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荼在外院偏廳中看見了踢館的主兒。
位子上端坐著一位明眸皓齒的姑娘,看動靜舉止便知是生於書香門楣,受了良好的教育。
「你是……那天那個……」
那女子抬眼便看到李如荼微訝的臉,馬上起身蹲身行禮,不卑不亢道:「民女荊楚楚拜見新城長公主。」隨後眨眨眼,調皮道:「我們又見面了。」
「大膽,面見新城長公主怎敢不跪?」千樹在後面喝斥,萬樹驕傲地抬著小臉瞄著面前這個舉止從容、外貌姣好的女子。
李如荼認得這個荊楚楚就是半年前在檻泉與韋正矩榮乘閨同行的活潑女子,當時她還曾經因為榮乘閨被李如荼駁得啞口無言而失聲笑了出來。此時看來,她又長開不少,身上散著少女的青澀和小女人的魅力,本來貌美的面容因為青春而綻放光華,比自己美上不少。
「罷了,平身。」李如荼本來悶在肚子裡的氣一下洩漏出來,不知怎地對著這個語笑嫣然的水靈女子,便是再生氣亦作不出來,況且如果她當真是韋正矩的未婚妻,可能是因為要娶她這個大神,而把本來城隍廟裡的城隍爺給趕走的。
「謝過新城長公主。」
「你此番到來所為何事?」
荊楚楚一捧手,倒有了幾分英氣,爽朗道:「民女此番上門是與公主解釋一二,順道告別。」
李如荼等人在她身上掃了一圈,果然見她穿著便於行走的胡服,椅子下放了個藍色包袱,似是出遠門的模樣。
「說吧。」李如荼緩緩落座。捧起茶盞。有點訝於自己已經習慣於擺著公主地姿態了。
荊楚楚一點頭。道:「民女本是韋府帳房先生地女兒。只因母親早逝。便在韋府度過童年。未過門地妻子一事實屬兒戲。絕不信。民女身份卑微不敢高攀韋公子。螢火之光怎會妄想與日月爭輝。求公主明察。」
李如荼冷哼一聲。重重把茶盞放在桌面上。調眉道:「你不敢高攀。卻敢提著項上人頭來此叫嚷?」
門外幾個宮中帶來地侍衛聽到廳內動靜。立即衝了進來。紛紛拔刀指著荊楚楚背後。人數不多。俱是宮中高手。霎時。銳氣張。連千樹萬樹也不經意向李如荼身邊靠攏過去。
荊楚楚對身後刀光不理不睬。淡定回道:「稟公主。民女確實不想冒犯公主。本來兒戲之言無人記掛。昨日被表小少爺胡亂道了出來。老父尚在韋府當差。知道昨日之事甚感不安。加上民女自小得老爺夫人恩惠。怎麼忍心令如同兄長般地韋公子得此美眷卻遭受誤會。此番立即與老父返鄉。此後絕不踏足潤州半步。」
李如荼看她眼中透著堅定之色。不甚害怕。冷笑道:「你道今日能出了這公主府麼?」
荊楚楚無奈,雙膝跪下,對她扣了三個頭,懇道:「公主今日便是取了民女賤命絕無怨言,只是民女素仰先帝先後德名,公主必是深諳《女則》。氣度寬宏,只求老夫及韋府無恙,荊楚楚死而無憾。」
李如荼本想挫挫她銳氣,好讓別人不敢隨意欺負到她頭上來,只是見她有幾分膽色,屈膝低頭卻毫無懼色,倒是欣賞了起來。加上之前檻泉一行,她依稀記得她似乎並不苟同榮乘閨的飛揚跋扈,又多了幾分好感。
「起來吧!」李如荼揮退了眾侍衛。又捧起茶盞喝了起來。
「謝公主大恩大德。」荊楚楚再叩頭,從地上站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直視李如荼。
李如荼手捏盞蓋撥弄著水中浮沉的葉梗,漫不經心地問道:「令尊今年貴庚?」
「稟公主,六十有二。」
「獨女?」
「家中人丁單薄,家母去世之後,只剩下父女二人相依為命。」
「如何謀生?」
「民女自幼跟隨家父學算術,回鄉之後可到大戶人家幫忙理賬。」
千樹萬樹二人面面相覷,公主怎麼與情敵拉起家常起來了?
李如荼淡淡打量了她一眼。道:「女子在外。謀生不易,大戶人家怎麼肯找一個從外地回來地外人看管賬本呢?」
荊楚楚咬咬唇。道:「民女便是為奴為婢,也要為老父掙得三斗米。」
李如荼抬眼端詳她,半響,才悠悠道:「你可以考慮一下留在我這裡幫我做事。」
此話一出,把荊楚楚驚到當場,目瞪口呆地望著堂前這個身嬌玉貴的公主。旁邊的千樹萬樹當下也急得直跺腳,只是不敢太過放肆,只能巴巴望著公主。
「我從京師到此,府中邑官只有幾名是舊部,其餘皆是在此聘下的。我希望有位信得過的本地人為我管理,看看帳薄,你,覺得你能勝任嗎?」李如荼認真地望向對方的眸子。
只見荊楚楚從一面茫然到不敢置信,眼中閃著亮彩,語氣激動道:「公主真地不但赦免我的罪行,還留我在府中當差?」
「天家兒女所言,怎能作假?」李如荼美目一瞪,又喝了句,見荊楚楚低下頭去,心底下卻很是一陣心虛。
她哪是好心為對方著想,不過是她聽荊楚楚說對帳目管理有家傳的本事,自己學的是藝術類對會計一竅不通,身邊的千樹萬樹只是身懷武功的單純女子,這些看死人的帳目就讓荊楚楚煩惱去吧。另外一個小小私心,便是希望她那苦命的駙馬早日看上這個伴在身旁的美少女,快快放棄對自己地執著,屆時她這個假公主便可以輕鬆愜意一邊涼快去了。
「喂,公主問你能否勝任,不行的可是要砍頭……」萬樹忍不住不客氣起來,她身旁的千樹伸手狠狠捏了她一下,萬樹「呦」就住了口。
「民女荊楚楚叩謝公主大恩!」荊楚楚跪下如儀,叩了三個響頭,比方才求饒地三個更是誠心賣力。
李如荼心想自己這下德威並重用得極好,當下正要說些什麼,外面忽然幾聲怒喝,刀劍聲響了一片,千樹萬樹瞬間機警戒備,從後站了前來擋在李如荼前面,手中不知何時戴了個金屬指環包裹著拇指外四指,前端突出幾個芒刺,隱隱透著綠光,似是餵了毒。
李如荼頭皮麻,是誰如此大膽跑來行刺她,她又是何時得罪了人?難道是武後?不不,要殺亦不用等到此時。李明也不可能,出閣時便不會跑來搞一出冰釋前嫌的爛戲。庾夕已經死了,榮承閨倒是有些可能。不過外間侍衛個個武藝群,她到不是很擔心。身前兩個丫頭個子皆比她矮了些,萬樹更是一面稚氣硬加了強橫的表情,古怪之極,緊張之餘,不覺「噗哧「笑了出來。兩個丫頭轉頭瞪了李如荼一眼,似是抱怨在這種情況怎能攪亂了她們心神。
李如荼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閉上嘴,留心前頭,就這麼一恍神,廳前已經掠入一個白色身影。
眾人料想不到侍衛群這麼快便被突破,驚呼了一聲看著那急的身影衝向李如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