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飯時候,那大胖子也算手眼通天,居然不知道從哪弄出一根火腿腸來,和我分著吃了,其他人把菜紛紛給了我們兩個,自己則在旁邊一邊啃窩頭,一邊不住的吞嚥的唾沫,這多少讓我有些於心不忍,可是換個念頭想想,我固然是無辜的,這些人可未必,這個大胖子是常客了,這次是因為重傷害進來的,那個戴眼鏡的老頭是盜竊犯,其他幾個人有詐騙的有打架鬥毆的,刑期有長有短,就只有那個不肯說話的年輕人,我問了胖子,他叫衛震,我不知道他是因為什麼進來的,倒是大胖子跟獄警打聽過,說是因為沒有暫住證。這不胡說八道麼,沒有暫住證最多送去篩沙子,不會押起來的。估計這胖子就是隨口胡說,我也懶得理他。倒是那老頭,看起來羸弱不堪,不知道還有幾天命,實在不忍心奪他的菜來吃,我把他倒過來的菜又撥了回去,還順帶多撥了些在他飯盒裡。雖然只是白菜豆腐,我也分明看到他眼鏡後邊露出來感激的神色。
快睡覺時候,大胖子非要跟我換床,說下鋪會舒服點。我拒絕了,我睡上下鋪本來無所謂,我只是不想有這麼個幾百斤的玩意睡我上邊,太危險了。
熄燈之後,有獄警過來挨個查看,這點倒跟住寢室差不多。那衛震也躺下了,在我對面的鋪上。
我一天沒怎麼活動,根本就不睏,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本來我對自己很有信心,我絕對不會殺那些人。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股信心越來越小,取而代之的是恐懼,在我睡過去的那幾個小時裡,會不會發生些我無法控制的事情?比如我被什麼力量控制了頭腦。殺死了那些人而我並不知曉。可是會有什麼力量控制我啊?
等等,我驀地一驚,會不會是我體內的嚙魂珠和陰陽玉?自打那鬼東西嚙魂珠也封印到我體內之後,我一直沒覺得有啥異常,難道那天晚上它發作了?哎呀我的老爸老媽啊,你們可害死我了,我可不想變成個喪失人性的殺人魔王啊……
這念頭居然越來越強烈,讓我越來越恐懼,我抓起枕頭來蓋在臉上,盡量讓自己不要去想這些。可是偏偏又不能不去想,根本就睡不著。就在這麼迷迷糊糊的當口,忽然覺得有人扒拉我。
我把枕頭挪開,一睜眼,是那個戴眼鏡的老頭。
「你幹啥?」我迷迷糊糊的問。
「噓!」老頭神神秘秘的說:「我送你點東西。」
「啥?」我本來就有點發懵,現在更暈了。
老頭歎了口氣:「我幹了一輩子賊,偷東西無數。在這地方老死也是活該,我在這十多年了,來來往往的老大也見過不少,只有你跟他們不一樣。」
我有點清醒了,沒來由的想起了《基督山伯爵》的情節,類似情節在老黃的《覆雨翻雲》裡也有體現,韓柏蒙冤入獄,遇到了黑道排行第二的盜霸赤尊信,老赤把魔種傳入韓柏體內,他才有機會泡上秦夢瑤。類似情節金庸先生也寫過。狄雲遇上丁典不也是一樣的情形,難道這老頭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或者有啥寶貝留在外邊?一想到這,我來了精神。
只聽他道:「你不像其他老大一樣,進來就知道欺負我們這些老胳膊老腿的。你有人情味。我只怕是出不去了,所以我要把最寶貝的東西送給你。」
「啊?」
他接著壓低聲音說了個地址和取寶的方法,其實也簡單得很,就一句話:「中軸路16號,北向南行,逢橋左轉,獅子低頭。」
我連忙用心記下。他又讓我重複了幾遍,確認記准了,這才放心。
我奇怪的道:「那是什麼啊?」怪怪的像什麼武俠裡寫的口訣似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我也說不好是啥,反正是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見過的最特別的東西了。唉,我是出不去了,只能交給你了。」
我點點頭,忽然有點心灰意冷,道:「你出不去還能在這呆著,搞不好我過兩天就給認定成殺人犯,能不能保命都不一定,更別提出去了。」
老頭低聲笑了,一雙明亮的眼睛在鏡片後邊閃耀著光芒:「你知道一個賊吃飯的傢伙是啥?」
「不是手麼?」我奇怪的問。
「是這雙眼睛啊。」他傲然道:「看一個人有沒有錢,看他錢包放在什麼地方,看一家門戶哪裡最容易進去,看哪條路線最容易跑掉……」
