讓她的前路變得盲目起來。如果有了關心自己的人,或者有了值得去接納的人,為何不好好讓自己放鬆。

    前面的路,還長。

    「公主,您累了嗎?奴婢這就給你準備沐浴,您的肩頭都濕透了,洗個熱水澡比較舒服。今晚就不要去浴池了,在房中洗可好?」千樹深知李如荼每日必洗的習慣,馬上便張羅起來李如荼點點頭,坐在桌前,吃了兩口點心,一杯熱茶在捧,心情好了許多。

    很快,千樹指揮著粗使丫頭準備好一半人多高的大桶,鋪好油布,不斷來回往裡面注木瓜湯,這能活血暖膝,四體溫和。使全身柔暖和春。千樹調好水溫,便服侍李如荼寬衣。蒸汽朦朧間,李如荼命二人在外守著,隨著熱浪從腳趾慢慢滲入肌膚,她感覺自己舒服得快要融掉。

    她洩似地舒了一口氣。長期壓在心中的鬱悶似乎吐出了許多,看著屋內擺設精緻,把身下透出的白煙映得氤氳五光。

    她一時忘懷。輕輕歎道:「奇摩吉……」

    窗外。「劈啪」一聲。李如荼如驚弓之鳥。弓起身來。驚問:「什麼聲音?」

    千樹輕輕回道:「稟公主。外面紛紛揚揚地夜雪越下越大。方纔那是折竹聲。」

    「下大雪?」李如荼皺眉問。剛才還是好好地。

    「是。公主。今夜想必雪不會停。氣溫驟寒。我去給您加張鋪子。萬樹。你去給公主多點兩盤瑞炭。」

    「哦。」李如荼突然從舒服之極地木桶中爬了起來。

    聽見水聲,千樹驚訝地繞過屏風,從紫紅色木托盤上取了大幅毛巾,毛巾邊上是黃金線鎖的萬字不到頭的花邊。非常精緻,裹在李如荼的身上。

    「我……有事。」李如荼匆匆在千樹幫助下穿戴好,連也未擦乾。便要衝出門去。

    「公主,外面很冷啊!」千樹攔不住這位嬌貴公主,只得在她身後揚著狐裘,邊喊。

    李如荼忽地回身搶下,又望外奔去,在剛進門地萬樹手上搶過了青色小傘,一邊跑。輕快道:「你們先睡下。不用伺侯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從昏暗的天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在她眼前掠過,看地上已是厚厚的一層雪!天地間一片通明。十分聖潔,似是在規勸天下傷心人在這樣一個冬天不必再悲傷,一切將明亮起來。

    經過的院子中有冬夏常青地柏樹,掛滿了蓬鬆松、沉甸甸的雪球,如一朵朵白玉雕成晶瑩亮,為李如荼照亮了前面的路。

    出了外院,李如荼跑出了偏門,拐個彎。果然,在那個角落找到了澄然。

    他此時立在雪中,厚厚的積雪果然蓋了他半個身子,他似乎在苦苦忍受著嚴寒,身上的衣角彷彿也一起凍僵了。

    李如荼跑了過去,舉起手中的傘,為他擋住了一片天空。

    看著他凍得深紫的唇,李如荼不忍地說:「澄然小師父,不若你隨我進去吧。」澄然緩緩睜開眼,顯然精神欠佳,仍保持佛家的莊嚴,低眼輕輕道:「謝施主關心,貧僧無妨,還有兩個時辰便要天明了。」

    李如荼一時無語,這死魚腦袋!

    一陣風捲起地上的雪,毫無顧忌地敲打在這兩個雪地裡地人,惟恐他們忘記了寒冷。

    李如荼抖著身子,正要把手放在嘴邊呵著氣,又想起手上拿著狐裘,便要往澄然身上披。

    澄然閃身不著痕跡地避過,只是李如荼手中依然尷尬地舉著狐裘在半空。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她冷得牙齒上下打起架來了,迎著寒風哆嗦地道:「澄然小師父,我並沒有殺生,據說這狐狸已經羽化成仙,我只是撿了它的臭皮囊循環再用而已。」

    澄然聽在耳中,不覺皺了皺眉。

    李如荼自知講了個冷笑話,一邊抖一邊乾笑道:「澄然小師父,你不肯穿也接一下我手中的傘,好讓我穿上狐裘,留得一命。」

    澄然這才抬眼看她,只見她絲上還沒有擦乾,已經和鼻尖、頂上一樣掛了雪花,身軀依然抖個不停。由於雪的光潔,黑暗的夜晚也變得明亮。她的眼中有一絲歡愉,似乎比之前如負千斤的模樣清朗了不少,此時居然多了幾分光華。

    他有些恍惚,被冷風再吹過一陣後突然清醒過來,從她手中接過傘,替她擋住紛紛白雪。

    待李如荼穿好狐裘,她跨過一步,站在澄然身側,偏過臉來道:「今夜雪色不錯,我就在此陪小師父賞雪,可惜你不喜杯中物,要不我們便可以來個掃雪煮酒了。」

    她分明在威脅他,你不進去,我也不進去。

    澄然默然。

    夜雪茫茫,遠處的樓殿呈現著白的灰的色彩,他地視線多少受到混淆。此時此地罕見地渺無人跡,李如荼靜靜地立在他身旁,給他那麼一個錯覺,他們已經遠離人世間的喧囂。

    過了良久,生於最南的李如荼開始有點熬不住,轉臉試探道:「澄然小師父,我們要不要吟一下詩詞或者討論一下佛理?」好冷啊,只有說些話才能把全身注意力從寒冷上移開。

    良久,不答。

    「澄然小師父?」李如荼小心翼翼地問,他雖嚴守禮法,卻從來不是一個不講禮貌地人。

    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幾下,沒動,不由得伸手輕輕一推。

    澄然應聲而倒。

    李如荼慌失接住他倒向一邊的身子,觸手之處火燙。

    他病倒了?

    李如荼驚得大叫:「來人啊!救命啊!」瑞炭是唐代貴族的專用,《開元天寶遺事》記載了數則帝王、貴宦冬日的取暖方式:「西涼國進炭百條,各長尺餘。其炭青色,堅硬如鐵,名之曰瑞炭。燒於爐中,無焰而有光。每條可燒十日,其熱氣逼人而不可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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