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六忽然低聲道:「時間不多了!」我猛地驚醒,回頭看了一眼,暗罵自己太無恥了,人家玄月在那辛苦非常的抵擋瘴氣,你跑著喝酒懷舊來啊,連忙道:「多謝前輩賜酒,不過晚輩有急事要進谷,能否請前輩行個方便?」
門內人冷哼一聲:「向前三步,那孽障的瘴氣便過不來了。」
我和言六依言向前三步,已經是站在門內了,回頭看玄月,他正將天地伏魔圈漸漸縮小,最後終於恢復成那日在擂台之上的模樣,在他身旁隱隱泛著光華,那瘴氣瀰漫在谷口,卻真的如門內人所說,就在谷門徘徊,再也不能前進分毫。
我看玄月的形勢漸漸穩定,心下稍安,奇道:「前輩知道那妖孽的來歷麼?」
「哼,不過在此地苟活上百年的一隻大蟲子罷了。」
「前輩法力高強,為何不除掉他?」
那人傲然道:「蛇蟲鼠蟻之輩也配我動手麼?」我心道,你牛,怎麼還在這看門啊?
卻聽門內人開口道:「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聲音依舊蕭瑟非常,卻多了股親切和藹的感覺。
我正在分神想別的事,此刻聽他問起,驀地想起那假秦廣王說的話,一時脫口而出:「姓劉。」
「什麼?!你姓劉?!」門內人似是吃了一驚,又似轉為十分失望:「竟然姓劉……」半晌沒有說話,忽然喃喃道:「十多年前也有一人與我如此投緣,你和他很像,本來放他過去也無妨,可惜他不僅要過去,還要帶人離開,唉,就算帶那人離開也無妨,可惜我身負這守谷的使命,差將期滿,卻如何能為他破戒?」
我心中一動,心知他說的定是鍾離巽無疑,鍾離巽當日數度闖谷,都是被這人攔下了,只是不知道他說身負什麼使命之類的是啥意思。
卻聽那人繼續道:「便放你過去也不打緊,但你既姓劉,想入此谷,卻必須作到一件事。」口氣冷淡非常,再不似剛才那般親切。
我暗叫糟糕,這假秦廣王害人不淺啊。不過已經脫口而出了,難道要跟人家說我方才說錯了,我其實不姓劉?自己姓什麼都搞不清,那也太丟人了。無奈硬著頭皮答應道:「晚輩願意一試。」
「哈哈哈……」門內人一陣長笑,道:「想不到劉家也終於出了個有擔當的人物啊,哈哈哈!」門內人雖然笑著。然而這笑聲中只覺冷漠譏諷,聽不出絲毫讚賞之意。我被他這笑聲激起了少年意氣,大聲道:「前輩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卻也不必如此笑個不停。」
門內人冷哼一聲,顯是動了真火:「看到門口的鼎了麼?」
那大鼎方才一到這我就看到了,好大個傢伙,我正納悶他為何有此一問,卻聽他沉聲道:「舉起來!」
「什麼?!」我呆在當場,這不玩人麼?拿我當起重機啊!
門內人再無聲息,彷彿與我多一句話都是浪費。
我連問幾聲,門內人都豪無聲息,無奈下,轉身對著門邊那大鼎,頗為躊躇。用手撫摩一下,觸手冰冷。不知何物鑄成,敲一敲,鏗然有金石之聲,心下暗忖:這傢伙,怕不得有上千斤重,卻如何舉得起。有心再問門內人有無其他辦法,卻被一股子傲氣撐著,不肯服輸。當下活動活動手腳,使勁抻一抻腰。作了半套廣播體操後,深吸一口氣,一咬牙,彎下腰去,扳住兩個鼎足,奮力向上一挺,嘿!!!!!!
巨鼎紋絲未動,我心知*自己這點力氣是不行了,伸手入懷取出一張五丁符,口中默念法咒,掐在指尖一晃,無風點燃,符咒燃盡後,一陣金光罩在我兩臂上。
《華陽志.蜀志》載:「蜀有五丁力士,能移山,舉萬鈞。」說的是蜀中有力士,有移山之能,力舉萬斤。
後來傳說的版本多有不同,有說此乃五人,號稱五丁,本來蜀中道路難行,山澗峻險,兵路不同,秦惠王這傢伙為了去討伐當時的蜀王,找人鑿刻了五個巨大的石牛,贈送給蜀王,還派人在石牛尾下放上黃金,每頭牛還像模像樣地安排了專門的飼養人員。蜀王一見之下,以為是天上神牛,能便便出黃金來,牛不可及啊,於是派國中五個有移山倒海之力的著名大力士,開山辟路,一直將石牛拖回成都。而這條拖送石牛的道路,就是古金牛道。當然也有傳說是秦惠王送給人家五個美女,用計誆五丁開闢了石牛道,才令張儀、司馬錯一舉而吞蜀地。還有傳說是五丁力士入秦,迎來五女,辟路經過大山,有大蛇阻路,五丁力士逐蛇,蛇鑽入山穴,五丁拔蛇,山崩地裂,五丁力士和五女全部斃命,又稱五丁拔蛇,現在的四川梓潼縣境內,仍有五丁力士廟……
傳說版本如何且不論,五丁二字卻已成了神力的代名,而這五丁符,正是施法借來五丁神力,施法者可暫時獲得巨大能量,以發揮超出平常數十倍乃至上百倍的氣力,乃茅山之不傳密法。
我祭起一張五丁符,再次彎下腰去,兩臂較力「嘿!」的用力一提,大鼎還是紋絲未動。我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正思索著如何是好,卻聽門內人道:「有不可為者,不必勉強了。」他不說還好,這一說卻激起了我滿腔的少年意氣,冷哼一聲,自懷中取出僅餘的三張五丁符,一晃點燃。
要知道這五丁符雖名為借力,實則是以咒法強催己身潛力,氣力仍是來自施法之人,效用的大小也取決去施法人本身的體制,因此法太過霸道,且透支體能甚巨,所以茅山門中,不到萬不得以不用此符。而且因為透支嚴重,即使身強體健之人,每次也最多只用一張符咒,我平時也不怎麼去健身房,本非身強力健之人,今天卻連燒四符,就算日後不大病一場,只怕也得休息幾天方能復員了。我一時心氣上湧,也顧不了這麼多了,連祭了三張五丁符,深吸一口氣,再次彎下腰去,握住鼎足,腰間用勁,將全身力氣集中於兩臂之上,大喝一聲:「起!」
那巨鼎搖搖晃晃中,一分一分的抬起,慢慢地,竟離地而起!