「行了行了,甭講這麼細了。」我連忙打斷:「我對這行沒興趣呵。」
他不以為忤,道:「我這雙眼算得上閱人無數,一看你就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所以殺人之類的肯定是搞錯了,你很快就會出去的,相信我吧。」說完他歎了口氣:「這幾天總覺得心神不寧的,別是要出什麼事情才好。」說完自顧回鋪上睡了。
他這話說得我心裡舒坦不少,老子行得正走得端,我就不信最後會真給我安插個罪名,咱還是法治社會吧。我心裡舒服不少,不一會,又睡著了。
正睡得香,聽到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響。
這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啊。
我睜開眼,第一眼就看見對面鋪上空了,地上人影晃動,「幹嘛呢?」我拿出老大的威嚴來,吼道。
「老大,我們教訓一下這小子,吵醒您啦?」
「不是不讓你們打他了麼?我說話不好使啊?!」相處一天下來,我漸漸發現這些人都是欺軟怕硬的主兒,所以我也不由得橫了一點。
「他半夜想往您床上爬。」胖子的聲音傳來。
啥?!我從鋪上爬下來,藉著窗外射進來的月光看,發現那衛震已經給打得跪在地上了,鼻子也流血了,可還是那副麻木不仁的德行,雙眼呆呆地看著前方,我真服了他了,媽的他進來不是因為暫住證,是因為精神病吧。我也有點懶得管了,我自身難保呢,哪還有閒心管這麼一個像截子木頭似的傢伙。再說他神經兮兮的半夜往我床上爬,這也太恐怖了,教訓一下也好。
我搖搖頭,準備爬回鋪上去了。
下邊那幾個看我不管了,發出低低的歡呼生,把他從地上拽起來,按倒窗口,準備換個姿勢打。幾個人一起拉扯間,刺啦一聲,他的衣服給扯開了,我爬到一半,聽到聲音下意識地回頭一看,差點沒從床上跌下來。
月色清冷,從窗口射進來,照在他背上。
透過裂開的號衣的縫隙,我看到一些圖案,很熟悉的圖案。我蹭的一下跳下來,推看那幾個人,把衛震按得趴在窗台上。他毫無反應,木然的任我擺弄。
我雙手一用勁,嗤啦一聲把他後背的衣服全撕開,月光陡然照射在他後背上,我驀地如被閃電擊中,呆立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那幾個人湊過來,也都嚇呆了。
這衛震背上,林林總總的符咒包圍中,赫然是一條六爪黑龍。我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紋身,但這時第一次看到全貌。之前看到的都是尾巴,讓我錯以為畫的是條大魚呢,現在我知道了,紋的是條龍,黑龍。
這條大黑龍頭在上尾在下,栩栩如生,爪下生雲,彷彿就要躍出他背上,直衝入冥冥九天一般。本來是威猛之極的一副畫面,可是卻不知怎地,處處透著說不出的詭異,彷彿這龍並不是天地間的祥瑞,反倒是幽冥深淵的使者,他要做的不是興雲布雨,也不是庇佑終生,而是彷彿要衝破三界的界限,直衝天庭!
我看著這條龍,只覺得心跳也跟著加快起來,騰騰騰的跳個不停,甚至要跳出胸腔一般,那鱗那爪,那頭那角,無一不劇烈刺激著我的神經,我甚至覺得兩眉間突突的跳動起來,彷彿泥丸宮裡有什麼東西要掙扎著衝出來。
旁邊的胖子忽然拍拍我的肩膀,道:「老大,你看這龍,是瞎的。」他聲音很平靜,看起來不像我受的影響這麼大。
這龍一定有什麼詭異之處,其他人頂多是見到這麼牛的紋身,有點驚訝罷了,而它竟像是對修道之人有格外影響一般,害得我打從一見這龍,便整個心神被奪,不能自主,渾身的血都在沸騰,彷彿要割開幾個口子讓血液噴射出去才舒服。此刻這胖子一開口,我才悚然一驚,漸漸才緩過神來,定了定神,依言往那龍眼看去:「果然是,不是瞎,而是這龍沒紋眼睛。」
葉公好龍的故事連幾歲小孩都知道,難道這給他紋身的畫者,竟然也有這毛病,怕點了龍睛之後,這龍就飛走了麼?
這時走廊傳來腳步聲,獄警巡夜來了,我和胖子連忙把這詭異的衛震抬回床上,他並沒給打到人事不省的地步,只不過是些皮肉傷,可是居然就那麼一動不動的任憑我們兩人抬他上床,一聲也不吭。
收拾完他,我趕緊溜回自己床上,給預警看見可不得了,會關禁閉的,現在這樣就夠我受得了,再去關進小黑屋,還不要了我的命啊。幸好他什麼也沒發現。