門內人「咦」咦一聲,顯是非常驚訝。
我面色通紅,再喝一聲:「給我起來!」那大鼎慢慢的一分一分的,竟被抬起至離地一尺有餘,再想往上,卻是再難抬起分毫,就那麼在離地一尺之處,停頓了十幾秒有餘,我終於不支,雙手撒開,大鼎砰的一聲落回地上,震得腳下土地如地震般猛地搖了幾搖。我直起腰來,只覺一陣頭暈目眩,氣血翻湧,身子象被抽空了一樣,幾乎虛脫過去,默念心訣,強壓下翻騰的氣血,半晌,才開口道:「前輩,晚輩可以過去了麼?」
門內人似不能相信地問道:「你真的姓劉麼?」言下竟大有可惜之意。
既然扯了謊,鼎也舉了,自然不能改口,硬著頭說:「不錯。」這下連言六都覺得有點過頭了,狠狠的瞪了我幾眼。
那人沒有說話,半晌,似猛下了決心一般說:「你這叫做舉麼?充其量抬起而已!」
我聞言勃然大怒:「*,那你舉一個我來看看!」
「哈哈哈!!!」門內人縱聲長笑,大笑響徹整個谷中,久久不衰,震得我兩耳疼痛,眼冒金星。
終於,笑聲停歇,一陣嘩啦啦的聲響,我只覺眼前一黑,氣息一窒,面前多出一個人來。說是人,還不如說是小山來得形象些。只因這人站在那裡,幾乎塞滿了整個石門,把僅有的一點光亮擋住了大半。我暗自咂舌,按照現在的單位換算,這人估計得有兩米左右。仔細看時,此人身穿一套青銅盔甲,布匹部分早已破敗不堪,殘破處露出古銅色的粗壯肌肉,雖高大卻並不顯得臃腫,只有說不盡的強悍與霸道。此人兩個手腕上繫著粗粗的鐵鏈,後面深入門內,不知道繫在何處,腰間掛著適才遞出來的黑色葫蘆,裡面裝的正是美酒「消魂誤」。
這人就那麼隨隨便便站在那裡,渾身上下散發著無匹的氣勢,風雲彷彿都因他而色變,他仰首傲然向天,彷彿天下盡在他掌中,連眼尾都不曾瞥我一下,我卻覺得被人牢牢盯住一般,心膽盡被奪去,只覺得泥丸宮裡的鬼龍之氣甚至也蠢蠢欲動。
這氣勢並非君臨天下的王者之氣,卻是不折不扣的霸氣,強者之氣。而眼前此人這驚人氣勢之中,帶著四分霸氣,三分殺氣,竟然,還帶著三分莫可名狀的蕭瑟淒涼……
這時,此人終於,低下頭來。
我後退兩步,仰起頭,這才能看清他的面容,輪廓大開大闔,直挺粗曠的鼻樑下面是如斧鑿般輪廓分明的嘴唇,亂糟糟的鬍子胡亂生著,濃黑的眉毛斜插入鬢,雖形容頗為落拓,卻難掩昔日豪邁粗狂的丈夫氣概,更難掩的是雙目中眼光如電,散發著縱橫四海氣吞天下的霸氣!只是,卻在那攝人氣魄之中,竟顯出一些與其無匹氣勢絕不相稱的蕭瑟黯然來,竟彷彿已經看穿了世間的一切,再無半點雄心壯志。難以想像,這樣兩種截然不同的神色,竟出自同一人面上,我一時看得呆了。
這人打量了一下我,冷哼一聲:「我還以為你真有那麼大氣力,原來不過是*些靈符咒法。」
我不禁面上一紅,再與他目光一觸,只覺心騰的一跳,幾乎跳出胸膛來,忽然覺得有異,強按捺心頭的狂跳,再仔細看面前這人眼睛時,赫然發現,此人的眼中,竟然有著兩個——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